魏凛把手机重重摔在地板上,原本光洁的屏幕顿时爬满细碎的裂纹。
窗外是阴沉沉的雨天,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绝不能就这样放过成骅!绝不能!魏凛随便从家里抓了把伞冲了出去,身后的防盗门“哐当”一声合上,好似雨天的一道惊雷。
成骅没办法形容自己现在的感觉。
他说完那句话,听筒里就只剩一片忙音,他的大脑也伴随着“滴滴滴”的声音变得一片空白。
毫无疑问魏凛生气了。
换了他也要生气的。
站在魏凛的角度看,估计觉得他莫名其妙发神经。
成骅只是觉得这一年已经是他能承受的极限了,他没办法做到继续看魏凛和蒋云霓恩爱,没办法做到像什么心思也没有那样和魏凛接着做好哥们,也没办法在以后的以后看着魏凛结婚、生小孩还送上由衷的祝福。
所以闹掰了也好。
不见即不思。不思即不念。不念即不怨。
“成骅!”
成骅恍恍惚惚想,怎么听到魏凛叫他的声音了?不是早都搬走了?
“成骅!你他妈的给我滚下来当面解释清楚!”
他再次听到魏凛的声音,走到窗户前往下看,魏凛真的来了,他打着一把黑伞站在漫天大雨中,看不清表情。
“我妈在午休,就不叫你上来了,楼道说吧,外面雨大。”成骅把头探出窗户外面冲楼下的人说,然后慢吞吞地换鞋子,开门下楼。
“什么叫你没报市一中?”魏凛一脸的咬牙切齿,大约是气到了极点。
“字面上的意思,我想接着读实验中学高中部,我妈他们也同意了。”成骅无所谓的说。
“你他妈怎么现在才告诉我?你不想去市一中你跟我说啊!我也陪着你不去啊!你今天才跟我讲,你他妈让我找谁改志愿去!妈的成骅!不带你这么耍人玩的!”魏凛站的离成骅极近,成骅甚至可以感受到他身上带着的雨水的气息。
“市一中挺好的,你就在那里好好读呗,每年市一中上重点大学的人比实验多多了。”成骅依旧面无表情。
“成骅,你别这样。”魏凛神色带上了一丝哀求的意味,“你是不是觉得我上学期和蒋云霓谈恋爱以后对你关心少了,你生气了,我刚还没来的及跟你说,我和她……”
“和她没关系。”成骅一点也不想知道关于魏凛和蒋云霓的任何新消,他快速打断魏凛的话,“和任何人都没关系。就是我自己,不想读市一中,不想住校,想在家附近找个高中安安心心上,你懂吗?没提前和你说是我不对,我跟你道个歉,现在我解释完了,你也可以回去了。”
“成骅!”他发火没有用,服软没有用,成骅突然刀枪不入起来,魏凛不知道还能怎么办,“你今天到底什么意思?抽的什么疯?不读一个高中,好,可以。那接下来呢?是不是连我这个朋友也不要了?准备和我形同陌路了?”
成骅抿着嘴不说话,带着一丝默认的意味。
魏凛看着这样的成骅,顿时生出无边无际的愤怒。
成骅对他到底有什么意见!有意见就说出来他才能改啊!为什么要摆出这么一副“我要跟你绝交”的脸孔!他们从小认识到现在九年了!九年的情分也可以说不要就不要吗!
