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的反应并不是我想象中那样,她先是一怔,后撸起袖子要上来揍我。先是啪一声打我脸上,打得我只觉得牙龈中要蹦出牙齿来。我怒吼道:“多大点事啊!你别太过分啊!”
她只发疯似的乱骂,其中言辞太过污秽,这里就不方便写出来了。
后来苏林、陈学凯上前阻挠,陈学凯双手架在我腋下,拎小朋友似的,把我从座位上拖出来,苏林按住马雪琪。
马雪琪不出人意料的哭了,众人说我太过分,一点小事都让不得女生。
导致的最终结果就是两个星期之后,也就是期中考试之后,我被孤立了。
大概来说就是,马雪琪跟她们寝室的同僚们说我坏话,譬如来自城乡结合部、娘娘腔、成绩差、不爱干净、不讲义气横刀夺爱、挑拨离间等各种真实或者杜撰的性格或者生理上的缺陷。马雪琪室友就跟男生们打电话,将她说的添油加醋复述一遍,然后再添,再复述。直到从我们寝室传到我的耳朵里。
然后大家眼中的段岑睿就是这样一个人物设定:原本是同性恋,但是喜欢上了马雪琪,然后为阻止苏林和马雪琪那段浪漫传奇的爱恋,不惜牺牲道德底线,作不得善终的炮灰男二号。
总而言之,在那段时间里,我就是大家眼中贱人的究极体,被整得四面楚歌,连室友也会指桑骂槐般地说我犯贱。
唯一会站出来说话的是陈学凯,我初中里最困难的时间也是他陪我过的。
我晚上回寝室回得晚些,室友就把门给锁上,那时候就要入冬,过道里风吹得呜呜响。我就这样站在门外,怎么敲门他们也不开。
等了大约五分钟,苏林到我寝室门口敲门,我还认为他是要带我进去。但事实是他只是开门,进门,然后关门。我仍然在门外。
等了大约十几分钟,门开了,陈学凯从寝室里出来,我还认为他来帮我开门,但他只是出来,再把门给带上,和我一样站在门边。寝室里又发出咔擦锁门声。
“我晓得你不是同性恋。”陈学凯第一句话这样说的。
“哦。”其实我是不是同性恋跟谁都没关系,他知不知道对我来说也无所谓。
“我也不想跟他们搞的太僵了。”他这样说道。
“嗯。”其实我还是能理解他的心情的,就像我当时对潘黎的态度一样,我不想被大家讨厌所以不得不跟潘黎保持距离,但从内心来讲又觉得潘黎没做错什么事情。
“去小卖部买热奶茶嘛,反正站在这里他们也不开门。”他边说边从我身边走过,向下行楼梯走去,人字拖在路上拖得嗒嗒响。
我呆看着他的背影。
“走啊。”他见我没动作的意思,转头叫我道,“再晚小卖部就要关门了。”
我背着书包跟了上去。
在去小卖部的路上我想了很多。
记得第一天到学校时记下的第一个号码就是何铭的,后来晚上他说他怕鬼,便去跟陈嘉亦睡,陈嘉亦嫌他挤人,他就穿个小裤衩到我床上来睡。我们悉悉索索聊了很多别人的闲话,他还讲笑话,但大家都睡觉了,我们没人敢大笑出声,我一个劲抖,嘎嘎干笑。我们在下面笑把范廉给闹醒了,他第一句话就是‘你们两个到底在干什么’。
这只能让我俩笑得更嚣张,把整个寝室都闹醒,最后还是陈学凯说‘莫闹哦,等下生活老师来了就好耍了。’(别闹,生活老师来了就不好玩了)这才憋得安静下来。
周末回家何铭也会跟我打电话,每次都有聊不完的有趣事情。
友谊一击即碎。
那只让我觉得我们两个的友情其实是那么不靠谱的感情。到现在我连他模样都忘得差不多了,提起他只会感觉亲切,无论初中的时光我多么不想去回顾,他都是我的好哥们。
我站在路灯下等陈学凯,他到小卖部买了两杯热奶茶,递给我一杯。
