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泽,怎么想起弄这些难吃的笋子?”江氏在厨房擀饼子,正好瞅了眼。
“这不是闲着吗?我想试试能不能去除苦味。”
“呵呵,行啊,等娘把饼子擀好,你说怎么弄,娘帮你做。”江氏对儿女的想法,一贯都是支持的。
很快,大半篓苦笋都剥了壳,叶明泽将其切片泡在大水盆里:“娘,等其他菜做好了再处理笋子。先用开水过一下,或煮或炒都行。”
“行,听你一回。”儿子们平时最多帮忙烧火,江氏没想到大儿子想法还挺多。
“小妹,编络子?”叶明泽路过,随手翻了翻绣框,发现络子样式单调,远没有现代多样化。
“嗯,暂时没活。娘那不让我帮忙,说是让我多做些绣活,攒些钱做压箱银子。”叶柳说起这个有点羞赧。
只要不耽误活计,家里女孩子都会做点绣活攒私房,这是爷奶同意的。男孩子则没这个条件,家里除了下地还要时不时出海,出短工都不可能。
叶明泽没有打过络子,但他见过不少,大概样式都能画出来。原主水墨画不错,他自己也学过一些。铺开笔墨,信手拈来,各种中国结跃然纸上。
“小妹,这些你能做吗?”尽管用了最小号的笔,总归还是没有照片那么清晰。
“哇,好漂亮,大哥你怎么想到的?”叶柳爱不释手的摸着手中的图样,大红色的络子喜庆又大气,相信不止姑娘喜欢,男孩子也不会嫌弃。
“就是刚才看到你编络子,突然想到的。”叶明泽随便找了个借口,“能编出来最好,编不出来也无所谓。”
“大哥,这么漂亮的络子,我一定要编出来。”叶柳一下子被激起了好胜心,匆忙编完手中的络子,就开始琢磨起薪样式。思考了好一会,她最终挑了个最简单的样式,尝试着编织。
叶明泽看了几眼,就不再管她,回房思考以后的出路。
第3章:媒人到
当晚,叶明泽躺在床上,思绪如潮。家里有一百多亩田,正常年份大约能收获三万来斤粮食。大兴朝小麦水稻亩产两百斤左右,红薯土豆玉米这些高产的每亩也只有三四百斤。为了能让一大家子填饱肚子,叶家多数田地都种的粗粮,水稻小麦加起来只有二三十亩。
叶明泽大致估算了下,叶家大大小小一共近三十口人,每年消耗粮食两万斤左右。按每年收粮三万斤算,扣除十税二的田税后,实际只得两万四千斤,再刨除丁税和徭役,几乎没多少盈余。如果没有出海捕鱼的收入,估计现在家里就得吃糠咽菜,毕竟人不可能只顾吃喝,还需要应付婚丧嫁娶,人情往来等。
这两年情况好多了,叶明泽和叶则全两叔侄考上秀才后,每人各有五十亩田的免税额,只要两人没分家单立户籍,一家子人再也不用出徭役。
以往每年家里粮食富余不多,也就没想着卖,毕竟家里有粮心不慌吗!可惜好不容易攒些粮食,碰上灾荒年间又没了,叶家始终没能攒下多少粮食。
这两年来,光是省下的田税就有一万多斤,家里粮仓开始日渐丰盈。
出海捕鱼每年能得个一二十两银子,运气好得的更多,再加上养鸡养猪卖菜添的进项,照理来说,日子不该难过。可惜家里即将迎来婚嫁的高峰期,再加上五叔进学的费用和一些日常开销,实在有些捉襟见肘。
五叔已经十九岁,今年乡试不管能不能中,都会找人做媒。下一个就该轮到叶明泽,一想起这个,他脑中就跳出原主相关记忆的片段——只有想到哪方面,涉及那方面的记忆才会出现。
看完他整个人都愣了。叶明泽喜欢男人,他在现代三十多岁还没结婚,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原先他还担心怎么才能说服父母娶个男妻,毕竟以他的常识来看,古代男风盛行,这个可能还是有的。
