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叫什么名字?”帝傲依然被困在阵中,声音低哑。
狐妖手中握着从寒青真人体内翻找到的龙珠,欣赏把玩:“四殿下不是觉得妖族肤浅,不配被记住吗?”
“名字。”帝傲寒着脸,执着道。
狐妖笑了声,一脚踩住男人的肩膀,在伤口处狠狠碾动,直看到帝傲痛得脸色飒白冷汗直流,这才觉得解气了。他松开脚,俯身,贴着帝傲耳畔,宛若情人耳语般甜蜜又邪恶的声音低低响起:“在下姬晏彻。四殿下这次可要记牢点,就算到了阴曹地府,也莫要忘了我。”
3.
银月高悬。
山间升起薄雾。
妖娆旖旎的歌声断断续续自枫林深处传出。
今夜是妖族的节日,妖皇在其宫殿内设宴,各族首领聚集,既为庆祝,也为商讨是否与魔族结盟的事情。
日前,魔族派来使者传达魔域领主的结盟讯息,愿两族永世交好,共同抵抗天界,并许诺事成后与妖族平分人界领地。
妖皇并未明确表达他的意向,任其他妖众各抒己见。
妖族分成鲜明两派,一派以虎妖山猿族等妖族为首,认为天界越来越嚣张,近百年来频频打压妖族,他们主张与魔族合作,共享利益。
另一派则是孔雀精树妖等妖类,不赞同结盟一事,希望在各自领地内继续过安稳生活。
两派人马各执一词,争执不下。
妖皇漫不经心地听着,端起水晶杯抿了口酒,视线一一扫过宴席间,最后落在自己左下手侧的位置。
妖皇摆了摆手,下面争论之声顿时止住。
“狐王,”妖皇开口,声音低沉而优雅,道,“本座还没有听你开口,关于结盟一事,不知你意下如何?”
其他妖族都把视线投向妖皇座下首位,众所周知,坐在那里的男人乃是妖皇心腹之一,妖皇既然开口询问他的意见,想必心中已有定论。
姬晏彻想了想,开口道:“依在下所见,妖族子民众多,千百年来各自带领族众圈地修炼,生息繁衍,资源优渥,多数族众与人类井水不犯河水。即使和外族偶有摩擦,也不过是一时之争,不足为惧。而魔族所处之地荒芜贫瘠,只能不断侵占他族领地。说到底,这场战争最大的受益者必是魔族。妖族虽然不惧怕开战,但也没必要为了魔族的利益而牺牲自己族人。”
妖皇眉头微挑:“哦,狐王的意思是要置之事外,不同意结盟咯。”
姬晏彻摇了摇头,微笑道:“不,臣的意思是我们不必和魔族结盟,放眼这四方大地,本该皆归我妖族所属,却白白让人类分去一半。既然魔族要抢那些领地,就让他们抢,只需等到他们和仙界打得两败俱伤之时,我们再坐收渔翁之利,把天界和魔族一网打尽——毕竟说到底,他们抢的都是我们的领地。”
妖皇听后愣了愣,而后开怀大笑。
“哈哈哈,狐王与本座的意思不谋而合,那就这么定下吧。”
说罢,这事便算是敲定完了。
多数妖族都表示服从妖皇的意见,唯独虎王展啸,素来和姬晏彻不和,自然不会同意他的建议。
展啸坐在姬晏彻不远处,他见妖皇有事离席,便大口饮尽杯中酒,用力把杯子放到桌上,发出醒目声响,而后鄙夷地看向姬晏彻,故意用周围人都听得见的声音嘀咕道:“哼,什么坐收渔翁之利,说得好听,也不过是胆子小罢了。我看狐王自从被仙家砍断尾巴后,做事愈发缩手缩脚,别是当初不光砍了尾巴,还把狐王的子孙根也砍下来了吧,嘿嘿嘿。”说完后一阵猥琐地笑。
狐王曾被某个仙君斩断尾巴的事,早就在妖族传开了。
断尾对于任何一个妖怪来说都是奇耻大辱。
众妖知道狐王爱美,最是宝贝他那几条漂亮的大尾巴。
断尾之事对他打击甚大,以至于那之后,狐王再也没在其他妖怪面前现出过原形——此乃狐王的心头病。
其他妖族自然都不敢在他面前乱嚼舌根,触他霉头。
偏偏今日展啸不知死活地说出这番话。
众妖表面上还在继续吃喝玩乐,实际却都高高竖起耳朵,注意着狐王的举动。
