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让韶青听到了他不会的这个事实,莫不是第一句就说他:你人格分裂呀你!
好吧,这确实是真相,他的确是人格分裂。
其实郜枫还是第一次跟别人出去,是参加这种学术性的讨论会,啊不,单方面的宣讲会。可谁让他遇着的是个学霸呢
。
他来到咖啡店时,韶青已经坐在一张比较显眼的桌上朝他挥手了。
他立刻走过去,在韶青对面的位子坐下,“抱歉,班长,等了很久吗?”
“没有啦,”韶青笑着说。“我也就来了十分钟而已。嗯,让我看看,哪里不会?”
郜枫从包里拿出带过来的学习材料,把不会的地方指了出来,告诉韶青。这些都是数学或者理科类,他不会的地方也
不是很多,不会在学霸面前显得很无知的样子。
韶青听了,笑了一笑,“哦,就这些吗?也不是太难,理解了里面的原理,和做这种题的技巧,就很简单了。”
韶青开始教郜枫做这些题目,把课程上的考点和郜枫不甚清楚的地方,全都解释了他听。
郜枫在他对面认真地有的没的地听着,感叹于学霸脑壳的神奇构造……为什么这种不是人类能理解的文字,他居然能
读懂?
还能够这么系统的讲出来。
……这就是人和人脑壳构造的区别。又一次感叹。
韶青专心讲课,郜枫专心听课,很快就过了接近一小时。韶青终于说出那句:“嗯,说完了。应该都明白了吧。”
郜枫长呼出一口气,“哎,我真走运。竟然能遇着个五星级补习名师为我上了一节课。”
“没什么啦,”韶青笑笑说。也就在郜枫面前,他才会展露着极少有的微笑,平时都是冰山示人。“我们是同学嘛,
互相帮助,应该的。”
“我这样算什么,占了不少便宜吧?”郜枫半带开玩笑的语气道,“对了,占便宜粤语怎么说?”
“稳着数。”
“有没有更地道点的?”郜枫问着。
“捞粗野。”韶青说。
郜枫好像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似的,脸上流露着前所未有、从未出现过的笑容,“那这粤语还真好玩呀。哈哈。”
韶青没说话。其实他有点呆了。郜枫在他面前从来就没有笑过,不,应该说,从他认识郜枫这个人以来,就从来没见
过郜枫笑。
他本以为郜枫已经忘却了表情,早已忘记了怎样去笑,没想到,郜枫竟然会对着他笑了出来。
郜枫此时此刻的微笑,他断定是他这辈子里见过的,最美的笑容。
见他发呆,郜枫有些不解,“班长,你怎么了?”人的表情总是因自然而起的,郜枫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异常。
或许是郜枫千载难得的笑意,触动了韶青内心的某条神经。他忽然伏下来,双手交叠在桌上,埋首在双臂间,“没,
有个事,想和你说说。”
14.探母
“你说。”郜枫没弄懂他突如其来的消沉是什么。
“我最近不知道怎么了,”韶青没把头抬起来,只继续沉在双臂的黑暗之间,“我发觉我心里难受的厉害。我见到谁
都疑心他是不是要害我,我走路总觉得有人跟踪我。我做一件事都要反复检查几遍有没有出错,走一段路都要前后看
几次有没有人跟踪。我觉得身边的人都在暗算我,猜忌我,嫉妒我,害我,只除了你,郜枫。我只相信你一个,我信
你不会害我。”
郜枫听了,心里同样不好过,“我多谢你信我。但是你知道为什么你这样吗,你要想想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我觉得你
学习压力太大了,不一定是学校或者教育体制给你的,也有的是你自己给自己的。现在我们才高二啊,要到了高三你
怎么办?——真的不要再这样,不然再这样下去,终究……会出大问题的。”郜枫心里,有种不祥的疑惑。
“已经出问题了。”韶青自嘲的说,“我知道很多事情其实根本没事,是我自己瞎想出来的,我知道。但好多时候我
根本没法不相信,可能是幻觉吧,可是我真的听到有把声音告诉我有人要害我,我还看到了有人影躲在墙后面监视我
,可我一过去他就逃掉了,我啥也找不着。
可我是真的看见的!我晚上本来就没几个小时觉可以睡,我睡不着,我不敢睡。一睡我就梦见有人在讲我坏话,在向
我妈告状,在围殴我,在想办法杀我……你知道吗?我好怕……”
韶青恐惧得将头埋首在臂间,不住地颤抖。
郜枫暗下叹了口气。这已经超出学习压力大的情绪病的问题了,这班长明显是已经被逼疯了,开始疯疯傻傻的。
和自己一样,是内心黑暗痛苦的太过,成精神病患了啊。
韶青慢慢抬起头来,下巴依旧抵在桌上,鼻子以下手臂遮挡着,手臂之上,露出他半张脸,一双深沉的眼睛,一个规
劝的眼神。
“郜枫,你听我说,你要记住我的话。这个世界上,真的无时无刻不有人想着害你,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有人咒骂你
,在背后说你,想你跌倒,想你死。除了你确定真心待你的人,不要轻信任何人啊。
哎,这么说吧,现在物质富裕,国家富强,朱门酒肉臭,一个普通学生都能用几块钱在食堂里天天倒饭。年轻人有手
有脚,有吃有喝有网络玩,不用经受贫穷、动乱,和战火的摧残。随便说啥就说啥,骂谁都没人来管你,这叫做自由
