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铁安静地站在不远处看了一会儿才开口,“回去了。”
“一点白,走。”
走到村口,便听到欢快的笑声。村里的小鬼们在雪地里跑来跑去地打着雪仗,滑倒了也不畏,反而咯咯地笑,无忧无虑。
一进屋,秦勉就往炕上爬。进入腊月后,炕就没冷过。
一点白乖觉地挨着炕边趴着。
吃饭,自然也是在炕上。天冷后,两人差不多每天都是吃火锅,雷铁早就学会煮火锅了,食材处理干净,往锅里一煮就可以吃,省事,管饱,还热乎。洗碗的活儿还是归雷铁,秦勉几乎什么都不用干,估计自己这个冬天至少已胖了三斤。
二十四,扫房子,两人住的是新房,偷懒没有打扫。
二十五,雷铁泡了半桶黄豆去村里的豆腐作坊做豆腐,中间抽空回来一趟,端回一大碗豆浆,香醇可口。半桶黄豆一共做出五十多斤豆腐,看上去白嫩可口。
秦勉忽然想起美味的腐乳。在他很小的时候,他们村里经常有一个六十左右的老头挑着担子走向窜户地卖豆腐乳。那豆腐乳据说是用秘法制作的,四四方方的小块,表面一层鲜红,一角钱一块,又辣又香,外婆每次都会花五角钱买五块。他特别爱吃,半块豆腐乳就能吃一大碗饭。
当时年纪小,不懂事,还问过那个老头他的腐乳是怎么做的,为什么会那么香。那老头也有趣,估计是看他年纪小,还真就告诉了他。后来,他将方子告诉外婆,外婆聪慧,成功地做出了好吃的腐乳,如今他还记得做法。
“雷铁,我们去厨房做腐乳。”秦勉从炕上跳下去,弯腰穿鞋。
雷铁稀奇地看着他,他还以为小媳妇一个冬天都会长在炕上。
他放下手中的棋子,“腐乳是什么?”
秦勉神秘地道:“好吃又下饭的。”
“不怕冷了?”雷铁问。
“烧炭盆就行了。快。”为了好吃的,秦勉能忍受冷。
秦勉让雷铁将两个空陶罐洗干净,擦干里面的水。看着他拿着洗碗布,把手伸进冰冷的水里,面不改色,秦勉一脸佩服,故作安慰地拍他的肩膀,“能者多劳嘛,辛苦了。”
雷铁轻弹食指,几清水落在他的脸上。
秦勉哆嗦着瞪过去,那人巳若无其事地低头做事。他拿起一个冰凉的瓷盘趁雷铁不防备按在他脸上,请楚地看见他的脸皮颤了颤,哈哈大笑。
趴在窝里的一点白睁开眼,抬起头,朝厨房里扫一日艮,又合眼趴下。
秦勉生火做了一些辣椒油,盛在碗里,辣椒油冷却后,加入胡椒、花椒、八角、规划粉末和适量米酒调制成卤汤备用。
接着,他让雷铁拿来一些稻草铺在篮子里,在篮子上垫一张白纸,将白嫩的豆腐切成四方的小块,隔着距离码放在纸上。
过些时日,豆腐长出毛霉后,秦勉在豆腐上滚上一层盐。
做完这些,他对雷铁说道:“腌制大约八天后,将豆腐装入陶罐内,倒入调好的卤汤,再像封酒坛一样用纸和泥密封保存就大功告成。八天后记得提醒我。”
雷铁颔首,“过来烤手。”
“今天二十七了。”秦勉在炭盆边坐下,安排接下来几天的任务,“今天发面、炖肉和炸丸子,明天做包子、包饺子和蒸馒头。”
雷铁道:“这么多事?你说,我做。”
秦勉失笑,“过年嘛,就是要忙些才有过年的感觉。虽然咱们家人少,但更要隆重些才不会让人看扁。离除夕还有三天,来得及。”这是他新生后的第一个年,是雷铁归乡的第一个年,更是他和雷铁一起过的第一个年,他一定要好好准备。
雷铁不语,握住他的手,放在炭盆上一起烤火,幽深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秦勉抽了抽自己的手,没抽出来,雷铁的手像钉子一样紧。
