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将军府外徘徊了好几天,各种有意或无意的打量清楚了霍宵在京城就是住在这里的,霍宵每日清晨上早朝,快到中午才会回府,所以他当机立断一早混入王府,要在霍宵回府之前把自己的刀鞘偷回来。
只希望那小树丛中昏倒的人不会被人发现。
他低头举着扫把假意清扫,等到周围没人就立刻换地方。不知霍宵是如何作想,京城将军府中的格局摆设都和宁安的端王府几乎相同,他走了几步就发现了,窃喜之余想到,平日霍宵在端王府的时候都是呆在书房,如今若是想找个重要东西,想必也是要去书房找的。
所幸书房位置也几乎相同,他不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
清早有些凉气,书房前的几株小树上都蒙上一层露水,闻人煌抖了抖身子,把扫把偷偷藏在树下,推门进房。
重阳快到,早晚温度都有些凉,房内还有丝温暖的气息,想是霍宵才出门不久,他时间掐的还算准确。
案几上堆放着很多案卷,一眼看不出到底有什么,他皱了皱眉,环顾四周,光线略暗。
不作他想,先从桌上找起。
他随意翻起一本书,讲的是修身养性。
“切,都这么大年纪了,现在看还来得及吗。”他想起对方那差劲的脾气,不屑地放下,又掀开另一本,大多都是些没多大用的。
翻了整个桌子居然都没刀鞘的影子,他不禁后怕,霍宵是否当日靠着刀鞘闯出重围就发现了刀鞘的不一般,所以已经把刀鞘藏起来了?
若真是藏起来,这偌大的将军府他要去哪里找……
再走几步,看到摆放古玩的檀木架上摆着各种玩物,粗略一眼也未看见。
他压低嗓子,小声叫道:“小灰……”
也不知这方法行不行得通了,可若是不试试,可能找到天黑都不一定能找到。他躬下身子四处低声叫喊小灰,企图从那灰蒙蒙的光线里找到一撮跳动的灰色。
“小灰……小……”
“呵……”
一个轻声突然不适的响起,闻人煌脸色瞬间僵住。
他感觉撞到了一个人……
努力抬眼看,眼中混入一抹熟悉的青色的衣角。
“曲宁。”他捂住嘴不让自己惊呼,曲宁双手高举被吊在房梁之上,在光线逼仄的房中突然看到吓了他一大跳!
曲宁缓缓睁开眼,脸色苍白。
“你怎么会在这里?”闻人煌强压下心头的慌乱,急忙问道,他发现曲宁现在的状态十分糟糕,似乎是这样被囚禁了很多天。
曲宁看了他一眼,又疲惫地闭上了眼:“闻人公子终是回来找王爷了吗?”
所以现在已经快死了还这么关心他和王爷的乌龙感情是吗,闻人煌简直感动地无话可说。
“王爷心情不好,若是闻人公子回来,想必曲宁就不会再被迁怒了吧……咳咳!”
他别扭道:“你说慢点吧,要咳死了,多久没吃饭了啊。”
曲宁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在下已经被王爷吊了三天了。”
三天……
“你到底哪里惹了他了?”他不忍心的问道,站起身来才看见曲宁的手腕已经被绳子勒出了紫红的伤痕。
曲宁双眸微颤:“黑鸾妄图谋害王爷,闻人公子你说我哪里惹了王爷呢。”
他下巴都要掉到了地上。
“可是鸾主还为王爷疗过伤!”
曲宁苦笑:“所以让人防不慎防。”
曲宁说的越是豁达,他就觉得这件事越奇怪,会有人坦然承认自己想杀人,但很少有人一边坦然还一边这么苦笑,如同在承认和否认之间来回徘徊不定。
不过这事他管不到太多,黑鸾毕竟是栖凰山的敌人,黑鸾的人若是要被霍宵诛杀,他总不能又一次头脑发热把人救出来。
“你可记得那晚我给你的刀鞘?”他心烦意乱地直切主题。
曲宁想了想:“那刀鞘上了车便被王爷发现,他拿了刀鞘就收起来了。”
他顿时炸毛:“收起来了?他没给巷外弓箭手看这刀鞘?”
