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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大爷退休在家,没事儿除了爱下棋之外还爱研究厨艺,昨天看电视剧里人一家吃面条,顾大爷念了一晚上,今天买了面粉自己在家做肉臊子面,擀好了面条刚过水儿,就看见项贝打外面冲了进来,咋咋忽忽地拉着他到院子来,指着院门运气儿。顾赵东刚好停了车进屋,顾大爷一看儿子背上的娃娃,忙问,“这谁家的?”
顾赵东说:“我们厂子旁边捡破烂的,没爹没妈,这不我开车把人家给剐了,我不得担待着点。”
顾大爷心地顶善良,一听是孤儿就开始可怜人家了,再听被自个那熊儿子给剐了,心里更是过意不去,忙过去把顾棠往屋里拉,说,先进来,到暖气旁边去暖暖。
项贝对她老舅挤眉弄眼,你撒谎。
顾赵东把妞儿给拎进屋,威胁道,“不想以后专车接送了你就告状去。”
四个人围坐在饭桌旁,桌上是香喷喷的面条,那画面怎么说呢,还挺他。妈其乐融融的。顾棠这人和顾赵东一边的时候就特别不客气,一到了顾大爷面前装得那矜持礼貌外加胆怯的,面条吃了一碗便擦擦嘴,不要了,瘸着腿要去厨房放碗。
偏偏顾大爷就吃这套,忙把人给拉回来,“就饱了?再吃一碗哪,和你大爷甭客气。”顾大爷在桌下拿脚踹顾赵东,“还吃,赶紧给人家弄一碗去。”
顾赵东其实特想给他爸说,爸你甭搭理他,他爱装你就让他装着呗。可耐不住顾大爷犀利的眼光,顾赵东还是起身照办了。没办法,他这做儿子的哪斗得过装孙子的呢。
顾棠接过碗,笑得跟朵菊。花似的,“谢大爷,谢叔叔!”
顾老大前面夸口要留人在自家养伤,这可不是件轻松活计,首先就得面临个人卫生这一大问题,就顾棠那一身,到胡同口都能熏人几跟头,要不是咱顾大爷口味重,今儿弄的臊子味大,把顾棠身上的味道遮了去,不然早把这一家三口撂趴下了,第二天准能上当地刑侦宣传报离奇谋杀版面!
那时候还没单独浴室,夏天洗澡都是在院子里扯根水管子,搭个临时篷子凑合着过了,天气凉点了,就准备个大桶子,拖到屋里去,再兑点热水,一趟下来,也舒舒服服的。
酒足饭饱后,顾老大五仰八叉地躺在弹簧椅上,企图指使项贝帮他烧水洗桶子,咱项大小姐还赶着去隔壁看《美少女战士》呢,理都没理他,撒丫子跑没了,这时:【让他人帮你做事是不对的,自己的事应该自己做。】到哪都有这死三八,顾赵东心道:你说的自己的事自己做啊,要洗澡的是对面那孙子,可不是我!
真善美自有自己的解释:【系统已将他设为你需要帮助的对象名单里,所以他的事就是你的事。】顾赵东:你们商量好的是吧。
真善美继续问,【你做还是不做?这里本系统再强调一次,对于不服从命令的实验对象,我们会采取惩罚手段,现在开启惩罚模式!】上次的缩蛋蜷鸟给顾老大的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现在一听到“惩罚”这俩字就一阵钻心的蛋疼,好汉不吃眼前亏,顾赵东一打挺爬了起来,给人烧水去。
顾赵东皮糙肉厚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认为自己觉得行了别人就没问题,兑的那水跟没兑一样,顾棠刚下去一只脚,就像掉进水的猫一样,手舞足蹈地窜了出来,脚脖子烫红了一大片,一瘸一拐地直跳脚。
顾赵东乐了,“至于么。”
“拔鸡毛啊你这是!”脚被烫外加反应过度,顾棠血气上涌,全身红彤彤一片,特别是耳朵,像刚剥下来的桃子皮儿一样。
顾赵东有点心猿意马了,咱顾老大吧,就一毛病,有点老不正经,上辈子最大的爱好就是看看那些漂亮的男孩女孩,闲暇没事就乐意悄悄偷窥自己的漂亮养子,顾棠每害羞的时候就红耳根子,那泛着红的耳廓在灯光的照映下带着细细的绒毛,看得不正经的顾老大总是心痒痒。
顾棠早发现对面顾赵东那怪异的眼光了,有点膈应,“看什么哪?”
