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形貌,分明是一头墨龙!
徐子青不由倒抽一口凉气,一时间震在当场。
龙乃神物,修界凡有身含龙血的兽类已是备受追捧,尤其蛟类妖兽,数目较多。但也因着这蛟类有龙之血脉,方能在海域之中,占据一方霸主之位。
可哪里有人亲眼见过一条龙?
修界灵气虽盛,却也经不得神龙降世,更养不得一头神龙!
不过徐子青马上又回过神来,这水中之物头上无角,而神龙必有龙角……只怕这也并非神龙才是。
想到此处,他却也不能马上放下心来。
他进秘藏以来,便见到了诸多神妙之处,可知上古修士之能莫测,着实让人难以心安。
而这一头类龙之物,谁知其得神龙精髓几分?
它既能在这里安然无恙,想必也有不小的神通。
如此思来,徐子青越发戒备。
正这时,云冽却是开口:“此为虬。”
徐子青一怔:“……虬?”
他似是想起什么,双目骤然大睁。
虬者,无角龙也,乃是龙之亚种。
凡人曾有见之,以为其为尚未长成之龙,然而修界之中,却是知其根源。
不知何年传下典籍,言明此物正是神龙与妖蟒交苟而得,因血色不纯,不能于仙界常驻,故而贬入修界,任其自生自灭。
然而虬族原本极少,后凡修士遇上,必然聚众杀之,其一身精华虽不及龙身之物精纯,到底远胜其余诸多杂脉,便是人间至宝了。长久下来,虬族渐渐绝迹,而一旦神通大成,亦要生成腥风血雨,甚至堕入邪魔之道,统御一界天地。
因此徐子青得知此物为虬,便不由生出一丝惊惧来。
虬族一旦成年,便堪比出窍大能,寿数再长,则可至大乘、渡劫,且因血脉之故,毫无天劫……这一头虬族如此巨大,绝非幼年,那岂不是至少出窍修为?
他同师兄就算资质不低,但境界与它相比,就差之远矣……
徐子青到此时,亦只能强自镇定罢了:“师兄,与他拼斗么?”
他已然做好准备,要与师兄同生共死。
下一刻,徐子青肩头便有一手压住,那手极为稳重,而徐子青此时方知,原来之前他已有些微微颤抖。
云冽说道:“此虬寿元将尽,已非你我对手。”
徐子青身子一僵,再来细看那虬,便知师兄所言不虚了。
方才他被情绪所扰,未能仔细查探,现下就发觉这虬族身形虚浮,已无早年矫健之姿,它威势虽重,却是自骨子里散发而出,乃是天生尊贵,而非修为强悍而生。
它头颅虽是凶猛,可眼里已无锐气,目中神光微黯,果然已现老态。
这修为看来,也不过堪堪比金丹后期强些,但比之元婴,又要逊色不少。
若是他同师兄当真与其打斗,只消拼得受上一些伤势,定是能够将其拿下的。
而后他二人便能得龙鳞龙血,甚至龙之内丹,皆入囊中。
这实在是一件天大的诱惑。
只是……
徐子青神色里,却有几分复杂。
龙族虽老,龙威犹在。
即便只是亚龙,也是如此。
故而它即便困于浅滩、只占据这一方窄小河域,仍是能震慑一方妖兽,使其不敢侵犯。
因此,才有后方数个妖兽巢穴不敢越雷池一步,也才有这一片灵草灵药保存完好。
徐子青能得到那许多灵药灵草,未必不是有这虬族恩惠的缘故,而他转世之前,所居国度世代供奉神龙,不说早有因缘,却也是心怀不忍。他或者对身具神龙血脉的各类异兽十分垂涎、也不吝出手,但若要将这与神龙绝类、已然垂垂老矣的虬族剥皮抽筋……他果真是不能动手。
心有遗憾,可事不愿为,便是如此了。
只犹豫一瞬,徐子青便回过头去,看向云冽:“师兄,它难得平安无恙,活到此年,我……”他一顿,“我欲由它寿终正寝,师兄以为……如何?”