。这过的比上几代人,比地球上许多国家的人都好多了。这本是一件好事,但是……
在物欲横流的现代社会里,这是一个利益至上、拜金主义的肮脏时代,不会再高尚起来了,也决不会再有信仰和梦想
了。这就是世道,不可怕,却无比真实。你要记住,世途险恶,人情冷暖,你一定、一定要当心才好……”
郜枫本以为,今天出来和朋友聚一聚,能让他的心情好起来一点的。
却不想见到韶青之后,他的心比之前变的更难过了,本身还高兴了一下下,笑了一笑,却不知原来班长已经弄成了这
样。
和他一样的心里苦痛,和他一样的精神病患,频临发疯崩溃的边缘。这个世代的学生,怎么就要经受这样的心理难关
和辛劳呢?……
他本以为只有他一个人如此。虽然知道城市人生活压力大,但被逼成这样精神分裂的还是少数。班长已经出现妄想症
和幻视幻听了,再这样下去,一定会彻底疯掉或者崩溃消失的……
他担心,却爱莫能助。总觉得,到了高三的时候,班长一定会挨不住的。
我以为被逼成精神病,就我一个如此。没想到,班长,连你也是这样了啊。
难怪当初说我们是相似的同一种人。
太令人难过了。
【探母】
“郜枫” 知道,母亲一直是主人格放不下的一块心结。正是从故乡离开,与母亲分离,来到广州城之后,他的主人格
才开始冰封了心,性情突变的。
所以,要彻底把主人格心上那堵墙打垮,将其最后的心理建设和支撑住的底线打碎,非得从其母亲方面入手不可。
快到五一劳动节了,将会有假期。这是个好机会,必须抓住这个主人格已经快坚持不住的时机……回乡,探母。
“郜枫” 找父亲简要说了下这个事。父亲虽然和母亲早已离婚,彼此的心也有严重的芥蒂,可那个女人毕竟是孩子的
生母,孩子要去探她,当父亲的也不好拒绝。
不过父亲声明自己是决不会回去的,“郜枫” 便表示他自己一个人回去就好,父亲亦便同意了。毕竟孩子年纪也不小
了,那边又有母亲家里照应着,坐火车回去个几天再回来不碍事的。
父亲最担心的一点其实是那女人见到孩子回去,就不肯放人了。因此他向“郜枫”再三叮嘱,探完之后立刻要马上回
来,不准怠慢。还要他拉勾勾正式答应了,才肯让他还乡。
在回去之前,他给母亲家里打了个电话,告诉他阿姨他要回老家,顺便问了阿姨母亲最近的状况怎么样。
阿姨说你母亲现在情况不好,大大的不好,每日生活离不开个赌毒二字,已经是半个活死人了。要看看她你好早点。
他知道母亲和其家人的关系一向不太好,阿姨这样说亦属正常。他嗯嗯了两声,便挂了电话。
得到这样的答案,对他来说,还是很不错。
“郜枫” 打开了自己房间那部电脑,连上网之后,打开了12306的铁道部火车票唯一官网。他快速注册了一个帐号,
便开始看火车班次。
他一点就点了劳动节开车日期的,挑了一趟不太慢,又不会很贵的回老家的车,选了个二等座。电脑派下来位置之后
,他二话不说,就用父亲的银行卡付了钱。
在确认手机收到了一条有网上订票信息的短信后,这事的前期准备工夫便快算完成了。
只是这样还不太足够,他事先就把要带备的东西给收拾好了,放在一个行李箱里。
终于到要回老家的那天了。正是五一劳动节。“郜枫” 早早便到了广州火车站。公众假期的火车站早上人潮如涌,他
被那些撞来撞去,身上发着味道的大叔大妈弄的心情极烦躁,浑身都散发着阴冷残忍的气场。
尽管他残忍血腥,人类社会基本的行为守则他还是懂的。人类的行为规范就是一本书,谁都不可能去违抗它,违抗的
下场就是被所有人眼光,弄的再也活不下去了。
“郜枫” 在一个头顶写着“售票” 的窗口排完了队,用手机短信里的号码拿好了票之后,便根据大荧幕上的列车信
息,很快找到了相应的候车室等车。
假日的早晨火车站太多人了,没有位子坐,他只能站着等。眼见一堆人在说个没停的,吵耳死了,真想把他们杀光宰
尽。“郜枫” 心里暗狠狠的想。
等了一段时间,他坐的那班车终于开始检票了。他走过去,通过了行人过闸,把手上的票给工作人员打了个孔。然后
跟着人群的潮流走到月台,在闸口相应的车厢前停下来。
很快车门就打开了。他从一边的车门走上车卡,按照票上所写的座位编号,找到对应的座位坐下来。
月台上的人全都一窝蜂的涌上火车,车厢中一时之间坐满了人。不出两分钟,该上车的人都已经全部上了车。
没多久,火车就开车了。
听到火车开车的声音,看到窗外的风景渐渐像打开的画卷一样,不停变换,“郜枫” 知道自己已经往老家的方向行动
了。
他嘴角微微往上弯,露出一丝计谋得逞的笑意。
他的存在,就是主人格内心的黑暗。他的力量强弱,正是主人格内心黑暗的多寡。所以,他对郜枫的心理状态,对自
己的计划的进度一向了如指掌。
而如今,他的力量已经很强大了,强大到一个地步,他已经可以不停地操纵身体操纵很长时间,强大到他已经可以直
接将声音刻在身体内,无须再靠纸条。
真是快撑不住了啊……我的主人格。
【老家】
郜枫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又身处陌生的地方了。虽然这种事本来就已经司空见惯,但这次有点不一样……不对,是严
重不一样。
他发现自己身下是车卡上的座位,往左右一看,窗外不同颜色的画面飞快地闪过。这分明是……火车上的景象!
