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如此神态,林城不由得摇了摇头,道:“没错,你记得依旧很清楚啊。这句话是我四十年前告诉你的,你一直做的很好,而且坚持了整整四十年。这四十年里你从旋照期一直顺风无阻的进阶到了元婴期,比起清松月和我还要强上不知多少。栾风,你是我所见过的所有人之中,天赋最为不可思议的人,再过五年便是英杰大会,我希望你未满百岁的你能作为我天门派的主力,一举夺魁,让我我天门派成为修仙界第五个一流门派……你应该不会拒绝我吧。”
“栾风晓得。”
在栾风走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林城都是保持原状的站在原地。事实上他早就清楚栾风对那个叫做何凤欣的弟子有所不同,甚至那个女子出现之后,栾风整个人都变得似乎有了神采。
他其实也并不反对栾风和那个叫做何凤欣的弟子继续发展下去,那个女孩他有所耳闻,是那种虽说不是那种温柔的让所有人都忍不住心疼的女孩,长相也不如她的表姐玉绫罗出色,但是心地却出奇的好,性子也够韧,难怪栾风会对她动了心。
只是如今他不能让一切有任何闪失,那个叫何凤欣的弟子他绝对不能护下来!
这次天门派之内竟是出现了针对于何凤欣的诛杀令,还是在如今这种形势下,看样子修仙界的事情已经被无处不在的边缘人知晓了,他虽然不知道卯辰借此机会让何凤欣完成什么,但是绝对是一个她绝对不能完成的任务,而卯辰的目的就是借此在仙魔之争里分一杯羹。
如今他们将这信寄给修仙界,就等同于向修仙界抛出了让修仙界不得不答应的彩头。他们此举的意思便是,只要将那个叫做何凤欣的弟子交给他们,他们就与修仙界毫无恩怨瓜葛,到时候绝对不会跟着魔门一起打修仙界,到时候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和修仙界结盟一起攻打修魔界。
至于那个何凤欣,便是他们修仙界接受卯辰的加入而不得不放弃的一个弃子。这对于她很残酷,对于还没有察觉自己心意的栾风也很残酷,可是却是众望所归的最好解决方法。
没过多久,何凤欣便已经被带到了,只是带她来的人并不是栾风,而是另一个执法门弟子。
林城看向堂下模样的娇俏少女,她竟是在短短三日之内瘦了一大圈,神色之间略有惶恐,不知是因为被他召见,还是因为她已经知晓了卯辰对她的诛杀令。
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极其锐利,整个人似乎都充满的怒火和戾气,着实将从没见过掌门如此模样的何凤欣吓得一个哆嗦。
“何凤欣!你可知你给天门派添了多大的麻烦!”
何凤欣猛地倒吸了一块凉气,只觉得浑身冰凉,再也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只能被动的让林城将她逼上绝路……
……
“哈哈哈!你这人可真有意思,修仙界之中多是些古板之人,就连我家那个老头子骨子里都是一股子的腐气,没想到这天门派之中竟会有你这样有趣的人。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不同于落霄峰的肃穆,落秋峰一年四季都是一片鸟语花香,尤其是山下的竹林之中无数奇珍懒卧其中,似乎就连猴子到了这里也都安逸了许多。
就在这么一个静谧的天地里,却时不时的传出一阵阵爽朗的大笑,那笑声的来源来自一间简朴明亮的竹屋之内。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前几天被钟磐寂踢、被玉绫罗踩、被宿夜各种蹂躏的宿花影同学。
短短三日不见,这人竟是又恢复了从前的潇洒模样,恢复能力强的吓人,记吃不记打的性子也强的吓人。伤才刚好,就出溜到了钟磐寂这里,满脸谄笑大献殷勤。不过他这点小心思瞒不过钟磐寂,宿花影无非也就是想要走自己这条裙带路线,从而钓上玉绫罗这条大鱼——单蠢透了。