“我又不会走,握这么紧做什么?”秦勉含笑问。
雷铁想问他是不是永远都不走,但没有问,将他的手烤暖后才松开。
秦勉先站起来,“你和面,我炖肉。”
雷铁起身舀面粉。
秦勉将水烧开,加入调料,把洗净的排骨、鸡、猪蹄和大块的猪肉都放进去,盖上锅盖,用大火炖,往灶膛里多放几根大块的木柴,暂时就不用管。这些熟食提前备好,正月招待客人的时候再稍微加工可省时。里面的锅可以同时蒸红薯。
秦勉把小方桌搬到炭盆边,剁肉切藕。天太冷,什么都是冰凉的,手值冻得麻木,他切几刀菜就要烤烤火。
雷铁和好面后,拿走他手里的菜刀,按照他的指示切菜,很快就做好三盆馅料,猪肉泥、藕馅和鱼泥。两人做了一盆猪肉丸,一盆藕丸,一盆鱼丸,以及一盆红薯丸。另有一盆是做豆腐的豆渣,加入肉糜和面粉调和后,能做豆渣丸子,也相当美味。藕丸、红薯丸和豆渣丸都用油炸,猪肉丸和鱼丸则需用水煮。
锅里的肉炖熟后,秦勉切了一只鸡和一碗白切肉,两人将就着吃了午饭,下午继续忙。
炸丸子的香味飘荡在厨房里,这就是新年的味道。
看着一盆盆香喷喷的丸子,秦勉相当有成就感。
腊月二十八,面发好。秦勉和雷铁蒸了两锅馒头、一锅肉包子,包了一帘饺子,还炸了一盆麻叶、小麻花、撒子和油条。
雷铁从来不知道年可以过的如此丰盛,秦勉准备的许多食物都是他以往没有见过的。
第66章:以后都一起过年(2)
“怎样,”秦勉一副献宝的表情,“是不是都是你从前没有见过、没有吃过的?”
雷铁搂住他的腰,低语,“永生难忘。”
秦勉不喜欢他这种陷入回忆的表情,挥手道:“以前的事不要再想。有人越是不喜欢你,你越是要过得比他们好百倍、千倍。”他拿起一个小麻花塞进雷铁嘴里。
雷铁两根手指夹着小麻花,摇首,“我并未想那些人。”他早巳看淡,只要有小媳妇在,于他来说足矣。
腊月二十九,其他村民还在忙着煮、炸、炒,秦勉和雷铁带着一点白悠闲地去张大栓和吴敌家串门。
新年里,庄户人家都是用自己炒的瓜子、花生和蚕豆招待客人。舍得花钱的人会在镇上买人家炒好的,或者再买些其他点心、干果等。
秦勉为了省事,炒瓜子、炒花生和炒蚕豆都是买的。所以他和雷铁才这么悠闲。有意无意地,两人并没有从老宅门前径过。
腊月三十上午,雷向义、雷向礼、雷向智和雷春桃四人穿着棉袄,携带着一身寒气走进秦勉家的院门。
前两天雪停了,昨天半夜又开始下,积雪能没脚踝。雷向四人从老宅到秦勉家这么一段不算长的距离,身上就落了一层雪,头上就像戴着白绒帽。
一点白跑过去,用审视的目光巡视他们一边才走开。
雷向义兄弟仨拍打着身上的雪,面面相觑,苦笑。太约是宠物像主人,一点白不喜欢老宅那边的人。它只对雷春桃有少许好感。
“进屋到炕上坐。”秦勉招手。
一进房间,兄妹几个就感觉到一阵淡淡的暖意,暗暗四下打量。这是他们第一次进入这个房间。
房间很宽敞,进门左手边是衣橱,右手边是双人沙发和一张小几,沙发上面摆放着两个褐色的靠垫;正对衣橱是炕,炕上也随意地躺着四个红底黑条的抱枕和一张印花薄毯,正中是一张炕桌,桌上摆着刚落了不过十几子的棋盘,隔着棋盘有两杯热茶,冒着缕缕热气;炕上方墙壁上挂着一幅风景画,右边贴墙是书架,零散地放置着一些书藉,其中一本书是打开的,扣放在格子里。房间很干净,但算不上整齐,随意中却连出一种温馨和适意。
