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进去再说吧。”来人并不在意小白无礼的举动,也没有过多关注昏迷的阿旌。撇开一群人径直走进门去。
之前是左岸差了小鬼将阿旌抬上山的,但是房间内供奉着金山先祖,正气盎然。即使是家养鬼也不得靠近,左岸只得接过来将他抱进房内。
“世伯,你一定要救救阿旌,他可是你最得意的弟子啊。”
“你可知道后果?”男子的口气云淡风轻,仿佛躺着的并不是他的徒弟,即将不顾一切救人的也不是他的世侄。
“不管什么后果我都要救他!求世伯成全。”左岸说过要救阿旌就需要自己过渡一半的生命力给他。换而言之就是将自己余下的寿命分给阿旌一半。不过这也没有关系,没有阿旌沈清秋活着也没有意义。
“唉,我不让你学医术就是这个原因。你的心太软了,总是不忍身边的人受到伤害,哪怕是陌生人你也带着几分仁慈。这样受伤的会是你啊!”
“世伯。”
“你放心,我会教你生命流转术。但是你要做好牺牲的准备,如果你的余寿有六十年,你过渡一半给阿旌并不代表你们一人三十年,生命力的共享不是儿戏,即使成功你们也最多一人二十年的寿命。而且从今往后每到冬日,你就会遍体生寒,行动缓慢不说,疼痛蚀骨的滋味才最为煎熬。你要是不后悔,就跟我进来吧。”说罢,中年男子叹了口气,走入内室。
“麻烦你们在此等我,金山派只有我们五人居住,二师兄和三师兄最近去了远地,所以没办法招呼你们,怠慢了。”沈清秋朝着几人微微俯身表示歉意。
“没关系,你快去吧。”
“谢谢你们!”沈清秋道完谢即刻随着孙玄清走进门内。
余下几人百无聊赖的候在外间,整整一个时辰两人才又走出来。看沈清秋的神色光彩照人,应该是已经学会那道术法,只待合适的时间就为阿旌施术救人。
从头至尾都是温润如玉的孙玄清此时终于注意到陆尤这一干人等。
“小秋,他们是?”
“世伯,我来给你介绍,这是陆尤,我的好朋友。这是左岸,这次多亏他救了我和师兄,不然我们都回不来了。这是卓漫妮,灵宝派的大小姐,这是我师傅,孙玄清道长。”沈清秋并不知道陆尤和左岸的身份,卓漫妮的门派则是在列车上漫泥拿出水月时自己说出口的。
“左?”孙玄清口中轻轻念叨着这个字,“你和左无涯是什么关系?”
“正是家师,前辈认识我师傅吗?”原来左老头子叫左无涯,陆尤第一次听说。无涯,乌鸦。嘿嘿,难怪老头子总是穿的一身黑,真是再贴切不过了。
“你是他的弟子?他,最近可好?”
“师傅离开阿里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我也许久不见。师傅道法高深,又为人随和应该过得不错。”左岸非常恭敬的回答孙玄清。从见到孙玄清第一眼左岸就认出他了,在此之前左岸并没有见过孙玄清本人,但是不代表没看过他的画像。认真回想起来应该是十七八年前,那时候左岸还是个走起路来一步三晃的混小子,有一天晚上他跑去师傅的房间玩,刚好看到师傅拿着一幅画像在发呆,眼角隐有泪光。虽然只有一瞬,但已经足够左岸记住画面上这个男人。和画像上的孙玄清比,现下的他要更为成熟一些,但是容貌气质丝毫未变,左岸立刻就认了出来。
“他,他没提到我吗?”淡定从容的表情没能掩盖住孙玄清语调上的波动。
“没有,师傅很少跟我们提及旧人。”
“他还是恨我啊。”孙玄清哀伤的声音让沈清秋大为吃惊,他跟随世伯居住多年,从未见过他这样低沉的样子,好像世界都变得暗淡无光。
“孙道长,你和师傅有什么渊源吗?”不要怪陆尤八卦,他有预感孙玄清和老头子绝对不简单。
“都是年轻时候的事了,他既然没说,那就算了吧。”孙玄清摆摆手落寞的走出房间。
