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开始,所有人都等着看迟沧海准备怎么做,结果迟少爷只吩咐下去了几件事,就待在自己院子里,再没出过沧海居,连当时跟在连璟霄身边的几个影卫都很好奇,影九特意请了个去沧海居请消息的差事,拉过一直在世子妃身边守着的影八询问:“世子妃真的整日在府里?”
影八想了想点头:“吃饭,睡觉,写字,画画,跟两个丫鬟说话,再没别的事了。”
影九颇为失望:“就没听世子妃提起什么计划?”
影八这次想了许久,就在影九以为他终于想起什么的时候,听到对方说了两个字:“没有。”
影九:“……”没有你想这么久……
如此过了几日,就在所有人都觉得迟沧海不过是夸下了海口的时候,沧海居却有了动静。
一大早,十几辆马车停到沧海居门口,林丹阳从最前面的一辆马车里下来,直接向后院走去,迟沧海正在思索面前的一盘棋局,看到林丹阳进门的时候笑了笑:“舅舅果然神速。”
林丹阳白了他一眼:“人都带来了,按你的要求,面善的,口碑好的,有经验的,有些年纪的……不过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要做什么?”
迟沧海笑而不答,喊过银杏:“走吧,我们去挑挑你的学生。”
银杏笑着称是,迟沧海回头冲林丹阳一笑:“不如,请舅舅拭目以待?”说完便跟着银杏往前厅走去。林丹阳笑着摇头,真是反了反了。
马车里的人已经被木头都集中在了院子里,每个人的胸前按照迟沧海的要求,贴着号码牌,从一排到四十三。
前院清出一间屋子,银杏坐在中间一张书案后面,迟沧海坐在她右后边,然后让院子里那四十多人五个人一组的依次进屋,面对着书案站成一排。
银杏看着面前的五个妈妈呼出口气,听少爷说,这些都是二爷和世子找来的,全都在林家和连家做过丫鬟,已经嫁了人的,有些还是府里的妈妈,迟沧海特意拜托林丹阳把这些人中,做事耐心稳当,看着面善和气的那些找了过来,所以里面很多人都在各房做过大丫头,资历经验都比她要多,让银杏不由有些紧张。
而迟沧海之所以会找她们,是他相信在林府和连家伺候过的丫头,更明白规矩。
银杏回头看了少爷一眼,迟沧海对她笑了一下:“都记住了?”
银杏点点头,迟沧海:“开始吧。”
迟沧海余光撇到有人在看他,等他转过头去,戴着二号牌的女人又迅速的把头低了下去,迟沧海在心里叹了口气,直接在数字二上面打了个叉。
看着少爷的淡定,银杏慢慢的也就不怕了,按照少爷吩咐的,先让她们说说自己的情况。然后分别补了些问题,比如岁数,曾经抬到几等丫头,有无孩子,擅长什么,拿手什么吃食等等,都是些琐碎问题,而迟沧海一直看着她们没说话,只是在纸上偶尔标记一下。
迟沧海让银杏做的,说白了就是面试,让她们按自己的想法构思一段话,这是要看她们说话是不是清楚,更能反映出一个人的个性,虽然这些都是训练过的丫头,跟主子说话一定是温声细语,规规矩矩,但是一些细小的表情和动作却是改变不了的,依然可以看的出来,迟沧海不过是利用了他的心理学理论,这些个性对他来说无所谓好与不好,只有对这份工作适合还是不适合罢了。
问完的人在院子里候着,直到最后三个人都见过了,迟沧海递给木头一张纸:“上面圈住号码的人留下,其她的给了工钱,送回去吧。”
木头点头拿着纸出去了,没被选中的人,在门口领了银子又坐着来时的马车走了,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这是份什么工作,不过有钱拿,总是好的。而院子里还剩下的人,只有十五个。
银杏看着陆陆续续送出去的人,然后指着一个问:“少爷,那个妈妈说话清楚,人看着也和气,怎么没要呢?”