不过这人蠢是蠢了点,性子却是非常不错,钟磐寂虽然嫌弃他花痴,他这样性子单纯的人却也让人厌恶不起来,于是两人就这么一个藏着冷屁股,一个伸着热脸,竟也从诗词歌赋谈到了人生理想,虽然没有看星星看月亮,但是总体来说也算是相谈甚欢。
“你这个朋友我可不想交,要是和你这种爱惹麻烦的家伙凑在一起,谁知道哪天就会有个抱着个大肚子女人跑到我家中,自称是嫂夫人,要我交出你的下落……你说我是说不知道呢,还是安置了她然后替她出门找你呢?想想都麻烦,你还是离我远些吧。”钟磐寂满脸笑容的说出了一大堆刻薄的话,他就是有这能耐,即使满口子虚乌有的歪理,也能让人觉得此言非虚。
不过宿花影哪里是一般人?若说钟磐寂是一张厚脸皮,林晨初是二皮脸,那么宿花影的脸就得是三张钢板了。只见他闻言又是一阵大笑,而后像是捡到宝似得拍着钟磐寂的肩膀,笑道:“哈哈哈……你可当真是笑死我了……”
钟磐寂面无表情:“我没和你开玩笑。”
“噗,哈哈哈……”又是惊起无数飞鸟。
钟磐寂疲惫的揉着额头听他笑完,而后虚着眼睛准备下逐客令。
正当他准备开始今天第十二次开口撵人的时候,却见笑够了的宿花影整理了一下微乱衣着,神秘兮兮的对他说道:“嘿嘿,我认识不少魔修之人……他们都跟你似得,好玩得很。有机会我介绍给你认识,如何?”
这回钟磐寂是真的忍不住将想要撬开这人的脑袋,看看他脑袋里装的是脑浆还是豆浆。
修仙之人第一大忌就是不能结交歪门邪道,就显示甜豆浆和咸豆浆一个认为对方简直不可理喻,另一个认为对方是异教徒一样,道修魔修也向来是没见面就吵,见面就死磕,打死对方压根就不需要理由。而这个宿花影竟然敢结交魔门,还和自己这样从来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的家伙说——他真的不要命了。
“你不是正道之人么?竟然还敢结交魔门。结交了之后还这么高调,你这是逼我为民除害么?”钟磐寂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宿花影撇了撇嘴,开口说道:
“狗屁正道,什么是正义?正义就是胜利者做了自己最不该做事情之后,所为自己找的冠冕堂皇的理由!就拿那些前辈高人说,紫霄派祖师手刃无数氵壬邪之徒,自己却先后娶了十多房侍妾,而那些侍妾之中不少都是他所杀的所谓‘恶人’的姊妹妻子。”
钟磐寂猛不丁的听他说出这一番话,不由得一愣,只见宿花影情绪越发激动:
“还有你们天门派的九落祖师,他嘴上说的是不可以损伤天门派的一草一木,可是谁不知道当年他为了抢占这座灵山打伤了猴王?要不是猴王在最后关头自杀以要求九落祖师不可损伤这山上的一草一木,恐怕这片存在论百万年的竹林和猴子早就变成了高大的亭台楼阁了。人们都称紫霄派祖师嫉恶如仇,赞九落祖师慈悲为怀,却不知他们在我眼里就是一对伪君子!”
说道最后,似乎宿花影也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不由得悻悻然挠了挠头,讪讪的说道:“那个……咳,刚才的话你就当做没听见,我马上就走。”说罢,他立刻起身,手忙脚乱的想要快速离开。
钟磐寂看着他像是踩到地雷似得反应,不由得失笑。原来宿花影并不是什么都不懂,他只是太过坚持于心中的正义和真理,而他所渴望的世界太过单纯美好,以至于他在看到这个千疮百孔的世界之后忍不住想要。宿花影就像是一个寻找花海的枯叶蝶,明明身处一片枯叶之中,却情不自禁的想要追逐美丽的花朵。
宿花影或许是个花痴,或许是个情痴,因为他在这个世界里,没有比精致的皮囊和单纯的爱情更加美好的东西了。
旁人总是说他是个沉浸于酒色笙歌之中的浪子,混沌一生,荒废了大好的天赋,可是正是他们口中的这个浪子,他比谁看的都透彻,都清晰。也正是因为他的清醒,他才不敢轻易将自己的内心吐露,今日或许是聊得太尽兴,他有些控制不住,说出了些从前从未有过的言论。虽然在钟磐寂看来,他这种程度的吐槽不过是小孩子抱怨要背的书太多,但是却也比其他读书读傻了的孩子要可爱的太多。
“喂!正好,我肩头的伤被你刚才边笑边拍开了,下回来的时候记得给我带两瓶药,不然别想知道我师父的行踪。”
宿花影眼睛一亮,猛地回头满脸的兴高采烈:“你是说真的么?我可以知道绫罗仙子的行踪吗?”