果然,姬晏彻原本正抱着身边倒酒服侍的鹿妖调情,听完这话后,脸上瞬时阴霾一片,把侍从推了开。
“咔嚓。”
狐王怒从心起,妖气一时不及收敛,把手中酒杯捏碎了。
鹿妖吓得跪在一旁不敢动弹。
“怎么,想打架吗?”展啸挑衅道,也不畏惧他。
姬晏彻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展啸,最后对他露出了个扭曲至极的笑容。
展啸原本还要说什么,见到狐王表情后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只觉得背上有些发寒。
不过他转念想到姬晏彻之前断了三条尾巴,修为大减,根本不是自己对手了,必不敢先动手,便又壮起了胆子,嚣张地喝起酒来。
直到快天明的时候,酒宴才彻底散了。
妖族们各自离开。
展啸离开枫林,回往自己族落,忽然被当空拦了下来。
他落地后才发现拦住自己的人是姬晏彻。
姬晏彻一身寒露,也不知在这里静静等了多久。
展啸皱眉开口道:“有事?”
姬晏彻目光阴冷地看着展啸:“虎王整日满口胡言,该不会才一会儿就忘了自己刚在席上说的话了吧?”
料到这人会小心眼来找自己算账,展啸满不在乎地嗤笑道:“我在宴中说了不少话,不知道狐王指的是哪一句?喔,是指狐王不光尾巴断了,子孙根也不好用的事吗?这可不是我胡说,阐述事实罢了。”
姬晏彻怒到极致,忽然冷笑数声,一双凤眸现出凄厉神色,低声道:“你真是不知死活……”
展啸原本气定神闲地做好架势,打算给姬晏彻点颜色看看,谁知甫一交手就觉出不对来——这,这怎么可能?姬晏彻此刻哪里是断尾后修为减退的样子,分明比之前还增强不少!难道他之前故意示弱?不好!
“!”展啸看着欺身而至的狠戾身影,眸中终于显出一丝慌乱。
……
姬晏彻单手掐着展啸的喉咙,哑声道:“看在你对陛下还有用的份上,留你一条贱命。”
“谢……啊啊啊啊啊!!”展啸刚要松口气,忽然下体一阵剧痛。
姬晏彻一脸嫌弃地扔下手中孽根,幽幽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下次别再嘴贱。”
“………………”展啸不敢置信地看着地上那根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良久,悲愤咆哮响彻山林,“姬——晏——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姬晏彻找了处水潭沐浴净身后才回到洞府中。
虽然已经报了那只老虎的口舌之仇,但他心中还是觉得愤恨。
要不是那条可恶的玄龙砍他尾巴,他如何会遭今日耻辱?
“来人啊!”姬晏彻喊道。
侍卫道:“大王。”
姬晏彻道:“我上次拎回来的那条黑龙呢。”
侍卫道:“还关在水牢中。”
姬晏彻道:“嗯,把他给我带过来。”
“是。”
4.
帝傲被压至姬晏彻面前时,身上满是伤痕血污,他头颅微垂,脊背却是笔挺。
附了妖力的锁链从他肩头穿过,确保那些伤口无法愈合,时时折磨着他,也限制了他的行动。
“四殿下过得还不错嘛……”姬晏彻似乎挺满意,双眸透出些微笑意。
看来手下们很懂事,这段时间都有好好“照顾”这条黑龙。
帝傲厌恶地瞪了他一眼,哑声道:“虚伪。”
“呵呵。”
姬晏彻不以为忤,笑着扯动锁链,把帝傲拉到身前,仔细打量自己的囚犯。
被链条牵到伤处,帝傲不自觉皱了下眉,又很快恢复平静,沉默着忍受姬晏彻恶意的碰触。
这副倔强逞强的模样似乎取悦了姬晏彻,他心情颇好地勾着帝傲的下颌,开口道:“看你最近也吃了不少苦头,不如现在和我陪个不是,我今晚就饶了你,怎么样?”
