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既然有这般的目的,这一桌的宴席,自也是极上等的宴席了。
众修士都在聚风楼里品尝过不同等级的风兽精肉,更都斩杀过不同等级的风兽,才扫了一眼席面,便已然看得清楚。
随后,他们却都有几分惊奇了。
原来在这总共十八种菜色里,居然有十盘都是八级风兽精肉所制,另外有六盘七级风兽精肉菜色,两盘六级风兽精肉菜色,相互映衬,精美绝伦,香气极是浓郁鲜美。
在聚风楼里,少数几片八级风兽精肉,就要花费数千灵石,虽说李家掌握这生意,并不会当真那般昂贵,但这价值……可是绝不可小觑的。
这一场大宴,崇明域李家的确拿出了极大的诚意。
李家身为大族,宴会前倒有些规矩,略举杯祝祷祖灵之后,方可开宴。
不多时,祝祷已毕,家主李修和朗声大笑:“今日我等欢宴——”
李氏族人也都齐声说道:“是!我等欢宴——”
之后,觥筹交错,在座众人,尽数享用美食起来。
徐子青与云冽两人对视一眼,也同样动筷。
那些神修们都十分热情,大把酒水纷纷摆上桌子,大多互相斟酒,敬酒,尤其众位神修,越发感受到这些李氏族人的亲近之心,连番被敬,难以推脱。
不过屠锦等剑修心情也都颇好,自然来者不拒,很快彼此都熟络起来。
只是云冽,却是不饮酒的。
他自幼心境如剑,从不纵情享乐,滴酒不沾,不论是炼气、化元、金丹,还是如今的元婴,最初不饮酒,现下依旧不饮酒,道心被磨砺得坚定无比。
徐子青自明白师兄之心,他微微含笑,便代他与人碰杯。
就有人笑道:“大家虽不修同道,好歹都为修炼之士,怎么不肯与我等喝上一席?”
又有人也笑了:“莫非是做师兄的酒量不济,方才要师弟代替?这可不成,堂堂男儿,怎么兄长反而欺负起弟弟来了?”
还有人也笑着说:“自己的酒水,怎能让他人代喝?不成,不成,没有这个道理!”
这些男子喝起酒来,七嘴八舌,豪言壮语,就纷纷有些胡闹了。
也不怪他们,只是这难得来了客人,族人们都喝得尽兴些,就难免有些醉意,才会如此。
徐子青挡在师兄身前,神情一时有点窘迫。
他这些年修炼,哪里见识过这般的局面?修士们即便开办宴席,也都各自顾着身份、风度,从不曾如这里般……豪迈,便是三两好友聚会,他所结交之人也都是浅尝辄止,更不曾耍酒到这地步。
此情此景,叫他真是有些哭笑不得了。
那边李清源见到,过来搭了搭徐子青的肩头,满脸笑意:“诸位,诸位!徐兄与云兄,本是双修道侣,可不单单只是师兄弟的关系。云兄从不饮酒,咱们把徐兄灌醉,也是值得!”
那些神修听了,都是一怔,随后越发大笑起来。
“原来是双修道侣?还未恭喜!还未恭喜!更要多喝才是!”
“既然云兄实在不能饮酒,徐兄也只好饮上双份了!”
“徐兄这般被我等灌酒,莫非云兄不肯怜惜?还是自己喝了罢!”
“是极,是极!云兄也饮酒罢!咦,实在不能喝?无奈,无奈,徐兄来,再饮一杯!”
