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翊又想到了那天地下基地克劳德博士的话,尤其是那句“早已不是人类”。
如果他们不是人类,那又能是什么?
“听说上面给军校施压要加紧预备役训练,咱们可能会和二十七期一起提前毕业,具体时间不确定。”布鲁克没注意到好友走神,大手按上他肩膀用力握了握,说:“总之毕业前夕会举办一次全息影像军演,成绩将作为终审的一部分,我相信我们一定是整个军校最牛逼的搭档!”
白翊迎上那双明亮的眼睛,茫然的眸底逐渐清亮起来,一拳打上布鲁克坚硬的胸膛,笑道:“当然,战友,不过现在先让我们拌好全联盟最牛逼的小丑。”
“噢,别这样,算我求你!”布鲁克顿时像吃了只苍蝇,整张脸郁闷得皱成一只小笼包,“上次干这活儿我差点被一群孩子扒光了衣服!”
“啊——到了!”邻座一个同级生无精打采道:“地表将近38摄氏度,终于可以穿小丑服和倒胃口卡通头套了,一切为了联盟,祝你们幸福我的战友!”
“一切为了联盟……”其他人自嘲地附和。
悬浮车在一栋小楼前停下,最前排的负责人招呼着学生们下车。白翊这组一共8人,负责扮演小丑和一部分娱乐节目。
“行了,都给我快点!二层左边走廊是你们的临时宿舍,门上贴了名牌,道具和任务内容在房间里。”负责人不耐烦地催促道,然后伸出一只手掌在他们面前晃了晃,“我给你们五分钟时间,换好衣服下来在一层大厅接受化妆,下午是使用期,迟到也是要扣薪水的!”
“谁在乎?”布鲁克翻了个白眼,“反正也少得可怜!”
白翊脑补着自己扮成小丑的滑稽模样站在中央广场变魔术,希尔维森被舞伴挽着一脸得意地找他拿起球——这特么都什么事?简直不能更无耻!
半小时后,两只五颜六色的小丑出现在广场南侧的喷泉旁。
天空中叽叽喳喳地飞过一群息影像制造的白鸽子,数以万计的氢气球沿着固定轨道飘荡,乐曲悠扬,重组家庭的父母牵着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购买各色小吃,提前享受蜂巢已经预热的欢乐气氛。
喷泉溅开的水雾驱散一些燥热,白翊停稳装满糖果和气球的推车,伸手抹了把汗,他脸上涂了厚厚一层防水油彩,穿着鼓鼓囊囊的连体服和夸张的大靴子,头上一顶四角垂下的小丑帽,身边拿着占卜牌的布鲁克和他打扮得如出一辙。
两只寂寞的小丑对视一眼,扯动嘴角,幅度不大,油彩画出来的唇形倒是笑得很灿烂。
‘革新者’拥有比联盟超前一个世纪的科技水平,而联盟的特战预备役却在发气球糖果外加算命,白翊边想边把气球交给扯自己衣角的小男孩儿,布鲁克再给抽到皇后牌的路人编一段扯得不能再扯的预言。
从下午到傍晚一直重复同样的工作,没多久布鲁克就开始抱怨自己想象力匮乏,两人偶尔交换工作,不太忙的时候也会轮换着去不远处的长椅休息。
入夜后气温有所缓和,整座中央广场淹没在霓虹灯的光影中,全息投影变幻出绚丽的星辰与流光特效。白翊坐在长椅上,低下头看了眼通信器,几个小时都毫无反应,希尔维森这混蛋!
这套小丑服透气性非常差,里面的战术背心和长裤早就湿透了,汗液顺着额角淌下来,白翊摘下帽子当扇子扇,心里盘算着自己又要少几天体能训练,他低头看看自己不争气的瘦胳膊,叹气——
突然一个冰凉的物体贴上脸颊,白翊被激得猛一回头,发梢轻颤,而身后只有沙沙作响的灌木丛。脸侧的湿润感还未消去,他不由自主得心跳加速,这感觉太熟悉了,这混蛋还是来了!
“原本我来在想在这里找到你会不会很困难——”
低沉的嗓音忽而从另一侧响起,白翊兴奋得闻声看去。
斑斓色彩在希尔维森身后尽数点亮,倒映在白翊乌亮的瞳底。逆光中男人一身优雅至极的礼服正装,飘然而立的身影修长挺拔,眼帘低垂半掩住漂亮的柔和眼眸,水蓝的眼眸含着风流不羁又柔情似水的熟悉笑意。
这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穿作战服以外的服装,白翊呼吸蓦地一滞,心想这家伙帅成这样简直是个妖孽!
伸手捏住少年下巴,略一用力,目光相遇,少将满意地弯起嘴角,欣赏着对方眸底泛起的那丝欣喜与讶异,说:“结果刚一来就听见你在骂我混蛋,拒绝邀请还敢骂我,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惩罚你?”
