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他进教室的那一刻面无表情,但内心的我就要欢呼雀跃起来了。
我知道自己很残忍,既然拒绝了别人,还要把别人留身边,一遍又一遍地折磨他,就像吊在毛驴眼前却让它吃不到的红萝卜(当然此处寓意不在说苏林是毛驴)。
但是我忍不住,没办法就这样算了。
“啷个了?”他背对我,问我。
“好巧哦。”我说。
“嗯。”他应答道。
“苏林。”我听他声音又要睡着了,整个寝室暗暗的,让人不自觉联想到欢乐谷的鬼屋,没人陪的时候想想那些鬼样子还是挺可怕的,于是我一直叫他名字不让他睡着。
“嗯?”他应答道。
“你身上一点也不香。”我说。
“你是睡不着迈?”他恼火道。
“嗯。”我不否认。
苏林无语了。
“但是还是蛮好闻的。”我继续道。
他还是没说话。
“苏林?”我推他,以防他睡着。
“老子!”他转过身来要打我。我缩到被子里。
“我要睡觉,莫闹!”他又躺下。
“苏林你转过来,我想到你那边可能是无脸男的样子就觉得恐怖。”我道。
苏林翻身面对我,动作极其不耐烦,他呼出的气息正好钻到我鼻腔。我睡不着,两眼目光呆滞看着他,他睁开眼看了我几秒又闭上,一会可能是被我盯得发毛,又睁开眼。
和我对视几分钟后终于忍不住起床,一口气收拾干净我的床,把上铺那位同志的衣物全部堆到上铺,自己在我的床位睡下。我则用被子盖过头,昏昏沉沉也睡过去了。
上铺那位同志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们都不知道。
第二天早上凌晨五点,我们起床了,穿上那身难看得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低质量迷彩服,为等早饭,在寝室楼下蹲了将近半个小时。等到两脚发麻没知觉了,终于吃到白馒头,还有大白菜。
我不吃白菜梗只吃白菜叶,就把夹起来的白菜梗放到苏林碗里,他也只是闷着头吃下去。旁边的同学看到,问我们是不是以前认识,这种事情没必要隐瞒,如实回答之后,谁知那同学来一句‘最开始还认为你们约炮’。
我和苏林都埋头吃饭,根本有点不太想跟他说话了。
军训第一天下来晕了不少人,男生女生都有。
晚上班里人被集聚到一起看教官表演军体拳,虽然教官长得一般,身材却很好,别有一番刚硬又精干的气质。我一直很喜欢军人气质,虽然到头来也没找到一个硬朗的军人终老。
看完教官表演又有女生站出来要表演唱歌,唱青藏高原,偶尔音调不准,但总算还是能从发声听出她是学过美声的,多多少少挣回点面子。
苏林在一旁笑得不行,说她就像猫和老鼠里面那个唱歌扫地的黑人保姆,男生们笑成一堆,我则觉得这样嘲笑别人不太好,虽然很想笑,却还是硬生生憋回去了。
最开始还对这个表演欲强的女同学有些好感,但不久之后就……
一天下午,我们练习队列,她被另一女同学扶着,声音微弱,两眼迷离,到教官面前说‘教官我恶心’,然后教官叫那女生扶她去医务室。两个小时后,我和苏林去上厕所,看到她和那女生在寝室楼下嬉笑,她边唱边跳,还热舞,蕾丝内裤露出来大半截。
苏林一个没把持住笑了出来,路过的我们俩就这样被发现了,她朝我们大声嚷嚷,口无遮拦地大骂我们流氓,把教官都闹来了。后来教官弄清事实之后让我们回去训练,把她和另外一女生教育了一顿。
就快军训完的几天,我脖子上那个串着戒指的项链终于被教官发现了,还让班主任给缴了,事发之后苏林一直处于兴奋状态。
军训之后我和苏林都黑了不少,终于正式开始了高一那奇葩的一年。
那军训时唱歌的女生叫张瑷祁,曾经看到我脖子上挂的项链,问我什么牌子的,我说‘diy牌’,最开始她没听懂,我说‘do it myself’,她还是没听懂,愣以为是什么高端的牌子。调戏她的事情在女生之中传开,被嘲笑好久。
一小学在英国读的‘混血’女,在来问我数学题时候看到我脖子上的项链,之后也悉悉索索地跟她的闺蜜说‘那个叫段岑睿的脖子上还挂一廉价项链,和他穿着好不搭,一看就是小地方来的’,苏林听到后学着她的语气向我复述。
我撇撇嘴,朝他双手一摊道:“男朋友给的,再土鳖也要戴!怎么样啊?”
