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不及，身中数剑，跌落赭河，至今生死不明。”夜尧将战事情况大致道来，他的声音很沉重，儒雅的面庞含着一丝
苍白之色。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群臣震惊，议论纷纷，有慌乱的，有镇定的，有悲戚的，有忿然的。
“陛下下落不明，本君心中担忧牵挂。但是，国不可一日无君，军不可一日无将。本君决定亲自前往主持大军，寻找
陛下。国事交给丞相全权负责，临王辅政，太子坐镇。”君父绝美的面容威仪严谨，看着下面的大臣们，朗声道。
大臣们面面相觑，沉默不语，表情不一。
君父没有再出声，他直视着下面的群臣，沉着静坐。
却在这时，一道焦急的通报声从大殿外传来，尖锐刺耳。
“君后殿下，程将军求见，陛下找到了。”
“快传！”
君父浑身一震，蹭地站起来，柔润的双眸死死地紧盯着大殿门口。我也跟急速跃起，可心里的那份不安却在逐渐扩大
：暗卫还没有消息，就有人找到父皇了，那么……
所有人都激动的循声望去。
随着一阵凌乱的步幅声越来越近，大殿内异常诡静，而我的心却在一点一点的往下沉。
很快，一个身着将军盔甲、头发散乱、浑身带血的中年男子快速跨进大殿内，脚步踉跄。
“君后殿下，卑职请罪！”程将军刚进来就扑通一声跪在大殿中央，神情悲痛，嗓音哽塞。
“陛下呢？”君父沉沉问道，他正握着我的那双手抑不住地抖动起来。
“陛下他……陛下重伤坠入赭河之后，卑职就迅速带人搜寻，却一直无果。直到三日前，卑职在一处岸边发现了陛下
的战袍，还有……一堆零散的残肢……呜呜……”程将军扯着嘶哑的嗓音说完，后来竟失声痛哭起来，泣不成声。
“陛下……”
闻此噩耗，所有大臣们都纷纷跪扑在地上悲痛哭嚎。
夜太傅脸色惨白不堪，摇摇晃晃似乎要跌倒，最后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似的跌坐在大殿上，双目无神……
君父全身僵硬，依然伫立着他微微晃动的挺直身躯，抿唇不语。只有我知道，他的那双手已经被他的指甲攥出了血渍
……
我稍稍扬起头颅，一瞬不瞬地凝望着君父惨白无血的侧脸，静默着，没有流下一滴眼泪……
不知何时，一道刺耳的钟鸣声被敲响，声声颤心，幽幽不绝，如同上苍遗憾的悲鸣，回荡在整座皇宫上空。
扭头望去，无尽的苍穹被一片白幕所覆盖。
本来还在下着小雪，此时却是漫天融雪，寒风呼啸。
冰凉的气体带动风中的声音，猎猎袭击，声声震天。
它在狂怒！
它在愤恨！
它在哭泣！
它在哀伤！
那份浓浓的悲恸，强烈得仿佛要将人窒息，抽干体内所有的血液，锥刺骨髓，穿破心脏……
父皇，你忍心吗？忍心丢下你的子民，忍心丢下玉国，忍心丢下……我和君父吗？
哭声。
钟声。
风声。
下雪声。
声声不绝于耳，声声铭刻骨血，声声锋利如剑！
仿若是世间最残忍的侩子手，无情的挥刀劈裂，血色绝望……
第三十四章：火漫琉都
【姶嫫大陆一千六百六十四年，玉国臻皇治世十年冬末。玉代臻与六国大军决战于赭河江岸，玉军不敌，死伤惨重，
玉代臻战死，玉国江山尽服缟素，哭声震天！六国君王乘胜追击，不日抵达琉都围攻之，誓言诛妖灭祸！】
“香儿，你怕吗？”君父牢牢的抱着我，轻声问道。
