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算是狠狠地正中红心戳中了齐老爷的气门,被人背后说三道四?
那还了得!祖宗的面子往哪儿搁!
因此立刻便叫了人进来,“你到老大房里走一趟,就说我说的,让他叫人去备车,亲自送他妹妹们到年府去。柳妈妈不在家,你去问问陈姨娘,平素还有哪些婆子是常跟着太太出门的,派出四个来跟着她们姐妹,凡事周到些,别太太一不在家你们都跟丢了魂儿似的!”
那丫鬟忙答应了一声去了,颂娴这里欢欢喜喜地回去换衣裳梳头发了,不多时果然有下人来请,说大爷在大门口等着,请小姐们预备好了就出去。
等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出了门,果然颂雅推说身上不好不去,颂贞倒是随和地来了,只不过依然做家常打扮,只是头上多戴了一支阮夫人给的累金丝凤簪还算富贵,可跟她这通体珠围翠绕的摆在一起一比吧,那就够寒碜了。
这令她心里很舒泰很满意,就连平日里看着哪儿哪儿都不顺眼的齐慕安也顺眼了,难得笑呵呵地叫了声大哥哥。
她心里是高兴了,可有人不乐意啊!
齐慕安昨天晚上一个人想老婆想得睡不着觉,今天早上本来还想好好补一补眠呢,没想到就被她们这无聊的女人们的聚会给搅和了。
于是只是没精打采地答应了一声,颂娴哪里管他,自顾自高高兴兴地坐上了车,倒是颂贞停下步子关切道:“大哥哥可是夜里睡得不好,眼窝子都青了,今儿偏劳你。”
这还像个兄弟姐妹之间的样子嘛!
齐慕安听着顺耳,便多看了这个妹妹两眼,不过就连他这个空降兵也都觉得她今天的打扮有点太素净了。
“难得出门玩玩儿,妹妹怎么还这样图省事,也不好好打扮打扮。”
颂贞颇有深意地朝马车上颂娴的方向看了一眼,压低了嗓子笑道:“今儿二姐姐是主角,我可不去凑那个热闹。”
嘿,没想到这乌七八糟的齐家,除了自己以外还有一个明白人。
齐慕安了然地笑了笑便没再多话,安安稳稳把她们姐妹两个送过了府,自己一看天气这么好,回家一个人窝着也是窝着,不如上街转转,顺便到自己那几家铺子里看看去,虽然新请的掌柜们都挺勤快也挺实在,但这干活儿嘛,大老板常来打转和从来不来肯定是两样的!
他自己给别人打过工,大抵能明白打工仔们的心态。
头一站就到他拐弯抹角从老二手里低价收回来的金银铺子。
那掌柜的见了他忙点头哈腰地迎了进去,上茶上点心的很是殷勤不说,并主动拿出日常进出明细的账本来一项一项给他细细解说。
齐慕安一边吃茶一边耐心地听着,了解到过完年后生意还算稳中有升总体运转良好,不过几天前隔壁那条街上开了家新铺面儿,这掌柜的很机灵,已经派人去探过店了,里头货品的样式很新也有不少精致的好货,只能说一时半会儿还没做出名声来,过段时间恐怕对他们会是个威胁。
齐慕安点点头,“我看你是个聪明人,本来这事儿我可以另派个人,但你是行家,派你只有
最妥帖的。这样,你去查一查那家店的老板的底细,咱们知己知彼才好定下对策。”
掌柜的忙笑道:“小的吃大爷这碗饭,哪儿能什么都等爷张口。小的已经细细暗访过了,是个外省来的年轻人开的,据说来京城投奔什么亲戚,总之是要在这儿长住了。听他们店里的人说,连这开店的本钱,都是他亲戚家的资助。”
哦——
齐慕安应了一声,这也就是说对方财力不行,打不了持久战。
隔着帘子看了看楼下,这会儿才是半上午,店里已经有三三两两的客人在转悠了。
当即拍了拍手站起身来,“我走了,你忙你的。这么着,挂个牌子出去,就说东主有喜与街坊同乐,从今儿起一个月内在咱们家买东西的,任意两件就打九折。另外再给每位客人建档记录,记下人家的姓名与生辰,允诺生辰当日前来购物的,一律送精美礼品一样,务必让每个人都觉得他是咱们店里的大贵人、大贵宾。另外,再把咱们压箱底儿留着给贵人们挑的好货色也一次性全放出来,这时候别舍不得,外头捧着银子想好东西想不着的人多着呢,如今正是咱们把名气打出去的好机会。”
一番话说得那掌柜得把眼睛瞪得老大,我的老天,这齐大爷是个官家子弟出身,论理说那就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哪里来一本这样头头是道的生意经?