他则挑眉,道:“老子明天就找一个女朋友来给你看!有男朋友了不起迈?”
我俩相互白一眼,又归于沉默。
结果高一下学期,他果真就找到一女朋友,那‘混血’女的闺蜜,叫李佳佳。为了向我炫耀,约我在星期六上午补完数学之后同去星光68。
我本想毫不留情面地拒绝,高一的小朋友,去星光68这种奢侈品集结地装什么叉,不过又想到那里楼下有回转寿司,说不定苏林还会请客,从没吃过寿司的我抱着吃寿司的心态就去了。
结果其实寿司并没有想象中好吃,苏林又被那些奢侈品的价格吓得半死,好歹李佳佳也是虚张声势看看,没真叫他买给自己。
李佳佳打的回家,苏林付的钱,我和苏林两人坐公交回家。
一块钱一人的公交车上,车窗被抖得咔擦直响,我问他打算和李佳佳过多久。
他说他想分手了。
据我了解,他们从开始到结束用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苏林就以自己是同性恋为由甩了李佳佳。
所以有时候别人讽刺母校的同学们败家炫富,像苏林这种逗比,只是为了向他哥们炫耀他女朋友高端,而李佳佳这种女生,只是为了向男友表示自己高端。她还是聪明的,不会不讲道理地让只是学生的苏林为她买奢侈品。
不是所有未长成的青少年都被物质冲坏,真情实意还仍在他们心里,只是涂在自己脸上的粉底太多了,说话时自然掉渣子,人工打造的美好没有了反而平添滑稽。长大后自然就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美,什么是真正的奢侈品。
我记得那时候的英语老师说‘中国人眼中阿玛尼古驰是奢侈品,外国人眼中爱意和道德是奢侈品’。可能他其实是想说中国人的生活重点放错了,但当时的我理解的是‘中国人比较有爱,相对而言还是物质比较缺乏,所以在这个追求精神食粮的社会,总的来说中国人还是比较幸福’。
于是我就沉浸在被亲情友情包围的襁褓中,睁眼闭眼看到的都是幸福,除了陈学凯缺失的那一块美中不足。
对奢侈品的爱是暂时的,比如我根本不记得第一套阿玛尼是什么时候在哪里谁卖给我的花了多少钱,只记得我喜欢于一文,喜欢小林和阿澈,喜欢邓晓曦和诸葛,爱过陈学凯,爱过苏林,也爱着郑辰逸,还有我从不敢忘记关心在意的父母,以及他们陪我度过的点点滴滴。
有些隽永的东西简单得出奇,爱过自然就深刻了。
第二十三章:苏林的大危机
高一也不尽是逗比事,还有些人是好的,比如我的化学老师,他姓杨,男老师,身材匀称,皮肤有些黑,长得很像猎豹。班上有一女生,矮矮瘦瘦的,皮肤不怎么好,长得一般,她曾妄想和杨老师来一段旷世之恋,所以只是妄想而已。
化学是让我最头疼的学科,从背元素周期表的那时间起,我就已经被搞得晕乎了,高一的化学考试我几乎都是靠猜,不过每次都能猜到及格。杨老师上课时很有热情,当然,我又是不怎么热血的学生。
虽然我上课看着他,努力地想去听懂,但是整个高一我能弄懂的化学不多。不过跟班上那些上课时化妆、睡觉、看时尚杂志的同学对比起来就给老师一种‘我很努力’的错觉。我不怎么问题,杨老师就把我叫到办公室问我问题,我答不出来他就又给我解释一遍。
这让我化学曾在某一次月考时考过全班前十,昙花一现后又归于学渣本位。
高一末期,班上开始统计文理分科的名单,我被杨老师叫到办公室。他看完我满是红叉的练习,捡了几道错题讲了,又挑了几道题问了我做法。讲完题之后问我:“觉得化学学起来怎么样?”