他下面有两个弟弟,传宗接代也不是非他不可,要是担心孩子的问题,到时过继一个就好。
现在,这些都不用他操心了。大兴朝也分两种人,男人和女人,看着和现代没什么不同,不过这个世界另有一套规则。男子成婚有固定的仪式,娶的一方仪式简单,只要新婚三日内同妻子圆房就能形成婚契,若娶的是男妻,圆房时第一次必须娶方占有嫁方,否则不能形成婚契。
男子嫁人一方仪式要麻烦许多,定亲、新婚三日内圆房和记入丈夫一方族谱是必不可少的步骤。
一旦形成婚契,男子娶方左手腕会显示一个米粒大小的蓝点,嫁方则是显示两个相距一寸的红点,中间一条红线相连。婚契纹样初期只分这两种,随着时间的推进,纹样逐渐变化,每一个人都将拥有独一无二的纹饰。
形成婚契后,男子嫁方将只具备受孕能力,娶方正好相反。经过短则半年,长则两年的身体改造后,男子嫁方就可以受孕,并且只能为婚契对象孕育子嗣,娶方则在婚契形成时身体就变化完毕。
大兴朝男女比例大概是11:9。权贵阶层中,庶子约有三分之一嫁人,嫡子出嫁的则少之又少。平民中出嫁的男子多为贫家子弟。由于大兴朝并不禁止男子嫁人后为官经商,每年总会有些漏网之鱼考中文举武举,继而步入官场。
但总体来说,这样的情况并不普遍,毕竟谁都不是傻子,有文武天赋的子嗣,但凡一家之主有点心气的,都不会往外嫁,更不用说婚前就考取功名的。
家里温氏比较偏心自己的儿孙,不过在叶老爷子的管制下,还不算太过分。像今天的伙食,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只是每隔十天半个月,家里改善伙食的时候,温氏会亲自下厨,那时主食就会有所区别,像饼子之类,表面看着一样,里面则大有乾坤。
叶明泽家和大伯家分到的主食,内瓤里包的肉蛋之类总会打点折扣。由于每月只那么两三次,温氏又不敢太过克扣,爷爷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计较。虽说温氏管着银钱,因爷爷每月要查账,她只能稍稍攒点私房,太过了,爷爷也饶不了她。
总的说来,有叶老爷子镇场面,大摩擦没有,小摩擦不断,一大家子还算和谐。
叶明泽原本可以舒服地坐馆当夫子,每月拿着束修,岂不悠哉?可考虑到实际情况,原身没有这么做。
叶家没有分家,爷爷等前四个儿子都成家后,把田产分成了六份,爷爷奶奶和他们的儿子一人一份,五叔和爷奶那两份暂时细分成四份,由剩下的四家每家种一份,爷爷则随便,爱帮哪家就哪家。
等到今年乡试之后,中举一切都好说,不中的话,五叔那份归他自己管,以后再次科举就要靠他自己,公中只补贴一部分银钱。兄弟们养了他那么多年,总有个尽头不是?
自己份内的田地不是随便种种就行,每年年三十那天爷爷会给每个儿子发红包,红包大小就看他们当年的收获,其中包括粮食收益和下海捕鱼收益。爷爷分配很公正,完全按照他们当年的收益比例来分。
红包包括银钱和余粮,儿媳妇娘家的各种随礼不归公中管,能拿出什么样档次的礼完全看他们每年得的红包大小。
在爷爷这样的策略下,除了五叔一直进学,几乎没下过地之外,另外几个儿子媳妇没有哪个是懒惰的。
除了这些,婚嫁也有规定。不管男女,聘礼和嫁妆公中各出五两银子,想要多的,各房自己补贴。
正因为这样,叶明泽家要照看自己的十八亩和额外的九亩,一共二十七亩田,负担很重。两年前叶明溪叶明江还不大,他不想家人太劳累,再说坐馆的银子要归公,虽说按贡献红包能多分点,但赚的束修最后又能有多少分给他家呢?