帝傲闻言愤怒地瞪向姬晏彻。
被一个妖怪用施舍般的口气说“我饶了你”简直是对他的侮辱,更何况这个妖怪还是杀死他师父的凶手!
“来道歉,我今晚就先原谅你。”姬晏彻还在诱导。
“啐,做梦!”
如此不识抬举。
姬晏彻瞬时拉下脸,他右手攥着锁链,右脚则抬起踩在帝傲肩膀伤口处不停用力。
帝傲顿时痛得脸色一片惨白。
“四殿下真是顽皮,看来是还嫌疼得不够。”姬晏彻皮笑肉不笑道。
帝傲呲牙露出个鄙夷的笑容,恨声道:“比不得狐王,断了尾巴一样蹦得这么欢。”
姬晏彻怒吼:“大胆!”
洞府内的侍卫仆从吓得跪了一地。
几乎是瞬间,姬晏彻面上再度露出笑容,只是那笑怎么看怎么阴惨,他把手指恶意插入帝傲胸前伤口内,搅动:“四殿下真是喜欢犟嘴,本王倒想看看到底是四殿下的嘴巴硬,还是身子骨硬。”
刑具挨个在帝傲身上走了一遍。
狐王出手毫不留情,蛇鞭挥出“啪啪”数下就把帝傲上身衣物全部抽烂,只余几块布破破烂烂地挂在腰间。
帝傲跪在地上,露出胸膛腹部健硕肌肉。他身体紧绷,汗水混着血水浸透伤口,手臂和腹部的肌肉不时因为疼痛刺激而不自主地颤抖。
可就算这么凄惨的状况,帝傲依旧不曾开口求饶,甚至不时冷笑斜睨姬晏彻,目光中是满满的讥讽。
仿佛在说:你也就是这种程度罢了,还能把我怎么样?
“啪!”
手中蛇鞭在反复而大力的抽打下,竟然最终断掉。
姬晏彻看向已经昏倒在地上的男人,眼中一片阴翳。
这条玄龙实在是不知好歹,姬晏彻恼怒地想。
他本想多看看仇人的痛苦神色,让自己高兴一下,哪曾想,不管自己怎么折磨帝傲,帝傲始终是那副倔强嘴脸。蛮不在乎的模样。似乎这世间再没有什么能让他动摇。当真应了他名字里那个“傲”字,话虽不多,骨子里却傲慢得很。
有那么一刻,姬晏彻心中杀意无限,真想干干脆脆弄死这条龙,省得看了心烦。
可他很快又改了主意。
不行,不能就这么杀了他。
他实在是不甘心。
仇人还没有感受到自己当初所承受的痛苦,就这么让他死掉的话,这场报复又有什么意义呢?
第一场冬雪洋洋洒洒覆上这片山林。
夜里温度降了不少,一阵冷风卷过,山洞外昏昏欲睡的妖怪猛地打了个喷嚏,清醒过来,他看看周围,赶忙站好继续值岗。
姬晏彻斜倚在山洞的榻上,漫不经心地品着新上贡的美酒,不时向山洞外睨一眼。
“哥哥今晚总是走神,在想什么呢?”
