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问如果一个大陆都像是被诅咒,唯独一处像是世外桃源,这样的事,正常吗?
事有反常必有妖孽,会像这样在时光凝滞中死去,而且敌人没有来自他处,而是来自于自家城主,想必会更让人觉得揪心,更觉残酷。
容迟背着变成石像的沈渊,在城中慢慢走。
他这样子,看起来很是可笑,但周围并无一人,所以没有人笑他。
他的头发,肩膀,还有眉毛上全是雪,但身后的沈渊身上确实干干净净的,因为有容迟不时的把石像上的雪给扫下去,不时的会碰到沈渊的眼睛,那里闭着,似睁非睁,平白添了一丝神秘感。
容迟横穿过白云城,他的眼睛不停的在地上逡巡,试图找到猪笼细藤的根源。
那个造成沈渊如今情况的罪魁祸首,他一定要揪出来!
他要报复。
报复之后呢?
世间并无留恋,从前还可以说有,但如今,那个有的,也变成没有了。
容迟暂时没有去想。
以后之中如果缺少了那个人,就称不上以后了。
他的前身容婴花了那么大的代价,只是发出去了讯息,等待拯救。
而他所做的,也不过是这样。能多做的,就是在等待救援的同时,去想解决对手的办法。
走到城中心的时候,容迟发觉有一处不对。
整个白云城破败不堪,连野草都没有长,但在一处石碑后面,却出现了点点翠绿色。
容迟走了过去,一脚踩在上面。
那嫩苗似乎能感觉到不对,立刻缩着脖子,回到地面下。
容迟立刻俯下身,拿刀子刨。
嫩苗太会察言观色了,看到眼前之人虽然不是气势汹汹的,却带着一股阴狠,觉得自己必须找地方土遁,想要离开这里。
但缩地面下容易,破开地下的障碍却难,尤其是容迟用了空间之力,将它困在一隅,然后就开始上刀子挖土让嫩苗遁无可遁。
过了估计有一个半小时,容迟将那根嫩苗挖了出来吗,困在了自己的空间里。
这幼苗似乎不如刚才猖狂,这会儿作瑟瑟发抖状,真是我见犹怜。
当然容迟也没有什么其他心思,直接刑讯逼供,他不停的拿空间之力去挤压对方,在巨大的压力下甚至能看到幼苗的枝条上出现了绿色的汁水,粘在毛茸茸的小细藤上。
但再打压,这细藤也是打不死的小强。
【谁主导的?】容迟问猪笼细藤。
细藤不语,只是继续抖着自己的身体,一副害怕又倔强的模样,好像容迟在屈打成招。
容迟遂了它的愿望,打它,让它招。
精神力和空间的双重碾压,让猪笼细藤有碎成千万段的趋势,刚才的一击好像用尽了它全部的力气,况且匆忙离开时又失去了云水珠,让它此刻拜了下风。
这种情况僵持了很久,猪笼细藤先低头了。
【是进食者。】猪笼细藤声音小的跟蚊子一样,【你关着的那个落单者是他们新生的一代,他们好像匆忙要离开,所以只派出了一个同伴回来救他,我是被强上的……不要杀我。】
【那为什么他会变成石像?】容迟眼睛眯起,【有没有解决办法?】
【这个我……不知道。】猪笼细藤滴下头,外显就是它垂下了尾梢那处嫩嫩的叶子,【我没见过。】
【你在撒谎。】容迟继续逼迫,【我要听实话。】
【我是真的……不知道啊!】猪笼细藤的声音中带着哭腔,【我只是偷偷看过别人的记忆,那人的传承里有过这样的记载,我不能确定是不是真的啊。】
【你说就是,对或者不对由我来判断。】容迟听到可能存在解决办法,眼睛中的惊喜掩盖不住,但过了一会儿他又沉着了下来,【我要听你说实话,不要耍滑头,如果你说的话里有任何一句不对,我都不会放过你的。】
【可是那个方法,如果你试了,你一样没办法放过我的……】猪笼细藤想了想,悲愤道,【换心了你就死了,谁也不会救我,我不说!】
换心?容迟听到这两个字,心忽然抽动了一下。
其实……也未尝不可,他还有生命之树结下的果实。
说到果实容迟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这或许是他最后的办法了。
生命之果没有办法给沈渊用,因为他们的身体并不能承受这样一颗果实带来的能量,而且他们不能吃素,所以只能容迟来吃掉,镌刻自己下一代的基因,将七派克灵魂注入果子里。
他将心换给沈渊,再利用最后的时间把生命之果吞食,将这一具身体当做养料,去赋予自己以新生——虽然不知道副作用会是什么,但容迟已经没有了其他办法。
他想让沈渊活,这种念头的激烈超过了其他任何副作用带来的恐惧。
【你只管说,我保证不杀你。而且不追究这岛上这么多人的死亡。】容迟说到这里忽然想起来,刚才白衣人手上控的那么多灵魂哪里去了?