人人心中都有本账,基于以上种种原因,原主就做出了他认为最好的选择。叶明泽对此持肯定态度,毕竟家人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他们家还好,三叔四叔两家劳力少,又不肯少种,每年农忙时都要请娘家兄弟帮忙,偶尔实在赶不上农时,还会请一两个短工。叶明泽看着都感觉心累。
叶明泽的禀米一半换了银子以备科举,四分之一换了粗粮,剩下的偶尔换点肉食打打牙祭或干脆直接吞粮。
每房都有个小炉子,见到哪间屋子有烟味,那多半都是在加餐。
叶明泽兄弟几个正是能吃的时候,往年分到的粮食都不够他们吃的。银子都有用处,父母不会额外花钱买粮食,分到的那点子粮食吃完就没了,几兄妹不得不算计着吃。这两年有他的补贴就好多了,兄妹几个饿了就煮点,脸上几乎不见菜色,一家子人越来越健壮。
迷迷糊糊中,叶明泽上下眼皮开始打架,他没有同本能进行抗争,直接闭眼入睡。
一夜好梦。
一早,叶明泽就被二弟叫起床。哎,从这天开始,他不再有病号的待遇。日子变得异常忙碌充实,他除了上山下田,还要抽空温书。他虽有原主的记忆,也要花时间消化吸收不是?
这一天,叶明泽正在给自家菜地除草,二弟急匆匆过来喊人:“大哥,有官媒来给你说亲,爷爷说要问你的意见。”
“怎么会是给我说亲?五叔不还没有结亲吗?”叶明泽略感诧异。
“好像给你说亲的对象有些特殊,我只听了一嘴,具体的不清楚。”叶明溪猴急地拉着他往家跑。
“你急什么?人在那又不会跑。”
“呵呵,大哥,我这不是好奇吗?”
两兄弟到家时,叶明泽见父母爷奶叔伯婶婶全都坐在堂屋上,边上有两个不认识的,一个打扮的很鲜亮,一看就是媒婆。另一个听爷爷介绍,和他们家有着七拐八拐的亲戚关系,按辈分他应该叫她杨姑婆,这次说亲就是她搭的线。
“明泽,情况是这样的,这次给你说亲的对象是罪臣之后,叫蒋敬之。他爷爷是侯爷,这次被对头陷害,家产被罚没,全家被判流放苦寒之地五年。他是长房嫡长孙,今年十八岁,前段时间正好生了场病,现在大病初愈,身子虚弱,需要地方养病。苦寒之地会要了他的命,侯爷就做主让他嫁人。”爷爷简要的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大兴朝但凡被家人罪及的未婚男女,只要不是罪及姻亲的,从判刑那天算起,皆可在一个月内外嫁免除罪责。正常情况,作为嫡长孙会陪着长辈受苦,毕竟男子出嫁后就算是外人,多数男子宁可吃苦也不会选择嫁人。
这次情况特殊,为了保命,蒋侯爷连家族精心培养的嫡长都孙放手了,毕竟疼爱的孙子的性命比什么都重要。
“这位就是说亲对象叶明泽?”陈官媒仔细打量着,看他虽出身农家,却自有一番气度,对此还算满意。
“是的,这就是我二孙子。”叶老爷子附和着。
第4章:准备成亲
“侯爷他们已经前往发配之地,蒋敬之身体弱,走的是海路,明天清早到达阳山县城,你要是还算满意的话,明天我安排你们见一面。”一般官媒都不给流放之人说媒,陈官媒也是受人所托,通过各种关系,才找到这么一个小渔村的秀才,基本满足蒋家提出的要求。
陈官媒详细地说了蒋敬之的家世品行长相,又说了娶他的各种利弊之后,让叶明泽给个明确的答复,不满意就当场拒绝,满意则明天去相看。毕竟时间紧迫,留给蒋敬之转圜的时间只剩不到半个月。
结这门亲事利弊都是非常明显。运气好,蒋家能设法洗清罪名起复的话,整个叶家都能沾光不少。特别是叶明泽和叶则全两人,上头有人,走仕途不要太容易!问题是,更大的可能,蒋家从此没落,要想东山再起,起码也得五年之后,还得后辈子孙给力才行。
君不见,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蒋家一遭罪,往日的亲朋好友,急着撇清关系,生怕被他家连累,别说雪中送炭,能不落井下石都算好的。短短半个月里,蒋家就有好几个出嫁女大归,多数都是年轻媳妇,其中甚至包括一个已儿女成群的。
当然也不是没有想帮忙的,地位高的需要方方面面都考虑清楚,反而不好轻举妄动,地位低的,又能帮到多少?
