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站在客厅的桌边,沈母照例是被压在一旁看电视,沈泽面前放了个小盆,里面放了面粉,他把袖子卷到了腕口
,前面还特地系了个围裙,低头认真地和着面。
“是不是这样啊?”楚峥把手里和了馅的饺子皮送到沈泽眼皮底下,“然后捏个花?”
沈泽看了一眼,哭笑不得:“肉馅放太多了,再捏花你打算做小笼包?”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过去桌边拿了个面皮,
给他比划,“看好了,把面皮摊手上,放上陷儿,这么一勺就差不多了,然后再加点水,两边对折……”
“我会了我会了!”王悦蓦然打断他,举着手里的饺子兴奋地说,“沈老师我包了一个,你看是不是比我哥包的好?
”
楚峥:“去去去一边儿去,包你自个儿的,少在那儿得瑟。”
沈泽“嗤”地笑了一声,王悦也在一旁跟着嘿嘿嘿笑了。
饺子包完了端出来,几个人围着桌子吃了一顿。
饭桌上,沈母一直拉着楚峥聊天,问他最近在做什么生意。
“卖菜呢,”楚峥说,“租了个店面,东西卖得比菜场贵一点儿,但是比大超市里便宜。主要是做老外的生意,卖的
都是那种有机菜,平时咱们其实不大吃那种。”
“那会有人来买?”
“多得是,”楚峥眨眨眼睛,笑了,“还得谢谢您儿子,他给我写的那几张海报,大家都夸字好看呢。”
这天底下哪个母亲会不爱听别人夸自己的儿子,沈母当下几乎笑得合不拢嘴:“那你也是能干了,以后还能赚大钱。
”
“那不是,钱只要够花就行,我还要省着点,因为等以后存得够了……那个,阿姨我送你去国外看病你看成不?”
一句话出来,桌上的几个人都愣住了。
沈泽倒是还没来得及说话,沈母怔怔地呆看了楚峥半天,忽然反应过来:“这、这怎么成呢?我们哪儿用得着你出钱
啊?”说完回过头,求助似地望向沈泽,“小泽你跟他说两句。”
“是不需要……”沈泽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喃喃地对楚峥说,“我们自己有钱……”
“你……”楚峥想说你那钱都是你爸的,再有就是人家给来打发你的,你倒是收得心安理得,你有想过你妈会不会同
意呢?说不定人家知道你收了他们的钱,回头又气得厥过去。
但楚峥好歹是没说。
吃完一顿饺子,沈母站起来主动要求去洗碗,沈泽也没有阻止,他趁沈母不注意,伸手把他拉到自己房间里,关上门
,悄悄对他说:“你发什么神经,怎么能跟我妈说这些呢?”
楚峥说:“我没看玩笑,我说的都是认真的。”
沈泽怔了一下:“那我也不能让你出这钱啊……”
楚峥说:“你当老师那点死工资,就是让你存上个几年,你又能拿来干嘛?你别跟我说你有钱,就沈德江那夫妻两的
钱,你拿是拿了,你揣兜里根本就捂不热,早晚我得让你给他们还回去,不然你拿着拿钱,还敢让你妈知道?她不得
气死。”
沈泽看了他半晌,说:“那行,到时候我就跟我妈说是问你借的。”
楚峥笑了笑,伸手揉了下他的脸。
沈泽的眸光星星点点的,靠过来搂住他,将他压在门背后,低头吻了过来。
那一吻绵软而柔长,在这一个时间,这一个地点,激荡得楚峥整个心都化开了,他似乎找回了自己从前喜欢沈泽的那
一种感觉,想把他占为己有,想让他整个人都属于自己。
“晚上去宾馆吗?”楚峥难得主动开口问他。
沈泽犹豫着说:“现在过年过节的,还能开到房间吗?”
“能吧?”
“那好啊。”沈泽笑了。
那一夜格外地漫长,在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天空中绽放的礼花在宾馆的窗幕上映出星星点点的火光,他们似不知疲
倦,从深夜一直做到天色渐亮,最后在逐渐熄灭的烟火嬉闹声中沉沉地睡去。
也许只有各自珍爱着对方,才能发自真心地为彼此着想,楚峥以前曾想过也许他和沈泽并不合适,但在今天才发觉他
们几乎若合一契。
可能上天真的是分外眷顾他,所以才会让他以这样一种方式重新开始。
能拥有沈泽,也许就是他这一生最大的满足。
这就够了。
第二天,两人从宾馆里出来的时候,看见外面停了一辆黑色的车。
沈泽的步子微微一顿。
黑色的车门被打开,有人从车里走了出来,是一个穿着笔挺西装的男人,他走到沈泽面前,恭敬行了一礼:“少爷,
沈董想请您回家陪他吃顿饭。”
沈泽的脸色变得不大好看:“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对方没回答,只是又道:“少爷跟我们走吧。”
沈泽说:“你跟他说过两天吧,我最近没空。”
那人似有些为难:“这不大好办吧?”
