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能琢没回答,只问了一句,“爹,为什么我这么痛苦?”
柳成涵看着他,跟儿子交流爱情什么的并不在他的设想内,这个问题比较突然,他要好好想想怎么回答。
好在柳能琢也没有非要他回答的意思,只抬手盖住胸口,“这里太疼了,如果能挖出来就好了。”
“为什么?”柳成涵问,“你和钟声早恋的事,大人虽然没明说,但也默认了,等你们十八岁就让你们结契。为什么要挖掉会疼的心,钟声为什么有心病?”
“既然十八岁就让我们结契,那也只有几个月了,我现在就把钟声带走吧。”柳能琢放下手,好像刚才那个说要挖心的人不是他,神色平静,他不是在征求谁的意见,他在说他的决定。
柳能琢上前,一直挣扎的柳钟声平静下来,柳能琢用被子把他抱紧,横抱在胸前,“劳烦邹大夫跟我换个地方诊治。”
大夫摸着他的山羊胡子,拿起医箱先走一步,人家家里的事他不好听太多。
“舅舅,我把钟声抱到我家养病。”柳能琢说。
“为什么?”柳顺问。
“舅舅不想知道他心思郁结是为了什么吗?”柳能琢说,“我告诉你,因为你总和外大大争执,他听的多了也就想的多了。你们可以说不是他亲身爹,把他养歪了,对不起他亲生爹。他自然也能想他不是你们亲生的,你们对他好,抚育他长大是恩情,他要当个好孩子来回报这份恩情。”
柳顺白着脸站在原地,显然没有想到钟声的心结是这个,柳能琢说,“他在这里养病没有用的,养不好的。”
柳顺已经完全呆住了,郑百家衡量一二,还是神情复杂的挥挥手,让柳能琢带他走。柳能琢带着柳钟声走了,大夫走了,柳成涵也走了,屋子里只剩下四个人,郑百家看一眼同样怔愣的廖小豆,喟叹一声,搂着还在发呆的柳顺走了。
廖小豆维持坐在床边的姿势很久,很久,突然伸手抽自己嘴巴,“我这张嘴,我这张嘴,钟声啊——钟声——”
大大错了,你好起来怎么怪大大都行。
第81章
只剩下一幅骨头架子的柳钟声让柳含青和周红梅都心惊不已,柳能琢把他放在自己床上,让邹大夫给他搭脉。
“现在脉象平和了许多,我开了药方子按方吃药,吃上三天就差不多了。”大夫说,“只是他这一病伤了元气,须得慢慢调理,身体才会恢复如初。刚开始不要给他大补,虚不受补。”
“谢谢大夫。”柳成涵说,柳能琢没让柳含青插手,所有关于柳能琢的事他都亲力亲为,还特意把柳能行拎出来教训一会,在柳钟声养伤期间,几个小的都不准进去,柳能行进去他就揍他,如果康裕或者交子进去他也揍他。
柳能行护着头怒目而视,虽然柳能琢只比他大了四岁,但就武力上来他完全没有一争之力,只能认了。
安置妥当后,柳能琢用刚打上来的井水洗把脸,冷静一下,继续准备把货物拖到码头去,和人家约好的不能失约。柳成涵看他的行为,很欣慰的对柳含青说,“咱们家的大郎长成了。”
柳含青却还是在皱眉,柳成涵刚刚跟他说了柳钟声的心结,心里又气又恼,“上次我回原家见他消瘦的厉害就该问的,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这又关你什么事?他自己不愿说,你去问了也不问不出什么。”柳成涵不甚在意的说,“只是你阿伢的性子确实是不讨好,明明都同意了,这柳顺和百家结契也这么多年了,每次还说那些伤人的话,这要不是百家觉得亏欠他们了,怕早就带着柳顺远走高飞了。”
“说了他多少遍了,下次还会继续说,有时候说了也后悔,就是控制不住那张嘴。”柳含青对他阿伢也很无奈。
“反正钟声要到咱们家来住的,干脆这次住进来就别走了吧。”柳成涵说,“幸好元宝那屋还大,可以住到新房子建好的时候。”柳成涵对柳能琢选个爷们没什么意见。他本身就是同-性-恋来着的,虽然到这个时代,变成合法合理的夫夫关系,但在他心里爷们喜欢爷们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孩子喜欢就好。
