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不要欺负毛绒玩具 上——朝游夕宿

作者:朝游夕宿  录入:08-29

有年轻女子叫道:“好软的毛啊!真可爱!”

另一个女子叫道:“不会是有人在里面假扮的机器玩具吧?它的动作看上去很流畅自然。”

一个男青年的声音:“不会的,我刚才还把它抱起来过,真的很轻。绝对不是有人在里面。”

还有一个人问旁边的店员:“这种机器玩具在哪个区的货架上可以找到?买一个以后都不用自己做饭了。对了,它还会做其他菜吗?”

那个训练有素的店员礼貌地回答:“先生,这个机器玩具目前还在开发阶段,没有上市产品,只在旗舰店内部测试。它放在展区,是想让大家看清楚,即便是没有灵巧手指、只能进行简单动作的玩具,也能够使用我们的厨房做出美味的食品。我们的智能厨房系统绝对是值得您购买的。”哦,原来我是个反面教材……

干了整整一天,华灯初上的时候,我都能觉得自己腰酸背痛了。今天人实在很多,每次推出去的甜点都是被一抢而空。幸好晚上九点的时候,晚会节目开始,人群终于集中到三楼的中厅去了。三楼传来一阵阵的笑声,不知道在表演什么节目。见二楼的展区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人了,我就悄悄离开了厨房展区,踩上了自动扶梯上了三楼,三楼的西侧是一个环形剧场。时间那么晚,还留在剧场里庆祝新店开张的人大多数是来捧场的商界人士,男的都西装笔挺,女的穿着各种华美款式的晚礼服,如同天鹅般优雅地挽着男伴的胳膊坐着。

中心舞台上正在表演魔术节目,引发了一阵阵的赞叹之声。剧场的光线已经放暗了,只在舞台上用灯光烘托在表演者,因此黑压压的一片人群中我也认不出哪个是霍应。魔术节目之后,一个穿着燕尾服的大提琴手上台来演奏音乐,在场的观众都很有涵养,因此场中霎时变得十分安静。我听了两首曲目,想着该回二楼去了。我贴着剧场过道的墙壁走出去,刚出剧场就看见店长和一位气质甚好的女士站在出口处,身边还站着三个戴着小王冠、穿着白色纱裙和舞蹈鞋的小女孩。她们脸上都涂了一点妆,应该也在等着上台表演。我有点不知道自己应该往前走还是倒退回去。我现在是“机器人”,机器人会做蛋糕,可是应该不会自己跑来看节目吧。

不过那女士正忙着讲手机,最后她挂上了手机,轻声对店长说:“真是抱歉,刚才年副部长家的月月上台前太紧张,一下子肚子疼了。”店长问:“那现在孩子怎么样了?”“已经在医院了,她家长也过去了。孩子倒也没什么太要紧的,医生说吊半瓶盐水就没事了。年副部长还让我们和霍总致歉,这个节目怕是不能表演了。”店长明显地松了口气。看样子这几个小女孩应该也是哪些商界人士的孩子,准备了一个表演的节目,一来给霍应贺喜贺喜,二来也让她们从小在公众场合露露脸表演表演才艺。那三个小女孩一听节目要取消,可能是想到多天来的排演努力付诸东流,都“哇”地大声哭起来了。

这一哭,店长大惊。剧场里面还在进行大提琴的演奏,她们这样大哭大叫,别人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呢。店长赶紧哄几个孩子,可是她们的泪水怎么也止不住。那位女士似乎是她们的舞蹈指导者,她有些自责地说:“这都是我的错,我没考虑到她们都是第一次在公开场合表演,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情况。排演这次舒伯特的古典女子四人舞,没有准备替补的孩子……”

这时,店长突然看见了站在过道里的我。他很有信心地说:“放心吧。我们公司新开发的家居机器人正好会跳舞,而且智能高得惊人。让它试试看吧。”我心里一凉,我哪会跳芭蕾舞啊?你也不用脑子想想,我那么胖的身体,怎么可能会跳芭蕾?霍应,快来救我啊。

那位女士有些怀疑地看着我说:“这不太可能吧。我没听说过有这样智能的机器人。都不用设定动作,它就会跳所有的舞曲吗?而且还是多人的分动作?”