他此时想道:他的确有恻隐之心,可若是师兄所需,他便不愿为之,亦会为之的。
而云冽面色虽冷,但对他这师弟许多心思,都能了然。
他见徐子青这般踌躇,自是一眼看穿:“赶路罢。”
徐子青骤然抬头,目光微亮。
师兄竟愿意放下这虬族?
他一转念,又心里欢喜。
是了,师兄如此刚正之人,虽以杀止杀,却也不是滥杀自私之人。
虬族年迈,眼见可享天年,这本来就是一种福气,且对方毫无恶意,如若为一己之私而夺这老弱之辈的性命,岂非是同本心相违背了?
他有不忍,师兄七情虽是冻结,却极有原则,放过此虬,也是理所当然。
徐子青面色柔和,便对下方那虬族说道:“我师兄弟二人不过是路经此地,无意与尊驾为难,这便要离去了,还望尊驾莫要阻拦。”
虬族灵性极高,非妖兽,非神兽,亦非灵兽,可于人语理应是通明的。
果然虬族闻言,正是纹丝不动。
徐子青见状,就放下心来,再度往前方行去。
不多时,师兄弟二人已然快要离开那虬族视线,忽然间,一道苍老嗓音传来。
“小儿心意,老朽感念,以此相赠。”
徐子青一惊,就觉身后风声,立刻回头。
便有一团金黄龙气扑面而来,温和醇厚,满含善意,让他情不自禁,就手一抓。
徐子青手掌里顿时握住一团柔滑之物,出手之内,十分温润。
他低头一看,便看到那金黄色的龙气呈球状被他抓握,内中有拇指大的龙血一团,又有三枚黝黑鳞片、数根龙须,居然很是丰富,其中价值,更是难言。
这、这可真是出乎意料……
当下间,徐子青便诧异抬眼,看向云冽,眼中有些不解之色:“师兄,此物……”
云冽神色不动,他左手附着山岩,却挪出右手,抚上徐子青发顶:“心正则气运不损,你大可收下。”
徐子青微微一笑,便不说话了。
或者师兄所言不错,他因着心中并无贪念,反而得了老虬好感,得了这三件物事。
此为老虬情愿所给,丝毫不沾怨气,于他而言,更是馈赠了。
徐子青心有所感,收了赠物后,立时回首扬声道:“多谢尊驾,就此别过!”
老虬此时头颅一点,身形一沉,就潜入河深之处了。
作别这老虬之后,师兄弟二人行动更快许多,又有近一个时辰,就能见到长河尽头。
这河域正是老虬蜗居之地,故而一路之上,再无险难了。
长河尽头水源断绝,分化为数条溪流,往四处而去,左右山壁也已尽了,此时正是出了那猛虎山脉,二人尽可凌空,不必再受山中规矩所束缚了。
徐子青到这时,才觉之前那一日一夜着实有些惊险,那不远的路程,居然波折不断。不过他倒是心里有些踏实,不止是因着得了许多好处,也是历练之后又多了许多经验之故。
两人神识往外延展,竟不能探明这一处地域如何广大,原来不过是一片碎图上所绘情景,当人置身其中时,却也觉得自身极其渺小、难以窥见世界方圆。
此时,便有一个问题了。
他们师兄弟两个是为寻庚金之精与剑形木而来。
庚金之精要往金气旺盛之地寻觅,两人自狐王手中所得碎图虽有痕迹,但毕竟那碎图同此处并未相连,寻找起来,有些困难。故而他们既是同轩泽一同进来,便还是要与他会合,先就近去见剑形木才是。
只是……此地如此广大,要如何寻找轩泽?