“等钟声喝了这碗药,我还是回原家看看。”柳含青不放心的说。按说长子喜欢男人他不应该接受的这么快的,只是最初知道的时候柳成涵就非常淡定的接受了,所以柳含青和周红梅都受他的影响,没什么负担的就接受了,孩子喜欢就好。
如今柳钟声把自己折磨成这样子,他作为姑伢心疼,作为他以后的君伢也心疼。但是他毕竟是弟弟的儿子,费劲心思养到这么大,就这么到他家里来也不行。
柳含青回去后怎么说的这就不说了,柳能琢完成了自己的那一份事,把钱交给他爹,又交了另外一个钱袋子给他,“这是钟声在家的吃穿嚼用。我的人我自己能养活。”
“如果你坚持。”柳成涵没说不行,反正这个钱放在他这,以后也是要用到他们身上的。
柳钟声的情况并不好,虽然大夫没说他还有那什么无从查证不知道怎么看出来的死意,但他还是每天都发热,每天喝了药汁,就再也吃不下其他的。若不是柳成涵从前也是这样的情况,周红梅和柳含青都有这方面经验,柳能琢早就带这他四处去找名医了。
就这样病情反复到腊月,家家户户都有了年意,柳钟声总算稳定下来,不再发热。他没有问自己为什么到了元宝的房间,只是从睁眼开始就不错眼的看着柳能琢,除了柳能琢离了他的视线。
柳能琢见他病好了,就冷脸进出,丝毫不见他病重时焦急心疼的神情。晚上两人各睡各的被窝,柳钟声悄悄躺到他的被窝里,柳能琢要去推他,他就手脚并用巴在他身上,柳能琢摸到他身上明显的骨头,总会心软,闭眼收手,眼不见为净。
柳钟声紧紧抱着他,柳能琢不理他,片刻后就感觉到胸前濡湿了一块。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掰开他的脸。粗鲁的用自己的衣袖给他擦眼泪,“哭什么哭,不准哭了,你这是求仁得仁,有什么好苦的。”
柳钟声眼泪掉的更凶了,“现在越来越像个小哥儿了。”柳能琢故意说,他知道柳钟声不喜欢人说他像哥儿。柳钟声依旧泪眼婆娑,他只能放软了音调哄到。“别哭了,你病才好,哭伤身,真要心疼死我啊?”
“你说你忘记我,你会娶夫郎,会生七个八个小孩,就算到了地下你也不会来找我。”柳钟声哭道,“柳能琢,你好狠的心。”
“那是气话,不是真的。”柳能琢拍着他的背说,“只准你气我,不准我说两句气话。现在换成我躺在床上病的这么严重,你怎么想?”
“我不想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病的这么重。”柳钟声更委屈的说,“我吃了那么多苦药子,现在舌跟都是苦的,你也不知道心疼我。”
“肯定是不好好吃饭,不好好休息,所以才会生病。”柳能琢说。
“我怎么能好好休息,一闭上眼就看梦见你娶别人了,或是远走他方了,每次都吓醒,胸口疼的不行。”柳钟声说,“结果你回来了到家里来了也不见我就走,我一时怒急攻心才会病的。”
“好好,都是我的错。”柳能琢冷了声说,“那你还巴着我干什么,明天回你大大身边做你的好孩子去。什么时候需要我了我就在你面前露个脸,不用了,我就自己找地方待着去,横竖都是你的道理。”
柳钟声又开始抽搭起来,柳能琢这次坚持了一炷香时间,还是要烦躁的去给他擦眼泪,只是表情是嫌弃,手劲却没放重一分,“如今这夫郎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事,你是学了十成十了。”
“你烦我了。”柳钟声说。
“不烦,哪里敢烦。”柳能琢说。
“我如今在你家了,大大那怎么办?”柳钟声的眼泪说停就停。
“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柳能琢说。
“要不咱们就不冲外面说了,以后你家住半个月,我家住半个月,旁人问起我们只咬死不承认就是,反正我们都不娶亲,久而久之大家也会心知肚明。等大大百年后,我们再对外说,好吗?”柳钟声说。
柳能琢闻言盯着他,嘴角却弯起,“这次改主意了,不要大大,要我了?”