他发泄似的一拳狠狠打在成骅身后的墙壁上,发生沉闷的声响。
“好,你很好。成骅,你有种。”
魏凛说完转身大步走出成骅家的楼道,地下扔着的雨伞也不要了。
成骅怔怔看着魏凛离开的身影。
垂在他身侧的左手不断有猩红的血珠落向地面,然后被积水稀释成淡淡的粉色,随着魏凛的步伐在坑坑洼洼的水泥地上留下一道蜿蜒曲折的痕迹。
又过了几秒钟,成骅突然动了,他往楼道外面走了几步,冲着魏凛的背影张了张口,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魏凛走了以后,成骅一个人静静地在雨里站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转身跑回楼道里,找到他小学时写在墙上的字。
【木头是一倍子的好朋友】
成骅就盯着这几个字看,觉得他那时候写的玩意跟狗爬的也没两样,真他妈的难看。
他弯下腰,随手捡了块小石子,一点一点地把那块已经斑驳的墙皮撬掉。
从此以后,魏凛再也不是成骅的好朋友。
他是成骅最讨厌的、再也不想见到的人。
成骅默默对自己说。
那天晚上因为淋了太久的雨,成骅理所当然地烧到39度。
反反复复烧了三天三夜,把家里人都吓坏了。
成骅烧着的时候还总说胡话,一会儿“对不起”,一会儿“再见”,再过一会儿又哭着喊“你别走”。
没人知道在这三天里,成骅做了怎样的梦。谁对不起谁,谁来了,谁又走了。
总之三天后成骅的烧退了,成爸成妈松了一口气,生怕儿子给烧傻了。
成骅病好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魏凛这几年陆陆续续送他的礼物全部翻出来装到一个箱子里,他准备放到地下室去,眼不见为净。除了12岁那年的机器猫玩偶,因为太大了箱子塞不下,只好接着暂住在他床上,等成骅找到合适的收纳箱再说。
成骅看着一箱子的各种小玩意发呆:有手套、水杯、钥匙扣、赛车模型、游戏手柄……这几年魏凛居然给他买过这么多东西。
然后他的视线落在里面一个浅黄色的小盒子上。那是他去年十一回奶奶家玩,被七大姑八大姨拽着一起逛街的时候买的。里面是一个玉雕的小老虎生肖挂坠,玉的成色并不太好,价格也不高,但小老虎却雕得活灵活现,他觉得很适合魏凛,就买回来准备送给他。
只是没想到,他一直没送出去。
以后也没机会了。
成骅拿宽胶带把箱子封好,然后搬进地下室,再也没打开过。日复一日,箱子落上了厚厚一层灰,就如同那些过往的年华,随着时间的流逝,再也辨不清原来的色彩。
成爸成妈对成骅和魏凛吵架了的事也有所感觉,但每回想问一问,成骅就摆出一副拒不合作的死人脸,最后他们也懒得管了。
给魏家送乔迁礼那天,成骅借口说他头疼想睡觉,于是光成爸成妈两个人去了。
魏凛表现得一脸正常,也没问为什么成骅没来,倒是魏妈问了一句。成妈明知是儿子和魏凛疑似闹翻中所以不想来,但这时候当然不能说实话,就讲成骅不好好锻炼身体抵抗力下降云云,以至于前几天病了到现在还没好透。魏妈说,哦那让你家成骅好好养身体,下次再来也是一样的。
然后这个“下一次”并没有到来。
因为魏家搬家后距离成骅家挺远,两家的来往也渐渐少了,到了后来,甚至连电话都不怎么打了。
在成骅和魏凛闹翻的两周后,实验中学寄来了高中录取通知书。
两周后,实验中学寄来了高中录取通知书。
然后又过了四周,实验中学高中部开学军训,成骅上高中了。
他没再见魏凛,也没试图打探魏凛的消息,除了成妈偶尔念叨一句“也不知道魏明良一家现在怎么样了”,魏凛全面退出了成骅的生活。
所以在T大开学典礼上看见魏凛代表新生发言的时候,成骅着实吃了一惊。
他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见到魏凛了,或者说是他不太想见魏凛,毕竟当年他把事做得挺绝。
D市作为S省首府,好大学不止T大一所。他知道魏凛家大概不会让他去外省读书,但是对于魏凛还是跟他考到了同一个大学这件事,成骅还是觉得有点蛋疼。幸好魏凛成绩好,进的T大最好的金融系。
三年未见,魏凛个头看起来已经远超一米八,站在台子上,一身笔挺的深色西装,两条大长腿不容忽视,发型虽然只是普通的毛寸但也无碍于他英挺的面貌,反而更显出魏凛的浓眉星目来。
底下坐着的姑娘们看到这么帅气逼人的新生代表也都一个个骚动起来。
“啊,这个叫魏凛简直帅到惨绝人寰啊!”