这次给蒋敬之帮忙说亲的是他的好友林文珏,林家也是勋贵世家,只是林文珏地位比较尴尬。虽说是嫡子,可是底下有好几个继母生的弟弟,不比他小多少。不说有多被慢待,总归心里膈应不是?
林文珏只有二十岁,手中没有多少势力,能帮蒋敬之的不多。这次,他利用仅有的一点权力,为蒋敬之买下了他家被官卖的两房下人。其中蒋敬之奶娘一家五口跟了他,另一房是蒋母的陪房,将在发配之地就近照顾蒋侯爷一家老小。
蒋敬之身上有举人功名,即使被发配,蒋家人身上的功名也没有被革除。
男妻的功名只能惠及自己的父母丈夫和儿女。像叶家户主是叶老爷子,田产在他的名下,在叶老爷子户口中的儿子孙子考上了秀才,就能免除他名下的一百亩田税,并不用挂靠在两个儿孙的名下。
如果蒋敬之嫁给叶明泽,那他能免税的五百亩地只能记在他和叶明泽两人名下,徭役也只能免叶明泽一个人。可见男子嫁人弊端还是挺多的。
叶明泽清楚地知道,要是他娶了蒋敬之,他不做官还好,一旦做官的话,几乎绝了姻亲的助力,甚至还会被拖累。即使蒋敬之仍能参加明年的春闱,也没人会点他为进士,他家人正流放,哪个主考官会愿意揽麻烦上身?
正因为麻烦多多,最终选择权落在了叶明泽身上。正常情况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最多参考一下子女的意见,哪会由着他们?
“对了,刚才忘了一点,蒋敬之原先是定过亲的,这次出事女方主动退亲。放心,两人关系不深,只见过几次面。”陈官媒有点懊恼,这么重要的事居然现在才想起来。
叶明泽对陈官媒描述的蒋敬之还算满意:“那就这样,明天相看一下。”
送走陈官媒,杨姑婆则留下拉家常,明天她要给叶明泽一家领路。
晚饭后,爹娘几个都聚在叶明泽三兄弟的房间,忧心忡忡地望着他,欲言又止。
“爹、娘,你们有什么话就说,儿子面前不用藏着掖着。”叶明泽看着父母这样,觉得心累,遂主动搭话。
“明泽,你到底怎么想的?蒋敬之身体不好,又麻烦一堆,你怎么还愿意娶?”叶母首先为儿子的子嗣着想,重点在体弱上。
“娘,不是说已经痊愈,只需好生调养几个月就能恢复正常?”叶明泽倒不担心这点,好不好的,明天一看就清楚。
“儿子,你娶蒋敬之唯一的好处是能免税五百亩田地,其他的暂时对你来说,都只有弊端。小弟倒是能受益,坏处他挨不上,有好处倒能沾光。”叶父平时话不多,看的却清楚。
“爹娘,你们不用担心,能不能中举还是个未知数。以我们这样的出身,即使中举,没有被上头人看上,也只能娶个家世一般的妻子,这和娶蒋敬之也没多少差别。”叶明泽看的透彻,蒋敬之是现在的他能娶到的条件最好的妻子。
侯门精心培养出来的嫡系子弟,无论是自身修养,还是见地都比一般人要好的多。只要不是两看相厌,他都会尽量争取。
“爹娘,又不是现在就决定了,不是还要相看吗?明天有你们和爷爷帮我把关,错不到哪去。”
“行了,从小你就主意大,你自己看着办吧!”叶母拉着叶父施施然走了。
“哎,我说你们两个,都听完了,赶紧睡吧!”叶明泽扑棱完两个弟弟的脑瓜子,自己也钻进被窝迅速入眠。
第二天一早,叶明泽就跟着爷爷父母和杨姑婆坐驴车赶往阳山县。
县城距离叶家村二十多里,坐驴车要一个时辰。一行人出发时,天还蒙蒙亮,等到城里时,已日上三竿。
驴车停在一家客栈前,杨姑婆示意到地方了。
一个小厮模样的迎上前来:“叶公子?少爷在里面等候,请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