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还是有那么多人在看他,身边不停的走过三五成群的朝气蓬勃的大学生,他们看过来的视线有如芒刺在背。他们越是充满阳光,苏鱼就越觉得自己像是生活在阴暗的角落里,充满卑微。他试图开心起来,笑着面对一切,可是到头来他发现,无论怎么努力,快乐依旧是别人的,而痛苦,却是他自己的。
他只有落荒而逃。
驱动轮椅,循着蜿蜒的小路一直走,终于到了一处人迹罕至的角落。这里有很多灌木丛,还有苍劲的大树,一切都很宁静。
苏鱼的心终于稍稍安定下来,他微微抬起头,四处张望着,却在不经意间,从树叶缝隙间窥见一只白皙的手。他探头去看,发现有个人坐在一颗大樱花树下画画。
不,他其实还没有开始画,面前的画板上还是一片空白。而他拿着笔,昏昏欲睡。
那人的侧脸很好看,阳光沿着脸颊的轮廓描摹出一条温暖的弧线,让苏鱼不禁看得呆了几秒。
那人似乎困极了,头一冲,手里的笔也往下一滑,顿时在那张洁白的画纸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
“啊。”苏鱼不由自主的惊呼了一声,然后赶忙捂住自己的嘴。那道痕迹太醒目了,好好的一张白纸,就这么被毁了。
那人终于醒了过来,揉揉头发,往四处张望了一下,他刚刚好像听见别人的声音了。苏鱼赶紧低头藏好,没有被他发现。
他回头,看到白纸上的醒目痕迹,皱了皱眉,拿着画笔沉默了一会儿。而就在苏鱼以为他要把那张纸扔掉,再重新换一张的时候,他却开始了作画。就在那张纸上,就着那条宛如伤疤的痕迹,画出了眼前那棵樱花树干上历经沧桑的纹路。
那只笔像是有魔力一样,一笔,再一笔,化腐朽为神奇。
苏鱼的视线随着笔尖在纸上游走,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那条痕迹长成一棵樱花树,灿烂得像是充满了生命力。
风轻轻吹起,拂动着他白色的衣角,也摇落了满树的樱花。粉色的花瓣打着旋儿从树上落下,落在那人的肩膀,落在他的指尖,也落在那张画纸上,跟画上的樱花融为一体。
苏鱼想说,真美。
他怔怔的出神,连他是什么时候画完的画也不知道,回过神来时,那人已经站在他的身前,低头看着他。
苏鱼下意识的闪躲,脸上渐渐浮起一抹苍白。他扣下帽子,紧紧的抓着自己的手臂,偷窥被发现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等了许久,那人也没有说话,正当苏鱼嗫嚅着想道歉的时候,那人忽然伸出拿着画笔的手,在他的手腕处画了起来。
那里沾着一片飘来的花瓣,那人就在那片花瓣旁,又添了几瓣,画出了一朵粉嫩的花。苏鱼愣愣的看着那只还沾着颜料的手,软软的笔头在他的皮肤上扫过,让他一阵颤栗,却意外的并不想抗拒。
“看,花开了。”他收起笔,对苏鱼说。
那声音淡淡的,却叫苏鱼有些鼻酸,然后苏鱼又听他说,“加油。”
眼泪终于从眼眶里掉下来,一滴一滴打湿了苏鱼手上的花瓣,勾起了心底最深处的悸动。他想问,如果那一笔伤疤也可以长成一棵大树,那么他这棵从根部枯萎了的树,是不是真的可以开出花?