若是放出讯号,他们二人在这秘藏之内也算势单力孤,恐怕一个不慎,要引来不怀好意之人了。
正在徐子青思忖时,云冽已抬步往前走去。
徐子青立刻跟上,一面也没忘了放开神识,警惕四周情形。
山脉之外便是一片广袤土地,一望无尽,上头也有一些小山脉,却是不比那猛虎山脉来得险峻。
因着有草地成片,对徐子青而言很是有利,故而这一段就有他使木遁之术,带他师兄云冽遁行,也省了不少的气力。
很快行了颇远,可惜仍是不见轩泽踪迹,眼见前方就有一片密林,为防内中有什么不妥,徐子青还是在密林之外,就已然是停了下来。
不过才刚刚停下,徐子青还未及同师兄商讨什么,那林中,就已然传出了几句人声。
徐子青心里一动,就抬眼看去。
便就在这时候,密林里突然走出了几个人来。
一时之间,徐子青戒备之心大起。
那些人……好重的戾气。
264、
这正是三个魁梧大汉,相貌上都有几分相似,粗粗一看,就知他们定然有血缘牵系,只是不知是兄弟,还是其他亲族。
徐子青暗暗打量,这三人除却一身戾气外,血腥之气亦很浓重,眼中贪欲旺盛,周身隐隐有邪恶之意,看来的确不是什么心怀良善之辈了。
云冽见到,双目一冷:“邪魔道。”
徐子青一皱眉,果然么。
三人出来之后,自是一眼见到这师兄弟两人,当下头前那个便是舔了舔唇,那目光便从徐子青的面容寸寸往下,似是要将他衣裳剥下一般:“桀桀,好嫩的雏儿……”
这视线肆无忌惮,徐子青周身恶寒,只觉像是要被那目光舔过,着实恶心不已。他立刻后退一步,劈手在前方划出一道灵光,将那其中氵壬恶之欲阻拦在外。
同时,徐子青更是心生三分厌恶。
不过不待他来出手,云冽六识敏锐,已是眉心金光一闪,放出一道森寒剑意,直冲那口出秽语的大汉而去。而云冽杀气更是凛冽,气机锁定,杀意冰冷。
那大汉反应也是极快,他见到剑意劈开,当下托起一个一个金锣,居然一下敲打,就放出音波,同剑意相撞。
只听得“轰”一声,音波立时绞碎,剑意却也毁了大半,而另小半却行得极快,倏忽间已至大汉面前,把他小臂炸成粉碎。
“大哥!”
“大哥小心了!”
另两个魁梧大汉声音急传而来,却未料到云冽出手如此厉害,竟是即便及时对上,也不能将那危难消弭。
可那“大哥”却“嘿”地一声,眼中闪过凶光:“剑意啊……这剑意杀气之盛,果然是当年那个胆大妄为的毛头小子!”
另两人一听,立时双目发赤。
“大哥,他就是那个杀死了我们四个兄弟的剑修?”
“三弟,大哥绝不会认错人,这必然就是那个五陵仙门的云冽了!”
刹那间,三人的周身,都鼓荡起了深深魔气。
“想当年,我斛山七魔何等威风,而今只剩三人,都是云贼之过!”那“大哥”狠狠说道,“云贼杀我兄弟那般狠毒,哼!而今倒是护着小情人了!”
另两魔也说道:
“他杀我们兄弟,今日合该落入我们的手里!”
“云贼!若是你还在五陵仙门倒也罢了,你既敢来此秘境,又被我等兄弟撞上,就拿性命为我那可怜的弟弟们血祭罢!”
当下那三魔都不在言语,一齐朝云冽方向紧逼而去!
云冽自也毫不慌乱,他手持灵剑,抬步迎上。
下一刻,那三魔一人就战在一处,招招杀机,绝不留情!
唯独徐子青,却是在之前就被云冽袖袍挥过,整个倒退数丈,站在了战局之外。
徐子青心里,便是惊疑无比。
他此时哪里还不知晓?他师兄是遇上了了仇人了!
