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人把你当娘们……我这小暴脾气!
于是我顺从地下了车。安慰自己既然木已成舟无法反抗,那就享受。
赵谨行轻车熟路将我带进餐厅,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正巧面对市中江景观赏带。
我面对菜单上的天文数字已经昏了头,点太贵就像只追求价格的暴发户,点太便宜又像不识货的乡巴佬。我下意识抬头看了看赵谨行,他也正巧抬头,与我的目光相撞。
“点好了?”他问我。
“和你一样就好。”我干脆地扣上了菜单,毫不脸红地承认了自己不会点单的事实。
“好。”
他声音温柔,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像在安慰跟他闹情绪的女友似的。
“你和别人像这样一起出去吃过饭吗?”他孩子般将双臂撑在桌沿,身子前倾,问我道。
“废话。”我面无表情道。
“我倒是没有过。”他说着垂下眼睑,回忆般道:“都没有和谁像这样,两人在外吃过饭。”
“你没谈过恋爱?”我奇怪道。
“谈过啊。”他挺直脖子。
“谈恋爱不请人女生吃饭?”我轻抿一口柠檬水,这才反应过来今天一下午都在工作,滴水未进。
“唔,没跟女生谈过。”
我差点没被呛死。
“跟前一个也只是在家里吃饭。”他神色黯淡道。
哦,人富二代直奔主题,根本不需要这些虚的。
“我还认为你阅人无数呢呵呵呵……”我为自己的单纯轻笑道,继续喝水。
“我觉得你跟他很像。”他道。
我立马噤声,根本不敢大动,悻悻放下杯子。
“你们给人感觉都……冷冰冰的,”他道,“我看不穿他在想什么,所以上一段恋爱挺痛苦。”
“所以你跟他分了?”
“不是,不算,应该说是他甩了我。”他苦笑。
我挑眉,不料高富帅竟然还有情感受挫的时候。
“你呢?有未婚妻吗?”他变得一脸灿烂,问我道。
“没有,连恋爱都没谈过。”我坦白道。
“不会吧,你骗人。”听语气是不可置信,虽然他看上去嘴都要笑裂了。
“没。”我淡淡道,“弟弟的事情发生之后我就一心想着破案,所以选了公安大学,学侦查的里面没几个女的,再说我也没心思去谈情说爱。”
“所以你现在也不准备谈情说爱?”他问道。
“我想把案子解决了再说。”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他诚恳地注视我,眼神温柔,我穷尽几年所学,均无法揣测他的表情,准确的说,我是不想承认自己推测的结果,“其实你弟弟并不希望你因为他耽搁自己的青春。他更希望的是你和父母能有一个好的未来。”
我颔首沉默。
服务员前来上菜,这成功地拯救了横亘在我和他之间的尴尬气氛。
一开始赵谨行并没说话,低头专注于进食,他放松下来,忧郁的神情也浮上表面。我用余光瞥他,他将身子坐得笔直,动作缓慢,整套进餐动作没有声音。
他是一个教养极好,用情较深,且渴望找到一位新恋人的同性恋。我在心中揣测,而且他好像把我当做了目标。想到这里,我顿时觉得食如嚼蜡。
“你之前说你想当教师?”他突然提起,并没有抬头看我。我无法看清他的表情,只见他嘴角微翘。
“嗯,在案发前是的。”我点头承认。
“如果你继续选择当教师说不定我们还会在学校碰见。”
“嗯哼。”我不以为意。
“现在的高中生很有性格。”仿佛提起了他感兴趣的事情,赵谨行开始滔滔不绝,“小女生心思都不在学习上,一上课就开始往脸上抹粉。而且这一届有几个男生化浓妆,上课就照镜子刷睫毛。这星期一还有男生穿皮衣戴狐毛围巾来上课。”
“这么刺激。”我轻轻挑眉,庆幸当时没去学师范。
“前几天刚立冬,发现自己办公桌上多了一条围脖,还认为是谁坐了我的桌子,正想问是谁落下的……”他语气无辜。
赵谨行细腻谨慎,生活方面料理得极好,不会随手乱放自己的东西,更不会认不出自己的围巾,再加上他的语气和说话方式……
“班上女生给的?”我问道,腹诽赵谨行秀优越的种种行径。
他抬头看我,表情有些惊愕,随即恢复平和,道:“没,我把我教过的班都问完了,没人承认。”
“老师?”
“不是。”他道,哼哼笑两声,“是初中绘画社的一个男生。”
“哦。”我无比确定赵谨行正是在向我展示他的男性魅力。
“你呢?工作幸苦吗?”他问我。
“还好。实习时候一直在做辅助工作,转正后就一直没闲下来。”
“转正之后办过几个案子了?”
“陈景然的案子是第一个。”我自嘲道,“没想到就这一个案子就差点把我弄得精神萎靡。”
“听说你们办案特别关注细节,”他倒是一句话说在了点子上,“太追求完美会很难受吧?”
