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杰倒了杯温水递给黎母，对方却没有接。
“妈，喝吧。”
黎母伸手拿过水杯，忽地转过头，一双眼睛直直地看向黎杰：“小杰，妈再问你一遍，昨天晚上，你到底和谁在一起？”
黎杰的心一下子吊到了嗓子口，可他还是表现得十分自然：“妈你怎么了？昨天晚上我不是和你在一块么？”
黎母看着水杯，没有出声。
黎杰伸手拉过母亲的手道：“医生说你受到了惊吓，需要好好休息，我去给你买点吃的吧，你想吃点什么？”
黎母挣开黎杰的手，难过地闭上眼：“小杰，别骗我了，我都看到了……”
第九十五章
黎杰的身体陡然一震，有什么东西在脑中“轰”地一声炸开了。
“妈，你弄错了吧，我怎么可能和秦邵阳……”
黎母转过头，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哀伤：“小杰，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被车撞吗？”
黎杰屏住呼吸，掌心紧紧攥紧，生怕母亲的嘴里会说出让自己害怕的结果。
可他的害怕和恐惧终于变成了事实，黎母沙哑着声音，慢慢道：“我看到秦邵阳从你的车上下来，你们还做了那样亲昵的动作……小杰，都已经这样了，你还要欺骗我吗？”
听到母亲的话语，黎杰脑中一片空白。
他垂下眼，死死咬住嘴唇：“妈，我……”
此刻的母亲看上去是如此的平静，可黎杰知道，她只是在竭力忍住内心的震惊和哀伤，要不然，为什么谢宸熙会说她刚才的情绪会那样失控？
“小杰，我早就发觉你不对劲了。你和袁媛分手这么久不肯重新找一个，对秦邵阳的态度也和当初完全不一样。安安和他离婚的时候，你不仅不责怪他，反而还替他说好话，那个时候我既觉得你变得很奇怪。之后，谢宸熙又找了个男人你也觉得很正常，还说你觉得男人和男人在一起没什么……”
黎母的声音很轻，却重如千斤，字字砸在黎杰的心尖，让他喘不过气来。
“小杰，为什么会这样？你为什么会喜欢上一个男人，而且那个人还是秦邵阳，你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你还是我的儿子吗？”
母亲的声音开始变得哽咽，都快变得有些歇斯底里了。
黎杰默默地低下头，苦涩的嘴边无力地吐出几个字：“妈，对不起……”
黎母根本不听黎杰的道歉，而是继续道：“安安和秦邵阳离婚是不是因为你？”
黎杰的心跳几乎要停止跳动，只觉得自己像是跌入了冰窟，浑身冰凉。
他颤抖着嘴唇，拼命摇头道：“妈，不是的，你听我解释，我……”
“小杰，他可是你的妹夫啊，你怎么可以这么做？原本两个男人就不可以在一起，你还勾引自己的妹夫，你这样跟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有什么区别？”
“妈，我没有！我是真的喜欢秦邵阳，他也是真心喜欢我，我怎么会去勾引……”
“住口！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两个男人怎么可以在一起？和他发生那样的关系，你还有没有羞耻感？我们黎家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黎母的情绪又一次激动起来，眼角激出了点点泪花。
幸好母亲住的人单人病房，不然两人的交谈声早就要惊动到别人了。
看到母亲这样的反应，黎杰移开自己的视线，根本不敢去看对方的脸。
原以为自己和男人的事情还可以瞒一段时间，至少可以熬到自己让父母改变对他的看法，然后再想办法让他们一点点原谅他，接受他，最终慢慢认可自己和他的恋情。
想不到，母亲却在这个时候知道了真相，而且还为此差点酿成了车祸。
面对母亲的质问，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脸面去面对她。
内心，那种掩饰不住的惊恐，彷徨，无助，还有浓浓的忧伤此刻将他完全包围。
黎杰清俊的脸上划过一抹难以言喻的浓浓哀伤，心中有着千言万语想要和对方说，却在听到话中充满怨恨和不理解后，只能将那复杂的情感统统咽了回去，所有的话统统汇成了短短的四个字。
“妈……对不起……”
“别叫我妈，我没你这个儿子，你给我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黎母重重地推搡着，黎杰猝不及防整个人朝后仰去，差点摔倒。
看到儿子摔倒在地，黎母眼中闪过一丝痛心，可一想到自己儿子所做出的这样丢人现眼的事情，她转过头不再看他。
黎杰单手撑住地，好不容易稳住身体，他抬起头，看到的就只有母亲背过身去，偷偷抹着泪。
“妈，你好好休息吧，我晚点再过来。”
俊逸的脸上涌起丝丝哀伤，黎杰走出病房，来到黎父所在的病房。
黎父对黎母受伤，黎杰和秦邵阳的事情还一无所知。
此时，他正躺在床上听着小曲，悠闲地哼着摇头晃脑。
看到儿子过来，黎父调轻了音乐，淡淡道：“来了？怎么不去上班？”
黎杰看着父亲，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嗯，刚从外面开完会，路过这就像过来看看你。”
“爸这里有妈在，你不用每天都过来。”