“其实他们也没恶意。”他喝着奶茶,站到我旁边。
“嗯。”我并没心情听他说那些有的没的。
教学楼灯已经全熄了,高中部也已经放学。路过我们的都是高半头的学长学姐。
“回去吧,站在这太奇怪了。”我拿着奶茶,想朝回走。
“还有20分钟熄灯,回去他们也不会给你开门,我们再等十分钟再回去,熄灯了他们再不开门就找生活老师。”陈学凯淡定地站在路灯下喝奶茶。
我无奈只好停在那。
“你真的喜欢马雪琪?”他冷不丁问我一句。
“不。”我干脆地否定了,面不红心不跳。
“我就说吧,除了苏林那种异食癖怎么会有人喜欢马雪琪这种女的。”他爽朗笑两声。
“你别这么说,马雪琪还是有她的优点,苏林也不是异食癖。”我皱眉说道。
“你还帮她说话,她打电话到处宣扬你是同性恋。”他见我严肃,表情调戏似的,酒窝都从脸上给挤出来了,“也不见苏林帮你说话。”
“谁会信啊?”我轻松道,“你不也知道我不是吗?”
他沉默笑着,将一只手揣进裤兜里,盯我看了良久。
见他不说话,我又说道:“马雪琪是苏林女朋友,苏林不帮我也正常。”
“噗。”他轻笑道:“哇哦,你还是很善解人意的嘛。”
“哦。”我面无表情喝就快凉透的奶茶。
他低头看手中喝完奶茶的空杯,后又勾着嘴角抬头看我:“当我小弟,我就罩着你。”
“我靠,”我一口奶茶差点没喷出来,就没听过这么不要脸的话,“大锅,你还是消停哈儿,嚯奶茶嘛!”(大哥,你还是消停一下,喝奶茶嘛)说罢我将杯中奶茶倒给他,再转身将杯子扔进垃圾桶。
“算了,不当小弟,我改主意了。”他走到我身边,手臂搭到我肩上,将我环住,“当我老婆,不用喊我‘大锅’。”
“爬你的哟。”我把他推开,但感谢他极了,至少我不是孤单一人在承受那些难听的话。
第十章:有过廉价的戒指
那天晚上果真就像陈学凯说的,熄灯之后他们自然就开门了。
之后陈学凯和苏林帮我,我和室友的关系算是缓和了。那段时间还有女生来问我:“你不是同性恋吧。”
我认真的点点头,然后女生又转头跟闺蜜说‘看吧,我就说他不是’。
谣言还是抵不过时间,相处一久大家自然而然知道你是不是他们应该接受的人。我一直坚信这一点,即便我有些自卑心理,但陈学凯能接受我,苏林肯帮我,就说明我并不是一无是处。
在我难受的时候,母亲来看我,一来就看见室友在我床单上恶作剧留下的泥脚印。那个泥脚印现在都还留在那张床单上,洗了多次也没洗掉。
我告诉母亲那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母亲只是笑笑。那段时间她早上天不亮就从区县出发,坐半个多小时火车到重庆,就为每天早上看我上学,还故意躲在堆放垃圾的地方,避免我看见。她说无论你能不能看见,无论你知不知道,我都会默默看着你,默默关心你,永远支持你。
我不知道我母亲为我做了这么多,我也不知道她每天天不亮去坐火车,看我五分钟,甚至只是进门的那几十秒,又急急忙忙赶回火车站,又坐火车回区县工作。这一切只是想保护我,不让我被欺负,却顾忌我作为一个男生的自尊心而选择躲在角落。
在父母身边,我就像一个被宠坏的王子病,城乡结合部成绩垫底长相平平草根小王子。
我跟陈学凯提起我母亲和父亲对我的好,顺便跟他解释为什么马雪琪骂我父母的时候我如此生气。以上说过的王子病跟他复述了一遍,他听后差点笑的岔气,又说‘嗯,不错,你是小王子,我是红狐狸’。
我只想揍说那句话的智障陈学凯一顿,就算感情好,这能再肉麻点吗?