迟沧海抬头看了一眼,正是还没开始询问,就被他划掉的二号:“因为她看了我四次。”
“啊?”银杏不明白。
迟沧海收回目光,接着低头看手上记的一份东西,缓缓的开口:“你觉得妾侍会找一个总是偷看老爷少爷的女人进府吗?”
银杏眨了眨眼睛,随即明白了过来:“少爷说的是。”
迟沧海以后的计划中,这些人有可能是要被请到府上去伺候的,所以他才找了已经结婚生子有些年纪的女人,因为这样的人,才会让那些后宅里的女人放下戒心,哪怕她们没什么想法,仅仅是几个眼神,可能也会让他以后的客人把人退回来,他不想砸了招牌。
一天的时间,迟沧海突然就留下了十五个妈妈,就在大家等着看他下一步准备做什么的时候,沧海居又没了动静……
迟沧海之前选了那处三进三出的宅子,装潢已经进了收尾工作,边上还有两处小宅子,其中一处,前些日子迟沧海已经让人规整了出来,如今那十五个人就被安排住了进去,银杏和腊雪跟着住过去管理,而迟沧海只每天过去一个时辰,之后便回府,从不耽搁。
这次被推出来打探消息的是影七,一下闪到十四旁边,就像是凭空出现,而负责今天在暗处保护迟沧海的十四只是微微的移了下目光,显然是早就发现他了。
影七并没有看着十四,只是淡淡的开口:“世子妃最近没什么事吧?”
十四:“吃饭,睡觉,写字,画画,很好。”
影七:“……每日去那处宅子里……做什么?”
十四:“把写的字,画的画拿给她们看。”
影七:“……”
其实世子说话做事也很高深莫测,但是他们几个从没有这次这般好奇,实在是因为世子妃做的事,让人太摸不着头脑……
十日后,迟沧海把银杏和腊雪叫来书房:“她们学的怎么样了?”
银杏:“少爷教给奴婢的,奴婢都教给妈妈们了,加上少爷的画图和册子,更易懂些,再有十日,定没问题了。”
迟沧海点头:“做的好,在铺子里定的衣服到了,等下你们带回去给她们试试,再带几个丫头过去,把发髻梳成前日给你那份画图的样子。”
腊雪福了一礼:“是,少爷。”
迟沧海想了想:“杏儿,明个儿陪我去个地方。”
银杏:“哪儿啊,少爷?”
迟沧海勾唇一乐:“去给孟王妃烹茶。”
第二天,迟沧海让人上了拜帖,没一会就被总管迎了进去,这还是他第一次进连家,连府很大,修整的庄严肃穆,却并不奢华,如果配上镇南王的身份,甚至是有些朴素了,不过倒是让人很容易就会对这里的主人生出几分敬慕之感。
被带着进了一处偏厅,迟沧海觉得这更像是间茶室,古董架上摆着几把茶壶和同系的茶船,紫砂,瓷器,陶土,各种材质,甚至还有一把鲤跃龙门壶,迟沧海听说过这壶的传说,据说遍浇沸水,上面的锦鲤会变个颜色,绝对的珍宝。
专门开出一件屋子烹茶,可见这孟王妃有多乐于此道。
王妃正坐在小几后面看书,看到他进来,脸上的笑容真切的竟让他心中一暖。
孟王妃:“沧海来的正好,我正心心念念你烹的茶呢。”
迟沧海注意到,孟王妃对他用的自称从‘本妃’变成了‘我’,笑着冲王妃福了一礼:“拜见王妃,王妃若是想品茶,吩咐沧海一声就好,沧海怎敢让王妃心心念念这么久。”从一边的架子上选了把紫砂的苑菱壶,采菱花瓣的阴阳龙筋,盖面宽广。
迟沧海拿着壶坐到小几前,刚净了手,就有丫鬟捧来了新鲜的露水,迟沧海接过,轻缓的倒入苑菱壶中,然后把茶壶放上火炉,加了好些银丝炭让火烧的更旺些,迟沧海这次换了个烹茶的手法,一边做一边开口:“沧海这次来,是有事想求孟王妃。”
孟王妃听他这么说,脸上的笑容反倒更深了几分,因为如果迟沧海要是先说此次来只是为了给她烹茶,然后又开口有事相求,和现在直接说明来意,只是因她喜欢而为她烹茶,是完全不同的:“都是自家人,沧海有事但说无妨。”
迟沧海摆上苑菱茶托,在茶托中放了两只茶杯,再取出碾子将茶饼放在碾子里轻轻捣细、碾碎,随后用极小的筛子慢慢筛着:“上次沧海提起的新行当,想在下个月初一开张,到时,想请王妃帮沧海一个忙。”
孟王妃欣赏的看着迟沧海烹茶的动作,清雅,娴熟,让人觉得宁静和舒服:“大家都在好奇你那新行当呢,谁知你这孩子倒也沉得住气,我能帮你什么呢?”