“不怕。”我冷静答道。
“好。”君父点点头，淡声应道。
没有再出声，我们紧紧的拥抱在一起，四周全是一片漆黑，压抑，窒息，只有一道微小的圆形光线，刺目而入，还有
震震的杀喊声，刀剑声，穿破耳膜。
我跟君父离这道光线的源处很近，虽然很小，可我能清晰的看见圆孔外正在发生的所有事情。
火光刺目闪动，人影相互交错。
我看见沐阳宫内到处点着火，燃烧着所有的东西，房梁上，大柱子上星星点点，四周溅满了刺红的血渍，还有宫女和
太监们的尸体，以及那些正在滚落的血淋头颅……
御林军跟敌军正在奋力的厮杀着，年轻体壮的他们在面对盔明甲亮、兵戈如林的敌军们，毫无惧意，每个人的胸膛都
直挺着，浴血奋战！
敌军疯狂的猛攻，还有一些活着的宫女太监们，手无缚鸡之力，以血肉之躯勇敢抵抗，他们没有一丝要逃跑的慌乱，
没有武器，就用拳头打，用脚踢，用牙咬，甚至还死抱住敌人一齐滚向火堆……
敌军攻势如潮，把沐阳宫围得风雨不透。
尸体堆积如山，血迹斑斑，疯狂残暴的敌军将他们残杀殆尽，只有几个长相漂亮的宫女们被留下性命。我看到她们被
敌军直接按在地上，露着残忍的淫笑，撕毁她们的衣裙，压在她们的身上。她们的眼中都燃着熊熊的恨意，没有哭喊
，没有害怕，亦没有服从，咬舌自尽！
瓶儿最先动作，她的嘴角涌出很粗的一道鲜血，然后向我们这边的方向望了一眼，含着决绝和遗憾，合上双眼……
小圈子的尸体被高高钉在墙上，他的胸口插着一支很长、很粗的铁矛，眼睛死死的瞪大着，却没有惊恐，只有无怨…
…
这时，敌军都纷纷停下，恭敬的立与两旁。
有一个身穿明黄铠甲的高大男人步入，敌军门纷纷跪下相迎，我听见他们都叫他陛下。
“启禀陛下，所有人都已奉旨斩杀完毕，水无双和玉含香的尸体已经面目全非，请陛下定夺。”
其中一个像是将军的凌厉男人立刻上前单跪着汇报。我记住了他的长相，很普通却面目残忍贪婪，他亲手把小圈子的
身体刺穿，怀里塞满了珠宝玉器，那都是父皇送给君父的礼物。
“混账东西，朕不是说过要活捉水无双吗？”那个皇帝面带煞气，冷声质问。
“陛下赎罪，末将赶到这里时，水无双跟玉含香早已引焚自尽，末将解救不及，啊……”还未说完，他的身体瞬间被
踢飞到别处跌倒在地，下一刻口吐血水。
那皇帝面含杀机，神情却露出一丝慌乱和痛苦，还有浓浓的仇恨。
“玉代臻，朕要把你挫骨扬灰，永世不得超生！”那皇帝恨恨的震喊出声，周围的火焰随着一股气流而向后扑散，他
的内力很高。
君父的身体微微一震，收紧手臂将我完全裹在他怀里，没有出声。
“陛下，这里有东西。”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心里大惊，暗道不好。
那皇帝闻声走近，我看清了他的样貌。很英俊，脸上线条刚毅野性，冰冷阴厉，狂妄霸道，如同野兽散发着嗜血的气
息，气场强大凛冽。
“这是……”
沉沉的脚步临近，我只看到他的两支银亮长靴，声音近在咫尺，我立即屏住呼吸，很怕他会发现我们。
半晌，不再出声的他忽然开口，语气似痛似恨的呢喃道：“水无双，你宁可追随玉代臻，也不肯留世。难道，你就这
么爱他？当年你为了他故意输掉，为了他和我断交，为了他生下孽种，现在更是为了他，连求都不肯主动求助于我。
你狠，你真狠啊……我先认识的你，我先爱上的你，我先预下的你，为什么你会爱上别人？为什么！！！”