“我是告诉王爷闻人公子你的意思的,可王爷当时什么都不说,出了巷子也不曾有人攻击我们。”曲宁回忆起当时情景,不禁再次苦笑,“马车到一半就停下,原本是要将王爷送回将军府,可下车后我才看见王爷的虎贲营已经到了。”
他听到虎贲营三字,茫然看向曲宁,难道是这虎贲营竟将乌鸦准备的三千弓箭手全歼?
曲宁垂着眼眸低声诉说:“所以,他真是太傻,让端王真正的恨上黑鸾了吧,端王是何许人也,怎么可能身在敌营却不做好万全准备呢,龙啸虎贲,随便哪个营都足以……”
那口中的“他”想必是鸾主,曲宁说到后来声音越发微弱,他转眼一眼,只见曲宁两眼已然无神,嘴角笑容苦涩却冷酷。
“你……你怎么了啊……”他不忍心地问道,虽说他自诩不是什么善良之辈,可面前确实曾照顾过他一阵的人现如今落得如此狼狈,再露出如此神情,真是让他于心不忍。
曲宁摇摇头:“闻人公子此次前来是为何?”
他犹豫,是否要告诉他自己是来偷东西的,虽然那刀鞘本来就是自己的东西。
曲宁轻轻咧了咧嘴:“差点忘了,闻人公子当日是选择同栖凰山一道的,恐怕今早探王府的目的也不会简单到哪里。”
他心里有点别扭,曲宁话中明显的讽刺让他觉得有些羞愧。几天前他还在别人眼皮底下瞒天过海自称是端王男宠,可转眼谎言不攻自破,自己是栖凰山之人的现实是一巴掌打在了自己和霍宵的脸上。
“你管好你自己吧,”他闷声道,“若是你没见过我的东西我就走了。”
“恐怕闻人公子进府容易出府难了。”曲宁垂下眼眸,低声道。
他一惊:“为何!”
曲宁苦笑:“这几日王府内已有无数黑鸾死士为救我而深陷泥沼了,端王对进将军府之人不加阻拦,但进了都是逃不出去的。”
他感觉到背后隐隐有一股寒意。
“每抓到一名黑鸾死士,端王都会告诉我,他们都没想到,我不在将军府的大牢,反被囚于端王的书房。”
曲宁低头说着不住又咳嗽了好几声,他于心不忍的看着这曾是浊世佳公子的人如今变成这副狼狈的样子,或许霍宵就是为了用他引出鸾主才故意对他百般折磨。那人的手段真是残忍,他不禁一哆嗦。
“闻人公子,你究竟是何人?”曲宁侧头淡淡问道。
他没精打采:“我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你当时也探过我的气海,没有灵力。”
“若是普通人,为何会认得乌鸦和栖凰山另外的人,又怎会有自认为可以退兵的信物?”
“我或许……是个深受栖凰山喜爱的普通人。”除此之外,连他自己都想不出更好的理由。
曲宁笑笑,不置可否:“希望王爷也这么认为,这样待会闻人公子被抓住之后就不会受太大苦了。”
闻人煌觉得更难熬了,这种被人认定有来无回的感觉真的不怎么好,他皱眉道:“我不会被抓住的,你好自为之!”
曲宁低下头,轻轻笑了笑,仿佛已经看破一切般的随意。
闻人煌不悦地整了整衣冠,正要出门,突然门口传来几声脚步!
他呼吸一滞,几乎是本能的就看向曲宁。
这时晨色渐亮,曲宁面上表情已能看清,苍白中带着惊疑不定:“今日王爷回来的如此早!”