先前因大魔氵壬邪而生出的怒意,在此时也全数变成了对师兄的关切之情。
要说这斛山七魔,也的确有痛恨云冽的缘由。
数十年前,斛山七魔纵横于一郡之地,因七人俱是金丹魔修,又乃是同胞兄弟,故而在当地作威作福,不说是卷起了腥风血雨,却也是无人敢惹,时常做出一些灭人满门、逼迫一郡居民的恶事。
而且斛山七魔非但是杀人如麻,也性好美色,纵欲无度。凡是家中有好看些的男女,往往都可能遭到毒手,甚至这些魔头仙凡不忌,只消容颜美貌,都是要将人掳走。
众所周知,金丹真人极是强悍,何况魔修里炼体之人甚多,尤其力量充沛,欲望也越加强盛。
可想而知,这些魔头若是掳来的是修为比他们低些的修士,就是采补干净,再弃尸炼魂,若是凡人,则往往经不得一次情事,就往往爆裂而死。而七魔中最小的魔头尤其喜爱凡间男女,若是操弄时身下之人承受不住、爆裂开来,那猩红血肉扑于他的身子脸面,就更是让他兴奋欲动不已。
如此种种罪行,让人发指。
可这斛山七魔又极为狡猾,他们即便是生掳修士,却从不对大宗大派的弟子下手,使得大宗大派之的元婴老祖不至于对他们多做留意;而一旦有大宗门年轻一辈的高手接了任务前来剿魔,他们又偏偏从不正面对敌,逃遁极快,让人无法追寻踪迹。
故而长久下来,真是无人能够奈何。
可惜这一切都在云冽下山历练时打破。
那段时日云冽已是领悟了剑意,一身修为十分强横,已达到能够撼动金丹的地步。在途经那一郡之地时,恰是有年纪较轻是四个邪魔要灭杀一个九品宗门之日。
云冽发觉魔气聚集,自是前去一探究竟,便见到那四魔、五魔正用魔功撕裂该宗仙道修士,另外六魔七魔却是各自拉扯了一个相貌妍丽的女子,压倒地上,正行禽兽之事。
那处悲声阵阵,更有不少弟子目眦尽裂,却是因着修为不够,不能反抗。
其中四魔尤为猖狂,他正是手里抓着一个身形瘦削的金丹老者,正是咬了他的喉咙吸吮血液,再有一位青年金丹正迎上五魔,却分身乏术,手中的招式,竟已是有些凌乱起来。
如此下去,此宗必灭无疑。
而这一个九品宗门并非头一个如此凄惨,也不是唯独一个。
云冽虽不知七魔尚有更为造孽之事,可见到这一幕景象之后,却也是杀意冲天,立刻剑意横扫,首先将那正行氵壬事的六魔头颅斩下。只看那六魔下方兀自冲撞,面上氵壬笑尚存,可他那一颗大好的头颅,却是骨碌碌滚出老远,颈腔里喷出的血液,亦是溅了数尺!
这一道剑意过来斩杀魔头,可是把其余人等都震了一震。
被六魔行氵壬的女修却是头一个惊醒过来,她不顾身上一片狼藉,居然把飞剑拎起,对准六魔尸身一阵乱劈,口中笑道:“果然该死!死得好!”
女修悲愤之声下,众人也都反应过来。
见有如此厉害的剑修前来相助,那九品宗门之人士气大振,齐齐抱着必死之心,就越发顽强起来。
而那三个魔头,却是有丧弟丧兄之痛,再不顾手头之事,是齐齐合围,要来诛杀这杀人凶手。
不过到底有青年金丹缠住五魔,便是受伤,也不肯放他,另两魔倒是左右夹攻,只是他们却不曾料到,这一个分明只是化元的小辈,居然可以在正面迎敌中,要了他们的性命!
也是这几个魔头因为修行时日较短,都只有金丹初期修为,七魔更是刚刚结丹,乃是三个兄长为他庆贺,方来屠杀这一个门派,权作取乐的。
可惜他们多行不义,终是在此日遭了横祸。
云冽便只有化元期修为,但有剑意傍身,也只是拼着受伤,将那两个邪魔斩落,之后云冽再去相助青年金丹,便不多时,就把最后的魔头也都除灭了。
这九品宗门侥幸不曾全灭,欲要感激云冽,云冽却并不停留,转身而走。
因此当另外三魔得知兄弟噩耗时,这一个小宗门早已是逃到了不知何地,待三魔终于探听到云冽身份时,云冽早已不在那一郡之地,更是历练结束,回去了宗门了。
五陵仙门乃是大型宗门,他们这三个魔头虽有金丹后期、金丹中期的修为,却如何敢同这庞然大物相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