白翊:“……”
那一瞬间,小白队长对这句话竟然颇为认同,甚至产生了一种‘自己似乎真的应该被惩罚’的可耻抖M心理。希尔维森察觉到这个想法,松开手挨着白翊坐下,把刚买的冰镇饮料拧开瓶盖递过去。
这半天除了分发气球糖果、扯淡忽悠游客,剩下的就是出汗,白翊早就渴了,接过饮料直接灌了半瓶下去,剩下一半理所应当想留给布鲁克。
目光落在饮料瓶上,希尔维森眉心略微蹙起,口吻平淡地命令道:“喝完。”
“……”这怎么好像是……吃醋了?白翊头顶冒出一排省略号,默不作声地瞥向不远处被一群孩子轰炸的布鲁克,犹豫片刻,说:“那个是我舍友。”
他打算把‘应该和好室友分享’的正确思想传达给少将大人,可是——
希尔维森嗯了一声,说:“我知道,因为他,所以我被拒了。”
小白队长:“……”
自己表达的不是这个意思……这脑回路明显不在一个频道上好么?!
白翊缓了口气,准备换个思路诱导,“如果你的战友渴了——”
“接受基因改造的人类和血族一样,食谱上只有血。”希尔维森哂笑道:“可惜我不能把你借给别人,所以……”少将无辜地眨眨眼。
白翊:“……”
白翊顶着张不得不笑的小丑脸,郁悴得想吐血。希尔维森看着他那副纠结表情就莫名的心情愉快,道:“算了,你拿去给他吧。”
吃过几次亏,白翊深知这家伙没那么好说话,这会儿面瘫着一张笑脸,坐等无节操少将把条件补充完整——
“不过晚上得我回去,洗干净了好好喂我,”希尔维森暧昧的目光落在白翊颈侧,舌尖轻轻扫过嘴角,削薄的唇线缓慢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然后少将欠扁地说:“你这样实在让人没吸血的欲望。”
小白队长:“!!!!”
一脸油彩满身汗味还穿着连体服的白翊顿时觉得自己被深深地嫌弃了。
而且洗干净了再喂什么的!少将你敢再无耻一点么?!
“我去换他休息,”白翊起身重新戴好帽子,对希尔维森说:“你要一起来么?”
希尔维森也站了起来,说:“不了,还有一部分工作没处理完,我不能出来太久。晚上记得回来住,不然——”把话断在引人遐想的位置,少将轻笑着舔了舔齿尖。
忍不住去脑补的白翊吞下口水,嗓子发干,目光不自觉地往对方身下瞟。
眼尾的笑意加深,希尔维森靠过来,微垂下头,鼻息交融,两片唇几乎碰在一起。
白翊紧张得心跳加速,这样的距离令眼睫的纤毫轻颤都清晰可见,光影投影在对方眼底晕开一层迷离闪烁的色彩,那张英俊的脸近在咫尺,笑容狡黠而暧昧不清。
“既然你这么期待,”唇与唇轻抵,宛如轻吻一般的低语,“我又怎么舍得让你失望——”白翊浑身猛地一颤,说不清是兴奋还是抗拒,唇间的一点冷意还未散去,希尔维森已经恢复到正常距离,“晚上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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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X涯:少将~我也期待着!O.O
小白:期!待!你!妹!
X涯:每次卖儿子都有快感~
小白:我一定不是你亲生的→_→
Chapter 29 倒吊者与命运之轮
接过饮料,布鲁克拧开瓶盖一口灌下去,喝完了长出口气,擦了把额头的汗,连体服上全是小孩儿抓出来的手掌印儿,简直比杀丧尸还狼狈。
白翊同情地拍拍他肩膀,说:“去休息吧,再有两个多小时就能回去了。”
布鲁克点了点头,懒得说话,拖着脚步朝长椅走去。
夜幕下整座中央广场闪闪发光,远远传来孩子嬉闹的声音,白翊经历过和平年代,眼前这一幕很熟悉也很陌生,脑海里流淌过四百年前的记忆,纵使亲身经历,放到如今也难免会觉得有些疏离。
轻轻缓了口气,白翊开始整理推车上凌乱的小礼品,大部分已经被送出去了,剩下的大多是包装纸和空盒子——
“还可以占卜么,小丑先生?”
声音在身后响起,听起来温软柔和,是个少年。
“当然,”白翊连忙拿起占卜卡牌,微笑着回过头,说:“祝你创世日快乐!”