他倒是忘了这一茬了。
然而好像是为了印证他心中的疑惑,夜晚到来,天空中出现了许多白色的点点。
宛如一颗发光的夜明珠,被打碎,然后遗失在空中,不知前路,随处飘荡,漫无目的。
他们变得越来越轻,往天空中飘去。
容迟的目光跟随着那些光点,往天空看去。
下雪天,本应该只有阴沉沉乌云的天空,这时候出现了一道非常亮的光彩,那道光一闪而逝,然后过了好一会儿,似是虚空有什么东西发生了爆炸,平静如湖水般的天空起了涟漪。
是的,天空变得“不平”,它往里“动了一下”。
容迟看到这一幕,甚至忘记了呼吸。
他一度以为这片囚笼般的空间就要这么被人打破了。
他以为自由就要这样唾手可得。
但天空浮动好似只是昙花一现,之后仍旧波澜不惊。
容迟仰头仰的脖子都酸了,天空也只剩下飘雪,仿佛刚才的光是假的,那波动也是假的一样。
容迟看了很久,雪花飘落在他的眼角,融化成了水,顺着鬓角一路流下来,在下颌因为寒冷凝结成了冰渣,摔在容迟的锁骨上。
容迟仍是不动,连猪笼细藤都忍不住想,是不是这人和他背上的那人一样,变成了石像?
它想到这里,顿时肆无忌惮起来。
容迟无声的碾压它。
猪笼细藤老实起来,终于不再观察容迟了,改看容迟身上的那只闭着眼睛一直没有睁开的小凤凰。
小凤凰学着小鸡的动作,歪头“看着”猪笼细藤,好像在看食物。
他甚至张了张嘴巴,做了一个咬的动作。
猪笼细藤瑟缩了。
它先前觉得容迟很恐怖,现在想想,容迟身上这只凤凰看起来更恐怖,后者还有升级的空间。
他一直没有睁开眼睛,猪笼细藤忍不住去猜这只凤凰睁开眼睛会是什么样子,但想不出来,于是脑中给小凤凰弄了几种颜色的眼珠子,当脑补到金色的时候,忽然全身一抖。
为什么忽然有种恐惧的感觉?
