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程鲤摇摇头,“我会送你去。”
面对固执的靳程鲤,贺昉也很无奈,“好。”
“等这阵子过去了,我们就走,你再坚持一下。”靳程鲤安慰道。
贺昉不置可否,转而道:“我们来谈谈吧。”
“你少说些话。”
贺昉轻笑,抽动的肌肉又牵扯到疼痛的神经,贺昉嘴角一抽一抽的,靳程鲤在一旁紧张地守着。
疼痛缓过去后,两人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让气氛有些尴尬。
“为什么就非得是阿生呢?”良久,贺昉终于开口,“我们明明也在一起那么长的时间。”
靳程鲤一愣,没想到贺昉会问这样的问题,他思考了一会儿,认真地说:“我不知道。”
为什么非得是阿生?
无论是失忆的靳程鲤还是冷静理智的靳程鲤,为什么就非得认定是阿生?
靳程鲤默默思考着,阿生好如一张白纸,是自己给他添上了人生的第一笔色彩,从那一笔色彩开始或许就已经不可回头,紧接着,越来越多的色彩呈于其上,却并不都是好的。
可他依然一心追逐着自己,甚至不惜踏入社会这个大染缸。
贺昉看靳程鲤陷入疑惑的眸子,有些好笑,“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无论是失忆的你还是没有失忆的你,心都是一样的。”
靳程鲤转过头静静看着他,“阿生心细却又莽撞,聪明却又无知,但无论是哪一个他必定都是为了我,贺昉你却不一样,你终究是自私的。”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贺昉抬起眼皮。
靳程鲤微叹,“没有资格,我们都很自私。”
说完,又是沉默。
贺昉似乎有些累,微阖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靳程鲤中途起身到门口去看了一眼,然后又回来,坐在贺昉身边,亦是沉默不语。
“你为什么不走呢?”贺昉说道,“现在我放你走了。”
靳程鲤看也不看他,“我会走的。”
贺昉勾起嘴角,继续养神,好似腿上的疼痛已经消失,只有越发苍白的脸颊和滚落而下的豆大汗珠显露出此人正经受着何种的痛苦。
靳程鲤于心不忍,“就先不去医院了,去诊所吧。”
说着,艰难搀起贺昉,靳程鲤这才感受到贺昉整个身子都在轻微发抖,靳程鲤咬咬牙,将贺昉背在身上,走了出去。
“贺昉,你跟我说话,千万别睡觉。”靳程鲤一边走,一边说道。
贺昉在靳程鲤耳后轻轻呼气,像是在笑一般,“说什么,说最后的遗言?”
“放心,不过是腿不要了,我还死不了。”
“那你就说说话吧。”靳程鲤还是继续坚持。
背后却没有了声音,贺昉温热有些急促却断断续续地呼吸扑洒在靳程鲤脖颈间,良久,靳程鲤几乎怀疑是自己耳朵出现幻觉。
“我舍不得你。”
贺昉声音几不可闻。
靳程鲤不再说话,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很快找到了一间小诊所。这所小诊所很明显就是贫民窟的专用医院,黑漆漆的脏兮兮的,但靳程鲤已经顾不上那么多,将贺昉放在唯一一张小床上,贺昉已经陷入昏迷,迷迷糊糊地说着胡话。
“医生?”靳程鲤朝没有人的诊所喊着,“有人在吗?”
过了一会儿,里间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从里间走出来一个中年人,用英语问道:“有钱吗?”
靳程鲤不是很懂,但能听出Money这个词,大致能明白其意,掏出贺昉的卡,递给那中年人。
那人摆摆手,表示不要,靳程鲤赶紧念出卡的密码,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贺昉。
那中年人顿了一下,拿着卡走出去,过了一会儿,眯着眼睛带着笑,似乎很满足地又回来,搬出医疗设备,准备给贺昉手术。
靳程鲤松口气,待在一旁,看来这人很满意卡里的数字。
……
靳程鲤醒来时,发现自己趴在贺昉的病床边,睡得脖子生疼,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睡过去之前,是那人收拾好东西,告诉他已经弄好了。
贺昉还没有醒过来,脸色依旧苍白,眉头微微蹙着,没有了平时的气定神闲。靳程鲤坐在床边,回想着和贺昉在一起的日子,如果自己没有恢复记忆的话,自己一直将贺昉当作阿生,贺昉也许就会一直希望自己能成为以前的靳程鲤,能够被征服。
“征服?”靳程鲤伸出指尖,轻轻抹平贺昉微蹙的眉头,“人和猫是不一样的。”
“你问我为什么非得是阿生,“靳程鲤轻声自语,“我说不知道,其实人这一生很短,我爱一个人都不够。”
靳程鲤起身,“贺昉,谢谢你这么久的照顾。”
说完,靳程鲤转身离开,躺在诊所门口闭目养神的中年人抬起眼皮看着靳程鲤的身影走远,拐了个弯儿消失在视线里。
床上的贺昉缓缓睁开眼睛,眸色沉静如深水。
中年人走进来,看见贺昉已经醒转,低下头,开口恭敬,“人已经走了。”
贺昉沉默不语,那人看了看贺昉的脸色,小心措辞道:“老板,为什么不再挽留?”