这时一旁的楚峥忽然插话:“你说沈董?”
对方看了他一眼,似这才注意到他:“是。”
楚峥嘲讽一笑:“那你不妨回去转告他,出外行走最忌讳的就是个‘贪’字。董家先前在央城买下的那块地,要不是
他在其中做了手脚,还不至于亏到现在这个地步,招不到一手的标,就来钻二手的空,这如意算盘倒是打得挺响,可
是对不起了,不是人人都愿意当个傻子……那块地,该会是谁的,自然就还是谁的。”
“至于沈泽么,他这是后悔当初随手丢了这么个儿子呢?还是忽然看开了想回头把他捡回去当玩具摆弄?你就回去跟
他说,要不就让他赶紧跟他现在的老婆离婚,再把沈泽名正言顺地请回家,不然别的,他想都别想,人家白白吃那么
大,可不是专来给你们沈董当免费劳动力的。”
他说完拽了沈泽一下:“走!”
“等会儿,”那男人忽然上前一步拦在他们面前,将楚峥上下一通打量,“请问你是?”
楚峥盯着他,微微地眯了下眼睛。
他这人在外面混的时间长了,总归会沾上一身痞气,又经岁月沉淀,痞气被完全地压进了骨子里。
楚峥平时瞧上去可能还挺好说话,但板起脸来总透着那么一股不大好得罪的味道,对方本能里察觉到危险的信号,将
楚峥盯看了好一会儿,道:“这位先生对我们沈董有什么意见,不妨跟我一起去找个地儿,我们私底下谈谈?”
楚峥笑了一下,刚要说话,被沈泽猛地扯了一下:“算了就这样吧,我们还有事儿,先走了,”顿了顿,又指着他对
他道,“……我警告你下回别再跟着我……不然我真跟你不客气。”
对方闻言即敛了架势,后退一步,毕恭毕敬地道:“那少爷慢走,等您改天有空再来拜访。”
沈泽匆匆地推着楚峥走了。
“这什么啊?”等一走远,楚峥就对沈泽说,“沈德江的下属还能跟你那么横?”
沈泽说:“他们一直都是这样的。”
“这是赶鸭子上架把你往死里逼啊?你要真跟他去了会怎么样?”
沈泽摇了摇头:“没那么夸张,吃顿饭而已。”
“那饭桌上还有别人呢,你跟他们去吃团年饭,他老婆会让你上桌?别在旁边给你摆张小桌让你跟宠物狗一起吃就不
错了……”
沈泽顿了一顿:“你怎么知道?”
“电视上不都这么演的么……我操还真是这样啊?”楚峥差点被气岔了,一想到那个情形,心肝脾肺全火得像要炸开
来,恨不得直接拿铲子把沈德江一家给抄了,他气得卷起袖子,一扭头说,“操那人在哪儿呢,还没走呢吧,把他找
回来,老子他妈揍他一顿……”
“回来!跟你开玩笑的……”沈泽忙把他拉回来,脸上顿时笑个没完,“你还当真了。”
“嘿我说你……”楚峥一下没脾气了。
沈泽被他逗乐了,捂着肚子几乎要笑背过去,推着他的肩膀说:“好了别气了我们走吧,待会儿一起去逛个超市?”
第四十四章
之后去超市买了东西,沈泽又舍不得回去,拉着楚峥回宾馆里做,两个人从年初一到年初三全都没有回家,好像上辈
子没腻过似的,过了几天不忍回顾的日子。
两人之后关系更好了,楚峥也经常会去沈家串门,给沈母送些东西,但在那儿待的时间都不长,很快就走了。
楚峥近来有特地留意过王猴的动向,发现他已经彻底地消失在自己能够看得到的视野里了。
陈启均做事自有他的一贯的原则,触及到董爷利益的任何人和事,他都不可能姑息,不知道王猴最终怎么样了,楚峥
也没有去问,不过下场肯定是不太好,这一点楚峥对陈启均还是有信心的。
不过,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让他觉得非常地意外。
董爷近来似乎很有些隐退的意思,他最近招集手底下的人谈了一次话,之后就开始有了一番大动作,先是逐渐把在外
面的一些场子和人手都收了回去,集中在一块儿该遣散的人遣散,不该他的东西也都转手卖了,所有暗地里的账目更
是全部销毁。
陈启均跟楚峥说,慢慢地等一切收拾干净,董爷就要转行做正经生意了。
这让楚峥觉得很有些吃惊,董爷上辈子的这个时候,事业还处在上升阶段,虽然中间也出过不少意外,但他迈了这个
坎,以后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的荣光可以享,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在现在说要隐退了,难道是因为楚峥最近过的日子让他
颇有些感触?