我沉默一会,心想实话实说太直白,肯定会伤到他,所以说得委婉了一点:“虽然有点难懂,但学进去还是觉得挺好玩的。”
他嘴角微微扬起,点点头道:“嗯,那你准备学文科还是理科?”
我就知道他要这么问,其实就内心而言我还是觉得文科比较好,像地理或者历史,甚至语文英语都是我比较感兴趣的科目,对于理科的物理化学则往往处于迷茫状态。
“我还没想好。”我撒谎道。
“唔。”他脸色沉了些,后又温和道:“如果你学理科的话说不定我还能继续教你化学。”
此时他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鼓励我学理科。
我一时间不知怎么接话,踮了踮脚,只弱弱道:“嗯。”
“你再自己看看吧,”他顿了顿,把练习册给我,道:“我觉得你面对化学认真起来的样子很好,很专一,看到你就像看到我高中时一个很好的朋友。”
“无论选文科还是理科都好好学。”他朝我笑道。
“嗯。”我顺从点头,跟他道别后拿着练习册回教室了。
当时正大家吃晚饭的时间,苏林知道我被化学老师叫去了,他在食堂帮我打包了饭菜,带到教室来。
我到桌位上坐下,把练习册放到摞起来的那一大堆书上,疲惫地揉揉眼。
“杨治卿又找你去私聊了?”他把饭盒放到我面前,把筷子递给我。
“嗯。”我接过筷子,打开饭盒,道:“他问我想选文科还是理科。”
“你想选文科还是理科?”他问我道。
我用筷子无目的地在菜里乱找,道:“文科。”
“他怎么说?”苏林问道。
“他说如果我选理科他还能继续教我化学。”我道。
“你还是就学文科吧。”苏林撇嘴道,“我觉得你就要被怪蜀素勾引了。”
我无奈看他一眼,道:“又不是每个人都是同志。”
“哈?”他不服道:“哪个正常男人上课时候用那种眼神看男学生?下了课还私聊?”
“你别把每个人物设定都加上你猥琐的有色眼镜好么?”我嫌弃他道。
“懒得跟你两个说!”他瞪我道,说罢撇过头去。
“你准备选什么?”我边吃边问他。
“文科。”他回答得干脆。
高一期末,我们又被分到同一个文科班,破了最低数学成绩记录后,成功转变成为一文科生。
最后一天散伙饭时,杨老师也来了,他送了我一个精致的小盒子,纯黑的盒子外壳中央是一只金色的小鳄鱼,盒子里是一支钢笔,笔盖上刻有几个纤细的英文单词‘To the one’,全黑的笔身线条流畅,每次下笔仿佛就要一气呵成,让不懂书法的我写出每个字都欣喜无比。
当时不知道鳄鱼钢笔,但直觉告诉我,这是贵重的礼物,无论是从价格还是情谊上来说。
高二,我办了一大堆手续,然后住读了。
重新分班后,高一班上的伪娘严润和我们分到一个班,并且陷入了自己幻想中的恋爱里。
大概来说,是这样的:
高一就要结束的某一天,他和他闺蜜张瑷祁到校外吃饭,吃饭时候和饭店老板发生了一点争执,路过的苏林正义感爆发,出手相助。于是从那天开始,苏林就成了严润心目中的‘Mr.right’,让我纳闷的是,当时我也在场,还英明神武地阻止了苏林把事情闹大,为什么他就能成男神,我就还是路人呢?