贺昉依旧沉默不语。
中年人走过去,语气有些不好,“你精心布置的这么多,最终却是放他离开,那你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贺昉终于抬起眼,看向那人,声音依旧虚弱,但是听上去已经好了很多,“没有意义,因为没有意义,所以才放他走。”
他当初的确和雇佣兵作了交易,但却只签了一个雇佣兵,就是今天打中他的那人。
那雇佣兵枪法很准,说打哪儿就打哪儿,而且隔着那么远,也是准确击中。锦生又及时出现,很好地栽赃给了锦生那一派的人,贺昉的步步算计,包括着苦肉计,都精心布置,而且是在很早之前,初到莱阿之时。
靳程鲤是一个有责任的人,只要贺昉再稍显弱势,稍用心机,靳程鲤会留在他身边,而且是一定会留在他身边。
他说过,他宁愿不要心,也要人。
这是他的执念。
但就在刚刚,他醒来时,靳程鲤趴在他旁边安静睡着,面容平和,贺昉突然觉得这一切似乎都没有了意义。
人和动物的确不一样。
没有心,也就不称其为人。
听见靳程鲤对自己说,人的一生很短,爱一个人都不够。
贺昉心里微微抽痛。
人和动物真的不一样。靳程鲤说得没错。
贺昉始终平静无波的面上终于浮现出一丝崩溃,征服和爱早已混淆,就连贺昉自己也说不清,这份感觉的莫名。
他爱他。
并不是为了征服,但是他自大,自负,自傲。所有人都说贺昉变了,但是他知道自己没有变,自以为是是他一直一直无法摆脱的天性。
直到最后,他放靳程鲤走。
听见他说感谢自己的照顾,他仍然自以为是,认为自己不过是输给了自己。
他是彻底输了,从头到尾,从点到面。
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再碰到一个叫靳程鲤的人。
多年前,那不经意流露的骄傲在温和的笑容下,将他一击即溃。
他误认为那是征服的欲望。
第62章: 原点
人的一生是个圆。
兜兜转转,最终回到原点。
这一路的风景或深或浅,一路走下去,会走到熟悉的地方,遇见熟悉的人,你会发现,那里就是你曾开始的起点。
靳程鲤站在锦生面前,锦生一步步朝他走来,眼中的炙热让靳程鲤由心感到温暖。
“你当初为什么要打晕我?”
靳程鲤笑着问,阳光洒进他漂亮的眼睛里,放出温暖的光芒。
锦生伸出手,终于真正地将他的小鱼儿拥入怀中。
……
三个月后,靳程鲤和林肖主演的《亢龙有悔》上映,掀起“靳程鲤”的热潮,一时间,浪头竟盖过了林肖。
而新晋的大势演员锦生宣布在接受林肖邀请出演他的新作之后,将退出娱乐圈,在这事业大好的当头,许多人都为此感到可惜。
而林肖转型新作是一部同性恋题材电影,大家都非常关注的另一位男主角竟然是靳程鲤!
这部影片自然不会在国内公然上映,林肖也没这个打算,而是直接将其拿去参加了国外电影节,在1月上映。
好评如潮。
……
又到除夕,锦生早早给店里的员工们放了假,自己收拾着店里的东西,准备等一会儿就走。
退出娱乐圈,锦生不是没有想过回到小岛,但是靳程鲤毕竟不再是失忆时的靳程鲤,锦生留在了A市,继续学习这大千世界的种种规则,好在靳程鲤从未离开,也不会再离开。
他开了一家专门以鱼为主要食材的小饭馆,因为独到的手艺受到追捧,加之在这里还能时不时碰见林肖、靳程鲤这样的大腕儿,更使众多人争相入座。
不过后来这里就只接受预订席位,并有人专门筛选,无论贫富,只要是真正的吃货,秉着一颗对食物而不是对人的赤子之心,都可以预订席位,好好享用一番鱼的盛宴。
锦生关了门,朝停车的地方走去,近期他还考了驾照,在这个世界里生活得越来越得心应手。
今天他们要去穆家过年,靳程鲤已经打过一次电话来,“怎么还不到?”
“已经出发了。”
“好,有份点心特别好吃,我给你留了几份,在我房间里。”
锦生眼里透着笑意,“问问怎么做的,我可以做给你吃。”
“问了,他不说。”靳程鲤捧着手机,像是在撒娇。
大厅传来一阵喧哗,程东元不知怎么喝得晕乎乎的,在这么多人前,和穆霖珏来了个法式深吻,赢得阵阵叫好声。
“你快来吧,”靳程鲤对着阿生说道,“程东元发酒疯了,方洋承骗他喝了不少白酒。”
锦生发动车子,驱车离开。
身后。
“幸得有鲤”
小店门口一边挂一个灯笼,红色的暖光无声而柔和。
……
“为什么要打晕你?”锦生抬起头,莱阿的天空澄碧如洗,就如那片无尽的海。
“因为那天阳光太好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