许多言语里有打趣,也有玩笑,总归也没有强行逼迫云冽饮酒。
倒是云冽顿了顿,似乎略有迟疑。
徐子青自然发觉,他却摇了摇头,只管接过酒杯,又对云冽说道:“师兄从前常年护我,如今也让我护师兄一回。”
云冽并不多言,只立在徐子青身后,以手臂将他稍稍揽住。
徐子青回头一笑,再度同诸位神修举杯。他虽相貌俊雅,性情温和,但喝起酒来却颇有几分豪爽,连带着那些神修们同他敬酒,也都喝得十分欢畅。
酒到酣处,酒意更浓,这宴席也越发让人愉悦了。
一时间,众人笑语不断,极是快活。
直到半夜时分,这全兽大宴方才结束,而在座众人,也都是东倒西歪,喝得酩酊大醉。
屠锦等三个修士,也都有了醉色,却还与一些神修相对而饮。
徐子青靠在云冽怀中,腰间被一条手臂牢牢护住,双眼也有些朦胧。
在他身前刚刚举杯之人,这时恰是倒了下去,瘫在地上只能说起醉话来,徐子青却仿佛浑然不觉,又将手中的酒杯放到唇边,一饮而尽……只是却没有饮到酒水。
原来先前他已然饮过,此时尚未斟满,何来有酒?
他也是喝得神智不清了。
这神修酿造的酒水,能让这些各种境界的神修都来喝醉,对于这些修士们,也是有用。
徐子青指间酒杯终于滑落,身子软软要往下滑,云冽见状稍一用力,就将他搂在怀里,随后略一顿,又把他抱起,往李家之前便为他们安排好的房间走去。
一路上,许多神修各自倒地,云冽目不斜视,极快来到那房间之中。
转身,他又将门关上。
徐子青侧头靠在云冽臂间,面色泛红,缓缓吐息,泛着酒意。
云冽并不迟疑,直接将他抱到床边,又放在床榻之上。
徐子青并未醒来。
他并不是微醺,而是已然彻底喝醉了。
随后,云冽立在床前,静静看着师弟睡颜。
他的确从不饮酒,却并非是全然不能饮酒。
当年年幼,他心力俱在剑道之上,十年磨剑,无心享乐,几乎只是一心苦修,全不分神。到后来,他更要四处游历,领悟剑意,乃至打磨剑意,提升自身,寻找突破之道。酒水惑人心志,能不沾染,他自也依旧绝不沾染。
说到底,他不过是持身端正,行事严谨,不以外物为念罢了。
然而他如今已至剑魂境界,更已然达成四炼,剑心早已稳固无比,区区酒水,根本不足以惑乱于他。即便饮酒,也不至于让他如何厌恶,只是亦不贪恋。当年他与师弟成婚,洞房之夜,亦曾饮下合卺之酒,那时心中也有欢喜。
他这师弟未必不知他的真正心意,但却仍要代他饮酒,想必是不愿他有半分勉强。
这份心意,使得他心甚悦。
他自然也不会辜负师弟。
徐子青酒醉后,并未有不当之举,他并非头一回在云冽面前喝醉,也同从前一般,对他这位师兄毫无防备,神色安然如同稚子。
云冽看了片刻,便坐到床头。
他神色不动,良久,才伸出手来,轻抚徐子青的侧脸。
随后云冽再又俯身,与其双唇相触,气息交缠,一沾即走。
476、
次日,徐子青醒来,神清气爽,睁开眼时,就见一白衣冷峻男子靠在床头,一手同他相握,正是他的师兄。略一回忆,他已想起昨夜酒醉之事,便知道这是师兄一夜看顾于他,不由微微一笑,眼里情意缱绻……随后,他竟支起身子,凑在师兄唇边,轻轻触碰。
云冽也睁开眼,恰与徐子青四目相对。
徐子青目光柔和:“师兄。”
云冽也道:“可有不适?”
徐子青笑道:“李家的酒水十分奇妙,虽是酒劲颇大,但一醉醒来,却反而更轻快了些,想必也是精心酿造。师兄莫要担忧。”
云冽略点头,为他将落于身前的长发拂去,又道:“起身罢。”
徐子青笑意愈深,道一声:“是,师兄。”
两人同为修士,原本不染尘垢,也无需洗漱等事,便很快整理衣衫,走出门去。
而今不过辰初,正是清晨,天地间灵气盎然,最好出去赏景。他两个难得来到这李家,园林中景致别有一番意趣,若能走动一番,也颇觉愉悦。
云冽平日里日日淬炼剑魂,徐子青也有许多神通、功法要来修炼,倒是许久不曾这般闲适过了。
很快走出门,果然十分幽静,倒是有一些仆从已然上工,但其他的神修,附近却是没有。
见到徐子青与云冽这两个贵客,在外当值的一位女婢已快步走来,盈盈一礼,就笑问道:“两位贵客可要用朝食?”