看,花开了,要加油啊。
很多时候,感动就在一瞬间,顿悟也就在一瞬间。苏鱼急急忙忙的抬头去看,张嘴想说一声谢谢,那人却已经背着画板走远了,只留下一个穿着白衬衣的干净背影。
后来苏鱼知道了他的名字,他叫沈戈,跟自己一样热爱画画。但他可比自己天才多了,年纪轻轻就蜚声在外。
苏鱼开始憧憬,有一天,他也能像沈戈一样,拿一支笔,化腐朽为神奇。
他知道,对于沈戈来说,那次相遇也许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他甚至可能根本没有看清苏鱼的脸。但对于苏鱼来说,那是一段弥足珍贵的回忆。
他始终记得,他还欠沈戈一句谢谢。
“你还记得这个吗?”苏鱼终于下定决心,鼓起勇气撩起了自己的衣袖,把手腕上今早画下的那朵画给沈戈看。
沈戈愣了愣,埋藏在大脑深处的记忆被调动起来,让他终于回想起了那个午后,以及那个从始至终都低着头,有些怯懦的少年。
“原来是你啊。”沈戈有些诧异,因为再次相遇时小道长是个给人感觉很温暖的人,跟当时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苏鱼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相差很大吧,那个时候我的情绪比较低落,所以都不敢看你。其实……其实我一直想跟你说一声——谢谢。”
他终于认认真真的说出了那两个字,好像是完成了一个长久的心愿,眼里盛着浅浅的笑意,有些腼腆。不知道为什么,他还很有些不好意思,像是表白了似的,不太敢看沈戈的表情。
而被郑重其事道了谢的沈戈有点受宠若惊,自己当初只是随口一句话,却换来这一声时隔一年多的道谢,这让他心里很微妙。
就像拯救了世界一样。
但他又觉得自己必须得做点什么,不然苏鱼太吃亏了。左想右想,没想出啥来,就转头指着那副画说,“你喜欢它吗?我把它送给你吧。”
“真的吗?”苏鱼眼睛一亮。
“真的,”沈戈看着他明亮的双眼,不禁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等展览结束了,我就把它拿下来给你。”
苏鱼很开心,男神真是太温柔,对他太好了。可是这幅画能够放在这里展览,应该值很多钱吧,他如果就这样拿走了,那岂不是占了很大的便宜?
“那个……我能不能分期付款?”他小声问。
沈戈愣了,“付什么?”
“画的钱。”
沈戈笑了,“我送你的,不要钱。我家还有很多这种呢,都仍在蛇皮袋里了。你要吗?我送你一袋。”
苏鱼震惊了,谁说男神很低产的?!他明明很高产啊,都可以论袋来送人了!
“不过那些都是我不大满意的废稿,没有署名的,你要吗?”沈戈又问了一遍。
苏鱼连忙点头,“要的!”
“那你把你的地址和电话都告诉我吧,我过两天快递给你。”
就这样,苏鱼顺利的把自己的信息告诉了自己的男神,为了方便联络,他的男神还把自己的号码给了他。于是直到走出展览馆的时候,苏鱼的整个脑袋还是晕乎乎的。
“嘿嘿嘿,回神了咯~”顾小白伸手在他眼前晃了几晃,一脸你懂我也懂的揶揄。
苏鱼的脑海里还在回放刚刚沈戈转身离开时帅气的背影,好不容易被顾小白叫回神,脸上也是呆呆的,“啊?怎么了?”
顾小白伸手捂脸,“没什么,我只是看着你的表情,感觉我的少男心在悸动。”
“说人话。”林青冷冷的瞥了他一眼。
“oh,我只是觉得,恋爱真是太美好了!”顾小白夸张的做了一个拥抱太阳的动作,惹得旁边的路人都好奇的看过来。
麻麻快看这里有一个神经病。
回到家里,苏鱼就迫不及待的上了游戏。他跟沈戈约好了,要一起上线采草。
不过上线之后苏鱼还是决定先去一趟小酒馆,他决定了,要去拜掌柜的为师,这样他变厉害了以后,也许不光能陪男神一起采草,还可以一起做任务什么的。
可是当他看到小酒馆里的情景时,却傻眼了。
他家掌柜的,他的未来师父,正躺在一张桌子上,衣襟半敞一动也不动,活像是刚刚被蹂躏过的。而他的专座,那个位于柜台后面的太师椅上,坐着像女王那样高贵冷艳的真央大人。屁股下还垫着陈三叨的那只宝贝兔子。
“这是……怎么了?”苏鱼惊疑的问道。
听到他的声音,陈三叨立刻像诈尸一样弹了起来,眼里充满了惊喜,“徒弟你来啦!”