“我运气是不是特别差!”他低声哀嚎着退到房内,四处找地方藏身。曲宁皱眉不语,根据这几天来他的观察,霍宵此时不该在王府,那外面动静究竟是谁弄出来的。
门外的脚步声由近及远,终于到了门前,来人一把推开房门,闻人煌险险躲进了书房内的一间衣橱。
他透过一丝缝隙偷偷看到,来人身披灰色斗篷,身手十分迅速地走到曲宁身边。
“你……”曲宁瞪大了眼。
那人并不说话,迅速出手想要解开绑住曲宁手腕的绳子。
“你不要碰!上面有毒!”曲宁突然挣扎起来,用尽力气想要离这人远些不让他碰到绳子。
那人有丝丝停顿,然后依旧不说一句话继续想要解开。“你疯了吗,你快走啊,端王很快就要回来了!”
被绑了三天的曲宁渐渐没力气挣扎,只能由得那人给他慢慢松绑。
“你为什么来这里,你明明知道端王就是在等你自投罗网。”曲宁双手一旦松绑,整个人都的瘫倒在那人怀中,恨恨说道。
闻人煌瞪大了眼睛,他似是看到了一张很诡异的脸!
鸾主脸上再无伤疤,浓眉剑目英气逼人,那日憔悴的摸样此番看来竟都是假装。
“坚持一下,我带你出去。”语气也与那日大有不同。
“何必这么急,世子来都来了,还是坐下与本王好好聊聊吧。”
正在琢磨此人究竟是不是鸾主的闻人煌猛然听到这个声音,吓得往后一靠,后背碰到了一个坚硬的金属。
第二十一章
霍宵慢慢走进房中,天色已经亮开,他身着一套暗色朝服,长发飘洒,深邃的眼眸不带感情,仿佛身在高处的大能无情地注视着房中惊呆的两人,一瞬间房中两人都感觉到了深深的压迫感和无能为力。
“端王今日下的好早的朝。”曲宁抿抿嘴,无力道。
“若不是因为世子大驾光临,本王又怎会提前下朝呢。”他勾起嘴角,房中两人在他看来如同困兽。
被称为世子的男人低下头,轻轻把曲宁安放好,起身道:“端王殿下神机妙算,承鸾佩服。”
曲宁一瞬间失神,盯着那自称承鸾的男人,眼神复杂。
“本王最近几天,抓了不少黑鸾死士,算算数量觉得世子也该沉不住气了。”他走几步坐下。
承鸾目光平静:“王爷既然知道我会来,还这么大张旗鼓是为何,想必沈琛将军在外布兵已久,就像此前在凝霜楼外一样。”
他漠然,黝黑的双目夹带丝丝戏谑:“既然知道会有鱼上钩,本王这个渔夫自然想要第一个看见鱼被捕时凄惨无助的样子。”
承鸾握紧双手:“还请王爷今日放承鸾一马。”
霍宵不答,另说道:“本王想问世子一个问题。”
“……王爷请讲。”
“鸾主曾说过,可用身家性命担保本王无伤一根毫毛,这可是真?”他侧目冷笑问。
承鸾咬牙:“王爷又是如何得知,我就是鸾主呢?”
霍宵更加嘲笑地看着他笑道:“曲家儿郎竟然敢做不敢当,曲承鸾,不单单说你自负将黑鸾取你名中一字,连乌鸦都能发现你就是鸾主,你当本王连那老狐狸都不如?”
曲承鸾,姓氏为曲,原竟是乃当今隆宝帝亲弟庄亲王的独子,大启唯一的一个世子。
他浑身一颤,厉声道:“若是端王只凭名字就断定我是鸾主,那普天之下名中有鸾之人何其之多,王爷为何只猜测我!”
“那天下又有几人可以让乌鸦听信出兵呢,是世子,还是鸾主,亦或是两者皆是?”
曲承鸾目光微动:“端王身在凝霜楼,外界发生的事居然都能知晓?”