心内一阵惶乱。他虽知道这肯定又是第二人格干的,可是……那家伙究竟送他去哪里?
人对于未知的总是恐惧的,行动总是比理智更快一步。没来的及想他的行为是不是旁人眼中的神经病“自言自语” ,
他小声的一句话脱口而出:“我怎么在这里?”
此时,一把声音强力的,强硬而不容拒绝的声音,刻在他的脑海:“别说话,想被人当神经病吗?”
15.拗母
他心里吓了一大跳,从未遇过这样的事情,“你是谁?!”
坐在前后左右的人齐刷刷的看了过来,他不得不低下了头,不让别人看见自己的脸。脑内的声音又响起来了:“我是
你二人格。不要出声。想跟我说话的话,在脑里面把话想出来就行。”
原来是二人格……不,应该说,果然是他。
郜枫也不想被当作神经病,只好依第二人格的话做。他闭上眼,在脑海中尝试形成一句话:“现、在、这、是、怎、
么、回、事?”
他似乎成功了,因为脑海里那边很快有了回答,“你放心。这趟火车是回你老家的,这件事你爸同意了,你妈家里也
早知道的,不用担心你在离家出走。对了,现在是五一,学校那边在放你假。”
虽说听到这家伙没捣乱自己的生活,他为这感到欣慰。可是……回老家?
“回老家干什么?”
“看你妈。”
“为什么?”
“她情况很不好。电话里听你阿姨说的。”
“你有什么企图。”
“不用管。”
这家伙肯定又在密谋盘算些什么,而他同样的,无力去对抗。这次绝对是和母亲有关,但是他能够违抗吗?这想都不
用想,都是不可能的事。就算他跑掉了又如何?都只会立马被控制,然后身体乖乖地被送到母亲家里去。
当反抗命运已经是徒劳的时候,人就会学懂接受现实,忍受残酷,逆来顺受一辈子。
也许,他学会了顺从。
他惊讶于这个事实——原来,他已经再没有对抗他第二人格的打算了。
他已经,只能,顺从那个家伙的意思。
他有种怅然若失的恍然感。
火车到站了,他木然的移动着脚步,登上回母亲娘家的车。
走的时候,说心里没有矛盾,没有复杂,没有难堪是假的。可是又能怎么样呢?即使不论第二人格的命令,他一个人
来到这里,不去母亲那,可以去哪里呢?
哪里,都没有他的归处呢。
他乖乖坐着回母亲家的车子,回到了母亲那里。看着窗外老家两年未见的景象,心中百感交集。这里没有广州城繁华
的大城市,高端的商场,密集的人流,拥挤的街道和马路。却是他心的归处,却是他的故乡。
……好令人怀念啊。
很多人都会有这样一种感觉:离开家乡时,去到外地生活,内心的感觉是麻木的。但一旦回到故乡,感官知觉就会一
下子全部涌上来,情绪感受全开,不管是喜悦,还是痛楚,都会感觉特别强烈。
觉得真实的自己,就应该像是活在老家里,讲着老家话这样的。而不是在外面那样,讲着异乡不熟悉的言语,说着陌
路人的悲喜的。
母亲……他的母亲,十月怀胎三年哺乳生他出来,暴力凶恶对待他的母亲,一会见到了,他该如何面对呢?
可以如何自处。
他忍不住,眼角有些湿了起来。
终于回到母亲娘家。这是一座面积颇大的屋,里面住着一整家子的人。老家这里不比大城市,人人都住在高楼大厦中
一个狭小单位内,挨着昂贵的月租。这里一家人就是住在一间屋,屋的空间宽阔,不会有种太狭窄的压迫感。
他拉着行李箱,按了大门前的门铃。开门的是他几年未见的阿姨。阿姨给他脸色很不好,仿佛厌恶她大姐,就连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