“太难得了新生代表质量这么好!”
“对啊对啊,听学姐说他们那一届的挫得惨不忍睹啊!”
“好想跪倒在他西装裤底下好嘛!”
“……”
各种要把魏凛扑倒的豪言壮语充斥在成骅耳边,听得他眼角一直抽抽。
就算魏凛眼力再好,这种时候也不会注意到台下密密麻麻的新生里藏着一个成骅,所以成骅当然不会主动凑上去打招呼,两人三年以来的首次重逢也就这么过去了。他想,反正外国语学院和经济学院的教学楼都隔着好远,偌大一个校园,成千上万人,想避开一个人还不是小菜一碟。
然后大一军训结束,成骅收拾东西回家过十一。
他妈一脸兴奋地拉着他说:“知道我今天逛街碰到谁了吗!碰到魏凛妈妈了!好久没见了她还是保养的很好啊!她跟我说魏凛今年也考到了T大,不过是经济学院。我记得经济学院分数要求最高吧?不像你,卡着线进了德语专业。”
成骅“嗯哈”点头,想换个话题把魏凛这事带过去,还没开口就见他妈嗔怪着瞪了他一眼。
“当时初中毕业因为上高中的事你俩居然闹到现在,弄得我后来都不好跟你张阿姨打电话叙旧,全是你那个臭脾气惹得魏凛不理你了吧?现在好巧你们又要做校友了,这是多大的缘分呐,数数我都三年没见过魏凛了,肯定长成个又帅又高的大小伙子了。我说你也该主动把关系弥补一下,你和魏凛小时候那么要好,有多大的疙瘩绕不开啊,你拧巴了三年了还没拧巴够啊?我跟你提了不知道多少次,打个电话也好,怎么也好,道个歉的事,魏凛肯定还是你好朋友,可惜你就是不听我的。”陆芳芳女士说到这不免叹气,她为什么生了这么个小心眼的儿子。
成骅实在不想理她这一茬,总之说到魏凛一定是好的,千错万错都是他的。
“说真的,你别不理我,开学到现在,你就没在学校里遇到魏凛?我电话号码都问你张阿姨要过来了,你打一个?把魏凛叫家里来玩啊,他肯定不知道我们家去年卖了老房子搬到这里来了,好歹认个门。”
成骅被他妈一串子话炮轰的有点招架不住,扔了一句“想打你自己打,想见你自己见”就回自己房间躲着去了,也不管他妈在他身后跳脚骂“你这死孩子怎么这样!”
最终,成骅抗住了来自陆芳芳女士的压力,死活没联系魏凛。
正式上课以后,成骅依旧干他的老本行,加入了学校广播台,也听到别人说魏凛进了学生会。
偶尔学校举办大型活动,问广播台要主持人,成骅实在躲不过去,两人打个照面,那情形也没成骅想得那么恐怖。
魏凛对他,真的形同陌路了。
挺好的。
他要的就是这种状态。
直到魏凛发神经般的强吻事件发生。
******
依旧甜蜜蜜小剧场。
场景:成骅洗完澡。
魏凛扑住:老婆你好香。
成骅:香你个头,我们用的沐浴露同一瓶,闻自己去。
魏凛:不,就是你比较香(╯▽╰ )
成骅:……
第十七章:番外之魏凛
魏凛是被人叫醒的。
他以为是成骅,还嘟囔了一句“老婆让我再睡会儿”。
叫他起床了的人就乐了,笑骂道:“魏凛你也可以啊,睡个午觉还做起娶媳妇的梦了?快点起来了,下午有赵大阎王的课,你要迟到吗?”