“略知略知,恰好知晓乌鸦去了王府拜访世子,也恰好知晓随后几天鸾主暗中撤了凝霜楼附近的几道人手。”霍宵笑吟吟道,随即不等曲承鸾有何作想,接着问,“既然鸾主说过要保本王,又为何反水反的如此快?”
“王爷凭何说我反水。”承鸾拧着头默认道。
霍宵不屑一哂:“好一个借刀杀人。”
曲宁目光微闪,抬头看着承鸾。只见他双拳紧握,眉目蹙着艰难道:“承鸾自认为没有加害王爷之心。”
“是,你只不过是调开了你的人手,再将本王栖身之地告知乌鸦,”霍宵冷哼,“若不是早有准备,或许现在本王已经葬身在所谓营救兵马的刀枪之下。”
“而他,”霍宵看着曲宁,“你也没想过他那晚会出现在凝霜楼吧,否则现在你也不会来我这将军府,如同深入虎穴。”他说完,深深看了一眼承鸾。
曲宁不可思议道:“鸾主……”
曲承鸾面色极差,他双手上沾染的毒慢慢发作,双臂无力。
“乌鸦找到我,和我说已经确认了我的身份,如果不想整个庄亲王府都被连累,就告诉他王爷你的位置。”
霍宵轻“哦”了一声,目光转到他身上:“所以世子无能为力只能告诉他,并且还助了他一臂之力。”
曲承鸾黑着脸不再说话,霍宵的推测几乎囊括了他所做的所有不义之事,此番曲宁虚弱而自己又中了毒,对方是可以带兵出征的猛将,局势如何一看便知。
“承鸾自知对不起王爷,可当时情况并非承鸾自愿,现如今栖凰山知道了我是鸾主,黑鸾日后之路会更加艰难,还请王爷手下留情,若有用的上承鸾的地方,承鸾自当为王爷赴汤蹈火。”
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他今日是不得不冒着巨大危险潜入将军府,他和霍宵之间的恩怨必须要了结,而且他也是仗着霍宵看在他庄亲王世子的身份估计不敢动他,可现下他觉得没那么容易了。
“七年前你为救本王身负重伤,这份情本王一直记得,七年后这次你想要本王的命,本王也知道。从此本王与你再无瓜葛,你是世子是鸾王都与本王无关,遇上黑鸾叛党本王依旧照杀无误,你遇见本王,也得恭恭敬敬跪下行礼。”
霍宵垂下眼眸,不带感情说道。
曲承鸾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王爷你是不计较这次承鸾的所为了?”
“计较,所以日后让黑鸾的人都小心,本王不会手下留情。”他冷冷地看着曲承鸾。
这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在曲承鸾原本计划中,这次非得和霍宵做笔交易才有可能全身而退,想不到竟可以如此简单!
“承鸾多谢王爷大人大量!”感动如斯,伸手将曲宁扶起。
“慢着,本王可以放你走,可没说要放他。”霍宵悠悠道。
曲承鸾和曲宁皆是一愣:“王爷是何意思?”
霍宵慢慢走到两人面前,低声问道:“世子,他是何人?”
曲承鸾看向曲宁,见对方眼中有着同样的疑虑,认真回答道:“他是我的左膀右臂,从小一同长大。”
霍宵笑了,那张一直绷着的脸笑起来有种说不出的魅力,连霸道都能融合交织的十分美好。
“有意思,一起长大,所以你赐他曲姓。”他大声说。
曲宁皱了皱眉道:“不知王爷有何指教。”
霍宵摇摇头,看着曲承鸾:“你可知,近日本王听到一个传闻?”
曲承鸾眉头一皱。
“听说……大皇子当年死在敦贺国与大启的边界领地。”他深深看了一眼曲宁,“而敦贺的规矩是,新君想要上位,必须做一件于国有利的大事。”
曲承鸾面色一变,他僵硬着转过头看向曲宁,只见曲宁面色依旧道:“在下也曾听闻,只觉太过苛刻,还是大启国家昌盛,也无那么些苛刻规矩,除了栖凰山那群妖言惑众的贼人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