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预约列表,就一个,阿尔伯特安塔西尼亚上尉,马特鲁布朗上校的旧部……你买基地也买了部队?”
艾德里安倒好奶和糖,把杯子推向克莱斯特。
“叫他来干什么?”克莱斯特看看表。
“安塔西尼亚跟从布朗老头之前,曾是蒙蒂西格尔的部下。”
那可是一段很长的故事了,在事情变成这样之前,艾德里安和他们都是朋友。
“西格尔睡了他老婆,”艾德里安交叠双手抱在胸前,倚靠在放咖啡机的桌子右侧,“安塔西尼亚在西格尔的家庭聚会上放了炸弹,差点杀了他全家。”
“我有点喜欢这人了,”克莱斯特笑着说。
“这是我选择他的原因。”
“你要他怎么对付西格尔?”
“西格尔这次玩大了,我们有充足的理由让他完蛋。”
蒙蒂西格尔的私人生意中包含大宗杀伤性武器,通常情况下高层并不在意,以权谋私,随处可见。不过这次他弄来了两份新菜单,一枚手提箱式核弹,一枚中子弹。出于不可告人的目的,他为每件都配备了带有权限的拆弹专家,以防万一。两套装置将从俄罗斯送回他在科罗拉多州的秘密基地。
“哈,他胃口太大,”克莱斯特撑着桌子想站起来,艾德里安搀住他的手臂,“你想弄他,杜兰德想弄他,如果出了差错……他也会为自己套上个恐怖分子的名号,这可是美国……我们拿尼科怎么办?”
“让他自生自灭,在那之前你可以向他套套他叔叔的秘密,”艾德里安搂住克莱斯特,让他倚靠在自己怀里。
“我知道了,嗯……你今天换香水了?”
“灵敏的小动物,”艾德里安刮了刮克莱斯特的鼻子。
“把他送去德州,让法碧安娜做坏人,怎么样?”
梅申卡也在那里,尼科犯错的几率更高了,艾德里安认为这是个合适的主意。
“安塔西尼亚去取那枚中子弹,我安排另一支队伍去取核弹。”
“为什么要干掉他?”
“聪明的小动物凭什么认为我要除掉安塔西尼亚?”
“你不喜欢家庭导向的人为你工作。一定是有什么原因才不得不接受他。”
“好个‘家庭导向’,”艾德里安笑出声,“你越来越会说话了。”
“我和他有共通之处。”
“特兰西、阿尔伯特,他们是真正的疯子,你不过是病了。”
“哼,”克莱斯特嗤之以鼻,“话说回来,你不会只要中子弹吧,那个卖不了好价钱。我去取核弹。”
“我有安排,这事不需要你去做。”
“那你带我去见列昂干什么?”
“让他明白只能把这件事交给我们,让他相信你的忠诚和能力,”艾德里安挖了糖,倒进克莱斯特的杯子里,“你做到了,你的任务到此为止。”
“为了什么,我不明白。列昂需要你搞到核弹还是干掉西格尔?或者,干掉你?”
“都有可能,或者都是。”
“所以你选择安塔西尼亚?但你是否考虑过,如果安塔西尼亚办不到,或者今天他来了就拒绝你,那该怎么办?你需要双保险。”
“他追踪西格尔很久,一直没个结果。我只需要他扰乱西格尔,”艾德里安伸出右手,用指节抚摸克莱斯特的脸颊和沾染饮料的嘴唇,“你知道核弹的价值更高,我必须得到它。”
“得到它会让你成为恐怖分子,或者具有嫌疑的人。”
“我是商人,”艾德里安露出狡黠的笑容。
“让我去取核弹,蹲办公室憋死了。”
“我说过,不会再把你置于危难之中。”
“我是你的士兵,”克莱斯特放下杯子,“你们提到的运输路线,我一年前曾经在那里跑过。”
“我知道你富有经验,但你先是我的配偶,再是我的士兵。”
“不,不是这样。”
克莱斯特一时语塞,想到接下来话题会转到什么上,他不愿再开口,谈话暂时停住了。艾德里安看看表,距离视频会议开始还有二十分钟。他知道这话题开始就停不住,像滚滚向前又反复不绝的车轮,但现在不是解决它的时候。
“让我去。你以为我苦等到现在是为什么?”