打九折虽然利润薄了些,可买的人多了还不是一样挣钱?
为客人登记并送生日礼物,并增加不了他们几分成本,可却能暖人心,并叫每个人都觉着自己很重要。
所谓宾至如归,客人要的就是这种被人捧着巴结着的感觉,哪怕他只有一点点钱花在你这儿,人也希望得到最大程度的服务不是?
因此忙他说一句就点一次头,心里暗暗庆幸不曾弄虚做鬼企图瞒着东家揩油,这样厉害的东家,自己只需要有一次小动作,恐怕就会被抓个现形。
果然齐慕安这法子一出来,一传十十传百的,店里的人气立刻就涨了好几倍,来看热闹的人多了,买东西的人自然也多了。
果然如齐慕安所预想的,薄利多销,实得的利润并没有因为打折而减少,而因为销量提高了,他们很快又补了货,量也比过去大了,他还趁机压了进价并跟供应商要了好几样轻易见不着的宝贝。
当然这是后话。
却说他离了金银铺子,便决定亲自去一趟不远处的竞争对手那里再看看情况。
出来接待他的是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眉清目秀的,算不上英俊吧,不过挺有亲和力。
“没想到兄台这样年轻,就做的掌柜的。”
齐慕安笑眯眯地赏玩着手里的玉坠,故作不经意道。
那年轻人谦虚地笑笑,“不怕兄台笑话,小姓林,单名一个霄字,这间铺子是在下的本钱,却是请不起什么掌柜的,小本生意,万事亲力亲为罢了。”
齐慕安没想到他就是自家掌柜说的那个外地来的年轻人,不由多看了他两眼,跟着因见有别的客人上门,他便买下了方才看中的玉坠子,与那林霄匆匆作别,跟着又去了其他铺面,直到下午才回了家。
谁知回到家里才知道出了事。
本来两个女孩儿出门由他这个当哥哥的送过去,是礼数上的尊重,回来的时候自然只要底下人备车马过去就行了,因此他并没有管她们什么时候回来,只顾自己放野马去了。
谁知道到了家却见周姨娘已经等在了他屋里,一见了他就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上了。
“二小姐一回来就当着下人们的面儿扇了我们三小姐两耳光,嘴里不干不净地,把她脸上都抓破了,这会儿还守在她房门口骂人呢!老爷不在家,求大爷做主,给我们三小姐说句公道话!”
晕!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齐慕安对天翻了个大白眼,只好又跟着周姨娘往内院去了。
第42章
齐慕安人还没踏进颂贞的院门,老远就听见里头传来女子尖锐刻毒的咒骂。
诸如“你也不撒泡尿照照,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也敢来要我的强,做你的春秋大梦吧!”巴拉巴拉。
当即就把脸一黑。
有个尚未出阁的千金大小姐这么说话的吗?这粗鄙程度简直就是泼妇骂街啊!
再说了大家都是同一个爹,大家都是小老婆养的,她什么货色,你还不就是什么货色么?
心里想想怪可乐的,院墙边上有几个小丫鬟本来围在一处看热闹呢,一见了他都跟见了鬼似地一溜烟做鸟兽散了。
颂娴这会儿叉着腰骂得正起劲儿呢,虽然斜着眼已经见着他进来了,可料想他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再说这正气头上呢,哪里理会得了那么多,跟着又一脚咚——地一声踹在了颂贞的房门上。
偏偏齐慕安也不是个喜欢按牌理出牌的人。
如果他是个穿越女吧,或许还得学得跟薛宝钗一样万事周全好声好气把这个深井冰妹妹先劝回房里在耐心教导呢,可他是谁啊,他特么是个翻版薛蟠啊!