不过苏林没高兴的模样,反而有点郁闷。
高二开学第一天,报道完后放一星期高温假,我和他在学校外的麦当劳里解决午餐。
“段贱,勒回你一定要帮我。”(这次你一定要帮我)他捧着冰可乐,皱眉道。
“帮什么?”我嘴角还粘着鸡翅的脆皮。
他伸手把我嘴角的脆皮擦掉,道:“你也晓得,就是那个严润,我真的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勒肯定是我人生中最大的危机!”
“其实我觉得他长得不错。”我无辜看着他道。
“是嘛,你受得了娘炮迈?”他朝我瞪眼,后又揶揄我道:“原来娘炮是你的菜所,怪不得我没得戏哦。”
“哦。”我淡淡一挑眉,对他言语上的一时威风表示不屑。
“我啷个办嘛!老子不想搞基!”他抓狂道。
“哈哈哈。”我嘲笑他,不假思索道:“找个女朋友让他死心好了。”
“哪个要来当我女朋友嘛?你来当啊?”他无奈道。
“张瑷祁怎么样,还是他闺蜜。”我表情阴险道。
“卧槽,段贱你真的内心阴暗……”他不置信地看我。
我知道他是想说我这招太狠了,同时玩弄两个人不说还要破坏两个人的感情。
“而且哪个要上课化妆,跳舞露半截蕾丝内裤的女的哦!”他皱眉道,显然对张瑷祁这位女同学感到恼火。
好吧,其实他更在意这一点。
最后这件事我们没讨论出结果,汉堡吃到一半,严润就和张瑷祁等女生们一起进来了。
他打扮很潮,刘海刚好遮过眉毛,黑色眼线明显,脸色白得不自然,看上去像是抹了一层厚厚的粉,左耳朵上有一黑色耳环,挎包勾在臂弯,一手拿着苹果手机,一手拿着黑色漆皮钱包。
“哇哦。”我学陈学凯的语气,舔嘴角。
苏林少见地没讽刺我表情猥琐,当我把头转过来的时候才发现他不见了。
几秒后我收到短信,来自苏林:我先回家了,现在在车上,你也早点回家,注意安全,到家了发个信息给我。
我用手背挡住嘴,尽量使自己不笑出来。
“诶?段岑睿!”其中一女生看见我了,笑着跟我打招呼。
“嘿。”我也笑着跟她打招呼。
张瑷祁和严润端着餐盘到我旁边的位置放下,严润到厕所洗了手,回到座位后又从包里拿出湿巾纸擦手,最后用面巾纸擦干,张瑷祁则根本不洗手,直接拿了东西往嘴里塞。
“段岑睿,你一个人啊?苏林诶?”张瑷祁嘴里塞着鸡翅,问我。
“我一个人,他没来。”我帮他打掩护。
“那勒是哪个的诶?”(那这是谁的)严润倒是敏感,一眼就看到我对面放着的餐盘。
我正想找借口敷衍过去,就见张瑷祁把装汉堡的盒子打开看看,说:“汉堡都没吃完。”
张瑷祁话毕,严润细细的弯眉毛就皱起来了,委屈道:“是不是苏林嫌弃我哟?”
我扶额。
“哎呀,你不要想楞个多,可能是苏林有事先走了诶。”张瑷祁一副有经验的样子,安慰他道。
“我初中同学,临时接到补课老师的电话就走了。”我微笑道。
“我就是说嘛,你不要想多了。”张瑷祁对严润道。
我继续吃薯条,尽管觉得坐在他们两人旁边很招摇。
“段岑睿你有没得女朋友哦?”他们同行的女生中,一个叫陈曼的,声音嗲嗲的,问我道。
“没有。”我如实回答。
“啊,你竟然没得女朋友。”另一女生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