柳钟声蹙起眉,有点忧伤的说,“就算我做个坏孩子,大大还是大大,不会不要我。不要你你就会走,而我就会走。”
“我只是那么一说,又不是已经决定了要分开,结果你就真的不来找我。开始我还生气,后来就开始担心,开始每天都想你,每天都在等你来找我,可你都不来。然后还要别人告诉我你去远方了,你知道我有多害怕。结果你回来了,到家也不等着我,我回来时就看到你一个背影,不要狡辩,我就是被你气病的。”柳钟声委屈的说。
柳成涵抱住他说,“是我错了,我认错,下次再也不敢了。以后你说什么我都不听,就要黏着你,别人不同意,我们就做对野鸳鸯。”
“死过一回才知道,我不想死,我也不想离开你。”柳钟声说,“我为了你辜负了大大,你以后敢对我不好,我就上吊给你看。”
柳能琢笑道,“你是我小祖宗,我敢对你不好吗?”
“不是说吃药吃的舌根都苦了吗,张开嘴我看看。”前途光明,柳能琢又起花花心思了。
“哼,你不是还说我丑来着了吗?”柳钟声傲娇道。
“太瘦了,要养肥一点,等过年就好吃掉了。”柳能琢语带双关的说道。钟声紧紧抱住他,却不再言语。
柳钟声恢复了精神,身体就好的很快,到底是还年轻。他在柳能琢家养病时,只有郑百家和柳老五过来看了他,柳钟声问爹和大大呢,柳老五说,“他们两在家反省呢。”
“什么反省比我还重要,都不来看我一眼。”柳钟声说。
“你多吃一点,长胖一点,他们就过来看你了。”郑百家说。
可是直到腊月二十四,过小年,送灶爷,廖小豆和柳顺都没来看过他。今天是柳钟声要回家的日子,一大早起来,柳能琢就给他穿衣服。柳含青给他做的新衣服,大红的衣裳上绣了白色的仙鹤,领子上还围了一个毛边,和康裕和交子的衣服一样。
柳能琢帮他整理好衣裳,捏捏他好不容易又养了点肉粉嘟嘟的脸颊,“好看。”
“我回去过年,你等过了元宵再去说啊。”柳钟声不忘叮嘱说,“我先回去让他们有个准备。”
“知道了。”柳能琢说,“来,亲个小嘴。”
柳钟声回去家里倒是都布置好的,菜也是准备的他喜欢吃的,只廖小豆有点想和他说话又怕和他说话的样子,柳钟声迷茫道,“大大这是怎么了,不乐意我回来。”
“乐意,乐意。大大每天都想你回来。”廖小豆说着眼圈都红了。
柳钟声揽着他的肩去一边说悄悄话去了,虽然不知道说什么,但见廖小豆很快就恢复成以前的样子对他,想来是说的好话。柳顺就更简单了,见柳钟声在家活蹦乱跳的,再加上郑百家在一旁劝说,很快也过了心中那道坎,一家子开开心心的过了一个年。
元宵过后,柳能琢上门来说以后钟声和他就两边各住十五天,结契的事不会对外说,起码在廖小豆和柳老五百年前不会对外说。
柳老五敲敲烟枪,“有什么好瞒的,结契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当初顺儿和百家的是简略办的,这会在家,就大办一场,再请上一个戏班子,热闹热闹。”
柳能琢眼睛发亮的看着外公,他是惯喜欢场面的人。柳钟声则忧心忡忡的看着廖小豆,廖小豆面上的笑容不像作假,“那就大办一场,咱们家好久没热闹热闹了。”廖小豆摸着柳钟声的头说,“大大想通了,只要你高兴就好。”
“那感情好。”柳能琢见大家都同意,立即笑裂了嘴说,“不过现不急,怎么也得等我满儿叔叔成亲后再说,他们的婚期定在春末,春耕后,就按我爹说的,在我家边上再建一个院子,结契也在新院子里请客。”