魏凛这才觉得不对,猛地从床上挺尸一样坐起来,把叫他的人都吓了一跳。
“悠着点,悠着点。还有二十分钟呢。”
魏凛直勾勾看着站在他床下边的王旭阳,伸出手臂说:“你掐我一下。”
“什么?”王旭阳觉得魏凛现在怪怪的,午觉睡得迷糊了?
“我让你掐我一下!”魏凛又强调一遍。
“你怎么了?魏凛?梦还没醒呢?”王旭阳问。
“快点掐我一下!”
在魏凛凶巴巴的目光下,王旭阳颤巍巍掐了魏凛一下。
“重一点,你这不痛不痒的!”
王旭阳使劲。
“嘶。”魏凛倒吸一口冷气。
“你让我使劲的!”王旭阳可怜巴巴地说,生怕坐在床上一脸狰狞的魏凛跳下来打他。
“嗯,没事,刚睡懵了,现在清醒了。”魏凛表面很平静,但内心却各种草泥马咆哮体出没!
这操蛋的!居然不是梦!谁能告诉他!为什么睡了一觉而已他就发现自己重回大学时代了!难道是上天惩罚他昨天晚上把成骅折腾得哭了!!!这他妈的不科学!
还是说之前那27年只是一场梦!现在梦醒了?!
他的房子!车子!公司!还有亲爱的老婆都是他做梦臆想出来的!!!
那请问他还能不能再闭上眼睛睡回去?
魏凛觉得他整个人都斯巴达了。
“一会儿上什么课?”魏凛揉了揉眉心,想要放松一下自己紧绷的面部表情。
“证券投资与管理啊……”王旭阳小心翼翼回答,今天魏凛是怎么了,整个人阴沉沉的,气压好低,以前没发现他有起床气啊。
“那今天是几号?”
“4月……11号啊,魏凛你怎么了?不舒服的话一会我帮你请假好了。”
“不用,我这就下来,你等我收拾一下,一起去。”魏凛黑着一张脸从床边梯子上下来。
他居然就这么匪夷所思地回到了读大二的时候,那之前的27年算什么?他20岁在学校宿舍午睡时的黄粱一梦?
所以车子、房子、公司、出柜都要重头再来一遍,要不要这么倒霉!
不过至少成骅还在吧,还在吧?
魏凛抖着手从外衣兜里掏出手机,自从他们高中在一起以后。他就一直把成骅的电话存在通讯录里第一个。
然而没有。
魏凛不甘心地输入成骅的名字搜了一遍,还是没有。
靠!他青梅竹马的老婆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在他手机联系人里!那他还是他吗?他爹是不是还叫魏明良?他妈是不是还叫张欣云?他们家还是原来那个家吗?
魏凛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知道……外院德语专业大二的,有个叫成骅的人吗?”
“什么?那是谁?我哪里知道外院的人啊……又不像你和曾淼一个在学生会一个在社联,人脉广……”王旭阳随意回答道,结果一抬头对上魏凛冷冰冰的目光,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魏凛今天究竟怎么了?鬼压床?鬼上身?他赶紧把宿舍门打开,走到外面去。
“不然等下到班里问问曾淼呗,他估计这会儿已经开完会过去了。”李旭阳被魏凛盯得发毛,好像不说认识那个叫成什么的今天就是他大限一样。
然后魏凛一路到教室都没再说话,李旭阳也没敢跟他扯东扯西的,因为魏凛的表情实在太可怕了!
下课后曾淼急着团委办公室找老师批借教室的条子,却被魏凛揪住了。
“我们学校德语专业有个叫成骅的人吗?”
曾淼一脸不解地瞪着魏凛:“你今天发烧了?还是吃错药了?成骅不就是广播台那个吗?我记得上个月我们聚餐你喝酒喝多了我扶你回来的路上你还莫名其妙喊人家名字呢。”
“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你喝醉了喊一个八竿子打不着,只几面之交的人的名字还不够奇怪?”
魏凛这会儿脑袋有点转不过来了,所以成骅还是存在的,也是学的德语,但和他关系居然变成了几面之交?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成骅还是那个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成骅吗?他总不能完全臆想了一个老婆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