“嗯,是啊……”
陈三叨一个箭步冲过去,牢牢的抓住了苏鱼的胳膊,“徒弟,我就知道你不会背弃我的,徒弟!”
“到底怎么了?”
“真央说你被他们鬼画社正式拐走了,于是我就跟他又大干了三百回合。你别看他那样,其实他已经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死人你说谁跟你大干三百回合了?!”真央怒了,从屁股下抄起那只大兔子就朝陈三叨扔了过去。
陈三叨立刻脸色大变,以一个风骚的走位接下兔子,跳脚道:“兔子又怎么惹你了?!”
苏鱼:“……”
谁来告诉他这两个人之间真的没有女干情?
“你们慢慢玩,我去采草了。”
第十四章:排戏
我有一头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
有一天我牵着它,跟男生去采集~
苏鱼跟折戟沉沙在山坡外的山道上碰到了,就一起牵着驴子去山坡上采草。两个人没有很多话,却已经养成了默契,到地儿就开始采,一点也不耽误事。
采着采着,苏鱼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来,“折戟,你每天都采那么多草干什么?铁蛋它吃不完啊。”
“呃……”折戟沉沙想了想,“首先我觉得,采草可以让人平心静气,做人要沉潜。”
男神那求你别采了,你的脸已经平心静气得瘫掉了。
“第二个嘛,多采一些草,我就可以去很远的地方做任务,不用担心铁蛋跑不远。”
“不坐传送阵吗?”
折戟沉沙摇摇头,转头看向北边,“剑歌的整个世界都构造得很完美,我想要存足够多的马草,从长安一直走到北疆去探险。”
男神就是有这样一颗永不衰老的少年心,说得苏鱼都有些意动了。如果,他也能像折戟沉沙一样,那那些错过的风景,也许都能看见。
“那你存够了吗?”苏鱼好奇的问。
折戟沉沙仰起头想了一会儿,回答道:“我装了大约有两三个仓库,大概、可能快够了,但是我发现我带不了那么多的随身包裹。”
苏鱼:“……”
“我准备去找工作室订做一个无敌大包裹,就挂在铁蛋身上。”折戟沉沙说着,脑海里又不由浮现出苏鱼坐着轮椅的画面,于是不禁问:“你想跟我一起去吗?”
“啊?”苏鱼完全没想到男神会邀请他,一瞬间愣住了。折戟沉沙一直盯着苏鱼的眼睛,还以为会看到那双一眨一眨的星星眼,结果却没有看到,不禁有些许失落。
“你不想去吗?路上我可以抓兔子给你玩,我还会烤兔子肉。”
放过兔子吧男神!
“我去!”苏鱼急忙挽回,可话一脱口,就发觉这两个字像骂人似的,于是又补救道:“我想去的!”
“那就好,就是草可能要多采一点了。”折戟沉沙显得有点开心,面瘫的脸上虽然还是没啥表情,可语气却轻快不少。
[系统]:您有一条来自[师父]真央的语音信息。
真央突然来了信息,折戟沉沙就预感到有些不妙。可是他不接的话真央一定会直接杀过来,于是折戟沉沙就点开了。
“死徒弟你死哪里去了?!回来排练啊!你忘了大明湖畔的梅九爷和沈君了吗?!!立刻!马上!给我回来!”