“我也没办法,职业需要。”我沉下眼道:“稍不注意真相就会溜走。”而且你作为一个画家不也要追求完美吗?我腹诽他。
他沉默。
我见气氛冷下来,急忙道:“可能我是太神经质了点哈哈哈,”我用余光瞥他,他低着头,并没有动容,“可能因为我太犀利,现在和同事的关系好像也开始变差了。”
“为什么?”他突然抬头看我,表情疑惑,但我愣是从他眼神里看出了点欣喜的味道来。
“呃,可能是我想多了。”我道:“并不是警署里每个人都会去注意细节里的东西。虽然侧写术学得不精,但学过不用岂不是很可惜?”我耸耸肩,自嘲笑笑。
赵谨行继续吃饭,沉默半晌,后冷冷问我道:“你观察我时用过侧写术吗?”
“呃,不是,不是经常,只是偶尔,我习惯改不过来。”我尴尬回答。
“那你看出我的心意了?”他的笑容有些戏谑。
“啊?”我汗毛直立。
他笑而不语,几分钟后冷不丁冒出一句:“所以凡事别看太清比较好不是吗?”
整个晚餐过程并没我想象中那么难熬,饭后他执意要送我回家,行至半路下起了暴雨,滨江路泛起一层薄雾,将万家灯火笼罩在朦胧之中。
到达小区时雨还没停,他将车开进小区,但离单元楼百米开外的地方有栏断,轿车无法进入。
我下了车,向赵谨行道谢,他欲言又止。
等我狂奔百米到达单元楼门口,已被暴雨淋成了一滩水。单元楼门前没有雨棚,我手忙脚乱输入密码拉开安全门,进了门,转身却发现黑色宾利还停在原处。一种微妙的感觉油然而生。
“小越!”
刚听闻一声呼喊,只见赵谨行砰地一声关上车门,踩着水哒哒哒往单元楼奔来。瓢泼大雨落在他价值不菲的呢子大衣上,看得我直呼心疼。
“小越!”他抓住安全门,雨点落在他脸上,使他不停眨眼。
我正想打开门让他进来,他却把手从铁栏缝隙中伸了过来,抓住我手腕道:“不用开!我只说一句话,说了就走!”
我止住动作,听他说话。
“小……丁警官。我……”他捏在我手腕上的手紧了紧,犹豫片刻,又道:“我喜欢你。”
“啊?”
“我说我喜欢你!不是普通的喜欢,是正经的喜欢!”他误以为雨声太大致使我没听清,于是加大音量重复了一遍。
普通的喜欢是什么?正经的喜欢又是什么?
他见我愣神,或是觉得尴尬,松开我的手,草草道:“晚安!”说罢便要转身逃走。
赵谨行是地产大亨的独子,为什么会在意我一个小小的警员?为什么会如此刻意地接近我?为什么一个生活中顺风顺水的人在放松下来时会显出忧郁而孤独的模样?他故意为之还是情感使然?
单纯出于喜欢?
我不信。
“你等等!”
安全门哗啦洞开。
赵谨行被我稀里糊涂带回了家。我心想果然就直奔主题。
“衣服合适吗?”我听见厕所门把旋转的声音,朝赵谨行问道。
“唔,能穿。”他愣是把我的T恤穿出了紧身衣的感觉。
“嗯,走廊右边第二个是我房间,晚安。”我压根没抬眼看他,心里盘算着把手中的书看完就去睡觉。
他站在卫生间门口半天没动静。
“干嘛?”我面无表情抬眼问他。
“你……不睡吗?”他看着别处,似乎在掩饰尴尬。
“现在不睡。”
“哦。”他悻悻走进我房间。
我一页书还未看完,他又从房里探出头,“你……睡哪?”
“丁寻房间。”
“哦。”他又悻悻关上门。
当晚我躺在丁寻床上想了很多。我觉得赵谨行此时追求我是一个值得利用的机会。
如果他真是凶手,我能趁每次去他家时搜查他过去作案留下的蛛丝马迹,还能在和他约会的过程中做出更精确的侧写,一旦他再作案,只要能找到证据,他一定在劫难逃。
如果他不是凶手,那就在破案之后跟他分手。
都是男的,只要不做出过于亲密的举动,我并不会有什么损失,而且他不是凶手的可能性很小。
作为一个男人,虽然牺牲色相来破案的耻辱度爆表,不过为侦案我已经不止一次突破自己的下线,这不能算什么。
嗯,不能算什么。
我捶床。
第七章:重生
‘小越……小越?’
‘丁警官,我喜欢你……是……’
雨点模糊了我的视线,赵谨行在雾气中离我越来越远。
‘哥,我想离家出走,我受够了。’
‘哥,如果我是同性恋你会怎么想?会恶心吗?’