“另一个寻死的机会,”艾德里安敏锐地直入主题。
“不,是为了你的事业,你怎么还不明白?”
“别犯傻,我不是你的借口。所有士兵都死光了我也不会派你,你和你的下属不会得到关于这个任务的任何授权。说‘是,长官’,出去等访客。”
“是,长官。我能再说句话吗?”
“可以。”
“我不能冒着失去你的危险,看你任用不稳定的人。我曾是其中一份子,知道他们想的是什么。”
“我理解你的顾虑,”艾德里安回答。
克莱斯特转身离开办公室。他知道艾德里安的决定难以更改,也明白自己的毛病。现在到了岔路口,他必须做出抉择:成为被驯养的动物、在艾德里安的花园里漫游;还是恢复本性、伸出牙齿和利爪跳回致死的深渊?
“‘我不能,冒着,失去你的危险’。”
艾德里安在办公桌前重复伴侣的话语,满足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仿佛克莱斯特刚刚吻过那里。突如其来的示爱让他受用得很。
第44章
安妮瑟尔丹突然打来电话,问克莱斯特是否能找到人,她的老板有一批货要送到舒尔特岛去。舒尔特岛位于德国北部,与丹麦接壤,只能火车运货。安妮开了一个合适的价格,克莱斯特答应了,如果帮她这个忙,或许能赚个好人情。但他也清楚,是他心中的别的什么在作祟。
需要护送的除了货物,还有一名年轻的通信专家。内森希尔维斯特里只有二十岁,还是个毛头小子,曾经是维基解密的成员,被美国政府烦恼已久,他准备换个地方继续事业。他准备先到舒尔特岛打一份零工,赚点钱。工作结束后他将前往瑞典,瑞典的网络法规相对宽松,足以他施展拳脚、伸张正义。
货物是一些经过改装的枪支,火力极大,克莱斯特能想象雇主会是什么人,这个看似旅游风景区的小岛可能是他的据点。
根据货物规格,克莱斯特从他的名单里选出一支小队,他戏谑地称它为“北欧队”,像是什么体育运动队伍。
临行前克莱斯特去看望了他的教练。罗德斯图尔特是万里挑一的优秀教官,严格、专业、高效,克莱斯特深信,如果他十几岁的时候遇到罗德,他的人生绝不会如此惨淡。经过几个月的训练——尽管中间有所中断——克莱斯特恢复了少年时的充沛体能,也掌握了为数不少的实用技巧,达到了他人生中未曾企及的高度。
他送了罗德一把旧式的土耳其短刀,这花了他半年的工资。和其他可用资产不多的普通男子一样,克莱斯特表达情感的方式就是花钱。
但职业技能的提升不能改变什么,他已经丧失了面对自身的能力,也丧失了作为士兵最基础的服从性。尽管言辞上毫无漏洞,但克莱斯特还是察觉得到,艾德里安不再把他当成士兵,而是一个治不好的病人,而艾德里安扮演的则是国家体制的医疗保险角色——为了表达人文关怀而不得不留住他,毕竟他全身上下并无丝毫可爱之处,为人又是一颗不定时炸弹。
想到这里,克莱斯特把他的辞职信发送时间设为出发后的第二天。一旦接受全盘否定,做某些决定就不再那么难了。
