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军和席爷爷坐在一起,陆浩就坐他对面,方军点了两个菜,然后把菜单给了陆浩。
陆浩可不跟他客气,直接拿笔刷了刷的勾了几个菜,然后把菜单交给了店员。
方军脸都快黑了,他的心在滴血啊。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方军吃瘪却又说不出的模样,席飞心里乐了。
他倚在方军对面的那张桌上,双手一撑,便直接跳上了桌盘坐在上面,准确的说是盘腿飘在了那张桌上方,这样子就跟坐在上面差不多,毕竟鬼是碰不到实物的。
他和方军面对面,方军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对面桌上的那尊大鬼。
饭店老板倚在柜台后的椅子上,手上捧着一本书仔细翻看着。老板上身穿着黑色的盘扣唐服,从袖口露出的那一小截手腕十分白皙,这是一种带着病态的白,看起来脆弱的不经风霜。
但老板偏偏又长了一副成熟稳重的面相,五官深邃好看,眉眼中隐隐透露出一抹沧桑,举手投足间都优雅到了极点。
修长的手指翻动着书页的同时,老板不着痕迹的朝席飞看了眼,只是轻轻一瞥,但这一眼恰恰被席飞捕捉到。
席飞惊讶,这老板能看见他?
他轻巧的从桌上跳下,穿过柜台,在老板跟前晃了晃,又晃了晃。
方军看到那只鬼的异常,也只是皱了眉,随后就不管他了,毕竟在他心里只有他能看到那只鬼,就算那只鬼当街跳钢管舞也不关他事,顶多就觉得好笑罢了。
看到席飞时不时在自己眼前飘来飘去,又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好奇而无辜的看着他,老板唇角微微勾起,啪的一声合上书册将书随意扔到一边的桌子上。
席飞吓了一跳,然而在看到那老板并没有什么动作,只是悠闲的盯着他看。
没错,是盯着他看!
这老板真的能看见他!
顿时席飞表情就变了,看着老板的那双眼睛就跟见鬼了似得。
“你,看得见我?”席飞小心翼翼的问。
老板没答,伸手摸了摸席飞的头。席飞本想避开,可他还没反应过来,老板那只手就落到了他的头上。席飞僵硬着身体,任由老板作为。老板的手很凉,但摸得席飞很舒服,那原本僵硬着的身体就微微放松了下来。
这老板不仅能看到他,还能摸到他。
老板就像是在帮一只炸毛的小动物顺毛一般,末了还道:“身上怨气还挺重。”
一听这话席飞那原本已经放松的身体又紧绷了起来。
“进我忘尘居,不如就忘记尘世一切如何。”老板轻声道。
席飞当然做不到,他微皱着眉头问老板:“你是道士么?”
老板扬眉,“不是。”
“那是和尚?”
老板摇了摇手指,“见过这么帅的和尚?”
席飞:“……”
“那你为何能看见我?”
老板的大手拍了拍他的头,“你我有缘。”
席飞才不信,只是在知道老板不是道士和尚,不会把他收了后,他眉头微微舒展开。
这老板好像天生有种让人臣服的气场,席飞别别扭扭的不敢抬眼直视对方,总有一种只要一对上对方的眼睛,就会把他整个人都看透、看的无所遁形似得。
顾臻觉得这孩子还挺可爱,他抬眼看向不远处的方军,“你就这么恨他?”
席飞听了全身一僵,果然,这老板一眼就看穿了他和方军。那本已压到心底的怨气一小股一小股的往上窜。
“恨。”席飞说,他面容平静,然而这个恨字却咬的极重。
顾臻指尖轻轻的扣着桌面,乌黑的眼眸深不见底,好似沉浸着千年的岁月。
随后顾臻从身上掏出一物,是个圆形刻着金龙的玉佩,递到席飞手心。
那玉不大,只有指甲盖那么大。
“此物送你,能让你的魂魄化为实体一日,到时你只需将此物含在嘴中即可,若报仇能解你心头之恨那便去吧,只是切记,勿沾阳气与日光,也不能把这玉咽到肚子里去。”
手心的那物入手沁凉,就跟老板的手一样,激的席飞打了个激灵,不可置信的望着老板,“真、真的?”