跟这种破落户讲你妹的道理啊!你会讲她会听吗?
横竖她自己都不怕丢人这么当众撒泼了,他又不是她妈,干吗给她留脸。
于是干脆大踏步走上去一把把颂娴推到了回廊的柱子边大声吼她。
“你疯够了没!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成什么体统!”
颂娴被他推得一个趔趄,虽身子不曾伤着,可自觉脸上无光了啊,当即便抬起手来指着他怒道:“连爹娘都不曾弹过我一指甲,你敢打我?”
呵呵,这一下就算打她了,你别说哥还真想胖揍你一顿呢!
齐慕安冷笑,不紧不慢地抹了抹身前弄皱的袍子,“那等爹回来你就告状去,看看是我打得你重了,还是你打得三妹妹重了,可好?”
一句话堵得颂娴憋红了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毕竟大家族里最最讲究个兄友弟恭、姐妹和睦,就算里子里已经斗出血水来了,面子上还是要亲亲热热。
尤其是齐老爷这种死要面子的老顽固。
因此颂娴自己也知道,今天这场架要是真闹到长辈面前,她是讨不了好的。
只好忍气不搭话,她亲妈陈姨娘本是个性格懦弱的,方才站在一边也没能劝住她,只有自己干着急,这会儿见齐慕安出来发了狠话,忙上去求他,“大爷,我们二小姐不是有心的,只不过姐妹嬉闹一不小心蹭伤了点子三小姐脸上的油皮,将养个两天就能好……”
齐慕安嘴角直抽,“那方才那些混账话,也是鬼附身了逼她说的?”
陈姨娘本来就笨嘴笨舌,只知一味护短而已,被齐慕安这一问顿时便没了话,谁知这时房门吱呀一声,颂贞拿帕子捂着半边脸走了出来。
轻道:“大哥哥来了,请里边坐。”
比起颂娴的气急败坏,这才挨了打的小姑娘倒显得淡定多了。
齐慕安撩起袍角进了门,颂娴也想跟着进去,却被紧紧跟着的周姨娘张开胳膊一拦给拦在了门口。
脸上倒还是带着笑,客客气气道:“小姐们玩儿了一天也该乏了,姐妹们亲热也有个度,二小姐就让我们三小姐歇口气儿吧。”
这话分明是在赶人了。
颂娴两眼一横还要硬闯,却被她姨娘在身后一把抱住。
“周姐姐说得是,其实二小姐也乏了,咱们先回去吧!”
说完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半拖半拽地把颂娴给拉出了颂贞的院子,颂娴嘴巴再厉害毕竟也是个手软脚小的闺阁女孩儿,力气哪里有她姨娘大,被她拉着走了好一段才用力挣开了她。
“姨娘是不是疯了!拉我出来做什么!那小贱货这会儿不知道跟大哥哥说我什么坏话呢!我人不在场如何辩解?”
陈姨娘看着她还一副气焰嚣张的样子不由苦笑,“你看看你这副要吃人的样子,还需要颂贞说你什么坏话?大爷心里早就有一本账了!如今太太和二爷都不在家,大爷与你又素来不和,就是那颂贞的亲娘,在老爷面前也比你娘我更说得上话些,你还只管胡闹,到头来吃亏的还不是你?”
看女儿被她说得气哼哼地垂下头擦眼泪,她心里又舍不得,忙又小声劝她,“你好好儿的,就安静几日,太太那样精明的人,不可能一辈子给困在山里,或许没几天就能回来,等她老人家回来了,还怕没人给你做主吗?”
颂娴想想除了指望阮夫人,目前也别无他法,二哥齐慕文倒是同自己好呢,偏生还没赶回来,回头等他到了家他一定要先到他那儿去好好把颂贞那小贱货跟齐慕安告个状。
别看颂贞平日里不声不响的,不叫的狗会咬人啊!
这不谁也没看出来她什么时候勾搭得大哥哥肯这么帮她了不是?
过去他除了对大姐姐颂雅略微和颜悦色的,对她们另外两个姐妹可都是爱理不理的!