黎杰垂了垂眼眸：“爸，我是你儿子，儿子关心父亲是应该的，要是以后我结婚了，这种机会肯定不会多了。”
“男人嘛，工作才是第一，第二才是家庭，你也不要因为你妈老是催着你找女朋友就烦心。其实你妈还是希望你能够找一个真心喜欢你想要对你好的。你看看安安，结婚一年多就离婚了，现在她一个人在国外……”
见父亲这么说，黎杰就更难过了。
母亲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的样子浮现在眼前，让他的心口一阵阵的抽痛，他无法想象要是父亲知道这一切又会怎么样：“爸……我知道，你就别说了……”
“我不说了，省得你又嫌烦，对了，你妈呢？平时这个时候她都过来了，今天怎么还不见她？”
黎杰犹豫了半响道：“爸，妈她……”
黎父抬眉：“怎么了？”
“没，没什么，可能路上耽搁了吧，”黎杰摇摇头，最终把想说的话咽下去：“爸，你想吃点什么？”
“也没什么想吃的，就是觉得谢宸熙昨天带来的鱼汤很好喝，”黎父指了指边上的保温桶：“这个保温桶你带回去交给他。”
“好。”
黎杰拿过保温桶，淡淡点了点头，随后便离开了。
一路上，他开着车，心思沉重得无以复加。
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母亲和父亲。
回到酒店，他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老板那边汇报情况，随后就是和张经理通了一下气。
张经理看到黎杰脸色不太好，奇怪道：“你怎么了？”
“我没事，”黎杰摆摆手，离开了营运部。
他一个人在酒店里行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中餐部厨房。
现在是厨房最繁忙的时候，整一个热火朝天。
看到黎杰的出现，有人好奇地跑过来问他有什么事，得到他摇头的回答后，对方便重新忙了起来。
黎杰站在门口，看着厨房里面那个忙碌的身影，转身离开了。
走出厨房部，他给秦邵阳打了个电话，对方正在干活，手机也放在柜子里根本听不到。
黎杰挂了电话，来到中餐部厨房的休息室，找到秦邵阳的柜子，把保温桶放了进去。
回到办公室，处理了一下手头的琐事，他便离开了酒店。
黎杰开着车子，却不知道自己该去什么地方。
秦小阳被谢宸熙带走了，整个家都是冷冰冰的，父亲那边自己也不用去了，母亲那……
黎杰忧伤地垂下眼睫，偌大的D市，竟然没有自己可以去的地方，漫无目的地开着车，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来电是一个为陌生的，黎杰按下屏幕，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是黎先生吗？我是市里医院住院部医生，你母亲刚才吵着要自杀，情绪很糟糕，你快点过来一趟。”
黎杰心头一紧：“我马上过来。”
挂了电话，黎杰调转车头赶到医院。
踏入病房，正巧遇到之前那名和自己打电话的女医生。
“医生，我妈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打了一针安定，现在已经好多了。我说你们这些年轻人现在是怎么回事，怎么连自家老人也不照看好。你妈她的情绪这么糟糕，你怎么也不多关心她一点？还让她一个人出去买菜。不要以工作忙为借口，老人其实最需要的是子女的关心。”
女医生估计也快五十了，以为黎杰是因为工作忙而没空照顾母亲，才会闹出这么多事情。
刚才黎母出事的时候黎杰也不在身边，一直过了很久才过来。之后两人又在病房里大吵大闹，接着就是老人吵闹着要自杀。
以她的工作经验，碰到这种事情多半就是儿子工作太忙，无暇照顾老人，老人觉得活着没意思闹情绪。
“谢谢你医生，我会好好照顾我妈的。”
“一会她醒了你少和她说话，以免再让她情绪激动。”
“好。”
女医生转身离开了，黎杰瞧着睡着的母亲，脸色苍白，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心口就像是被刀尖划过，钻心的疼。
母亲说得对，要不是自己对秦邵阳产生那样的感情，安安就不会和他离婚，自己才是那个破坏他们家庭关系的小三。
自己的目的确实达到了，安安离开了这里，自己和男人享受了一段甜蜜的恋爱生活，即便是偷偷摸摸的，自己和他也甘之如饴。
可是，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父母的到来，让自己和秦邵阳的关系彻底暴露了。
现在，就是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果然，可不是么，自己的母亲就是用了这种自杀的极端方式，目的就是想要逼着自己和他分开。
黎杰难过地闭上眼，口袋里的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惊醒了浅眠中的黎母。
黎杰看了眼来电，是秦邵阳的，他便把它挂断了。
黎母有些红肿的眼睛看着黎杰，一言不发。
“妈，你好些了没？”
“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经过了刚才的折腾，黎母的身体已经很虚弱了，她动了动嘴，艰难地吐出了这么几个字。
