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等吧。”声音有些低落,厉封靠在树上,一手握着厉锐的手,在黑暗中五指交缠。
凌越骑着嗷呜在妖族大营中左突右冲,幸好现在他还没被包围,倒是仗着嗷呜的速度慢慢拉开了距离。但是后面追着的人光听那声音就让人头皮发麻,这些该死的妖族,怎么会越来越多!
凌越突然想起,不对啊,算起来他已经跑了很久了,他们怎么还在营地的范围内,不会……跑错方向了吧?他这是跑到敌人的老窝里了?之前他们几个潜入的不过是前军大营,这时候都快到中军大帐了吧,怪不得后面那些妖怎么都不肯放过他。他这不是自找的嘛,整个妖族大营已经被他闯了大半了,弄得整个大营鸡飞狗跳。
废话,明明是偷偷潜入被发现了,你不赶快逃跑反而直捣黄龙,直击指挥中枢,这还得了!这些妖们不追着你跑都说不过去,不过凌越这样反而给另外三人减轻了压力。
话说回来,要不是妖族自己乱成这样,凌越早就被团团包围,任他修为再高也是插翅难飞。
凌越扯扯嗷呜背上的毛发,嗷呜一个机灵,趁着到了阴暗处一个躲闪,立刻转了个弯,隐在后面。
凌越在黑暗中屏息,听着喊叫声渐渐远去,才松了口气。那群妖族未反应过来,仍然朝着原来的方向追去。再然后他一刻都未停留,直接横向穿插过整个大营。
黑夜之中,一人一虎,将整个喧闹的营地抛在了身后。
未聚集在一起的四人还未意识到,在人族首次在界河失利之后,他们已经取得了阶段性的一个胜利,仅凭着几个人就给妖族靠近界河的大营制造了诸多麻烦。
这一场混乱将整个妖族的计划打乱了,大营的三位统帅为此焦头烂额地忙了几天,同时严令各族征召而来的妖族擅自行动。原定的立刻攻占界河也被迫因为这次事件不得不推后几天,为人族争取了宝贵的时间。这其中,凌越居功至伟,尽管靠的还是那么几分运气因素。
“来了!”丰廉的一声无疑给另外两人打了一针强心剂。
厉封立刻从树上跳起来,不远处一头白毛大虎正驼着一身着黑衣的一人向着这里奔来,不会有错了,这就是凌越。
英姿勃发,威风凛凛,丝毫没有半分狼狈,与他们脑中想象地被一大群妖族追杀而来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
只可惜,霸气侧漏的凌越刚从虎背上跳下来,原本长得及其威猛的大白老虎立刻躺倒在地上,一副不堪重负,我快死了,不要管我的样子,吭哧吭哧喘着气,极大地破坏了原有的美感。
凌越思忖着果然该给这只货减肥了,要不然也不至于这样。他们本来可以全部坐在嗷呜上面,然后用嗷呜作为飞行坐骑的,可是没想到嗷呜拍了半天的肉翅都没能够飞起来,反而被他们几个压在地上,半天起不来。厉封他们几个虽然顾及到凌越的面子没有当场笑出来,一脸憋笑的样子却是做不了伪的。
“久等了。”凌越不管瘫在地上的嗷呜,向着三人走去。
“发生什么事了?”丰廉急切地问道。
“没什么,不小心被他们咬住了,多费了一番功夫。”凌越自然不会把自己慌不择路一头扎进大营腹地的事情透露出去。
丰廉点点头表示理解。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厉封看了眼凌越和丰廉,最开始说要袭击妖族秘塔的是丰廉,同意并且加入进来的凌越,而他,当时并未想那么多,这一切的起源不过是因为……一句话。
鲜少有人知道,浮海厉家除了修炼功法之外,还传承了一门秘术可窥世间运势,却因少有人能有天赋修习此术而不为人知,更别说有人能借此窥得运势了。多年来,此术在厉家诸人眼里不过是几张废纸罢了。
直到两百年前,厉家一修炼天赋不足的子弟在主家偶然得到此术,勤加修炼,最后竟是无师自通修成了这门秘术。而后,其每每料敌先机,战无不胜,厉家因此亦是名噪一时,最后这位靠着一门秘术力挫其他人,成为了厉家的大家长,这便是厉封的祖父。
那个传奇一生的老人暮年之时,曾有一夜指着遥挂天边的杀破狼三星对厉封的父亲也就是当今的浮海城主道:“百年后危难之际,当有王者出于东南,纵观东南,唯有少阳龙翔浅滩,紫气东来,当冠无冕之王!”