一通狂吼镇山河。
苏鱼张着嘴巴晃晃脑袋,脑浆好像被震成糊糊了。折戟沉沙却是依旧淡定,大约是平时被吼惯了,练就了一双合金打造的耳朵。
师父大人在召唤,徒弟哪敢不从。而且梅九爷是鬼画社的大戏,可不是折戟沉沙一个人的事情,而苏鱼反正没事,就跟着他一起回了鬼画社。
鬼画社里的大家都在热火朝天的做着梅九爷第二部的前期准备工作,最忙的就属道具组了,不时的扛着东西风风火火的跑过。猫咪老师居中指挥,拿着个喇叭,到处喊人。
灯灯灯灯在调试灯光,也看不出他到底怎么在操作,就见已经搭好的主舞台上光影弥漫,特别的漂亮。几个在台上排戏的主演就在那光影之中穿梭着,看得苏鱼睁大了双眼,一切都显得那么的神奇。
“这儿,快上来!”真央眼尖的瞥见了折戟沉沙和苏鱼,连忙招呼他们过去。
他们正在排的是梅九爷第二部的第一场重头戏,背景是大雪纷飞的帝都,新春佳节,梅九爷因为苏小满的归来而收敛不少,而且因为腿脚不便的关系一直在宅子里静养。然而帝都仍旧是暗流涌动,蛰伏了许久的敌人终于亮出了他们的獠牙,开年的第三天,梅九爷的府邸门口就被穿着丧服扛着白幡的人堵住了。
这一场戏的内容就是梅九爷一方跟这些人的冲突,沈君戏份虽然不重,但有个镜头是他因为护主,一个人突前,险些拔刀血染白幡的场景,因为沈君不会说话,所以对演员要求颇高。
但偏偏折戟沉沙是个演艺白痴,还是个面瘫。
所以上到导演,下到灯光师,都十分的忧心忡忡。哦对了,苏鱼这次终于见到了某个传说中的无良导演,看到那一脸欠扁的模样,不就是那个‘爱买买不买滚’的酒店老板么!
“他……”苏鱼指着导演,惊奇的看向折戟沉沙。
折戟沉沙解释道:“他跟卖酒的是兄弟,双胞胎。”
“原来是这样啊。”苏鱼恍然,双胞胎么,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成人版的,没想到连气质都那么相似。
导演叫逗你玩,对,就是那个‘逗你玩’,他看到苏鱼的时候倒是一副饶有兴味的样子,走过去绕着他打量了一圈,跟折戟沉沙拍肩道:“听说这是你新组的CP啊,真是的,都快双十一了居然脱团……”
“那个其实我们没有真的在一起……”
苏鱼企图辩解,可逗你玩自动忽略了,仍旧拉着折戟沉沙自说自话,“诶别说,这小道长看着跟你挺搭的,你看你好不容易脱了团,演戏也要好好演啊,要是让小木鱼看到你演技那么烂,一脚踢了你可怎么办啊?”
“那个,我们不是……”
折戟沉沙忽然严肃起来,“他不会的。”
“啧啧啧太自恋了吧,”逗你玩拉着他看向真央那边,“你看看,你师父,妖孽啊,还有九霄,型男!特有安全感!天下第二,风趣幽默,特别讨人欢心……”
折戟沉沙的表情越来越严肃了,他虽然知道逗你玩真的是在逗他玩,搞激将法,但一想到苏鱼可能也会睁着那双发光的眼睛去看别人,心里就不是滋味。
那本来就是用来看我的啊,对不对。
而苏鱼呢,他已经放弃解释了,这两个人没有一个在认真听他说话。这时真央过来,很顺道的就搂着苏鱼的肩把他给带到了九霄他们那边去,一群人围着苏鱼,说这说那的笑得很开心。
折戟沉沙站在十米开外的地方看着,真是整个人都不好了。
逗你玩拍拍他,“你看,我说的没错吧。”
折戟沉沙回头看他一眼,那眼睛里的寒芒让逗你玩导演一阵哆嗦——大爷你要飚也在演戏的时候飚啊!
事不宜迟,逗你玩立刻拍手示意,赶快开始排练!直接从沈君的那个镜头开始!然后让九霄他们全站到他对面充当那些穿丧服的。
“Action!”
折戟沉沙拿着剑,这一刻他就是沈君。
他拦在梅九爷面前,满面冰霜的看着对面那些咄咄相逼的人。他的手握着腰间悬挂的剑柄,越来越用力,骨节发白。
那些人的话终于说得越来越难听,面目越来越可憎,沈君无法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梅九爷身上,大拇指抵住刀鞘往上一推,寒光出鞘,眼神也陡然犀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