“你们到炕上坐。”秦勉让雷铁先招呼他们,转身又走了出去。
一点白在地上的垫子上蹭蹭脚扳,纵身一跃,落在炕上,窝在一角。
雷向义几人犹豫了一下,脱了鞋上炕,屁股下面的暖意让他们舒服得想叹息,冻僵的脸也柔和下来。
虽然是亲兄弟,但毕竟男女有别,雷春桃没有脱鞋,曲腿坐在炕边,摸着被烘得暖和极了的被褥,羡慕地对雷向义几人道:“哥,如果家里也做这样的炕,冬天就不怕冷了。”
雷向义在炕上暖了手后搓脸,“是啊。当初村里的人听说大哥家里做了这样的炕还都不以为然,今年冬天整个村只怕大哥和大嫂是过得最舒坦的。”
雷向礼摇头,“当初我和爹提过也盘个炕,可惜娘硬是不同意。”他们心里明白杜氏是舍不得花钱。
雷向智沉吟道:“这种炕确实实用,等天气暖和了我来说服爹和娘。他们年纪大了,盘了炕明年冬天能好过些。”
雷铁没加入他们的谈话,谩不径心地翻着一本书。
宙向义几个早习惯他的沉闷性子,也不介意。
秦勉杠着杜盘进来,雷铗汉抬头,仲于拿走棋盘。
秦勉将四杯热茶放在炕桌上,托盘直接放在炕上。
雷向义四人都被托盘里一碟碟的点心吸引,一碟缀着黑芝麻的炸麻叶,一碟团成圆的小麻花,一碟酥黄诱人的馓子和一碟圆滚滚的看得见糖粒的糖果子,还有一碟豆渣丸子,上面插着六根牙签。
“大嫂,这些都是什么?”雷春桃好奇地问。
秦勉脱鞋到雷铁身边坐下,蹭过去和他挨着腿更暖和,“这些是我和雷铁一起做的小零食,炸麻叶、麻花、馓子和糖果子。豆渣丸子本来是做菜的,但味道不错,我挺喜欢的,你们也尝尝。不过里面有肉,凉的不能吃太多。”说着,他用竹签戳了个豆渣丸子吃,这种丸子味道好,也又嚼劲。
雷铁道:“少吃几个。”
“知道,就吃两个。”秦勉笑道,“我还留着肚子晚上吃更好的。”
雷向智也戳了一颗丸子,笑言:“看来我们今天来对了。”
雷向义、雷向礼和雷春桃每样零食都尝了,赞不绝口。
雷向义暗自唏嘘,大哥虽然娶了个男媳妇,日子却过得比他们滋润多了。
“你们那边准备得如何了?”秦勉随口问。
雷向义伸手拿了一根馓子,又脆又香,“在炖肉。其他的都准备好了。”
“你们几个一起过来是有事?”秦勉又去插豆渣丸子,被雷铁拦住,只好放下牙签,拿麻叶吃。
雷向义、雷向仁、雷向智和雷春桃四人对视一眼,雷向义看了看雷铁,喝了一口热茶,不抱希望地道:“爹和娘让你们晚上过去吃年夜饭,一起过个团圆年。”
秦勉不置可否地看雷铁。
雷铁淡声道:“我和媳妇在自己家过年。”
雷向义几人没有出言相劝,而是闲聊起其他话题。
雷向礼和雷向智都健谈,秦勉也是嘴皮子利索的人,又比他们多几百年的见识,几人聊起来很是热闹。
后来,连雷铁也偶尔插几句话,虽然还是三五十字地蹦出来,但总算不那么闷。
不知不觉,几碟吃食都被吃完。
雷向义几人都有些不好意思,见秦勉拿起托盘又要去装吃食,连忙从炕上下去。
“大嫂别忙了,快晌午了,我们也该回去了。”雷春桃抢先说道。
秦勉顿了顿,点点头,“行,今天是除夕,留你们吃午饭也不合适。你们先等等,我去拿些零食你们带回去给几个孩子。”
雷向义心中一暖,忙道:“多谢大嫂。”
秦勉找出一个小木盆,将每样吃食都装了一些,加在一起有大半盆。
回老宅的路上,雷春桃忍不住拿了一个豆渣丸子吃。
雷向义、雷向礼和雷向智三人都忍不住笑。
雷春桃一脸羞窘,低声道:“豆渣丸子确实好吃。”
雷向智拍了拍她的脑袋,“放心,有你的份。”