顾臻一笑,眼神愈加的深不可测,显得神秘,“自是真的。”
“那你为何要帮我?”
“你我有缘,如果非要说个理由的话,你这小东西招人疼。”
席飞心底微颤,有些动容,紧紧攥住手心那枚凉玉,轻轻道了句:“谢谢。”
因方军此时是背对着席飞跟老板的,根本不知两人间发生了什么,再加上在古琴声的遮掩下,两人的对话也根本无法传达到方军耳中。
这一顿饭吃完,方军叫来服务员买单,这一顿饭足足吃了方军五千多,心头又开始摸摸滴血起来,不过方军还是很干脆的把钱付了,并发誓以后再不来这饭店吃饭了。这饭店菜的味道的确不错,可价格不是他这种平民能消受的起的。
付完账,三人加一鬼离开饭店。
女店员把五千块钱随便塞入柜台的柜子里,不怎么高兴的看着自家老板。
她跺了跺脚,“老板,您怎么把盘龙玉给那小鬼了!”
顾臻没说话,拿起他的书继续看。
“老板!”
“那孩子的身体被人夺舍,就算给他盘龙玉报了仇又如何,又不能让他起死回生!简直浪费一块盘龙玉,还不如给我……”
顾臻不耐烦的打断她,“够了,干活去。”
“老板!”女店员不甘心的叫唤着。她都来这饭店干了三年了,顾臻都没给过她一块盘龙玉,而那孩子第一次来这地方,顾臻就大方的送了一块盘龙玉给他,这叫什么事!
顾臻皱眉,明显不悦了。
女店员这才讪讪的离开。
每一块盘龙玉都是顾臻自身的力量集聚而成,一只鬼一旦吞噬成功一块盘龙玉,不仅能力量大增,盘龙玉中的龙气还能庇佑他们在日光下也能安然无恙,天知道他们这些死不瞑目不想转世投胎的小鬼有多想获得一块盘龙玉,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阳光的温度了,多希望能够光明正大的站在太阳底下。
第七章
方军出院后,日子过的倒也跟以前没什么两样。吃喝用度上被人服侍的妥妥帖帖。
两个老人在医院伺候方军伺候惯了,哪怕方军此时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两老依旧心甘情愿的照顾他,可以看出是真的疼方军。
而席飞,回到了自己阔别已久的家,木然的看着家里发生的一切,只为两个老人感到心疼。两老都这岁数了,理应享清福才对,可却为了一个内里已经换了芯的孙子这般劳累,跑前跑后。
席飞内心也挣扎,怕弄死方军后两老太过伤心,两老都上了年纪了,万一伤心过度出了什么事,那后果他不敢想。可就这样放任方军糟蹋两老?席飞也不愿。
席飞对方军打也打过,骂也骂过,威胁也威胁过,最后什么屁用都没有!
糟心透了!他现在跟方军多讲一句话都嫌恶心!
为什么附身到他身体上的偏偏是这个渣?为什么?难道是他上辈子做了什么孽遭报应了?