老人的眼里流动着的是对天机深深的迷醉,或者说迷惘。
无人知道他看见了什么。厉庭(厉封的父亲也就是浮海城现任家主)只能看见淡淡的红晕像是绯红的血气笼罩了三颗璀璨的星辰,透露着不详之气。
然,天道难测,以窥运势而名动一时的厉成垣寿数未至便因窥得太多天机而猝于突然之间,话音未落便像是被掐住了喉咙说不出任何字来,仿佛是天地欲将秘密封之于他口。
这位厉家家主如昙花一现般迅速崛起于青阳界而后随着他的猝然长逝流星般销声匿迹。
而老人最后语焉不详的几句话,就成了厉家家主最大的隐忧,他甚至怀疑当时前任家主已经神智不清,甚至已经出现了什么幻觉,要不是厉成垣眼里的神情太过锐利,并且要他发誓将自家血脉送入少阳他是决计不会相信的。厉庭不知道父亲最后想到的是什么,窥尽天机的厉成垣华发早生,闭目而去,脸上带着平和的表情,却暗藏几分焦虑,不知是为厉家的未来而忧心忡忡还是在为青阳界而焦虑着,思索片刻后,他下了决定。
厉家的窥势之术,上可窥天地奥妙,下可窥一人乃至一宗门运势。作为当时厉家第一个或者说有记载的第一个习得此术之人,其术深奥,无人可解,自然,也无人能证其对错。
当然,从结果来看,厉封被厉庭送到了少阳宗,便连厉锐也是拜入少阳,厉庭明显是信了那话,存了借彼之势,壮己之身的心思。
天下大势唯有顺势而为才是正途,既然少阳运势如此强悍,那么只要与少阳绑在一起,他厉家便不会倒!厉家秘术第一人以寿数为代价窥得厉家壮大之机,岂能轻易放过?
而厉封在闻知妖族侵入青阳界的时候,脑中乍然想起那一句预言中开头的危难之际,似乎就有些明白了其中奥妙。而恰巧此时凌越似乎又印证了那句王者、东南,恰恰又是少阳宗,既然凌越承载的是一界运势,那么他若顺势而为,相信乱世之时亦能立于不败之地。
从一开始,他打的就是这样的想法。虽不光彩,但他必须这么做!为了自己,亦是为了整个厉家,他生而就不自由,他的身上绑着的是责任,就如同当年父亲从祖父手里接过家主权杖一般,交托的同样也是责任。
“丰廉,你觉得如何?”凌越开口问道。
丰廉慢悠悠道:“今日夜探妖族大营,虽然被发现了但所幸没有什么损失,不过,依我之见,我们没必要呆下去了,下一步,他们估计就是直接开始进军界河,你我四人并不能起到多大作用,所以我的意见是:全速前往妖都,打开秘塔,妖族后院失火必定回援!”至于回援之后,他们怎么办,那可就不在他的考虑范畴之内了……
凌越一笑:“正是我所想。”此刻的他还未预料到之后会有这么大的变故,发生了一连串意想不到的事情。一个无意间针对着他设下的大局,此刻正待着凌越落入其中。
远在千里之外的浮海城附近。
“师兄!”
“何事?”丹虑猛然睁眼,撤消了门上的禁制。“进来。”
丹酩大步而入,神色匆匆,“师兄,丹言他们……”丹酩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你看看吧”说罢,向着丹虑递上来一块传讯石。
丹虑皱了眉头,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丹酩自己就可以应付,如今他来找自己,难道是几人出了什么意外?
接过那枚传讯石,一瞬间便读完了上面的讯息。丹虑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过了半晌才喃喃道:“他们这是已经出了界河,直奔妖都去了?”