“哈哈哈哈……”话落，他又狂笑起来，有悲伤，有绝痛，有狂恨，“朕得不到的，谁都不可以得到！玉代臻，就算
死，你也永远跟双儿相会不了黄泉，我要让你们永世分割，永世不得相见！他是朕的，他是我赤啸天的！哈哈哈哈哈
哈……”
“来人，传朕的旨意，将妖孽与其父的尸骨贴上咒符，于姶嫫神像前焚化，将残灰丢入神脉封印。并告知世人，妖孽
已除，进香祷告。”那皇帝扬声下完命令后，带领全军迅速离去。我看到他的手中露出一缕雪白色的衣料，那是君父
在仓促时丢忘在密道外面的，是他最喜欢最珍爱的衣服。我曾听父皇说，那是君父未嫁前象征着神子身份的衣饰……
我感到君父的身体在微微发抖，气息不稳。
“君父，你怎么了？”我担心的问道。
“嘘，小声点，君父没事。”君父拍拍我的后背，轻声安慰，可他的身子还在颤动着。我不敢再出声，静静的依偎在
君父的怀中沉默不语，回想着这几日的裂心巨变、
父皇离世，君父冷静沉着一一下达了国丧旨意，宫中到处白绫素挂，人人面带哀伤，空中乌云密布，狂雪肆落。
只有我自己知道，君父抱着父皇的遗物在沐阳宫的大床上整整痛苦了一夜，他撕心裂肺的呜咽声，哀恸冲天。
我冷静的看着君父，没有任何的睡意，听着那些依然狂烈的风声和祭悼的下雪声默默地陪着他……
第二日，君父命我为父皇守灵，临遥跟小啻儿伴在我左右相陪，君父一直没有出现，而是跟着夜太傅商议国事。
谁想，第三日凌晨，宫中接到急报，六国大军已经抵达琉都，准备围攻。
君父下旨全军抵抗，琉都铁门紧闭，全城百姓举棍迎战。
玉国的军队在这两年里被敌军残杀无数，不久前的战败更是被敌军斩杀殆尽，剩下的只有一些残兵弱将和为数不多的
御林军。
恶战在所难免，孤立的琉都城对抗六国大军，死伤惨重。
随着战事的加重，城里的百姓不堪重负，粮尽弹绝，人们奄奄一息。
直至今夜，六国大军突然破开城门，直功而入。
我听到宫外的喊杀声时，还不及反应，就被急冲进来的君父从父皇的棺柩前抱走，然后就是躲到了这里藏起来。
匆忙间，我没有注意到临遥和啻儿的情况，也不敢问，因为君父交代过我不许出声。这不禁我想起了两年前的师傅，
那时的他也是这般……
黑色布满双眼，孔外的火光渐渐熄灭，有腥臭的气味刺入鼻中，周围寂静的可怕，
我知道，玉国亡了……
第三十五章：残雪哀逝
呼啸的北风猎猎刺骨，漫天的雪花刺骨冰凉，穿透厚厚的棉帘无情地袭入马车内。
哆嗦着身子，我强忍着寒冷的不适，直直地遥望着离我越来越远的琉都城。
曾经高耸巍峨的城墙孤立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残垣断帜，破碎不堪，逐渐湮没在无边无际的白幕之中……
君父见我被冻得缩着脖子，随即搂着我的手臂迅速收紧，将他温暖宽大的斗篷再次裹紧我的身体。
马车正在疾驶，道路崎岖，布满大大小小的坑洼，尽管驭车者很小心，我的身子仍然被震动磕得生疼。扭头看向正依
偎在柔姨怀里的啻儿，他睡得正香，这小家伙恐怕是一夜未阖眼。另一边的柔姨脸色苍白，闭着双眸静默不动。
今日凌晨，暗卫敲响了密室的门，他们带着我和君父还有柔姨跟啻儿，顺着密道走出皇宫，并直接安排我们坐上马车
急急离开了。
从君父的解释中我得知，那条密道是通往琉都城外的树林。君父说要迅速逃开，不然等敌军发现密道，我们就危险了
。我很担心临遥，也很担心夜太傅，可我没有问出口，因为我相信他们一定会没事的……