顾赵东快速回嘴,“谁他。妈看你了。”后来想想这话不就是不打自招么,人家也没问你看谁啊,顾赵东讪讪地,换了话题,“你爸妈呢?”
顾棠蹲在澡桶子边等水凉,漫不经心,“早死了。”
顾赵东自觉便问,“判死刑了?”
这回换顾棠愣了,“判啥死刑啊,又不是杀人犯。
“那是怎么的?”
“就上外地打工,过年回来的时候坐的大巴到山弯的时候翻了。”顾棠说这些的时候没有太大表情变化,像在说别人的事一样,还有心思试水温。
顾赵东又问,“你叫啥?”
“真名我不知道,我爸妈死了没多久我奶也走了,那时候我才三岁,被骗子骗到城里去了,跟着他们骗钱骗了两三年,他们都叫我老三,后来吧又被警。察救了,找不到亲属,就把我送收容站去了,我嫌那里不好,待了没多久就自个跑出来了。”呵,听听这经历,搁旧社会那绝对是一代枭雄的奋斗发家史啊!
越往后听越觉邪乎,竟有种一时陷入虚拟的吊诡感,顾棠见他愣神,打笑起来,“怎么样,比电视剧还曲折吧。”
顾赵东睨着他,“你小子瞎编?”
“句句属实。”顾棠正色,还想说点什么保证,顾赵东已经起来一大脚把他给揣进澡桶子里,而那位正往屋外走,“哪去啊你?”
“管那么多。”
“不是,你回来的时候记得给我带条裤子来啊。”
“……”顾赵东心烦意乱也没再理他,反手把门给带上了。
院子里正呼呼刮着北风,吹得人脑仁疼,手上刚点上的烟,一眨眼功夫都快到烟屁股嘴儿了,顾赵东索性掐了烟屁股,又吹了半晌风,才在心里问真善美,你老实给我说,我他妈这是不是重生了啊?
真善美:【本研究所确实已将亲你的生命运程倒退了二十年,用通俗一点的词来总结那就是‘重生’没错的。】那顾棠的事怎么解释,顾赵东问道。
不能怪咱顾老大老抓着顾棠不放,可不是嘛,你看人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所有人都没变,光就上辈子把他整得最惨的那个变大发了,虽说丫的变得比他更惨,可指不定有什么阴谋,心里不防着点能成嘛!
这是真把真善美给问到了,身为一个专一的系统,真善美只和顾赵东互相连入了感应基因,能给它管的,它能管的也只是顾赵东一人,别的它怎么解释得了,它的设定又不是百科全书!
顾赵东也没指望真善美真能回答他点什么,就是心里憋屈得慌,不找个人问问哥们都要憋成蛋了,北风越刮越大,院子里静得只能听见打转的风声和顾大爷时不时传来的咳嗽声,顾赵东烟瘾上来想再点根烟却怎么也点不着,然后就又这么静默着。
过了好久,真善美憋不住来了一句特别不科学的话:【也许,这就是定数。】顾赵东:“……”
第6章:老大的纠结
顾棠就这么在顾赵东家开始了自己的养伤小日子,白天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顾棠就跟着顾大爷一块起床,顾大爷爱在院子里练气功,顾棠就坐在凳子上,挥舞着手有模有样地学上几招几式,然后再一起吃早点,帮着顾大爷把屋里的盆栽摆到院子里去换换气儿,顾大爷有养花种草的雅好,奈何家里的都是一群粗货,不爱听他说这些,他也难得给人说,遇到顾棠就不一样了,顾棠这小子聪明记性好,顾大爷给他说什么花习什么性儿,顾棠记得一清二楚,看电视的时候碰到讲花讲草的,还主动记下来,和顾大爷交流一番。
午饭过后,顾棠就帮忙提着小马扎,瘸着腿儿跟在顾大爷屁股后面到公园去聚棋友,顾大爷下棋,他就坐在旁边的木桩子上安静观棋,几次下来顾大爷的棋友们对这个观棋不语的小朋友印象倍儿好,一来就夸这小孩儿哪哪好,哪哪看着精神。每每听到这些,顾大爷就跟夸得是自家孙子似的,倍有面子。
这么多天下来,顾大爷对顾棠的印象可谓是好到不能再好,有意无意地问了点顾棠家里的事,对其的遭遇十分同情,眼看着顾棠的腿一天天好起来,顾大爷的心里有了点自己的想法。
这天晚饭过后,顾大爷把儿子给叫到自己屋里去。
“不成,没得商量。”顾赵东屁股还没坐热,就被他爸给话给炸起来了。
顾大爷叫住他,“怎么叫没得商量啊,我现在不是在和你商量吗?”