店长抓了抓头:“这个……我觉得它的动作早就在公司都预设好了吧。它在厨房可以直接找到所有的工具,准确地使用,就跟活物一样。反正还有一个小时才轮到孩子们上场,我们可以先找一个地方排练一下,看看它能不能跳。”

在那位女士怀疑的目光中,店长已经不由分说地把我提起来抱走了。店长和那位女士另找了一个空的房间,那位女士取出随身MP3放大了音量,房间里响起了优美的舞曲录音。我撸了撸袖子,哦不,是翅膀,不就是古典女子四人舞吗?其实这个四人舞我看过很多遍,非常喜欢,以前央视一个频道经常播放的。虽然我不可能真的跳准确,但是大体的走位和肢体动作我还是知道的。我只好硬着头皮跟着那三个小女孩走到房间的中央。从她们一开始的站位来看,那个叫做年月月的小女孩跳的是第四个舞者的角色。音乐开始以后,我只能跟着音乐尽量踩步,配合三个小女孩站位,当然他们不能指望我的短腿和圆圆的身体能够做出芭蕾舞的姿势。

其实开始和结束的舞蹈动作都不是很难,摆慢pose的动作居多。跳完集体开场,就轮到一个一个跳单人舞的部分,三个小女孩轮番上场,虽然动作稚嫩,不过已经做得很熟练了。最后年月月的单人部分轮到我跳,我一开始跳那三个小女孩就笑得前合后仰了。两分钟的动作我才跳了一分钟,那个女士也实在掌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等我们最终跳完一遍,店长小心翼翼地问:“这样子可以吗?不行的话我打电话让他们跳过这个节目。”三个小女孩用泪汪汪的眼睛看着她们的老师,那位女士笑着说:“可以。她们本来就是小孩子,不需要做得太过严肃。就让那个鹦鹉和她们一起去过场吧。不过贵公司的高智能产品确实令人惊叹,不仅还能够踩着音乐的节奏跳舞,还可以和其他人配合动作。这真的不能申请最高科技奖吗?”

四十分钟后,我站到了剧场的舞台上,台下传来一阵轻微的喧闹声,很多人开始交头接耳。我听到有人在说:“那只难道是二楼厨房里的那个会做烤布丁的鹦鹉?”“节目单上不是写表演四人舞吗?它还会跳舞?”“应该是两只不同的鹦鹉吧。只是长得比较像而已。”“太神奇了。早知道刚才我就多拿一块它做的布丁了。”“宋经理,你们公司以后还会继续在旗舰店展出这个鹦鹉吗?”虽然剧场里禁止使用闪光灯和非组织方的摄像机,但是没有禁止红眼功能的拍照,我已经看到黑暗中冒出了很多个红色的点。

音乐开始响起以后,剧场里终于安静下来了。整个四人舞的时间是十七分钟。虽然在场的人都有点身份地位,普遍的受教育程度也高,没有什么人公然大声笑场,只是偶尔会传来一些压低的轻笑声。我知道我的动作太滑稽了,而且霍应肯定也坐在下面的某个地方看,一想到这个我的脸就热热的。幸好刚才排练过一遍,那三个小女孩没有在我跳单人舞部分的时候再度笑场,很专业地保持了她们的台上站姿。最后谢幕的时候,台下的观众也很给面子的报以十分热烈的掌声。几个小女孩像小天使一样被观众们抱下去传递着亲吻拥抱。正当有几个人想抓住我把我也抱下去又抱又摸的时候,我终于看到霍应穿戴整齐地从旁边走过来阻止他们:“不好意思,它已经工作时间超长了,我们现在必须立刻给它充电。”然后他就伸手把我抱走了,我听到他在我耳边低声说:“我还不知道原来你跳舞跳得那么好。什么四小天鹅之类的会不会?回去给我也表演表演。我让你以后自作主张!”