剧烈的晃动让我头晕目眩，只能虚弱地靠在君父的怀里默念内功心法，使自己的心境平静下来。
渐渐地，我在君父温暖的怀中沉沉睡去……
等我再次醒来时，已经躺在床上了，甩掉脑中那些血腥的梦境，起身下床打量着周围。这里是一个很普通有些破旧的
屋子，陈设简单，只有一张桌子和两张椅子，颜色老旧。
穿好外袍，我准备出去寻找君父。
打开房门，一股强烈的寒风扑面而来，入目的仍是纷飞不断的大漫天大雪。我抖了抖身子，拉紧外袄，抬脚跨出房门
。
却在这时，一到细微的声音引起了我的注意。
“殿下，属下已经打探过，小王爷在宫中不幸被抓，但是……”
心中一震，我急忙看过去，是暗卫首领玉前。以前父皇曾让我见过他，他很严谨，一丝不苟，忠于玉国皇室，一直跟
随在父皇身边。在这里看到他我并不惊讶，因为父皇他……已经不需要了……
我现在担心的是，临遥他究竟怎么样了。
“快说！”君父的口气有些焦急。
“属下亲眼看见赤啸天将小王爷的四肢挑断，废了他的武功……至今生死不明……”
“继续说下去。”有那么一刹那，君父的面色在雪白的天幕中竟是一种苍凉的惨白，但很快，他立即恢复镇定，将那
双紧握的拳头隐藏在长长的衣袖中。
而我，却被这一消息惊愕的呆立在原地，犹如被冷水从头浇灌，不敢相信自己亲耳听到的事实……
——含香，我想做你最信任的人，我想做你亲近的人！我做不成你的太子妃，那我就做你的贤德臣，改变不了我们的
身份，我就终身不娶，永远伴在你身边……
——今后的每一日，每一夜，你都会有我的陪伴，不离不弃……
——我会做一个最强的人，我要保护你，不让任何人伤害你！含香，我喜欢你……
临遥的无悔诺言和那深切坚定的表情不断回荡在我的脑海里，重重地冲撞着我的心脏，很疼，很涩，也很苦……
不行！
他怎么会遭到如此对待！
他们要的是我！不可以！不可以这样残忍的伤害临遥！他练武是那么的辛苦，他还有很大的志向报复，就算面临如此
危难的局势，他也没有惧怕过。
而如今，他竟然……
不！我不能让他有任何危险，他是玉国唯一的希望，他是我……
“香儿……”
“太子殿下……”
“带我去，带我回琉都，把我交给他们换回临遥，我要去救他，我不能让他出事，快……”不顾君父讶异的目光，我
瞬即飞身上前，拽住了玉前的手臂，慌忙的要求他。
“啪——”
君父忽然狠狠的打了我一巴掌，绝美的面庞煞气呈现，我的脸上是火辣辣的的滋疼。
“玉含香！死了这么多人都是为了救你，你就这样轻易的放弃，你对得起你父皇么、对得起玉国万众的亡魂、对得起
临遥、对得起为父么！临遥身为玉国王爷，能为玉国牺牲是他的光荣！记住，你是玉国今后唯一的希望，更是你父皇
的期望！你不可以懦弱，不可以退却！更不可以让我们失望！你懂吗！”君父凛然而立，冉冉眸光直视着我。
这是他第一次用如此沉重凌厉的口气对我说话。从他湿润的双眸中，我看到了失望、痛苦、悲哀和坚定，那些眼神深
深地刺穿了我的心脏，犹如一把钝痛的钢刀将我的灵魂生生劈裂，也重重的敲醒。
我默然。
君父说得对，我现在的命是大家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这样冲动的做法只会辜负所有人的付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