“嗯。”钟磐寂点头,还未等宿花影将情绪从“兴高采烈”调到“欣喜若狂”,他就继续说道:“当然,前提是我师父从来都是行踪不定。”
宿花影:……
钟磐寂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可是心里却并不像他所表现的那么开心,他心里叹了一口气。林晨初和宿花影是何其相似,可是不管是谁都无法代替小晨在他心中的地位。几次睡梦之中被梦魇惊醒,他都会不能自己的想要跑到雪山之上,却将被他冰封在峰巅的人挖出来,哪怕是忆起他微笑时平静的眼睛,都能让钟磐寂莫名的安心。
可是如今无论如何都不能回头了,他现在最大的目标就是杀了当年仇人,从他们的手里找到真正夏家制作的玉髓膏,然后去极寒之地寻找制作做还魂丹的豆蔻十香。只要他做出这两样东西,就一定能够就会小晨!一定能!
正当他沉浸在自己思绪里之时,竟是听到了一声剑折的脆响,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他立刻将灵识覆盖的整个竹林,而后他便发现,那折损的剑的主人,竟是何凤欣!
第一百二十四章:初恋飞走鸟
何凤欣从落霄峰走出来的时候,惶惶然像是枝即将凋零的腊梅,整个人都脱了形。她只觉得心口踹踹的疼,脑子里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回荡着先前林城对她说的话:
“你可知你给天门派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你欺师灭祖和歪魔邪道勾结到一起在先,背信弃义惹怒卯辰在后,我天门派没有你这样的弟子!”
“如今卯辰已经下了诛杀令,我天门派不能留你了,任何人都不能在留着你了,你自行抉择罢……”
“……任何人都不能留你了。”再次想到了林城对她说的话,何凤欣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血液像凝固了一般,浑身顷刻就没了力气。
忽的,她双脚一软,歪倒在几颗竹树旁,那竹子被猛地一撞,不由得纷纷洒洒落下一片竹叶,翠绿的竹叶像是是凋零的蝴蝶,飘飘扬扬的煞是好看,似乎那几点绿染般的叶子是在展现着他们最后的风华。
何凤欣任由自己的身上覆盖上这些竹叶,缓缓伸手拾起了静静的看着依旧繁茂的树和已经还未枯萎却依旧落下的叶子,苦笑一声,喃喃叹道:“百年未满先尝债,十口无归更累人。如今的我活着只会给别人带来伤害,还不如自行了断,免得伤及家人无辜的性命……”
她垂下了眸子,几乎没有犹豫,便从腰间抽出了长剑,剑光一晃,回头便向她纤细的秀颈划去。她只觉得手里的剑光格外的刺眼,刺得她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睛,一滴泪珠不经意的划出了她清澈的明眸,悄悄的流到了她的额角。
何凤欣只觉得颈上一阵轻微的刺痛,心中最后一刹那竟是浮现了一个人的脸,不是她的父母,不是她的表姐,不是钟磐寂,而是那个冷漠的男人——栾风。
她又一次苦笑,自叹一句:“活该。”手上用力,使劲往下一拽……
只听“梆”的一声脆响,她手里的剑竟是被拦腰折断,手上一滑,那剑竟是不收控制的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打飞了出去。何凤欣只觉得鼻尖一阵冷意,那气息分明就是栾风的!只是……他怎么会在这里?待她再度睁开眼时,果然见一个白衣男子冷着一张脸,利落的将手中的剑收了起来,神色不明的看着她。
何凤欣看着眼前人冷峻的脸,不知为何心中竟是涌出了一阵酸意,开口欲言,声尚未出,而泪先流。
栾风先前从林城得令出来找何凤欣,便已经猜到林城想要让何凤欣自行离开或者是自行了断,以免给天门派招惹麻烦。
