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 上——河汉

作者:河汉  录入:08-17

胡非好不容易把笑憋回去:“我这不是看你守夜都收蔫吧了嘛,给你提提神儿。”

董安常拿剑鞘指着他鼻子骂:“这种事能开玩笑么!”

他话没说完,就听胡非对着他身后又来了句:“什么人!”

董安常头都没回:“我他妈再信你我就是头驴!”

胡非往他那边走了两步:“不是,我好像……”

董安常没再搭理他,径自走了,就剩下胡非一个人傻愣愣站那儿。胡非往那个方向伸了伸脖子,他离得远,刚又和董安常耍贫,看得很不清楚。

他挠头嘟囔:“好像真有个什么东西过去了,难不成是我看错了?”

自那次行刺失败,戚杰就没有再与眼线接过头,他不知道眼线有没有暴露,也不知道太子和那个文官情况如何,所以一直苦于没有接触他们时机。

他皇城中等了半个月,总算等到一点消息,说太子要出行去千华寺,由于动用了羽林卫,一些官员忍不住要嚼舌根,戚杰确认了那名叫荆鸿文官也要同行之后,就提前潜藏了千华寺中。

这次只有他一个人,戚杰不敢冒进。宇文势要他带回那个文官,观察了五天之后,他发现这并不比行刺太子简单多少,因为那两人住一个院子里,都被铁桶般地保护着。

今夜是他走运,逮到了一个绝佳机会,混进内院后,戚杰暗自庆幸——这里终究人手不足,无法像宫里那样严防死守,太子住处前后都有两名羽林卫,而那个文官屋子周围就薄弱许多。

他将轻功施展到极致,脚不沾地,如一阵风般掠进了那间屋子后窗。

黑暗中,他听到绵长轻缓呼吸声来自书案那边,床上没有人,想来那个文官是看书时候睡着了。

经过上次宫中接触,他可以确定这人没有内力,也不会武功,只是那一瞬间护盾有些邪性,而此时那人睡着,对他而言应该没有威胁。

戚杰悄声靠近,迅捷地点住了这人穴道,随即将他背背上固定住,翻身出去。

背上多了一个人,戚杰行动加小心,但他还是出小院时候惊动了羽林卫,千华寺中瞬间热闹起来,戚杰不与拦阻他人缠斗,只退不攻,纵然自己频频被刀剑刺中,脚下速度却丝毫不减。

胡非发现荆鸿被劫,当即追了上去,不断告诫羽林卫,不能伤了那刺客背上人。

羽林卫出手有顾忌,戚杰且逃且战,拼了命地跑,两方之间很拉开了距离。

半柱香之后,身后追兵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戚杰此时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儿,只觉得双臂都使不上力,仔细一看,上面布满了血口,有甚至深可见骨。

他放下背上那人,咬牙给自己做了简单包扎,等他辨认好方向,准备再次开逃时候,蓦地愣住了。

月光芒虽然惨淡,但还是照出了那人大致轮廓。那不是别人,正是他们辛辛苦苦埋到华晋太子身边眼线……

戚杰闭了闭眼,他意识到,自己中计了。

夏渊带着顾天正和十名羽林卫来到戚杰面前时,戚杰刚刚给自己背来人解开穴道。

那人身上迷药药劲尚未过去,醒来时手脚无力,迷迷瞪瞪。戚杰看他样子,就知道这人不是他助力,而是累赘。

夏渊望着戚杰,冷冷道:“取不了本王命,就来绑架本王亲信,该说你家主子执着呢,还是没出息。”

戚杰深吸一口气,不与他多说一句,仔细寻找着包围圈漏洞。他是宇文势一手训练出来死士,不到真正走投无路那一刻,绝不会放弃任何可乘之机。

夏渊也不急着擒他,就这么沉默着看他。

所有人都绷紧了弦,一触即发。

夜空中云朵漂移,遮住了本就羞涩那一弯细月牙儿,天光变暗一瞬,戚杰突然暴起,没有选择相对薄弱南面突破,而是直直冲向夏渊。

夏渊反应不可谓不,戚杰双钩冲着他面门而来,他一记后仰,堪堪避过,同时抓向他领口,试图将他拉下,但戚杰果断用双钩斩断衣襟,让夏渊抓了个空。

趁着旁边顾天正分神之际,戚杰运起十成轻功,拔地而起,刹那间,数十个暗镖飞出,就众人击落暗镖之时,戚杰已纵身跃下山坡。

夏渊哼道:“倒是挺有能耐。”