后来我将心思用到学习上,初一一年过去,我的成绩不上不下,英语好些了,数学又下降,数学英语都好些了,语文又下降。总之就像学霸气质跟我过不去一样。
苏林后半学期不再是我同桌,我同桌变成了两个女生,邓晓曦和张芸。
张芸是一个外表文静,内心骚气的女生,大众情人,那时候我并没对她多些了解,不过当冬春交替时她常常缩成一团,男生们就争相把外套脱给她穿。她甚至找我借过腰带,不过因为我从来不用腰带这种东西,所以注定孤独一生。最后还是苏林借她。
邓晓曦话不多,很幽默,成绩和我不相上下,体育不好,长相平平,但性格很招人喜欢,只是不知道怎么主动跟男生交流。她给我的感觉就像杨静玲,总是乐观的生活,被孤立时也会跟我开玩笑自嘲,跟我性格很合得来。每次我跟她说话时,都会想‘如果我要喜欢上一个女生,我就喜欢这种样子的’。
初一的那个暑假我在市中的家已经装修好了,于是我整个暑假都呆在重庆市区。陈学凯和何铭叫我到观音桥步行街玩,但我就没怎么出门玩过,躲在两人身后走,害怕人群。当然我们不只是三个人,还有一大群男生女生,比如张芸室友们。
苏林和马雪琪就是那次出去玩的时候黄的。
当天我还没起床就接到陈学凯电话,他问我‘今天有空吗?’
我听成‘今天有课吗’,所以迷迷糊糊答他一句‘嗯,要补数学,下午一点’。
“出来玩吗?你补多久?”他又问。
“嗯,补不了多久,大概,嗯,大概,嗯,嗯……”说着我又要睡着了,大概半天也没说出到底要上多久的课。
直到听见他在那边哈哈笑出声我才清醒。
“你刚刚问我什么?”我从床上坐起。
“我们下午三点一起去玩,你有时间吗?”他又问我。
我说:“有,我两点半就补完了,在观音桥步行街补,你们在哪里玩?”
“就在观音桥,先陪女生逛街,再去唱歌。”他说。
“唱歌?去江边唱吗?”我问道。
只听电话那头一阵爆笑,后他又道:“去ktv唱。”
“啊,我从来没去过,什么叫ktv啊?不是很乱的地方吗?”我着急道。
电话那头就传来调戏般的声音,陈学凯轻笑道:“什么乱啊?你觉得那里是怎么乱的?”