第32章:阴霾

他走到一个僻静的地方把我放下,戳我的头,说:“今天晚上好好跟着我,不然就把你放在二楼的展区里,不会带你回家了。”我赶紧乖巧地扑上去抱住他的大腿不放,用脸使劲蹭他的裤腿,偷偷抬头看他的脸色。但他似乎又不像是生气的样子。他玩味地看了我一眼,抬步便走,我亦趋亦步地紧紧跟在他的右脚边上。

作为今晚的东道主,自然少不了有人受托高脚杯来向霍应敬酒执意。霍应有自知之明,知道手术几个月后都不太宜饮酒,于是安排了一些公司的下属给他挡酒。莫益挽着一个装扮雅致的女人朝这边走过来,看他们俩亲昵的态度,那个女的应该是他的太太无疑。他们旁边还跟着一个面色白皙的年轻人。那个人生得十分帅气,下巴尖削,眉宇英挺。莫益介绍那个年轻人给霍应认识:“这是我妻子的堂弟许陌齐。小齐前几年一直在外地跑生意,最近才刚刚回来。”

许陌齐主动伸手和霍应握了握:“霍先生,祝贺您的新店开张。您的店别具特色,令人十分难忘,相信一定可以生意兴旺的。今天晚上的节目也精彩,想必您花了不少的心血安排。”

霍应抱以礼节性的微笑回握了一下:“您过誉了,新店也是承蒙各位的照顾才能开张。我应该祝贺您才对,我听说现在许老先生准备把许家的产业交给许先生您打理。”旁边的莫益太太听了这话,脸色暗淡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把目光投向了别的地方。

许陌齐倒是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大伯父有他自己的考量吧。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胜任。您不用对我那么客气,生意上我是后辈,您跟堂姐夫一样叫我小齐就行了。以后还要请您多教我。”他说着笑了笑,露出一口白亮亮的整齐的牙齿。他看到了扒在霍应脚边的我,弯下腰仔细瞧了我两眼,说:“好可爱的毛绒鹦鹉。是霍先生今天晚上收到的礼物吗?”我晕!这个人说了一大堆恭维的话,感情他从头到尾既没有参观过二楼的精品展区,也没有观看刚才的跳舞表演,以至于还问这样的问题。

不过当然,来参加晚会的人未必都是真的关注霍应的CBD新店来的,有些只是路过酱油一下给霍应面子,这些细节没有必要认真。双方文雅地交流了一会儿,霍应问了几句许陌齐近期的发展计划以示关心,听得出来霍应其实也并不是太感兴趣。许陌齐却与霍应详谈起来,似乎说了好几个近期的地产开发计划,处处询问霍应的意见。霍家以前是做地产的,但是霍应接手后似乎对地产业十分地不热衷,他更喜欢新兴的软件网络领域,只是保留了原来霍家控股的地产公司让人代管而已。可是许陌齐似乎并不打算放过这个和霍应攀谈的机会,说得兴致勃勃。我觉得有些无聊,走开了几步,开始一屁股坐在地上整理自己身上的毛绒。这时我听到莫益太太轻轻的声音:“你看什么呢?”

我回头一看,莫益正弯着腰细细地打量我。他转头回答他老婆说:“没什么。就是看着这个玩具的样子有点眼熟。霍应原来就有一个这样的玩具,他应该是按照那个的样子做了个电子自动的。还真是精巧。玩具,快点跳个舞给我看看。”我黑线中,要是再跳肯定会被霍应骂死的。我果断地翻了个身,躺在地上装死。

我躺了一会儿,看着人群在我眼前走来走去。晚会的下一个节目已经开始,有一些人本来在外面大厅社交的人开始往剧场里走。我注意到有一个高瘦的陌生人一直站在电梯边的景观台上,往楼下的垂拔空间看。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在流动的人群中,显得格外醒目,就好像是静止在那里的存在一样。他回头向这边看的一瞬间,露出瘦削的脸,我忽然想起来了。原来是他!这人不就是我在刘家村的时候遇见的那个李助理吗?他那时还给我塞毒药,想要害死霍应。

我赶紧爬起来,使劲拉霍应的裤腿。可是许陌齐还在那里继续说话。霍应感觉到我在扯他,就四周扫了一眼,觉得没有什么异常。我坚持继续拉他,他才开口道:“不好意思,小齐,我有事情要先离开一下。今天这场面事多,你不要介意。”我三步并两地把他拉到角落里,探着头往外看。霍应摸摸我的额头:“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不是不舒服。是我看到了那个李助理,就是在刘家村那时候要下毒害你的那个人。”我想指出那个人来给他看,但是一转头却发现那个高瘦的男人已经不在观景台上了,不知道上哪里去了。我气得直跺脚,多都怪霍应反应太慢了,才没有抓到他!