丹酩苦笑着点点头,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怎么说他们呢?此去妖族万里,途中危险重重,这几人什么都没带就走了……是该说他们初生牛犊不怕虎么,真以为妖族是这么好对付的?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不!是肯定会出什么意外!你当妖族是眼瞎吗,从别家地盘穿越上千里,玄越他们足够被捉起来十次了!
最糟糕的是,听他们讯息里的意思,界河那边明显被蒙在鼓里,宗门本部不知道掌教在知道自己的得意弟子已经闯入妖族境内不知道会作何感想。更惨的是玄越,清湮师叔祖的脾气可不好,玄越自己偷跑就算了,还让他们去和界河方面通报,丹酩想想头都大了。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们根本不可能跑去把这几个人捉回来,他们只好希望玄越几人运气足够好,最好不要发生什么意外吧,尽管他们都清楚这根本不可能。丹虑的脸上刻满了深深的忧虑。
“罢了罢了,也不必多说,我们管不了这么多了,唯有尽自己的职责,把这件事传讯本部和界河,然后我们全速赶至浮海城!搜寻妖族踪迹,务必将之剿灭!”
56、这个来过
四人一路以来,遇见城镇就远远避开,绕行而过。但是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就是……他们没办法找到妖都,迫不得已之下,只好乔装打扮,装成长年隐居的妖族,向路过的妖问路。
“妖都?喏,朝着那边一直走,你们会看见秘塔的。”一个年轻的妖族憨厚地摸摸脑袋,指着一个方向说。
“多谢。”
话音未落,刀光一闪,他最后看见的是倒旋的天地。
一个妖族人头在高高飞起之后落地,眼里还带着最后的不可置信,仿佛在想为什么杀我?
血迹顺着厉封手里的刀锋流淌下来,厉封面无表情地收刀,仿佛只是发生了什么微不足道的事情。
“你……你……为何?”
厉封冷冷地瞥了丰廉一眼:“不杀他,万一我们暴露了行踪死的就是我们,他必须死!难道对于妖族还需要什么怜悯么,今日看起来无害的妖族说不定明日就能闯入青阳腹地,屠杀百姓!”
丰廉明显张嘴还欲说什么,最后还是将话咽下了喉咙。但是脸色还是很难看。
一直沉思着的凌越突然抬头道:“如果连随意一个妖族都知道妖都所在,那么我们就显得尤为可疑,妖族对我们来说是完全陌生的地方,有心人一眼怕是就看出来我们并非妖族。想要去妖都的人族被发现后又会怎样?看看我们如何对闯入境内的妖族就知道了。我们没有选择……丰廉。”
丰廉沉默着点点头表示理解。为了大部分人的利息牺牲小部分人是值得的吧。抱歉,但是我无能为力……
捏着刀柄的手缓缓松开。妖族民风彪悍,腰间一把大砍刀对他们来说稀疏平常,他们为了符合身份亦是装扮成这样。但其象征意义远远大于实际意义,就像刚刚,妖族青年甚至连拔刀的机会都没有。在这个妖族齐心协力进攻人界之时,他没想到一个大意放松了警惕,竟会遭此毒手,连最后似乎都还在迷茫这几人为何杀他。
几人迅速将尸体处理干净,哦,其实也没花费多少功夫,一直没说话的厉锐倒了几滴液体在尸身上,血肉之躯滋滋冒着青烟,不过片刻,地上只留下一片深色的灼烧痕迹。厉锐见众人皆是瞪大了眼睛看他,腼腆地笑了:“怎么,很奇怪么?这东西你们都有吧,不过是以防万一而已。”
的确,为了防止不必要的麻烦,什么化尸水、消骨水凌越乾坤袋里有一大堆,可是……这些东西从存在感极低的厉锐手里拿出来真的是吓了他一跳。
长久以来一直露出一副无害表情,躲在厉封后面的厉锐陡然面不改色地做这种事情真是令人无法接受,瞬间就有了一只大灰狼被大家发觉当了小白兔的感觉,不过还好,这只伪装成小白兔的大灰狼目前还是他们这一方的。他恍然想起来,在《仙道》原书里,厉锐本来就是个暗藏居心的人,太久没有其他动作让凌越几乎都忘了这回事。