丁寻坐在书桌前,埋头写画。母亲让我端水给他。
‘我不喝水。’
‘小寻,你别生气了,他们只是一时接受不了……’
‘是他们把我生成这样的!我会是同性恋都怪他们!他们怎么能这样说我?’
丁寻的背影因抽泣而颤抖,哭腔凄凉。
‘小寻……’
我站在他身后,他的无助我仿佛感同身受。
‘哥,你喜欢过一个人吗?你一直说那种感觉会很幸福,但我为什么只能感到孤独呢?’
‘丁警官,我喜欢你……’
‘你跟他太像了,你和小寻太像了……’
‘我爱他,真的好爱他……’丁寻的抽泣让人揪心,他背影抖动得更加厉害,埋头用手腕抹着眼泪。
‘你是丁越,还是丁寻?’
‘我没办法,我控制不了自己……’丁寻的抽泣变成哭嚎,我也跟着他落泪,手中水杯摆动。
‘对不起,对不起小寻,但是肯定会有办法解决的,你别太固执……’我将水放到他桌上,抚着他柔软的头发,丁寻非常乖顺。
‘你就是小寻对不对?你别再折磨我好吗?我错了,我错了,我给你自由,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你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你回来吧,回来吧……’
‘我真的很爱他,我不想离开他,我不想离开赵谨行!’
丁寻转头向我咆哮,嘴中溢出鲜血,脖子上是狰狞的伤口,鲜血染红他的白衬衫。
“啊!”
我惊醒,喘着粗气坐起身。
清晨的阳光无比刺眼,自知做了噩梦,我又乏力倒下,将被子蒙过脑袋。
对,丁寻那时跟我出柜了,他好像说了一个名字,就是这么说的,‘我不想离开他,不想离开……’,但我当时并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他只是喃喃着将头埋进了手臂里。
赵谨行,音调和丁寻当时喃喃出的很像。
但根据他的反应看来,他根本只和丁寻打过几次照面,连名字都没记清楚,但不排除这种可能。
如果他真是丁寻当时的恋人,那么他为什么要隐瞒呢?害怕我忌讳同性恋吗?如果如此他应不会向我告白。所以他与案件有关系?
我翻身坐起,再无睡意,蹑手蹑脚推开赵谨行房门,他蜷在被子里睡得正香。侧睡,双脚收拢弯曲,如果不是感觉冷,就是他这人实则特没安全感,这也较符合我对他的侧写:表面阳光开朗,内心压抑,面子上闹腾,里子里高傲,是他一直感觉孤独的根本原因。
窗帘也还大开着,光线在房内肆虐,我就不懂这人怎么能在这么亮堂的环境下睡得这么安详。我拉上窗帘,盘腿在他床边的地板上坐下,又犯起职业病。
赵谨行,男,二十七岁,与丁寻、陈景然案件皆有关联,并且不排除与王浩宇案也有关联的嫌疑。在学校中声誉不错,国内知名画师,五官端正,相貌英俊……
嗯,的确很英俊。
我小心翼翼将手臂撑在他枕边,凑近了打量赵谨行。皮肤光滑,毛孔不明显,脸上油脂分泌较少,眼周没有脂肪粒,如果不是平时保养品用得较少,就是眼霜用得较多,且用保养品时特别注意避开眼周。换言之,他不是天生丽质就是对这张脸极其在意,如果是后者,从一定层度上也能反映此人的自卑心理。
不,不对,极其在意这张脸,怎么会有这么重的黑眼圈?
我极其小心地触上他眼周,那的确是黑眼圈,而且还有轻微眼袋,摸上去肿肿的。不摸不打紧,这一摸更是让我疑惑,这人怎么睡了一夜脸还是冰的?不是冷死在咱家了吧!
我旋即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从衣柜里抽出一条厚毛毯搭到他身上,且极其细致地帮他把被子掖好。
这人千万别到时候以感冒为由赖在我家不走了,这让我怎么跟爸妈解释。
我离开他房间,父母已经外出,我想他们应是去晨练了。
洗漱完毕,我煎了鸡蛋和着面包草草吞了便要赶去上班,尽管离上班时间还有俩小时。正准备迈出家门,突然想起自己房里还窝着一个赵谨行。
“赵谨行,起床啦,睡醒了快滚回自己家去。”我推他,他哼哼两声,翻了个背儿继续睡。
“赵谨行!起床!”我拉开他被子,他就瑟瑟缩成一团,还是没有起床的意思。
“哎,我算是败给你了,”我又把被子给他盖好,“你醒了自己回家啊,我没给你做早餐,自己出去买,不准让我妈给你做。”
他哼哼着应答,我无奈,短叹一声出门上班。
今天再没接到报案,袁老办公室里气压依然低得渗人,夏晓成等人倒是松活了下来,我所在的办公室气氛还算愉悦。
但其实陈景然案的绑匪在逃,汤岑案的嫌疑人并没有确定,王浩宇案子也搁置着,事情堆成山,我一点精神都打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