迟沧海将筛过的茶叶,用茶勺装了轻轻倒入茶壶之中,只见火炉上的水咕噜咕噜的冒出气泡来,迟沧海用竹签慢慢的搅动:“铺子里环境清幽,孟王妃请些女眷来坐坐,当是办个宴会,听听戏班子唱的新戏,王妃觉得可好?”
孟王妃不解:“这个简单的很,只是这样便行了?”
迟沧海见茶色浓郁,中间有一团细细的泡沫,接着慢慢形成了花瓣形状,阵阵香气扑鼻,迟沧海一连倒了七次,如此反复,才算完成,最后用茶勺把茶汤分入茶杯,双手捧着递到孟王妃面前,微微一笑:“如此,就够了。”
第十五章:迎麟阁
棋逢对手,乱了心绪。
迟沧海刚从孟王妃那出来,就有一个小厮走到他身边行礼:“世子妃,世子请您过去。”
听到这个称呼,迟沧海实在是有点想挠墙,其实对于这个即将与他成亲的男人,迟沧海不大想面对他,这男人的目光总会让他有些慌,没了自己一贯的冷静,在心里叹了口气:“前面带路吧。”
还没走进连璟霄的院子,先闻到了梅香阵阵,等进了月亮门,才看到里面婀娜多姿,高雅清秀的一株株梅树,竟跟他宅子里的如出一辙,迟沧海暗叹:难怪他身上总带着一股冷梅香。
小厮带他到门口,福了一礼:“世子在里边等您。”说完便低头候在一旁。
迟沧海点头,走进小厅,没人,再往里走,便是书房,连璟霄正倚在榻上看书,乌黑的长发又是仅用一根发带束起,棱角分明,五官俊美,墨黑的眸子里含着冷肃的认真,此时的他比起第一次见面,倒是多了一份慵懒的味道。
连璟霄听到声音抬头,微微一笑:“听小厮说你进府来看望母妃。”其实迟沧海的马车刚到门口,他就知道了。
“嗯?什么?”听到他的话,迟沧海才惊觉自己看的出了神,不禁面上一红。
连璟霄站起身,走到棋盘边坐下:“可会下棋?”
迟沧海一愣:“沧海棋艺粗劣,怕世子笑话。”
连璟霄笑了一下:“无妨,当是陪我。”
迟沧海也不推脱,有事做,总好过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随手执起白子便落在棋盘里。
连璟霄随后落下黑子:“邱老赞你医术了得,可否告之师承何处?”
迟沧海发现连璟霄落子如风,棋风亦如其人,步步为营:“闲的无聊,杂书看的太多罢了。”
连璟霄并没再继续追问,只是了然的点点头:“原来如此。”
这下反倒是迟沧海有些愣住了:这也相信?他这话搪塞的很,因为没办法跟他解释清楚,但也不想骗他:“你真的信?”