徐子青知晓,这定是李清源早先安排,稍想了想,就说道:“不知李……”他忆及此地之人尽皆姓李,就顿了顿,续道,“……清源兄可起身了?我与师兄另外三位同伴,如今下榻何处?”
那女婢似乎早知有此一问,当下答道:“大公子这时也当起来了,若是寻常时候,应当在养神台前凝炼阳神。而另外三位贵客,就住在东临院里。”
徐子青听得,就点点头:“多谢告知。”他略想了想,又说,“不必备饭了,我与师兄先去会一会友人,再说其他。”
女婢自然恭敬答“是”,而后便退了下去。
徐子青就看向云冽:“师兄,我们先去瞧一瞧?”
云冽略颔首:“也好。”
两人就再往院外走去。
他们所住之地,乃是东河院,那东临院所在之地……只听这院名,想必便很接近。
果然,出去后,右行两百步,又见到一座院落,同样很是清幽,便是东临院了。
刚到这门口,徐子青便察觉内中隐隐有剑意传来,虽并未针对与他,仍旧叫人觉得有些不寒而栗,仿佛一个不慎,就要被切割碎裂一般。
无疑,这乃是屠锦的剑意,锋锐森寒,同时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煞气。
徐子青想了一想,到底还是不曾走进门去,以免打扰了屠锦练剑。
但他唯恐这三位同伴寻不到他与师兄踪迹,便又在门外留了一缕神识,只说与师兄随意走走,叫他们不必担忧云云。
之后,他与云冽再转步,直接来到了那养神台前。
每日天明之时,乃天地神气最盛之时,也是修炼神力最有效用之时,故而待两人来到养神台,便见到已有数十位神修早早来此,分别坐在那石台不同石阶上,释放明日,感悟天地。
原来虽说双五之日凡家族神修俱要来此外,平日里,这李氏族人中境界较弱者,往往也要在清晨时来到养神台上,以借助家族气运,将自身神力推进。反而是修炼到了入劫境以后,才不必如此。
李清源正在聚源境,他这时也端坐在中五层上,正将明日高悬,苦苦修炼。
只见他那尊明日里,一头奇异的怪兽正张开巨口,贪婪吞吸,那天空里就有一股澎湃的力量自上而下,灌注到明日之内,又从明日之中,不断涌进怪兽口中。
同时,明日边缘光芒湛湛,更有一种强烈的气势喷薄而出,极是强大,而明日里的神力,也在一点一点,缓慢增加。
以这两位修士神识观之,可见到养神台顶空仿佛有云层汇聚,而那云层又并非是真正的云彩,却是天地间的神气所化,正在不断哺育这李氏族人。
徐子青定睛细看,只觉得神道与仙道果真不同,修炼法门似乎很是简单,可那些阳神姿态不同,仿佛又化作了许多不同线路,让人不能窥探明白。
……他瞧了片刻后,便不再去体悟了。
到底,还是道不同。
那神力修炼之法玄妙无比,可若是他再继续看下去,怕是不仅对己身无益,反而要有害了。
接下来,徐子青便不看神修们如何运行神力,只看众人吞吐神气、借力于养神台气运,与自身映照,倒也能有些许其他感悟了。
就这般,过去了半个时辰。
李清源一轮行功终了,自然便察觉有人注视于他,当即回头,也就见到了徐子青与云冽了。
他笑了笑,站起身,走下了养神台。
李清源拱手道:“徐兄昨夜酒醉,为何不多歇息片刻?”