“人家真的很想知道嘛,是吧?漫泥。”陆尤的好奇心没有得到安抚,心里很不平衡的找卓漫妮诉苦。谁知道一转身看到卓漫妮表情阴狠的盯着门口,正是孙玄清离开的方向。
“啊?嗯。”卓漫妮后知后觉的应了一声,惊慌之中没有发现陆尤眼中复杂的情绪。
为阿旌施术的事情定在第二天一早,一来是舟车劳顿大家都需要休息,没有好的状态只会事倍功半。二是因为生命流转术是一个大型的阵法,还需要很多配合的符咒及其他辅助工具。对此沈清秋也没有任何异议,他一定要拿最好的状态来保证术法的成功性。
70、不想放弃
其实完全是他多虑,有道法高深的左岸和孙玄清保驾护航,次日的术法施展得非常顺利。虽然安全无虞可沈清秋还是流失了非常多的生命力。之前单薄纤瘦的身体此时只能用脆弱来形容,说是弱柳扶风也丝毫不为过。
经过此事,陆尤受到了很大的感触,这就是人类的情感吗?陆尤拥有永恒的生命,他不太理解人类对于死亡的恐惧,但是沈清秋所遭受的疼痛和折磨他是看在眼里的。换一个角度,如果是左岸变成这样,自己愿意舍弃无限的生命陪他一起生一起死吗?
“左岸,我……”陆尤内心里混乱不堪,他现在只想紧紧抓住身旁这个男人的手,贪心的汲取这双大手上传来的温暖。
“左岸!左岸!小白鼠!”一道道尖锐的呼喊声从远方传来,切断了陆尤即将出口的表白。大家被声音吸引的同时陆尤重重吐出一口浊气,也不知道是庆幸还是遗憾。表白对于自己还是太困难了些,从来没对人说过情话,要不是左岸自己也决不愿尝试。反正以后还有机会,下次吧。
“子乌?”左岸几乎是听到声音的第一瞬间就确定了来人的身份。只有自家这个小师弟才会在生气的时候把自己的名字喊得这么抑扬顿挫,咬牙切齿。不过比左岸反应更大的是小白,小白从陆尤的肩头快速窜进胸口,两只小爪子捂着眼睛,口中吱吱的念叨着你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陆尤对小白的惊恐表示很不理解,左子乌这么恐怖吗?左家的男人陆尤已经见过三个,虽然性格上千差万别,但是总的来说都算温和,就连冷冰冰硬梆梆的左寒也没让自己太过难堪,善良的本质不容怀疑。陆尤忍不住嘀咕,看来左子乌是个相当厉害的人物,能让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白躲成这样。
“是你的同伴?”孙玄清的语气总是温润中带着疏离,左岸在他面前不敢大意。
“是的,前辈。他是我的同门师弟左子乌,请您高抬贵手。”原来左子乌之所以这样气急败坏,是因为他已经被金山的阵法阻挡在外半个时辰了,各种招数使尽就差没用火烧。一向暴躁的左子乌能够耐住性子只是嚷嚷,不是怕误伤了里边的师兄,也不是他突然懂得什么叫礼让。而是因为里面有个很不简单的男人,再怎么狂躁暴怒也不能在他面前放肆。
“既然是你师弟,我就不为难他了。坎六震四离三艮七,进三退一。你去带他进来吧。”孙玄清一手抓起依旧昏迷的阿旌,一手抓起虚弱无力的沈清秋,眨眼间从练功的场地纵跃回阿旌的卧房。
阿旌和沈清秋都很虚弱,休息是当下最重要的事情。来的小子大声嚷嚷如此无礼,不见也罢。
孙玄清平素安静惯了,左子乌的性子的确不讨他的喜欢。作为一个长辈避而不见已经是忍让。但有显然某些人的脸皮是超乎自己想象的。不到一刻钟,一个年轻的男子就冲了进来,任由陆尤和左岸怎么拽也没能挡住他前进的脚步。
“你就是那谁谁谁吧,胆敢把小爷我关在外边半个时辰。师兄没听到你也没听到?”左子乌其实是很怕孙玄清的,孙玄清归隐山林二十多年,一直默默无闻风平浪静。可在此之前,他的名声非常响亮,可谓是妇孺皆知。如果不是想到山下某人,借自己千八百个胆子也不敢朝他发飙。