黎杰声音苦涩：“妈，你别这样，你这样我看着心里难受。”
黎母冷哼一声：“你难受什么？你连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怎么可能还会想到我们？”
黎杰听着母亲的话语，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一想到自己的儿子是个同性恋，还破坏自己女儿的家庭，我就惊恐痛心。你让我怎么跟你爸和安安说？所以我宁愿刚才死掉，或许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黎杰知道这样的打击对母亲而言确实太大，可自己也不是故意想这样的。
谁让自己会喜欢上那个男人呢？也许，喜欢上了，自己就没有办法再回头了吧。
黎杰深深地吸了口气，几乎是用乞求的语气对着黎母说道：“妈……你不要这样，你可以打我骂我，可你千万别就要做出这种伤害自己的事情来啊，这样我一辈子都不会心安的。”
黎母抬起头，望着黎杰，眼中只是划过几抹失望和痛惜，随后便狠狠心道：“只要你和他继续这样下去，我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黎杰几乎要崩溃了，似乎用了这辈子最大的力气，强压住内心的痛苦和矛盾，对着黎母道：“妈，你不要这样，你不要逼我，我答应过他，要和他在一起的……”
“我不是逼你，你可以选择，”黎母冷着脸道：“如果你选择了我，那我可以原谅你，并且永远不告诉你爸和安安。要是你选择了那个男人，那我立刻就去死。”
黎母的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尖刀，刀刀割在心口，黎杰只觉得那处疼痛异常。
“为什么两个男人不能在一起？宸熙他妈妈可以接受，为什么你们就不能对我们宽容一点……”
“谢宸熙的妈妈同意，那你就去做他们谢家的儿子，反正我们黎家是不允许的。”
黎杰苍白着脸，缄默不语。
曾经，自己还天真地想要通过自己的实际行动来向二老证明自己和秦邵阳的感情是多么坚不可摧，可在面对这样两难的抉择中，自己还是犹豫了。
父母的年纪都已经大了，他们经不起这样的折腾，而且也没有谢宸熙的母亲那样的开明，这是自己没有办法选择的。
看到黎杰如此痛苦，黎母终究是不忍。她何尝不想让自己的儿子能够找到真心喜欢的另一半，可这是涉及到道德伦理的社会问题，让她不得不狠下心这么做。
而此时的黎杰，也正在做着人生中最艰难的抉择。
如果选择了秦邵阳，自己的母亲就会自杀。即便能够和秦邵阳在一起了，自己也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可是，如果选择了母亲，那那个男人该怎么办？
妈，你真的太残忍了……
一边是自己所爱的男人，一边是自己的至亲，这样的抉择，太艰难。
要是自己没有和秦邵阳住在一起，没有对他产生那样的感情，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也许，自己当初的选择，就是错误的。
而今天，就是老天爷对自己的惩罚吧。自己不可能去逼死母亲，那么唯一能选择的，就只是和他分开了。如果他站在自己的立场，相信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浓烈的哀伤从黎杰的脸上如暗夜的风般悄然而过，他缓缓动了动唇：“妈，我想好了。”
黎母目色平静，她直直地凝视着儿子的眼睛：“说吧。”
第九十六章
“我……”
黎杰正欲开口，手机铃声又一次响了起来。
悦耳的铃声回荡在病房内，可在此时听上去却分外刺耳。
黎杰拿出手机，只看了一眼就准备把电话挂了。
黎母看出了异样，立刻问道：“秦邵阳的？”
黎杰抿住唇，没有说话，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接吧，顺便告诉他你的选择。”
手机铃声还在持续地响着，黎杰的心情却愈发地沉重。
既然自己已经作出了选择，那就应该告诉他。
狠狠沉下眉心，黎杰接通了电话。
还没等他开口，秦邵阳的声音就从电话那头传了过啦：“哥，你总算接电话了，今天的会议还顺利吧？”
“挺顺利的。”
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有磁性，换做在平时，黎杰根本不觉得有什么，可今时今日，他却觉得异常温馨。
也许，过了今天，自己再也不会听到这个男人用这种声音和口吻对自己说话了。
想到这里，黎杰的眼眶一阵发热。
“那就好，对了哥，找我有什么事？”
黎杰心里一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张了张嘴，最后改口道：“我没找你，可能是不小心按错了。”
“哦，”男人并没有觉察到黎杰情绪上的异样：“哥，保温桶我拿到了，等我下次有时间再熬汤给爸送过去吧。”
“嗯。”
黎杰轻轻地应了一声，抬眼看了看母亲，心如刀绞：“秦邵阳，其实，我有话要对你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