顾赵东坚决不答应,“爸你这不胡来嘛,这多大的事啊,哪是你说要干就一定干得了的啊?”
顾大爷纳罕,“我就奇了怪了啊,当初把人小孩带家里的是你,人家住一个月也是住了,我就有个想法让他一直住下去,你现在又哼哼唧唧了。”
能不哼哼唧唧么,这是咱顾老大最脆弱的一根神经,你撩拨撩拨它可以,但不能真挑开了。又收养?他。妈的还嫌上辈子没被整够啊,顾赵东重生这一世能憋着没把顾棠那龟儿子大卸八块,权当是为自己当年流着哈喇子偷。窥人家的无耻行为请罪了。
顾赵东和他爸讲不明白,“不是我不同意啊,你看咱家这条件,我才刚找到工作没多月呢,一点积蓄都没有,我也不小了,总该存钱娶媳妇吧,还有你看项贝,贝贝上学不得花钱啊,家里哪来这么多钱养闲人?”
顾大爷道,“你小子还真能扯,二十二岁你就结啥婚啊?还有你现在是找到工作了你敢放大话了,以前不知道是谁天天大清早骗他侄女儿零花钱,你姐给贝贝的钱一半都被你丫骗走了,你养她哪了你倒是说说。”
这话把顾赵东给臊得,真是他亲爸啊!顾赵东没辙了,“爸你这就是大义灭亲了啊。”
“别给我整这些。”顾大爷年轻的时候也是村子里出了名的倔驴,“家里我可是户主。”
……
“那成,你是户主那还商量个什么劲儿啊。”顾赵东明白和他爸硬来没结果,换了话头,“人孩子什么意见啊?”
顾大爷:“嗨,能有啥意见啊,人家小流浪儿一个有人家肯收养指不定多高兴呢。”
闹了半天,当事人还不知晓呢,那这事就好办了,顾赵东心里豁然开朗,转而打起算盘来,嘴上应付顾大爷,“那这事您自个看着办,我答不答应有什么用,我看新闻联播去。”
顾赵东出了他爸屋就飞速把人小孩儿骗到一背光的犄角旮沓,开门见山就问,“腿好得咋样了?”
顾棠高高兴兴把裤管给撂给起来,给他看,“差不多了,现在都能跑能跳还……”
顾赵东打断他,“那就成,赶明儿我送你回去。”
“……”顾棠嘴角浅浅的笑意截然而止,还没说完的话像噎了枣核儿似的梗着。
顾赵东见他半天没吱声,劈手在他脑袋上一阵乱摸,“跟你说话呢嗨,听到没有?”