“你太无礼。”孙玄清的回应一如既往的从容优雅,不是指责和鄙视,只是陈述事实。
“要不是你小爷我会无礼?你特么就是太有礼了,才能让自己憋屈了这么多年,还让别人憋屈了这么多年。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有没有点血性?不要以为你是高手我就怕你,小爷我就是豁出这条小命也要为我师傅出口恶气,凭什么你做错事了还要我师傅无怨无悔的等你这么多年!丫的连句道歉都没有……”左子乌噼里啪啦一顿咆哮,眼见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左岸赶紧拿出符咒定住左子乌,示意陆尤将他拖出去。
“等等!你说你师傅一直等我?他没有成婚吗?你们不是他的孩子?”孙玄清没时间搭理左子乌口不择言的脏话。左子乌透露的信息让他非常震惊。他一直以为左岸和左子乌是左无涯的儿子。因为左无涯曾在年轻的时候跟他说过一生不收弟子,除了自己的亲生孩子。左无涯是左门前任掌门唯一的后代,那时左门弟子众多,远没有现在这么和谐。责任与权利使得一干师兄弟争吵不休。树欲静而风不止,左无涯一心想要避开却最终没能躲过去,那之后他跟自己说过孩子和弟子他只会选择一样。在孙玄清看来,没人会因为一两个弟子而一生不要孩子,所以他才会把左岸当成是左无涯的后代,之所以叫他师傅不过是门派里的规矩。
“前辈,其实我本不愿告诉你的。师傅这些年来的痛苦我们几个都看在眼里。小时候曾经多次寻找你的下落,可是你躲得太好,让我们怎么也找不到线索。后来师傅慢慢变得开朗,作为他的弟子,我们也不愿再让你打扰他平静的生活,就放弃了寻找你的念头。除了子乌,他虽然皮了些但却是个真性情的孩子,他见不得师傅为你伤心,一心想找你理论。这些年来跑遍了所有城市,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巧刚好找到金山。”
孙玄清垂着眼眸,目光涣散的盯着脚下的石砖。脑袋里疯狂的回忆着往昔所有的画面,所有有关左无涯的画面,从两人相识,到自己疯狂的单恋,再到不顾一切的……孙玄清的表情霎时变得灰暗,发生了那样的事他还会原谅自己吗?这些年来他到底是在等谁?如果现在去祈求谅解会不会太晚了点?太多太多的不确定攻击着孙玄清的心理防线。
“前辈,恕我师弟无礼。既然阿旌和清秋已经安然无恙,我和陆尤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多做叨扰了。”左岸见孙玄清困扰挣扎的模样知道有的事催不得,也急不来。还不如留下时间让他慢慢思考。
“你们要走了?”孙玄清从混乱中找回理智,一脸讶异。
“不瞒前辈,我和陆尤此次还有很重要的任务在身,时间有限,希望能够尽快出发。”
“是什么事?”孙玄清想也没想就问出口了,也许是知道左岸并非左无涯和其他女人生的儿子,潜意识里看他也是越来越顺眼。
“半年前,一个朋友的魂魄被镇魂塔溶解,此次前来就是为了找寻传说中的雪颜花。据说雪颜花一年只开一次,花期就在最近,错过了实在可惜。因而我们不想过多耽误,无论如何先去守着心里才踏实。”
“雪颜花?恐怕很难啊。我活了这半辈子,也就在机缘巧合之下见过一次。何况还有凤凰血,水凝丹和一梦千年。”孙玄清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前辈果然见多识广,要救这个朋友的确需要这四样东西。我知道很难,但我们必须去做!”