再说颂娴被陈姨娘弄走了,齐慕安这里总算能耳根清净地问问颂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颂贞无奈地摇了摇头,“其实全是无妄之灾。”
说完便放下了一直捂着脸的手,叫齐慕安可以看见她脸上三条有点鲜明的抓痕,确实不深,应该能养好,但这么出现在少女白嫩的脸蛋上还是很醒目的。
“年二太太一向和气,又与我们家太太走得近,因此今儿咱们姐妹两个去了,她对我们都是很关照的,游园、吃饭、听戏,一直将咱们两个带在身边。大哥哥你是知道我的,不大会说话,倒是二姐姐一直说笑话哄得二太太她老人家很欢喜,两个人一路有说有笑。”
那不是正合颂娴的意吗?她想嫁到年家去的事早就是阖府皆知的秘密了。
可既然有了后面这一出,想必凡事后头都跟着一个“可是”。
果然见颂贞脸上一红道:“谁知道临走的时候二太太忽然拉住了我,把她手里正戴着的一副红麝串给了我,说是头一回见面的见面礼,反而对二姐姐并无表示。”
齐慕安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原来是因为年二太太相中了颂贞。
须知这个时代儿女婚事讲究个父母之命,那年家三少爷将来娶谁那可不是他看中谁就是了,而得他母亲看中才行。
那二太太既然当众对颂贞这般特殊关照,想必他们家请的媒人很快就会上门,这还不把颂娴给气得个半死吗?
其实这里头的门道也并不难猜。
首先对年家来说,颂娴、颂贞都是齐家的小姐,身份上一样,都足以匹配他家并无功名的儿子。
跟着自然就是挑模样挑性子的。
论长相,平心而论颂娴确实生得很出挑,就像一朵浓艳富丽的牡丹花,家里三个女孩儿独她生得最为艳丽。
不过颂贞也不丑啊,人家的亲娘那美人坯子在那儿呢,要也用花打比方,那她也当得起温柔娴雅、似桂如兰。
可这性子方面就相差太多了。
所谓娶妻当娶贤,颂娴那样咋咋呼呼满头珠翠、又刻意讨好年家人表现得过于明显的,这种巴不得贴上来又一看就是豪奢浪费不知勤俭持家的姑娘,谁家婆婆乐意啊?
倒是颂贞,本来就没指望过那些,反而安然自在端庄有礼的,便入了年二太太的眼了。
要是没有颂娴那小丑一样的衬托,或许人家也未必就看上颂贞了,可惜颂娴聪明反被聪明误,倒帮了她妹妹一把。
齐慕安心里想想直乐,便安慰颂贞道:“今儿你受了委屈,好好歇会儿吧。娘不在家,就算她在家也未必能给你出气,不过我看年家的意思,你这受气包的命也算是熬到头了,就再忍她一次也值不是?”
这话说得直白,颂贞脸上越发红了。
不过她并不是那种矫情的姑娘,因此仍镇定地对齐慕安道:“多谢大哥哥开解,我这会儿已经好多了。”
不是有句老话,能受多大的气,才能享多大的福么?
天黑下来的时候齐老爷跟齐慕文先后到了家,齐慕安过去给老爷子复命的时候简单把两个丫头的一点小纠纷给提了提。
齐老爷倒没说什么,齐慕文却不乐意了。
“三丫头什么意思,难道她要抢在她姐姐前头出门不成?”
这话说得老爷子立刻就对颂贞不满了起来,齐慕安忙道:“二弟这话说的,两位妹妹一道上门做客,人家太太独独看中了三妹妹,这难道能怪她?只能说是各人的缘分罢了!再说了,她们俩谁也不是太太生的,一样的姐妹,难道谁还比谁高贵些,人家就非得先看中她才算公道?”
这话说得齐慕文没了声儿,齐老爷昨天才为颂雅的婚事闹了一肚子气,今天哪里还有耐心再管另外两个女儿,不由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罢了罢了,人家不过送了个手串,又没说什么,你们弟兄两个就吵吵起来了,这话等媒人上门了再商议不迟!”
说完便把两个儿子一并赶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