“谢谢,也祝你快乐。”那人淡淡道。
眼前确实是个少年,比他还矮几公分,十六七岁的模样,穿着考究的天鹅绒礼服,站姿优雅,看得出很有教养——大概是某个权贵家的少爷,白翊默想,目光上移与对方接触,略微讶异。
那是种很难形容的感觉,令人惊讶的仅仅是目光相接一瞬的怪诞。
银灰色的瞳孔内有种凝固般的死寂,黯淡无光,似乎这广场上的万般星辉都无法传递至他的眼底。少年的脸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眉宇间透出一种深深的倦意,眼睑挂着俩抹不太明显的黛色,像是个久病缠身的病人。
他怀里抱了只黑猫,细白的手指正一下下抚摸着小家伙的脑袋,猫咪眯起眼睛,舒服得发出低呜,却用狡猾的余光看向白翊。
少年打了个哈欠,看上去兴致不高,说:“该洗牌了,小丑先生。”
白翊恍然清醒,十指间的占卜牌被洗得哗哗作响,一分钟后牌背朝上被展开成扇形,“选一张吧,我会帮你解读。”
“其实我不相信命运,”少年冷淡地注定着那些占卜牌,过了一会儿才伸手翻出一张,看到牌面,他笑了,指尖夹住卡牌展示给白翊看,说:“可是命运不止一次强迫我去相信,小丑先生,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牌面描绘的是一个双手反绑被倒吊起来的人,姿态痛苦头顶却隐约笼罩着的天使圣光——是倒吊者牌。
白翊接过卡牌,脑中迅速回忆占卜速成指南上的内容,结果发现自己什么都没记住,还是现编吧……他瞟了眼一脸困倦的少年,清了清嗓子,说:“这是……”
“倒吊者——象征自我牺牲,对应星象是海王星。”少年打着哈欠说,绕过白翊懒洋洋地坐在推车边缘,双脚离地,腿像孩子那样来回摇晃,他随手拿起一颗巧克力,问道:“你介意我——?”
“随便吃。”这家伙看上去很懂占卜,自己反倒省事了,白翊又拿出一些糖果交给他,在他旁边坐下。
少年道了声谢,剥开糖纸把巧克力掰成三块,将其中一块递给白翊,说:“喏,一起吃。”然后又把一块塞进自己嘴里,最后一块喂猫咪,“你是不是也觉得倒吊者很可怜?”
白翊看了看手里的牌,坦言道:“我不懂占卜,来这里只是联盟下达的任务,所以……他被吊起是因为犯了错误?”
“倒吊象征磨砺和苦难,局外人以为他很痛苦,但是你看他的表情——很安详。”少年指着牌面,道:“因为他知道自己为世人牺牲,肉体泯灭,精神永存,我的一位老朋友告诉我,这在亚洲某个古国可以被称为凤凰涅盘。”
老朋友这个词从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口中说出来,带着难以言喻的违和感。白翊有些无语,他本身对占卜毫无兴趣,只能附和道:“他很伟大。”
“确实伟大,但你要知道伟大的人不一定享有盛名,伟大之处不一定会被世人理解。”少年又剥开一颗巧克力放进嘴里,含糊道:“对于命运,他们隐忍、接受、反思、积蓄力量,最后——”他顿了一下,舔净手指上粘着的巧克力酱,“最后享受自己革新后的世界,这很美妙!”
白翊有些疑惑,问:“倒吊者所经受的苦难和革新世界有什么关系?他的苦难来自世界么?即使来自世界,那革新也……太严重了吧?”
“这里的世界不一定是宏观物质上的世界,苦难也不一定是字面意义上的苦难,”少年解释道,“总之当问题发生,秩序错乱,自然守则被打破时,那些最先受到伤害的人就会率先站出来。”
“而且一旦讨论维度上升到世界的范畴,后果往往都是非常严重的,这种情况下成型的问题很难被纠正,秩序和守则也无法恢复原状,所以我们只能推陈出新,重新制定一切,就好像革新一样。”
白翊还是无法认同,摇了摇头,道:“那又怎么确定革新的方向是对的呢?”
“不需要确定,”少年抬起头,仰望着星辰璀璨的夜幕,“我们只要知道当前是错误的就够了。”
白翊刹那静了——
少年摆摆手,说:“不说这个,难得来玩一次,这种话题太枯燥了。”
“呐,你知道末世以前的样子么?”他问。
新的话题开启,少年似乎很健谈,两人在一起几乎都是他在说话。
夜深以后广场上的人群逐渐散去,没有新的游客白翊索性就陪他聊天。后来大概是身体撑不住了,少年歪头靠在白翊肩上,虚弱得像一个随时都会死去的重症病患。
这样的人不可能自己出门,白翊担忧地看了少年一眼,问:“你的家人呢?用不用送你回去?”
“我只有一个妹妹,她很可爱也很害羞,从来不会走出房间,要不然我真想带她出来走走。”少年孱弱的嗓音犹如呓语,却难得染上几分笑意,“我的老朋友一会儿会来接我,你放心好了。”
“你妹妹为什么不出房间?”白翊问。
少年沉默不语,怀中的猫咪似是感应到主人低落,仰起头细弱的喵了一声,过了很久他才轻声说:“她病了很多很多年,不太听话,不能带出来,所以……”
话没说完,又是沉默。
白翊能感受到对方的无奈,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伸手拍了怕他的背。
大概是感觉好些了,少年长出口气,淡淡道:“所以我一直把她锁在房间里,然后在外面陪着她……”
白翊的手僵在半空,这人言行都给人一种病态的感觉,透着诡异又难免觉得有些悲哀。
把妹妹锁在房间里很多年这种行为……实在是——白翊不由得拧起眉心。
“啊~他来了——”
“什么?”白翊一时没反应过来,少年坐直身子,向远方的黑暗处招了招手。
“抱歉耽误了你这么久,亲爱的小丑先生,”少年跳下推车,苍白的脸颊一如既往的冷淡和困倦,说:“我要走了,最后可以为我的猫占卜一下么?”他执起黑猫的爪子,向白翊摇了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