徐子青笑道:“难得睡得酣畅,只是精气也已养足,便自然醒来了。”
李清源又对云冽打过招呼,就要邀他们一同用饭。
徐、云二人自无异议,就与他一齐去了。
不多时,婢子仆从们摆了桌,朝食有风兽精肉煮化了熬粥,舀起一勺吃了,入口即化,甘美无比。
几人享用过了,李清源吩咐仆从送来食盒,亲自放上尚未用过的肉粥三盅,说道:“屠兄、印兄与荀兄恐怕还未用饭,我且为他们送去。”
徐子青笑道:“李兄有心。”
然后一行三人,复又来到了东临院外。
这时候,徐子青稍作感知,察觉里面之人似乎并未继续打磨剑魂。
李清源就上前一步,叩了叩门。
便听到屠锦在里面开了口:“进来罢!”
李清源将门推开,跨进院去,一面说道:“在下带了些小食过来,三位兄台可否赏脸?”
他说时,一面将盒盖打开。
顿时一道浓郁香气飘散而出,就叫整座院子里都充满了,格外诱人。
徐子青见到,屠锦等三人在这院中各踞一方,荀梁盘膝坐于地面,印修坐于树下,屠锦坐于石上,各自本都气息锐利。这时听到李清源所言,都将气势收敛,转头看来。
李清源将三盅肉粥置于石桌,笑着招手。
那三个剑修见状,也就各自起身。
荀梁先爽快端起亦盅,吃了一勺,赞叹道:“果然回味无穷!”
印修并不多说,但眉眼间略有餍足。
便是屠锦吃过,神情也颇有满意。
李清源见了,不由同样欢喜起来。
那荀梁很快吃完,又看徐子青与云冽,笑问:“这般好的肉粥,你二人可也吃过?”
徐子青就回以一笑:“方才尔等练剑,我与师兄倒先在李兄处饱了口福。”
荀梁“哈哈”笑了声:“多亏李兄还想着我等。”
众人说笑几句,李清源虽为神修,但在他多放努力之下,此时也早已被众人视之为友,自然气氛极好。待那三个剑修都吃完了,李清源才从腰间口袋里,取出了一个几个扁平的木匣,同样摆放在桌上。
几个修士略有好奇。
却见李清源将木匣打开,从里面一径取出了五个瓶儿。
这些瓶儿皆为长颈,也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成,整个身子约小臂长,口径细如滚珠,那肚儿却同成人拳头一般大小,且通体玉白,看起来憨态可掬。
李清源就说道:“此为风元丹。”
说罢,他将五个瓶儿,一一送到诸位修士手中。
屠锦一挑眉:“你这是何意?”
李清源说道:“风元丹为风兽精肉熬炼而成,比之寻常精肉,于淬炼法体更有好处。”他又一笑,“……诸位救命之恩,无以回报,此乃区区薄礼,还望诸位不要嫌弃。”
原来风兽精肉的确味美有益,不过并非仅仅在酒楼摊贩里给人享用,更能炼制成一种风元丹,给神修或是修士服下,用处更胜同级精肉。
这种风元丹又分四品,每二级精肉可配为一品,以大量低级精肉配上少许高级精肉,就可炼制出共用介乎这两个等级之间的丹药来。但这一门炼制之术,则是掌握在李家手中,炼制出来的风元丹,往往也只有自家子弟能在月例里得到些许,从不卖与他人。
李清源被救了命,当真是感激不尽,若说昨夜那全兽大宴乃是他祖父用来报答众修士而办,那么今日这五瓶风元丹,则是他询问父亲之后寻摸出来,特特相赠。
而每一瓶风元丹,皆为四品风元丹,即是由大量七级风兽精肉配上少许八级风兽精肉炼制,每一瓶里,都足足有百颗之数。
如此珍贵之物,众修士自要推辞。
但李清源却道:“莫非在下性命还不敌这几颗风元丹?诸位不必这般外道,虽说这些丹药难得,但我李家库存也不在少数,区区五瓶,不过聊表谢意罢了。若诸位真心认在下为友,就莫要再回绝了。”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几位修士,便也只好收了下来。
徐子青将瓶儿打开,见到里面丹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