“那咱们在家把钟声那房间也重新整一下,三家都是新房,随便你们住。”柳顺说。
第82章
过完年,周家饼铺就大肆装修,他们也没瞒人,春末的时候周春光的儿子要成亲,等成亲过后,周家饼铺也会重新开张。程招弟听到消息后回家对程大郎说,“你岳家也太不给面子,小弟配他家哑巴儿子绰绰有余,竟宁愿选一个大三岁的哥儿,也不选小弟。”
“那就另外给小弟说亲吧。”程大郎说,他剑眉星目,高鼻皓齿,算是个美男子,要不也不会迷的周心儿为了嫁给他什么办法都想了。
“其他有什么好人家。”程招弟不满的说,他就满意周满儿,性子好,小弟拿捏的住,等那两个老的去了,以后周家还不是小弟说了算。他们背井离乡来到这里,讨生活并不容易,没有田地,他的夫君和大郎二郎都是在码头帮人搬货,累死累活也只顾着温饱。可恨就是周心儿,被家里赶出来后就真的不回去,没有他爹的贴补,娶他又有什么好处,还那么会生,如今都是怀的第三个了,怎么养的活。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我早就跟外头人说了,以后小弟要嫁到周家去的,周家这样处事,以后小弟还怎么能说道好亲。”程招弟说,“实在不行,就让小弟到周家当个平夫郎,周满儿左拥右抱,享齐人之福,算起来还是他占便宜。”
“再说吧,为什么要小弟去给人做小。”程大郎说,“平白比别人矮了一个头,那日子也不好过。”
“你知道什么,你看如今二郎说亲都是什么人家跟他说,不是孤哥儿,就是家里穷得叮当响的,你就可以知道以后小弟说亲时会有什么人家。”程招弟说,“什么日子叫好过,吃穿不愁就是好过。”
“二郎有看中的哥儿了,只等攒点钱建个房子就好成亲了,只要踏实,总能过好日子的。”程大郎说。
“看中的那个女支子生的孽种?我不同意。”程招弟说,“我最近打听出城北边,有个杂货铺家的哥儿年方二十了,还没出嫁了,他爹准备给他坐产招婿,二郎样貌长的也不差,让他去试试。”
程大郎沉默不语。
“大郎,你不要感情用事,我们当初埋了爹和阿伢北上时怎么说的,我们会活的好好的,活出个人样。你看我们现在活的叫好吗?”程招弟说,“当初如果不是让心儿迷上你非要嫁给你,我们早就在饿死在城门外了,更不要说在瘟疫中活下来。如今让二弟娶那个杂货铺的哥儿又怎么不行,至少我们家能换个环境。如今家里孩子多了,又大了,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的是,只靠你用肩膀提,你能养的起吗?”
程大郎沉默不语。程招弟又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最后还是他的儿子大哭着找阿伢才走开。程大郎回到他住的厢房,周心儿背坐在床上。
“怎么一个人在屋里,老大和老二不用看着?”程大郎问。
周心儿不回答,程大郎奇怪的走到他面前去,这才发现他满脸泪痕。“怎么了?”程大郎问,“大哥他又说什么了吗?他说什么你别往心里去,他就一张嘴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