到达舒尔特岛时已是清晨时分,十二月的天气寒冷难耐,他们在一座灯塔里卸下货物,安妮代替老板支付了佣金,并称她的老板要求会见克莱斯特。当知道这位雇主的名字时,克莱斯特没有他预想的那么害怕。钱一结清,克莱斯特就解散了他的队伍,他不想再把无关人等牵涉进来。
蒙蒂西格尔的别墅看起来更像一座农舍,里面布置着猎户式的摆设,仿木制墙壁、鹿头、火炉,地上铺着棕色的熊皮地毯。西格尔本人是个强壮的男子,年逾五十,头发花白了一半,带着黑色的复合弓和质地优良的箭筒。他没有带任何随从,自负的神情让克莱斯特感到不舒服。
艾德里安打开冰箱,又是一个星期五,不过他没有人可以共进晚餐。看看冰箱的配料,还有一袋开封的培根肉。他拿过袋子,放置太久,肉已经坏掉了,发出难闻的臭气。艾德里安扔掉袋子,打开手机通讯录拨了个电话。漂亮的狐狸,哪里都有让它埋头的地方。
艾德里安选了件干净的礼服,关上所有房间的灯,出了门。
西格尔不认为他的情报准确,交谈下来他发觉克莱斯特的脑子不够灵光,远远没有满足他心目中幕僚长的期待。艾德里安不会任用这种不稳定的人做重要的事。西格尔放了克莱斯特,他懒得杀废人。
此时内森希尔维斯特里的工作也完成了,他请求雇佣克莱斯特护送他前往瑞典。克莱斯特认为这是个发展的好时机,内森的价值观是“全部公开”,只要赋予一个能让他认为正当的理由,他什么都干得出来。
这家酒店位于哈德逊河边上,十二月的凌晨寒冷无比,晨风混合着河流的寒气,穿透安妮的衣服,直直扎入皮肤。
安妮瑟尔丹进入酒店房间,寒意尚未褪去,空调的热气又扑面而来,并不温暖,反而让她打了个激灵。
通常情况她不为拒绝透露身份的雇主做事,但这次是个例外,雇主对她飞檐走壁的工具感兴趣,付的钱也还可以,可能是个被版权绑住手脚的军火商吧,安妮答应了。
“晚上好,瑟尔丹女士,”艾德里安示意她坐到沙发上,随手关了门,“感谢你能来,这么冷的天气,托马斯来送你了吗?”
安妮有点意外,那是她男朋友的名字。
“他没来?”艾德里安露出他惯常的温柔笑容,“那么等会我送你回去。”
“不,谢了。”
她没带人来。
“我们直入主题,”艾德里安坐到她对面,“先让我看看东西。”
安妮打开随身挎包,拿出了克莱斯特给她的那把抓钩枪和几张图纸。
“枪是原型枪,没有投入批量生产,参数在图纸上。”
“说点我感兴趣的东西。”
“好吧,是H&K公司流出的原型枪,据说设计师克劳斯克莱斯特参与过G11无壳弹的后续开发。”
她真不会扯谎,G11是失败作品,导致HK公司被迫卖给英国皇家军械的元凶之一。艾德里安忍住他的失望,装作检查枪械。
“你说这是G11的衍生品,”他偷换了概念,“那么它的发射是否会有无壳弹的效果?可以试射给我看吗?”
“在这里?”安妮有点意外,“抓钩绳很长。”
“不能调节长度?”
“可以,但那样你看不到完整的效果。”
安妮站起来,向窗外望去,酒店大楼呈现环绕布局,她可以看到对面走廊敞开的窗户。
“我可以附着到那里去,”安妮指了指窗户,“可以吗?”