这早,方军是被手机铃声给吵醒了。
厨房锅里烧着的粥扑通扑通响着,方军接到电话揉着双眼从床上坐起。
“你说什么?”突然被吵醒,声音中带着一股烦躁,方军很是不爽。
“你家老太太大早出来买豆浆,被车撞啦!你快过来看看,就在菜市场那。”
那声音传到席飞耳中,席飞愣了下,一想到二姑奶奶被人撞了,唰的从地上站起,直接穿过墙就朝外冲去。
东方红日照射出稀疏的暖光,打在席飞身上,他痛的直接倒吸了口气,连连后退了数步。
全身上下都升起了强烈的灼痛感,内里肌肉更是针扎般疼痛。
席飞缩在屋里疼的直打颤。
方军慢条斯理的穿好衣服,抬头看了席飞一眼,眼里带着讥讽。
这鬼现在不怎么跟他讲话,但是一定会时时刻刻都盯着他,哪怕晚上睡觉时也会待在他房间,就跟被人监视了似得,这感觉实在是不怎么好。
好在隔壁就住着席爷爷,这鬼暂时还不会拿他怎样。
方军洗漱完毕已经过了二十来分钟,看起来一点也不急的样子。
也是,在方军眼里二姑奶奶也压根不算他亲二姑奶奶,自然也就没那么在乎了。
席飞强忍着剧痛,脸色平静如常,双眼沉静,完全不似先前在医院时满脸恨意来的直接。但方军知道,这样的席飞更可怕,席飞表面上表现的有多平静淡然,内心深处对他就有多恨。
菜市场的一个小摊前围了大批的人,而被围在中央的正是席飞他二姑奶奶,二姑奶奶正赖在地上,死死抓着一人的裤脚。
围观的人一边嘲笑一边对着两个当事人指指点点。
方军到达菜市场后看到的就是这么一景象。
他二姑奶奶正扯着她又尖又细的嗓子坐在地上大喊大叫。
“呸,还有没有王法啦,撞了人就想走!让我一个老太婆留这等死么!”
那正被二姑奶奶纠缠的,是一个四十来几的中年男人,他又急又怒的扯着腿,想逃开这是非之地,可无奈二姑奶奶抓着他裤脚抓的死紧。
“你个老东西!我根本就没撞到你!谁知道你是不是早就有预谋想讹我一把!像你这种人我见多了!给老子让开!没时间跟你耗!”中年男人不耐烦的叫到。
“哎哟,我的腿……你、你、你这是撞了人不想认!我腿都快被你撞断了!你个狗娘养的,犯了事就想跑!你要怕我讹你你把我送诊所啊!让大夫看看我这伤是我装的还是你撞的。”二姑奶奶直指着男人叫骂。
男人气的脸红脖子粗,“你、你……”你了半天没你出个什么玩意来。
“给我滚开!”男人气急。
眼见围观的越来越多,男人一把直接踹开二姑奶奶,骑着车就跑了。
二姑奶奶被踹的哎哟一下翻到在地。虽围观的大多数人都看到了这一幕,并且指责男人做的不对,可却没有一个上前帮忙。
“拦住他!拦住他!你小兔崽子跑了叫我一个老婆子怎么办!”二姑奶奶跛着腿上前去追,可腿是真的被撞伤了,刚站起来便又立马跌坐在地上,疼得她脸色发白直冒汗。
二姑奶奶伸手抹着眼角的泪珠道:“世风日下啊,苍天白日下把我老太婆撞的不能动没人管,可怜我家里孙子还等着我给他弄早饭呢!”
二姑奶奶越说越伤心,那昏黄的泪珠吧嗒吧嗒的落在水泥地上,印出一个个深灰的小水印。
方军站在不远处尴尬极了。
二姑奶奶眼尖,瞧见了人群外的方军,连忙朝方军招了招手,“孙哟,还好你过来了!快过来,你姑奶奶我腿被撞坏啦。”
方军见那老不死的眼睛直溜溜的盯着自己,连带这不少围观的人也朝自己看过来,方军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觉得丢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
方军硬着头皮拨开人群,上前把老人搀起来。
还没站稳,二姑奶奶又一下子跌到地上,额上的汗还没干,眼角疼的直抽搐。
“大宝,难得你来接我,我的乖孙,我老啦,给你们年轻人添麻烦咯。”
方军不语,愈发烦躁不耐,周围一大波人盯着他看,他又不能直接把老人扔这不管,心想早知道就不来了!
他转过身蹲下身体,直接背起二姑奶奶,然后逃也似得离开了菜市场,隐隐仿佛还能听到身后那些围观的群众对他议论纷纷。
方军一路把老人背回家,然后就把他丢在次卧里,脸色不好看的说:“以后没我的允许不要随便出去了,净给我找麻烦!”