连璟霄抬眼看他,勾了下嘴角:“为什么不信?你说的,我便信。”
迟沧海在心里骂了一句,他不得不承认,这人高明的很,他越这么说,自己越不想骗他……又落下一子:“机缘巧合罢了。”
连璟霄笑笑没说话。
盘上棋局并不激烈,表面上看白子已是垂死挣扎,但是当迟沧海又落下一子之后,连璟霄楞了一下,随后扯出一个笑容:“这样的棋艺还算粗劣,那些以棋手自居的文人岂不是要去一头撞死?”
迟沧海微微一笑:“在下是说跟世子比起来,棋艺粗劣,这局才做到这一步,便已经被你识破了。”说完又落下一子:“其实有句话,沧海一直想问。”
连璟霄这次观察着棋局,许久才落了子:“我为什么会赞同你做这门行当么?”
迟沧海手中的棋顿住,意外的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半晌才收敛心神:“是,为什么?”虽然是个大夫,但是身为一个男子,又占着世子妃的身份,却操持着这种营生,纵是他不会亲自为那些产妇接生,也难免不会让有心人说出闲话,当时他提出来的时候,林丹阳和镇南王迟迟没有开口,恐怕顾虑的就是这个,但是他没料到连璟霄居然那么轻易的就支持了他的决定。
连璟霄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若是不会有人再因难产而死,让你了了遗憾,没什么不好。”
迟沧海愣愣的看着连璟霄说不出话来,他当年要当一名妇产医生的时候,即便是在现代,也有很多人不理解,哪怕是他医学院最好的同学,都不明白他怎么会做这样一个决定,但是他的确不想再让自己看到遗憾,因为他两世都被人告之母亲是因为生他难产而死,这样的压力,对于谁来说,都太过沉重了。而在他真的做了医生之后,才知道两个人都不可能是因为生他难产却又撑了五年才病逝,必定是死于非命,所以这份职业,对于他来说,远远不止是一份工作那么简单。
而现在,面前这个仅有几面之缘的男人轻易的就说出他的初衷……
迟沧海不奇怪连璟霄对他做过调查,他并不介意,处在世子的位置,万事小心是对的,他在意的,是这个男人能懂他心中所想……
迟沧海慢慢回神,叹了口气,把棋子放回棋盒里:“我输了。”
连璟霄挑眉:“让我?”
迟沧海摇头:“再有三子便可分出胜负,除非世子误判,而我算无遗策,以世子的棋艺和我现在的心绪,两者皆无可能,所以,我输了。”
连璟霄笑:“改日再下,我们来日方长。”
那句‘来日方长’总让他觉得对方话里有话……站起身施礼:“时辰不早了,我先告辞了。”
连璟霄点头,随后问了一句:“铺子准备何时开张?”
迟沧海狡黠的眨了眨眼睛:“下月初一,沧海刚刚请王妃邀请各府女眷到时办个宴会。”
连璟霄想了下,随即笑了:“定会很热闹。”
迟沧海眼带赞赏,他知道对方已然明白了他的用意。
直到回了沧海居,迟沧海才觉得奇怪,所以他今日找他,就是为了下棋?不过,他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可以和世子像多年朋友一般的聊天了……在心里微微的叹了口气:这样下去,只怕自己到最后输的便不止是棋了……
转眼到了初一,一处叫‘迎麟阁’的宅子前面,突然车水马龙,热闹异常。
在淮南,镇南王府的孟王妃无疑是后宅家眷之中,最高高在上的存在,不仅是她本身超一品夫人的诰命,还有镇南王在淮南的地位,所以孟王妃办的宴会,请到的女眷定会前来,甚至是求之不得的前来,因为孟王妃鲜少在府里办宴会,其他府里的宴会,王妃也很少出席,所以各家无论如何也不会错过这次巴结的机会。
只是有些奇怪,为什么这次宴会会定在这么个没听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