“好的,我拭目以待。”
艾德里安自然而然地站到安妮身后,没等她抬起枪就拧断了她的脖子。
第45章
艾德里安端坐在他新基地的指挥室里,翻新过的控制台旁边摆着一张旧桌子,上头放着几瓶未开封的酒和两个杯子。宿舍区的取暖设施尚未全部接通,艾德里安只得留在这里,寒意透过靴子从脚底升起,将他冻成一条冰柱。加拿大的冬季比美国更为寒冷,而再没有可信的人能与他温存。
克莱斯特走后一个星期,梅申卡也辞了职。通常这种小的人事调动不需要艾德里安知晓,法碧安娜还是特意通知了他,以免发生不可预料的情况。
小事情。
艾德里安翘起双腿,如果克莱斯特在这里,会为他冰冷的双脚裹上一条薄毯,再把他整个人塞到被窝里去。这并非是出于积累的生活技巧,而是他们相互渴求的照顾。热辣的酒液无法驱散寒意,艾德里安的喉咙越发干渴。
有了安塔西尼亚,艾德里安自己便不再亲自派人追查西格尔的非法武器。现在正是他迁移基地的紧急关头,他认为断绝西格尔和C.L的业务往来、偶尔催催安塔西尼亚就足够了。纽约的分部他交给丹尼尔管理,那里依然维持运转,已不剩什么东西。
艾德里安记得上个节日,也是如此烦闷,收到一堆不想看的电邮,拒绝不想前往的宴会,寻找藏匿的什么人。他很久没有陷入自己的情绪中了,本能的节制促使他很快从中跳了出来。
这时控制台响起了机场地勤的通报,一架小型运输机请求在基地降落。来人自称娜塔莉亚梅申卡,艾德里安接听了她的通话。
“戴维斯上校,我来是为别人转交给你的礼物。”
“来自谁的礼物?”
“来自莱因哈特克莱斯特的。”
“是什么?”
“两枚手提箱式核弹。”
艾德里安批准了她的降落请求,叫来他的护卫部队前往停机坪。
梅申卡和两名雇佣兵打扮的男子下了飞机,她看起来比在纽约供职时更加光彩照人。两名男子把两枚核弹交给艾德里安的下属,梅申卡把装有发射装置的手提箱递上前来。箱子外涂有红绿色的油漆,像是什么字迹。艾德里安命令下属把它们摆成一行:“敬赠暴君”。
暴君,艾德里安笑了,他给自己的部队找到了个合适的名字。
“他在哪?”艾德里安问。
克莱斯特卧在沙发上,怀里搂着他的侄子希尔佩特。莫斯科的寒冬他早就领教过了,这次回来也不是时候。由于孩子的原因,奥尔加和男友伊凡分了手。伊凡不愿意养这两个继子,尽管奥尔加答应给他再生几个孩子,他还是离开了。
克莱斯特送出去的核弹并非是西格尔的非法武器,而是自一个小型雇佣兵组织那里截获的。他只有梅申卡和内森两个帮手,内森为他干掉了全部安保系统,并调用了一个盗窃者身份混淆视听,梅申卡负责接送他和两枚超过一百公斤的核弹。他们倒也侥幸成功了。
克莱斯特让梅申卡把核弹送了出去,他不愿在难以驾驭的东西上费心思。从获得消息、招募人员到任务结束,总共用了不到一周的时间,看起来似乎太顺利了。运气几乎在这里用尽,久违的疲倦深深侵袭了他。
克莱斯特用存款支付了内森和梅申卡的报酬,尔后来找奥尔加,他不能独自和陌生人渡过难熬的生理性空虚。这疲倦持续得太久,他不知道自己能否醒来。恍惚之间,他眼前浮现出几个扭曲的形象。是为了什么?他不清楚。他明白自己不会就此轻易死去,但就算醒来,也是孤身一人。
“叔,你屌硌着我了,”男孩抱怨道。
克莱斯特已经不能回答了,他再次陷入昏迷之中。
弗雷斯杰双手撑着疲惫的脸,不断地点头,他明白了艾德里安的意思。艾德里安在俄罗斯找到了失踪的准配偶,后者陷入了颅外损伤导致的昏迷状态。
“和你父亲当年一样,”弗雷斯杰翻开克莱斯特的病历,“类似的病因,相同的症状,医院病房床号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