顾棠挣脱开他的手,倒有点像在负气,但语气却轻松平常,“行,我得先跟我大爷道个别什么的。”
“这倒不用了,明儿你跟我一起走,我上班早,你大爷还没起来呢。”顾赵东把话几句交代清楚,怕耽搁久了他爸怀疑,拍着小孩肩头,“外面冷,回屋睡去吧,明早起。”
顾棠杵在寒风中像被点了穴,一动不动。
这么多天在顾家的小日子倒真让他有点眩晕了,可从小的生活经历也让他的心智比同龄人要早熟得多,他知道没既定下来的事,就算再接近成功也不算是成了,每天夜晚,睡在暖暖的被窝里,听着顾赵东雷鸣的鼾声,顾棠就瞪着大眼珠子看天花板,在脑子里把“你不是人谁谁谁,你也甭把你当谁谁”这一事实过过脑子,心里准备老早就大好了,所以今天顾赵东提起,他也没多大意外,可心里总有点憋屈,提不起劲儿。
看着顾赵东头也不回地越走越远,顾棠就跟泄皮球一样,越发泄气儿,顾赵东也发现他没跟上来,又走了回去,一脚踹他屁股蛋子上,“走不走。”
顾棠被踹得一个趔趄,心里那点不得劲一时间全散没了,暗暗咬牙追赶上那高大的身影。
二人各怀心事,躺上床后谁都没睡着,什么乱七八糟的都上脑了,翻来翻去折腾了大半宿,到天快亮的时候才有了点睡意,刚迷糊了个盹,闹钟又响了。两人做贼一样的爬了起来,为了不把顾大爷吵起来,顾赵东连热水都没烧,就着刺骨的自来水洗脸刷牙,冰得他后槽牙都要倒了。顾棠全程都没吭声,一副没睡醒的样子,饶是把那么冰的水喝到嘴里,都懒得皱下眉头。
出了胡同口,卖豆浆油条的刚好起锅上油准备炸油条,顾赵东问人小孩儿,“吃点东西不?”
顾棠跟看怪物似的看他,也不知发的哪门子气儿,“不要。”
“嗨这熊孩子,怕你饿着我还错了!”
顾棠跟没听见一样,埋头继续往前走,倒像急着要他走的不是顾赵东而是他自个。顾赵东还是要了两根油条,硬塞给人家,顾棠努努嘴拿了过去。油条是刚出锅的,咬在嘴里嘎嘣脆,还滋这油星,烫得顾赵东呼呼哈出好几团白气儿。
“我说,你老窝在哪呐?”
顾棠吐着白气儿回道,“老窝真难听,那叫革命根据地!”
“说正事么。”顾赵东提醒他,“别他妈臭贫。”
“谁跟你贫呢。”顾棠白眼仁翻他,把革命根据地给暴露出来,“南门大桥。”
南门大桥原身小木板吊桥,随着改革春风吹满神州大地,各二三线城市经济突飞猛进,顾赵东他们生活的这些小县城也不甘落后,到处推陈建新,拆迁变貌,“头号改造分子”就是这浑身透着旧社会味儿的小木板桥。重建后的大桥气派宽固,最重要的是桥洞,那桥洞空着也是空着,像顾棠这一类创新人士就自然沾了去当栖息场所。一桥下面好几口住户。
顾赵东无数次从这经过,却没有一次驻足停留,好不容易今天有了一次,还他。妈是桥下面。
从仰视的角度看,一切都被放大了好几倍,恶劣的坏境、穿堂而过的寒风、以及滚滚如打雷的车轮声。顾赵东在一阵糟乱中楞杵着,喉咙滚动着不知道说点什么好,顾棠就像要故意要他难堪似的,也不说话,一动不动杵在他的对面。他要说个“回去吧”,不对;说个“请我进去坐坐”,更他妈不对。这时候,咱顾老大悲哀地发现,只要遇上顾棠这货,他就做什么都碍手碍脚,左不对右不是!
相对某人的做贼心虚,顾棠坦然得多,道了声别,扭头就走,没几步又顿住,回过来道,“嗳你等我会儿,我有东西给你。”
顾赵东诧异:“给我?”
“嗯。”
顾棠匆匆应了声,便向那一排桥洞跑去,三两下爬上其中一个,掀开挡风的硬纸板,蹦了进去。由于角度的问题,顾赵东只能看见他瘦小的身影在里面时隐时现。好一会儿顾棠才爬出来,皱着两道眉,隔老远都能看到,他脚步慌乱地跑过来,开口便是莫名其妙的三个字:“不见了!”
顾赵东自然没听明白,“什么不见了?”
顾棠涨红了一张脸,“棉袄!”
原来自那次顾赵东慷慨把棉袄给了顾棠之后,小孩没舍得穿,打算把衣服都穿没了的时候再穿,就藏在了自己的根据地里,后来几次遇到顾赵东,见他大冬天的裹好几件秋衣夹克,样子比他还惨,顾棠有点不是滋味了,在顾赵东家养伤这几天,顾棠几次都计划跑回来把棉袄还给人家,结果都给忘了,今天倒是记得了,可翻遍了根据地,衣服就是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