二姑奶奶脸色也惶恐不安起来,连忙摆手道歉,“大宝啊,这次对不住啊,对不住你,我也没想到会发生那种事,没事你去忙,去忙,可以不用管我。”
方军巴不得不管,正在气头上,语气不善道:“被撞了也不知自己回来,在外面闹什么闹,丢人现眼。”
方军说完,砰的一下甩门而去,余留二姑奶奶在房里不知所措,顺带着刚醒的席爷爷一脸茫然的从床上爬起。
“怎么啦?”席爷爷问。
方军刚出房门,就被席飞给揍了一拳,方军根本没想到这鬼会直接对他动手,被席飞给打懵了。
然而一拳过后还不罢休,席飞拽着方军的衣领,弓起腿狠狠的往他肚子踹。
那张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可双眼的眼白里牵出了一根根血丝。
“你他妈还算人么!还算人么!对一个受伤的老人那样!你这样的人死了算了!人渣!”
席飞边打边骂,方军本就大病初愈,武力不敌,被踹的狠了,他反而气笑了,“有种你就打死我啊,我就是这种人,怎么,你直接杀了我吧!”这么多天相处,方军心里清楚这鬼不可能杀了他,这鬼很在意那两个老的。
“你给我等着!”席飞撂下狠话。
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人面兽心的东西!但凡有点良心都不会对老人如此无情,更何况还是一个待自己不薄老人。
方军从地上爬起,抹了把嘴里溢出的血迹。恨恨的看了眼席飞,又是甩门而去。
席飞不杀方军,方军却是真真实实的对席飞动了杀意,干脆找个高人把这鬼收了吧,方军想。
外界红日当空,洒下一地金辉,席飞自己不能追出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东西离开自己的视线。
方军这次外出一去就是两天,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干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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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山上,山脚一间偏殿的小屋里,一道长模样的人物闭眼潜修。此人一头半白的短发,脸上沟壑纵横,显然已经上了年纪,但一眼看过去就让人觉得这人很有仙气,是个高人。
方军站在道长身前,不由得升出自惭形秽的感觉,他朝道长作了个揖,然后坐在一边的蒲团上。
“白云道长,这一带就属您口碑最好,晚辈有个事想拜托您。”
道长睁眼,那双眼睛没有老人家该有的浑浊糊涂,反而睿智清明。
道长对他稍稍摇了摇头,“你又何必,天道好循环,善恶终有报。你既已魂附他身,就应代替原主人还了这身子所种下的因果。”
方军哑然,果然是高人,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他蹙眉道:“道长有所不知,现在身体的原主人化作了厉鬼,时常纠缠于我,还请道长帮忙做个法事,超度了他。”
道长再次摇了摇头,“世间一切,因果循环,他既纠缠于你,必是你做了不妥之事,如此才种下恶果。”
“道长信我,我方军一生不说好善乐施,但绝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求道长救我,我会满足道长的一切需求。”
方军说完,便跪在蒲团上朝道长磕了个重重的响头。
道长叹了口气,将他扶起,道:“唉,你不必如此,你与那鬼之间的事我不可出面直接干预。”
听此,方军脸色变得苍白,还真没办法能治得了那鬼了不成?
“那厉鬼阴气极重,曾多次对我表露杀意,我怕过不了多久,我就会被那厉鬼手刃了,还请道长救我一命!出家人以慈悲为怀,那厉鬼若留在人世,定会为祸众生,还请道长出面除去这一大害啊!”
方军说的声色并茂,好似那席飞就真的为祸人间天理不容了一样。
白云道长是个明白人,却难得的糊涂了。
他见方军这样,叹了口气,走到屋中的红木柜旁,从抽屉里拿出两样东西。
其中一个为一颗圆润光滑的珠子,珠子表面闪着碧绿的光泽,十分好看,此为固魂珠。
一个是深褐色的木偶人,看起来颇为诡异,此为定魂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