一张笑吟吟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姬晏彻回过神,别过脸,不耐道:“你怎么还没走。”
那语气像是长辈在赶总腻烦在身边的幼崽。
姬晏青眨了眨他那双如翡翠般碧绿的眸子,露出个极是委屈的表情,柔声道:“我难得回族里一次,哥哥总撵我干嘛。”
“……”姬晏彻蹙眉不语。
他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大哥和生母一起生活,并不常见面,姬晏青则和他一起自幼被带在老狐王身边。
两兄弟虽然一同长大,姬晏彻对这弟弟的感情却不亲厚。
小时候姬晏彻嫌弃姬晏青太过柔弱,动不动就哭哭啼啼,比那些母狐狸还麻烦,长大了些,他又嫌这弟弟总给他惹麻烦。姬晏青随其生母,天生一身媚骨,越长大越是招眼,总有不长眼的小妖被其色相迷惑跑来招惹他,姬晏彻只好不情不愿地充当护花使者,帮他打跑那些骚扰者。这样子十分耽误修炼,也导致了在姬晏彻眼中,姬晏青就是个移动的大麻烦。
姬晏青看出姬晏彻心情不好,他想了想,试探着问道:“哥哥最近可是有什么麻烦事?不如给我说说,我也可以帮你出主意。”
姬晏彻瞥了他一眼,懒洋洋道:“你能出什么损主意。”
姬晏青见姬晏彻肯和他说话,面上一喜,笑容愈发柔媚动人:“我听说哥哥最近把那条伤过哥哥的黑龙抓了回来,苦于没有合适的法子惩治他。”
姬晏彻眯了眯眼,声音发冷:“你对我的动向倒是挺上心。”
姬晏青笑容一僵,旋即离开座位,缓缓跪在姬晏彻面前。
姬晏彻皱眉:“你这是做什么?”
姬晏青虔诚地握住姬晏彻一只手,道:“父王去世,这世上就只有哥哥和我关系最亲近,我知道自己以前笨拙,总给哥哥惹麻烦,全靠哥哥庇护才屡次化险为夷。我这次回来就是想告诉哥哥,我也长大成熟了,想多帮哥哥的忙,替你分忧解难。如果哥哥相信我,可以把不开心的事情跟我说说,说不定我也能帮上忙……”
姬晏青这番话说得颇为动情,连素来冷淡的姬晏彻听完都不由有些动摇。
想起眼前这人确实是他仅存的血亲之一,自己往日对他又确实太过严苛,狐王一时心软。
略一犹豫,狐王缓缓开口,道:“我近来,确实有些不耐烦。因为不管做什么,心里总是想到一个人……”
5.
听完姬晏彻描述,姬晏青露出一脸讨好笑容,凑前道:“哥哥莫要担心,若是想要这人听话,我这里倒是刚得了一种药,说是吃了可以让人从此言听计从,再无异议。”
姬晏彻道:“真的?”
姬晏青道:“千真万确。”
姬晏彻奇怪地看着他:“你怎么会弄这稀奇古怪的东西?”
姬晏青干笑道:“额……我前些日子抓到个道士,便是从他身上搜到的。”
姬晏彻嗤了一声,鄙夷道:“人类果然卑鄙,净想这些歪门邪道……”
就在姬晏青汗颜时,姬晏彻淡淡道:“那就把药拿来吧。”
姬晏青:“……是。”
……
帝傲被缚在一根石柱上,一动不动,他头颅低垂,像是被刚刚一顿鞭打打得昏过去了。
姬晏彻看着手里的细颈瓶,神色变幻不定。
终于,他挥手把守卫都撵了出去,水牢中只剩下他和帝傲。
姬晏彻走到帝傲身前,捏起他的下巴,端详男人苍白的面孔,开口道:“你还不肯认错吗?”
“……”帝傲嘴角微抿,一身肌肉却是紧绷,似乎若没有捆龙索的束缚,下一秒就要爆发出来。
姬晏彻冷声道:“我知道你想干嘛,想养精蓄锐趁机逃跑是吗?别做梦了,你半身修为被毁,龙珠还在我手上,根本是插翅难飞。若你识相点,向我告饶,取悦我,恳求我的原谅,兴许本王心情好了还能让你少遭些罪,送你去见你师父。”
提到师父,帝傲身子一僵,终于有些了反应,始终紧闭的双眸缓缓睁开,目光凌厉笔直地射向姬晏彻。
即使满身血污,狼狈不堪,那双眼眸依旧黝黑星亮。
姬晏彻忽然想去看看大海,他想,传说里最幽深的海沟想必就是这样的了,一眼望去,无法穷尽,摄人心魂。
正自走神,忽见帝傲向他啐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