这时候,容迟终于从自己的世界里出来,他从仰视改为了平视,继续看眼前的猪笼细藤。
【那白衣人是怎么回事?】容迟无情的继续问。
【想要长生就得付出代价啊……他拿身上所有的养分喂养了这么久,身体早就被改造了。】猪笼细藤痞子状,【他也是被那东西盯上了,要说运气不如你,你当初成功的离开,是因为你寿数本就长久,不需要多消耗能量,或者找东西共生,但他不同,他将一部分能量分到这上面,和我共生,其实就意味着他永远出不去了。】
猪笼细藤说到这上面,颇有好为人师的模样,或许是千年以来一直和白云城城主这样的蛇精病在一起,话不投机半句多,对方是宿主,说的多错的多,让他发现自己在骗他,估计没有什么好果子吃,所以少说少错。
但此刻容迟既然和他说了起来,猪笼细藤也就暴露了自己的本性,【就像人的灵魂如果没有着陆在正确的身体上,只会被空间风暴吹散,到最后整个人都消散,没有灵魂就视为不存在。而我这样扎根在地上的生物,能活下来,也是靠着这片陆地,如果把根从地上拔出来,就活不下去,他也同样。】
说到这里猪笼细藤顿了一下,换了个语气,想是知道自己的处境也不如何,心有戚戚,【因为他已经和我同化了,昨天会变成那样,是纤维化之后的风化,他当自己是人,其实早就是一摊破烂了。】
【哦。】容迟没有仔细听它的长篇大论,从中间知道了几个要点,一是白衣人和猪笼细藤同化,二是同化后就离不开大陆,三是灵魂哪怕有了足够的能量破开虚空,也需要一个保护层,让自己不至于被空间风暴吹的死无葬身之地。
重点还是没有被说出来,容迟捏住猪笼细藤,【把换心的步骤告诉我。】
……插科打诨被发觉了,怎么办?猪笼细藤不想说,他想活命。
但此刻没有其他路可以走了,本来想着把话题扯远了眼前的人就会想开,没想到他反而更想不开了,看两人是情侣,换心之后醒过来的人殉情怎么办?
到时候一对小鸳鸯死翘翘,它就会永远被关在空间囚笼里,出不去了。
猪笼细藤稍微那么迟疑了一下,容迟就又在它身上划了七八十来刀,而且是用空间刃。
再这么下去它就算是草本植物也活不了了,猪笼细藤一咬牙,一跺脚,把具体步骤告知了容迟。
容迟把每个字都记在了心里。
【其实救回来也没用。】猪笼细藤在最后补充了一句,【迟早是要被吃的,早一天晚一天有什么差别?】
【既然早晚都是死,那我现在杀了你吧。】容迟回了它一句。
猪笼细藤缩脖子,自从遇见容迟,它做的最多的动作就是缩脖子。
【大佬,你饶了我吧。】
……它这样随随便便被进食者上身的小强,到底多背运才会招惹容迟这样的大佬啊!
而且,那些东西这次来的时间又提前了……猪细藤觉得有些委屈。
看起来叼炸天的它,其实也是在进食者威胁之下,在白云城苟延残喘而已,去了衡格大陆,那个弱肉强食的地方,只会被盯上。
虽然它已经很久没有吃到小鲜肉了,但还是小命重要,至少现在,它可以从海中捕猎,维持自己的生存。
虽然海里的动物越来越少了。
做人难,做植物也这么难。
和白云城那有病的城主做了这么多年的邻居,猪笼细藤深感做人之艰难。
那人一边从其他世界学习,一边吞噬着同族,获取力量,叫猪笼细藤都觉得羞愧。
他还仰慕其他世界的文化……说好的做人的尊严呢?连同伴都能杀的那么愉快。
不得不称赞其为衣冠禽兽。
【你能离开这里吗?】容迟最后严肃的问猪笼细藤。
猪笼细藤摆摆自己的尾梢,它一介植物,靠吞噬为生,离不开土地,又怎么能离开这里?
【我便依言不杀你。】容迟将猪笼细藤投掷地上,【此去后会无期,这白云城,任你横行。】
容迟将沈渊扶正背好,小凤凰紧紧抓着他,一直没松手,容迟终于摸了摸他的脑袋,“我们回家。”
他化身凤凰,从白云城的房屋上低空掠过,复而扶摇直上,翱翔于九天,下临汪洋大海,挥翅拍击海面,引起巨浪。
若无风我便挥翅兴风,若无浪我便拍击作浪。
沈渊,我们回家。
34.换心之举
视线拉至太空,赫尔曼星球上,一台银白为底墨色点缀其间的机甲在巨大的球形场地做检测。
一个头发及腰、神色冷淡的男人站在旁边的观测室,继续查看来自宇宙深处射线的变化。
“滴”的一声,智脑进行通讯提醒,“来自阿尔法星球的讯息。”
男人闻言挑眉,开口命令:“接通。”
一张桀骜不驯的脸就这么跳到男人面前,只是他大概习惯了这人不按章法来的做法,从观测室空中悬着的电磁椅上站起来,“优皇,什么事?”