这种事情他本应该置之不理的,甚至必要的时候他很乐意替林城效劳,然而今天他竟是向魔怔了一样偷偷躲在暗处看着何凤欣,自嘲自己的无药可救,却仍然不能放下失魂落魄的何凤欣。
他偷可笑,可笑。他本以为他的世界仅有剑、天门派、修炼即可,却不曾想,在不经意之间,他的心房早已不在属于自己。
栾风看着皱了皱眉,何凤欣的脖颈处有一道浅浅的血痕,殷虹的血液断断续续的染红了她的衣领,那伤痕并不深,可是看上去确格外的吓人。他快速的从戒指里取出一件白如凝雪的袍子,一言不发的挥剑快速斩出一块最软的一块料子,又从戒指里取出一些止血用的药粉,尽数散在了缎子上。
“忍着。”他面无表情的吐出了两个字,而后笨拙却小心翼翼的凑了上去,将那白绸环过了何凤欣的脖颈。那药粉沾上了伤口,微微有些刺痛,火燎燎的烧得她忍不住轻哼出声,栾风闻声双手不经意的一抖,随即将白绸松了松,而后才仔细系好。
何凤欣看着他的脸,幸福的有些虚幻,她缓缓伸出了手,想要触碰到眼前这个男人。她害怕这一切都是假的,她早就在刚才就已经死了,而眼前这个人只不过是她最后存留的点点残念。
正当她的指尖要触碰到栾风的脸的时候,却被他一把抓住。栾风将视线从何凤欣白玉似得脖颈移开,冷冰冰的说道:“别乱动,跟我走。”
何凤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不由得脸上一阵火烧,脖子上药粉的灼痛似乎也因为注意力的转移没有那么疼痛了。她忽然有些惶恐,虽然不清楚栾风为什么要阻止自己自刎,可是她却清楚两人之间的差距。
她看着栾风的身影,凉薄而浅淡,似乎始终笼罩着一层寒雾,使人看他的第一眼,始终不是他的俊朗的容貌,而是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然,像是一块寒铁,虽刃,却也令人生畏,然后直到她触碰到他的手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他冰冷的指尖之下,手掌也是温热的。
直到两人离开,从远处草丛里才缓缓探出一个脑袋,那鬼祟的模样让人有些忍俊不禁,却是张熟面孔——宿花影。
“啧啧啧……哥们你也真够大度的,自己媳妇和别人跑了,你也能坐的这么稳。我该说你心静如止水呢,还是说你十足的大度过人呢,还说说你……其实根本就不爱这个姑娘吧?”
又是一堆废话,这人真聒噪……
钟磐寂睁开眼睛,撤回了外散的灵识,眉宇之间隐隐显现出几分释然:“你可真幸运,嘴巴这么找死竟然也活了这么久。”
宿花影先是一愣,随即闷笑几声:“噗,你这人真是……”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情,猛地一拍自己的脑袋,而后上下的打量了一番钟磐寂,脱口而出:“你怎么……你竟然……啊!”
钟磐寂挑起狭长的眼睛,斜着瞄了他一眼,像是嘲讽,像是无奈,但更多的却是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惊为天人。宿花影一愣,刚生出几分惊艳,就立刻想起眼前这人的将背后的匕首拔出来的从容,不由得一阵胆寒,猛地摇了摇头,将方才脑抽所想到的几分旖旎景色都踢了出去,整理了一下头脑里的话:“我上次看你的时候你不是旋照期么?怎么如今看你竟是变成了金丹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钟磐寂不知道方才宿花影对他的那点心思,要是知道了估计立刻就会砍了他,不过现在他的心情倒是不错,便随口答道:“装的呗,还能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