霍应见我愤愤不平的样子,笑了:“你替我操心啊。回头我把今晚的店里的监视录像调出来,你慢慢认。其实半年前你跟我说了那件事以后,我觉得很奇怪。因为中铭公司在那件事情发生之前几个月的时候,就倒闭关门了。那时候媒体报道了很长一段时间。你天天在家都不关注新闻的?我也派人找中铭公司以前的人调查过。他们公司确实有几个姓李的经理助理,可是不是年龄对不上就是体形相差太远。想必那人当时用的是假的身份和姓氏。”那个人是想谋杀你!不管他用了真名还是假名,你都应该想办法查清楚,而不是这种轻描淡写的态度。我总觉得最近的霍应有点怪怪的,虽然说不出他哪里不对劲。他的日常表现依旧精明能干,但是有时候我会不自觉地发现,他以前那种锋芒毕露的气势现在似乎被磨平了一般,那种得势不饶人的戾气如同灰尘散尽一般无迹可寻,有时候竟会让人产生一种观音菩萨一般的宽容慈祥的错觉,大度地让人难以接受。我看着他的眼睛,里面倒映着我现在的样子:一只肥肥的毛绒鹦鹉。

我关注张望了整整一个晚上,也再没有看见那个高瘦的男人。累了整整一天,我开始觉得上眼皮打下眼皮。霍应见我精神不好,便把我抱到了停车场的一辆长车上,说:“你困了就先在车上睡吧。晚会马上就要散了。我过一会就回来找你。”我点点头,在车上闭目养神。过了一会儿,车上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我睁眼一看,原来是霍应公司的几个助手上了车,脸色都带了点酒后的红润,想必霍应想把今天晚上帮忙挡酒的人也用车送回去。他们上车各自坐下以后,一个人松了松领带,说:“刚才看到许陌齐了吗?那个许氏刚上任的总经理。许老爷子真是可怜,自己的儿子不中用,只能领养他三弟家的儿子做养子来继承产业。”

坐在后排的一个人插话说:“什么养子?就是亲生的!外面都在传许老爷子年轻的时候,跟自己的三弟妹有一腿,这个许陌齐本来就是许老爷子的种。有许家的佣人几年前就亲耳听到许陌齐直接喊徐老爷子‘爸爸’呢。否则要过继,为什么不选他二弟家的儿子?”

他们趁着酒兴,开始八卦许家的“内幕”,不过这跟我没有什么关系,我就等着霍应回来。我总是觉得霍应现在不太为自己的以后考虑,我得多替他想想。霍应最后回到了车上,他让司机开车把车上的人一个个送回家,然后车开到了离我们公寓最近的小商业区他就抱着我下车了。他说:“我也略微喝了点酒,我们走走,然后再回去。”

我跟着他走了一段路。路上带着春季特有的湿润的深色,撒着淡淡的橘黄色灯光,在人行道上投下一大一小的两个影子。“小凡,只有我们两个人,一起走在宽阔的路上,你觉得高兴吗?”他突然问我。他在前面停住了脚步,我们走到了一个斑马线的旁边,这里就是我出车祸的地方。我还记得我当时走的斑马线。我疑惑地看向他,因为刚才他下车的地方,似乎也正是我买毛绒鹦鹉的那家大型商场,我们是沿着我死前最后走过的道路一起手拉手地走过来的。他怔怔地看着斑马线,我怕他难过,拉拉他的手,示意他快点回家。他弯身把我抱起来,走过了马路。他说:“你看,我抱着你走过来了,前面就是我们的家了。以后我们会越过越好的。”

我搂紧了他的脖子,他的怀抱很温暖,但是我是没有温度的。我从商场出发,而这个斑马线就是我的终点。我已经永远地留在这里了,往前继续走的只有霍应一个人。我们重逢以后,一切都像做梦一样甜美,我得到了我以前梦寐以求的一切,他说他爱我,他对我温柔,他想和我在一起,他不嫌弃我的一切。这段时间我真的很快乐,每一分钟都是,快乐到我都差点忘掉自己已经死亡了这件事情。这件事情想起来是如此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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