众人还要去追,被夏渊制止了,他立刻来到那名女干细身边,亲手卸下了他下巴,然后命人将其五花大绑。

他对着顾天正笑了笑:“这才是对待女干细正确方法,萧廉那样,叫做让他去牢房里休个假。”

顾天正尴尬回应:“是,属下明白了。”

夏渊瞥了他一眼:“你这人就是太死心眼了,以后别有事没事给荆鸿添堵,他事情多,没空跟你讲半天道理。”

顾天正感受到夏渊隐隐怒意,连忙道:“是,属下知错。”

回到寺里,夏渊进屋就闻到一阵饭菜香,不禁食指大动:“荆鸿,你可真是沉得住气,满院子都抓刺客时候,你居然有功夫给我去热饭。”

荆鸿道:“事情到了这一步,反而是没有意思了,一点悬念都没有。”

夏渊吃了几口菜,盯着他道:“有时候我真觉得你神了,你怎么知道他今天会来,你怎么知道他目标是你,你又怎么知道他一定能顺利逃脱?对你来说,这些都是没有悬念?你是不是用了你们临祁人那什么镜语掐算?”

荆鸿给他夹了块酥豆腐说:“凡事只要布局足够严谨,便是没有悬念。”

夏渊咬了口酥豆腐,外酥里嫩,好吃得不行,就是有点烫口,他吸了两口凉气才说:“是啊,你从醒来那一刻起就布这个局了,能不严谨么,我现终于明白,你当年名号为什么那么响亮了。”

荆鸿没有说话,但也没有回避,他见夏渊喜欢吃酥豆腐,又给他夹了一块,只是这回他把酥豆腐中间夹断了,吹了吹才递给他。

夏渊心满意足地吃了下去,忽然得意道:“没有悬念结果确挺无趣,所以我给你增加了一点悬念。”

“什么?”

“我跟那个刺客交手时候,往他衣襟里塞了样东西,你猜猜是什么?”

荆鸿思忖片刻,摇了摇头:“臣不知。”

夏渊一字一顿地告诉他:“你、血、衣。”

荆鸿愕然,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夏渊让红楠精心打理那件袍子,是送去给宇文势。

夏渊看着他反应,目光幽深,他贴到荆鸿耳边说:“人家千里迢迢地来了,总不能让人空手而回吧?而且我真很想知道,你究竟对他有多重要,才会让他单但凭揣测,就不管不顾地来掳人。”

宇文势还是没有杀戚杰,因为他拧他脖子时候,从他怀里掉下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团布料,料子十分寻常,花纹颜色也都很普通,可以说非常不起眼,但宇文势不知怎么就被它吸引了,他捡起它,解开上面绳结,轻轻抖落两下,就看到了它真容。

一件染了血外袍。

看得出来,这件外袍主人腰腹处受了重伤,因为衣服被熏蒸过,这块陈旧血迹已然成了黑色,散发着古怪腥气。

宇文势目光停留黑色血迹上,所有情绪如风暴一般涌了上来。

惊喜,疑惑,挣扎,悲恸。

他捧着这件衣袍,来到容青殿那间小屋中,从“谢青折”身旁木盒子里取出了一只乌足金锥。金锥通体黑色,表面光滑如镜,映出了他由于激动而血红双眼。

宇文势将那块黑色血污浸泡清水中,半晌后,用金锥沾了沾那碗水。

原本乌黑尖端瞬间变为了银色。

这是他亲手捅进谢青折心口金锥,他永远也不会忘记,这根金锥如何烧熔了那人心脏,而当时通体变为银色金锥,又浸透了多少那人愤怒与仇恨。

宇文势紧紧盯着这件衣袍,那眼神几乎要将其烧为灰烬。

他这时才注意到,这件衣袍内侧,还有用鲜血写几行字——

十年痴惘,今朝梦醒。承君盛情,定不相负。

夏渊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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