雷春桃脸上一片粉霞,连忙招手,“这怎么行?给大宝、二宝和欣欣吃。”
雷向义也笑起来,“羞什么?在我们几个眼里,你也是个孩子。”
雷向礼和雷向智都含笑点头。
雷春桃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她有几个好哥哥。
一路踩着雪进门,杜氏和卫氏看见雷向义手中棒着的盆,眼神都是一变。
“你们端的啥?”雷向仁翘着二郎腿嗑瓜子,瓜子皮吐了一地,看见他们回来,凑过来就伸手。
雷向义往旁边一避,“是大哥和大嫂给三个孩子吃的。”
“我看看是什么好东西。”雷向仁再次凑近。
雷向义把盆递给雷向智。
“看看又怎么了?还怕我吃了?”雷向仁对雷向义的口气不好,但不敢从雷向智手中抢。他这个弟弟虽然年纪小,但定定地看着人一言不发的样子总让人心虚。
赵氏生怕吃亏,扬声喊道:“大宝、二宝,快过来,有好吃的。”
钱氏早巳闷不吭声地抱着欣欣出来。
卫氏问雷春桃,“怎么不见你们大哥和大嫂?”
雷春桃道:“今年是他们成家后的第一年,单独过年更合适。”
卫氏道:“这怎么行?两人过年未免太孤单。相公,不如我们俩亲自去一趟?”她含笑询问雷大强。
不等雷大强开口,雷向智抢先笑道:“爹,小妹说得对,今年是大哥和大嫂新婚头一年,咱们不碍他们的眼。您尝尝大嫂和大哥做的小吃食。”
每样吃食,他都拿一个分给雷大强、雷向仁、杜氏、卫氏、赵氏和钱氏尝个鲜,其余的平分给雷大宝、雷二宝和雷欣欣。几个大人虽然觉得这几样零食都好吃,但也不好意思和几个孩子抢。
雷向仁觉得豆渣丸子好吃,吃完一个意犹未尽,低声和赵氏嘀咕,“老三他们一定在那边吃了很多,早知道刚才和他们一起去了。”
赵氏也点头,“早知道我也跟着去。”
雷春桃听到了,无声地嗤笑。
秦勉和雷铁不会在意他们给的东西到底进了谁的肚子,吃过午饭后,两人睡了会儿午觉,醒来后下了会儿棋,开始准备年夜饭。
米饭煮熟后在炭炉上保温;排骨、鸡、肉、猪蹄等都是提前煮熟的,秦勉再加工后,放到内锅里保温,再做几道需要现做的菜。
雷铁端着一碗浆糊,拿着一把小竹刷,去贴门神和春联。
秦勉趁着锅里的菜还在煮着跑出去,从院门开始欣赏。
只见,院门的对联是:迎春迎喜迎富贵,接财接福接平安,横批,欢度春节,还有开门签——出入平安。
“你挑的对联还挺不错。”秦勉笑吟吟地夸奖雷铁。
雷铁意味深长地注视他片刻,黑沉的眼眸里隐藏着难辨的情绪,微微颔首,“是不错。”
秦勉莫名其妙地瞅了他几秒,举步进门。
水井边贴的是“细水长流”,花树上贴“花繁叶茂”,水牛的角上也贴了“六畜兴旺”。堂屋门的春联是:和顺满门添百福,平安二字值千金,横批,万事如意;厨房的春联也贴切:柴米油盐酱醋茶,酸甜苦麻香咸辣,横批,人间百味。秦勉还注意到客厅里的墙壁上多了两个大红的“福”字,遥遥相对。
接着,他来到两人的房间门口,看清春联内容,不禁脚步一顿,心微微一颤,只见房间的春联是:
百年好合。
海枯石烂同心永结
地阔天高比翼齐飞
二十十大字笔走游龙,尽显霸气和肆意。这幅春联的字体明显不同于其他春联。
秦勉心里浮起一个猜测,斜眼盯着站在他身边的雷铁。
雷铁面无表情,目光巡视春联,强调似的颔首,“我挑的对联不错。”
秦勉:“……”
雷铁扭头看向厨房,“菜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