难道厉锐从这里就要露出自己的真事面目,可是不对啊?他们这是要去密塔,这时机怎么看也不合适,也许是他多心了,不过,暂时来说,厉锐应该不会做什么不利于他们的事吧。
厉锐有些忐忑地去看厉封,一直以来,自己在厉封面前总是装成一个柔弱的、毫无杀伤力的弟弟,一路上被厉封保护得很好。但是,自妖族大营逃出,他突然就想通了很多事。
那个晚上,在妖族大营,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厉封一把抓住手就跑,后面追兵渐远,他们在黑暗中夺路而逃,煞是狼狈,厉封始终没松开手。直到最后,他们成功回到之前约定汇合的地点仍然被抓得紧紧的,他忍不住抽手。厉封才突然反应过来,反射性地猛然将他的手放开,刚才交握的地方
手上湿湿黏黏的,都是汗,足可见刚刚厉封是有多紧张。一步走错,可能就再无一丝生机,纵使如此,厉封作为哥哥还是以一个保护者的姿态现在自己面前。
他突然就想明白了,之前苦苦思索他对厉封的态度并没有多大意义,身逢乱世,朝不保夕,欲谈恩怨,也该在一切安定下来之后。
自己不该避之世外,独善己身,这会让他成为一个累赘。在他们整个族群危难当头之时,自己却还如此阴暗地想要再从背后捅一刀子,更不要说他们现在还在妖族境内,进行的本来就是非同一般地行动,一步走错或许就全盘皆输,长久的蛰伏之下,他已经无法容忍自己龟缩在后。
厉锐自己知道,在这四人之中,看起来最没用的就是他,一旦有什么意外,第一个受到保护的也一定是他,第一个站在自己面前为他挡住一切的也一定是厉封。哥哥,至少我,不愿成为你的后腿,请让我做为你的同伴继续走下去,而不是一个以一个需要你保护的弱者的姿态站在你身后。
厉锐坚定地看着厉封,像是在向他表示着什么。
厉封的目光瞬间柔和下来,赞许地点点头。尽管这看起来太难让人接受了些,但起码,厉锐已经学会如何保护自己,在他不在的时候也可以很好地应付其他人了。
“发生什么事了?”丹霁拦住了就想往清湮那里走的丹离,指指大帐的方向小声,对丹离使了个颜色说:“长老今日心情不大妙,还是不要打扰了。”
说起这个丹霁就有些发怵,之前本来说得好好的,谁知道浮海城丹虑突然传讯过来说玄越师叔没有按时到达,反而擅自改变计划闯入妖族境。本来按他们的身份是不能说什么的,要是这样也就好办了,反正没人管着玄越师叔,可经不住界河这里清湮长老还在,他向清湮禀告这些的时候,清湮的脸色青得吓人,一股低气压在清湮周身形成,丹霁仿佛感到冬日里的寒风刀子般挂在他的脸上,尽管以他的修为,完全感受不到自然天气温度的变化。
唉,能抗住长老的,果然也只有玄越师叔了,在长老跟前呆了这么久都能死猪不怕开水烫违抗长老的意思,把自己师傅弄成这样,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出来的。
良久,清湮才冷冷地回一句:“知道了,出去。”
丹霁刚走出没多久就听见里面传来什么坍塌碎裂的声音……忍不住抖了抖,玄越师叔啊,这回你就自求多福吧,长老他,好像从来没发过这么大的脾气呢。
自然,现在要进去的丹离要是没什么要紧事的话还是不要去打扰长老了,否则,长老一个迁怒,他们都得跟着倒霉。
丹离很识趣地以眼神示意自己明白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们前去探营的人回报妖族大营最近气氛紧张,好像即将采取什么大行动。结果,前几日突然大晚上的发生了一场骚动,我们的人怕打草惊蛇,又担心是不是针对他们设下的埋伏,不敢靠得太近,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结果这两日,妖族好像又没了什么进攻的意思,他们的动向似乎有些奇怪,我来问问长老有什么新的部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