“唔唔,放开我。左岸,你还是不是我师兄?你居然帮着外人!”符咒的时限被左子乌强大的灵力冲开了不少,虽然还不能行动,但是勉强可以说出话来。
“子乌!”左岸转过头轻轻的唤了一句,其中隐含的压力让左子乌成功闭嘴。
“哼!”左子乌愤愤的看向天空,干脆眼不见为净。
“我决定了,我不能放弃无涯。左小子,你可愿意和我做个交易?”孙玄清幽暗的瞳孔隐隐折射出耀眼的光芒,陆尤看着这惊人的一幕总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好像在哪里见过。陆尤一时大脑放空,没有想起眼下孙道长高深莫测的表情和某人狼化时如出一辙,都是凶猛的食肉动物看到猎物的兴奋感。
“……”孙玄清上下唇不断起起合合,但是陆尤一点声音也没有听到。陆尤惊恐的掏了掏耳朵,还是没有声音!
“别傻了,他那是传音入密。除非你的功力比他高,不然听不到的。”左子乌一脸不爽的跟陆尤解释,师兄太不像话了,也不知道心疼师傅。一定要好好拾掇拾掇眼前这位陆嫂子,看他怎么嚣张。左岸要是听到这番内心独白一定非常无语,也不知道嚣张的是谁。
“哦,难怪。”陆尤傻兮兮的抓抓脑袋,可惜两人的表情都波澜不惊,即使想猜也没有头绪。
71、相见
陆尤本是一刻也不想再耽搁,可是左岸坚持隔日再出发。陆尤想到沈清秋和阿旌也还没醒,就耐着性子再等了一日。幸而在第二天一早,沈清秋和阿旌都双双醒来,气色也还不错。这下终于可以安心离开了。
“师兄,为什么他也要跟我们下山?”左子乌摆出很不待见的样子瞅着孙玄清,此刻孙玄清已经换下一身道袍,换上了普通的休闲装。陆尤之前就觉得他气质飘然若尘,恍若谪仙。如今衣着上的改变让他沾染了几分尘世的气息,换了一种感觉却依然美得让人心悸。
“你先告诉我你怎么找到金山的?”左岸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一开始以为子乌是冲着孙玄清而来,可是仔细一想,这时间地点也太巧合了。左子乌是什么样的性子,左岸非常清楚。如果不是为了孙玄清,那么他这个时候找来,一定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到了山下让师傅自己告诉你吧。”左子乌懒得解释,自己的任务只是上山来找人,其他事情他才不管呢。左无涯可怜兮兮的候在山脚,还压根不知道自己被两个徒弟卖得干干净净。
“你师傅也来了?他怎么不跟你一起上山?”孙玄清激动之下,智商嗖嗖急降。这还需要解释吗,一定是不想见到自己。
“不要问我,我不知道。”左子乌撇撇嘴,对孙道长爱搭不理。
有左子乌一路上的吵吵闹闹,下山的路程变得格外短暂。期间,陆尤被左子乌全程霸占,任何人不得近身,就连芊芊弱质女流卓漫妮也不例外。这一无耻举动看得左岸脸黑不已。师弟归师弟,便宜是不能随便占的!想来左寒的建议还是不错的,就让他牺牲自我早日收了左子乌这个妖孽,免得他祸国殃民。
一行五人只花了不到三个小时就顺利到达山脚,这速度比上山时只快不少。左子乌带着大家来到一户村舍,入眼是典型的四合院结构,泥土的墙壁冬暖夏凉。虽然萧索了点但在这零零散散分布着几家农户的贫瘠土地上已经算是条件不错了。
“诶,你们回来啦,老头子我都快闲的发霉了。”左无涯一早就听到了门口的动静,磕着瓜子晃晃悠悠的走到门口。
“师傅!”不用怀疑,会老老实实尊称左无涯为长辈的怕是只有陆尤这实诚孩子,左岸和左子乌虽然背后喊师傅喊得乖巧,当面的时候一般都直呼老头子。
“乖,还是小尤贴心啊。”左无涯捻了捻胡须,一脸得意。“漫妮丫头也来啦,一个女孩子家跟着这群臭小子,辛苦你了。”
“左大哥和陆大哥很照顾我的,左叔叔多虑了。”卓漫妮见到老头子也显得很开心,甜甜的唤了声左叔叔。奈何左无涯形象邋遢,胡子大把,看起来活像卓漫妮的爷爷辈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