“就像酒吧一样,男的就到那里去找那种女的,然后那个什么。”我道。
然后陈学凯努力憋着笑,说道:“不是你说的那样,很正常的,就唱歌。”
“好吧。”我虽然心里不安,却还是答应了,“但是我要从观音桥回家很远的,坐车得二十几分钟,来回来不及啊。”
“你上完课先到我这边来找我吧,我那时候也在观音桥。”然后他跟我说了地址。
那天我起晚了,如果不是陈学凯给我打电话,我或许就会无意之中翘掉那节数学课。
于是我饭也没吃,洗了个澡匆匆出了门。
两点半终于下课了,数学倒是简单,但是我饿得就要虚脱。本来想先去补课机构楼下吃碗小面,刚想点碗小面就接到陈学凯电话,又只得屁颠屁颠穿越大半个观音桥到北城天街找到他说的地方。
我刚上楼就看见几个耳朵带着铁钉,刘海遮住半张脸,染得一头黄毛的男人进电梯。我压抑住再看一眼非主流的冲动,理智地走进那个街舞培训机构。
走近玻璃门就看到正在收拾东西的陈学凯。
他也借着房里的镜子看到我斜挎着一包畏畏缩缩地走进去。
“探头的动作好猥琐。”他用毛巾擦汗,又胡乱塞进一耐克运动包里。
“这里气场太强大了,我不敢迈脚,只好探头。”我道。
他笑两声,脱了身上短袖T恤,又从包里掏出体恤,套上格子衬衣。
“哇”我感叹道。
“闪瞎你狗眼。”他耍帅地在原地转一圈。不过他不耍也很帅了,清爽的子弹头、衬衫、七分短裤,一改以往简单不修边幅的形象。
“嗯,瞎了。”我点头道,“你跳一段,我来欣赏欣赏。”
于是那天我看到了一向只会打篮球的陈学凯跟着节拍跳街舞。如果我是女的,喜欢他那是必然的。
“怎么样,帅到无以复加吧。”他停了单手撑地的姿势,从地上撑起来。
“哈哈哈。”我傻笑,“第一次听有人这么说自己的。”
“实话实说。”他摇摇头,一副极其肯定的模样,“我绝对是我们班班草。”
“噗——”整个房间里飘荡着我嚣张的笑声,“何止是班草,宇宙的宙草!你就像那个那个,王,王力宏!”
“什么我像王力宏,务实一点好不好!”他装出埋怨的样子,把包单肩跨上“是王力宏像我。”
“嗯嗯,靠谱。”我假正经点点头。
“走吧。小胡歌。”他揉揉我头,把我带出练舞房。
“小胡歌?”我迷茫问道。
“班上女生都这么说。说你很像那种古典男子,白皙滑嫩的那种。”他挑眉道,还幸灾乐祸般嘲笑我两声。
“够了,我已经不想再听别人说我娘娘腔了。”我不耐烦朝他摆摆手。
其实王力宏那种帅气,他是比不上的,毕竟他不是明星,不会弹钢琴,更不认识李云迪。胡歌的帅气,我也比不上,毕竟我没有仙剑奇侠传可以演。
走下楼他问我想干什么。
我说,吃饭。
他惊讶地问我为什么还没吃饭,我只能将一天做过什么给他复述一遍。
然后他带我去肯德基,那是我第一次亲自踏进肯德基大门。
那服务员问我‘先生你想要点什么’。
“那个,那个……”我被那些乱七八糟的名字弄昏了头,再加上第一次进肯德基不免紧张,“我要……”我只仰着头看那些炸鸡汉堡图片,结结巴巴半天。
那是我第一次发现自己有选择恐惧症,我不能事先没准备就看到太多选择,要不然会手足无措,导致最终结果:出丑。
最后陈学凯替我做了决定,我们俩人吃了一全家桶,他付的钱,几乎都是我吃的。
“你没吃过?”我正啃着一原味鸡,他就这样问我。
我盯他很久,巴不得从地缝里钻进去,点头道:“吃过。”
“那为什么不会点餐?”他不相信地问我。
“以前都是父母代劳,我在家里等。”我如实回答。
“哇哦,你父母真是把你当女儿养。”他咬着吸管说道。
“哦。”我面无表情答道。
“如果你是女的就好了。”他又说道。
“哦。”我又同上回答。
“李雨辰找我要电话。”
李雨辰是张芸一个寝室的,初一上期时和何铭交往,三个月后又和秦冉交往,目前不再交往中,喜欢唱歌并且唱得不错,成绩中偏上,长得不错。
“她就快把完我们班上所有长得不错的男同学了,很荣幸,你是长得最帅的,所以最后一个把你。”我啃完原味鸡,又拿起脆皮鸡腿,咔擦咔擦嚼起来。
“不是要我的,是要你的。”
“噗。”我差点没把碎屑喷到他脸上。
“别,别给。”我咽下嘴里的肉,但没咽完,嘟嘟囔囔说道:“我无力招架这种刺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