谁知道呢,董爷的想法其实别人很难猜的透,姑且就当做确实是这样的。
这对董爷和其他人来说,也许也算得上是一件好事。
但不知为何,楚峥总有预感,有些事情还不算完。
五月中旬的时候,董爷的新楼盘开张,就在央城,他为此办了个盛大的剪彩礼。
这是他洗白之后的第一次大动作。
对于此,圈里圈外的人都各有说法,好点的说是董爷做事厚道,退居幕后给那些后生小辈们一些机会,好让他们在道
上多混口饭吃,坏点的说法就是董爷年纪大了力不从心,再加上董少卿这个不成器的把董家老本挥霍得一滴不胜,董
爷最后走投无路,只能放手一搏,他出面问儿子讨下的央城那块地,经营得好了就是他的养老本,经营得不好,那就
等着坐吃山空。
当然这些猜测也仅仅只是猜测,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董爷再不行,他还是董爷,道上的威名还在,还多的是不少人愿
意替他卖命,这个人,照样是轻易得罪不起。
剪彩礼后之后还有一个酒会,董爷差人发了上百张请帖,请了行内不少富商前来捧场。
他以前做生意的时候就结交过不少在外面有头脸的人,那些人多半都愿意给董爷几分薄面,因此收到请帖,这帮人就
都去了,酒会上热热闹闹的,简直是衣香鬓影,人流攒动。
楚峥站在酒会的自助餐桌边,幽幽地叹了口气。
这次的酒会,他也收到了请帖,是陈启均亲自送过来的,本来他是不想去的,打算借口拿店里的事太忙推掉,但陈启
均坚持跟他说,董爷这次要他务必到场,是为了感谢他之前的那个提议。
看在对方救了自己一命的份上,他勉强答应去了。
酒会上还真是来了不少人,这其中有些人楚峥都不面生,因为他上辈子也曾跟这些人打过不少交道,但这一辈子,俨
然已经是陌路了。
酒会开始,董爷上台致辞,并祝大家玩得开心,一番鼓掌后,各人散开,楚峥站在最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手里捧
着一杯酒,视线无意识地在人群里搜寻。
“楚峥。”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楚峥回过头去,竟意外地发现叫他的那个人竟然是谭宇。
“又见面了。”谭宇笑了笑,朝他伸出一只手,一双细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奇异的精光。
楚峥没有动,短短的几分钟里,他的脑子在飞快地转动:这个谭宇为什么会认识现在的他?他们之前从未碰过面,除
了那一次在酒店门口,那也是楚峥偷偷暗地里跟踪了他,根本没可能被他发现,难道是王猴跟他说过什么?
那他也没道理一开口就跟他说“好久不见”,难道是说,他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楚峥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嘴上却说:“这位先生是不是认错人了,我好像不认识你。”
“是吗?”谭宇笑了笑,凑近过来,“从前混的地位比董爷还高,简直可以称得上叱咤风云的峥哥,想不到也会有一
天沦落到在菜场里面卖菜的地步。”
楚峥眉心一抽,心头的一根弦一下就崩紧了,几乎是立刻脱口而出:“你说什么?!”
谭宇轻扬眉角,悠悠地笑了起来:“我说的是什么,我想你应该懂,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我是同一类人。”
楚峥听完这句话的震惊,不亚于一颗惊雷在心头平地而起。
他镇定了下心神,对谭宇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你不知道,没有关系,你以后会慢慢知道的,”谭宇退开一步,举起手里的一杯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恭喜你
重获新生,我的朋友。”
楚峥面色平淡地看着他,内里却如同涌起一阵轩然大波,他再也无法掩饰心中的震动,放下手中的酒杯,绕开他大步
走出了会场。
与会场里的人流纷涌不同,会场外除了三三两两的几个保镖和服务生,再也没有其他多余的人。
楚峥站在大门口中央的一片空地上,茫然地举目环顾四周,头一次觉得眼前的这个世界,竟这样地陌生。
他以为他的秘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他以为从前的一切事情都是荒诞不稽的梦一场,现在他忽然发现自己分不清到底
是现在在做梦,还是从前的那些才是梦。
谭宇他知道他的秘密,并说他自己是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和他同一类的人。
他知道什么?
他会做些什么?
上辈子他的死,分明这个谭宇也在其中掺合了一份,现在他又出现了,到底是想做什么?
楚峥越想越觉得这事情猜测不透,他慢慢地回到自己的店里。
小帽儿见他回来了,人却不在状态,就叫他说:“峥哥,峥哥?你怎么了?”
楚峥回过神来:“没怎么。”
“沈老师刚才来找过你,问你在不在,我说你不在,他就又走了。”
楚峥怔了一下:“你有没有跟他说我去哪儿了?”
小帽儿说:“说了啊,你不是去参加董爷的酒会了吗?”
楚峥心里一紧,一下子站了起来,忙打电话给沈泽,过了一会儿,对方接了:“楚峥?”
“你在哪里?”
沈泽说:“我在学校上课,你怎么了?”
楚峥说:“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