通讯影像这时候显示出全身,一个短发寸头,精瘦,皮肤有些黝黑的人正在一边运动一边开口,“你前一段时间说的那个狩猎计划,出的价格不错,我想亲自接下来这个任务。”
他说话间,汗滴自额头渗出,顺着鬓角流到脖子以下,还有微微凸出的锁骨,伏在骨骼之上的肌肉,无一不彰显此人爆表的武力值。
“那件事我还要备案,”长发男人眸色微深,眼睛这时候不复刚才的波澜不惊,带着一点点笑意,“有些东西还没有准备好。”
被称作优皇的人微微撇嘴,嘲讽道:“你还是那样,不打无准备的仗。哦,我懂了,你是害怕这次的对手逆袭?”
“虫族千万年来一直都在来袭,但我从不认为它们逆袭成功过。”长发男语调波澜不惊的提醒他:“虽然所有时间轴上的案例都在提醒我,他们的弱点到目前为止我们都无法克服,但我想办法是想出来的,只不过需要一点时间。我需要写狩猎计划,否则只是送人过去当甜点,你难道有兴趣当甜点?”
优皇这时候停了下来,摆摆他的食指,“不不不,我可没兴趣给什么虫子当食物,被那群垃圾吃了可是会恶心到我,想到它们我就想到软趴趴黏糊糊的鼻涕虫。我只是对困兽有兴趣,你上回给我的资料显示那里的人武力值都颇高,你知道的,我最近什么都不缺,就是缺人,我想知道一件事,等到这个任务完成,把人全部弄出来后,我有没有优先权选择人来到我的星球呢?”
“我可不敢给你任何保证,这些都需要移交到三处权力机构,你知道的,虽然我是个局长,但有些事情我做了,就是越权,毕竟我不是独裁者。”长发男整暇以待。
从虚拟屏幕里看他,整个人带着一种淡淡的禁欲感,白衬衫加黑裤,还有马丁靴,有些人穿出来就是卖保险的,但有些人穿出来,就是为了打击其他人,楚诀就是后者,他的存在似乎就是为了告诉别人到底可以有多逊,有对比有差距,不如回炉重造这样。
许明优忍不住摸了上去,动作做出来后才发觉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蠢事。
楚诀,也就是长发男,看到他的动作忍不住一笑,“检测显示一年之后虫族才会走上返程路,在这之前我暂时没有前往那边的计划,当然没有我的同意,你也没有权利私自去。”
“楚局,你这样可不厚道啊。”许明优嬉皮笑脸道,“我难道不能走后门?拿到许可证什么的……至少给个通行证么,凭我们的交情,这点算是小事儿吧。”
“联盟和星邦都没有给我回复消息,如果没有这两方的通行证,你当心自己被看成炮灰轰掉。”楚诀“诚挚”的看着许明优,“你要知道,他们看你不顺眼很久了。”
许明优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那是他们嫉妒我有钱,虽然我很想给他们搞出来点事儿,因为最近实在无聊啊。”
“既然这么悠闲不如来帮我?”楚诀从虚拟屏幕中调出科学院发来的资料,上面密密麻麻的公式和数字看着让人眼晕,“负离子光炮有兴趣吗?你不是觊觎这种新式武器很久了?”
许明优每次看到他这么一副正经的样子,明明说的是“我不坑你”,但浑身透露着“你死了我也不负责”的气息,就从头到脚连带腿毛一起颤栗,“别,我只对怎么打炮感兴趣,但对它如何制造是一点兴致都提不起来的。”
他说着,往前凑了凑,于是整个屏幕都被他的脸占领了。
一贯是人离镜头越近,就越觉得丑,但许明优不是。不辜负他优皇的名号,看着真是有皇者风范,身为佣兵之王,能得到这样的外号,和他平时的作风离不开。
虽然麾下的一干汉子们糙的可以跟戈壁相提并论,但许明优算是其中一个光吃饭不长肉,光干活不显老的人。脸长得好,身手好,脾气好,又被称作三好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