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回复的时候，萧舒晗已经回到墨阳，正坐在网吧里，听一帮朋友胡侃。
“喂，萧舒晗，不是说好玩魔兽么，你怎么老走神啊……”
萧舒晗怔怔地看着手机屏幕，一时，心思飘忽无踪，不知去向。
第46章：何惧红莲落故衣
林蕉从九寨沟回来的那一晚，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他和明迤岚从清流国际机场出来，已经到了七月中旬，成都天气有点热。两人T恤短裤，打扮休闲，并未买多少旅游纪念品，只是，相机里多了不少风景照和合影。
“要不，你在这儿顺便买回澳洲的机票吧？”林蕉劝道。
“这么快？我还想多玩几天。”明迤岚似乎有些犹豫，其实，更多的是不舍。
林蕉倒是没有多余的想法，在他看来，两人的关系还未正式明朗化，结伴出游，或许存着一点旖旎的心思，不至于发乎情止乎礼，但是两人好歹也没走到最后一步。
林蕉推了他一把，笑道：“你不怕家里人担心？”
“我走之前说好了，要自己一个人出去走走，散散心的。”明迤岚忙不迭地解释。
话虽如此，明迤岚还是走去购票台咨询最近直飞澳洲的国际航班。
林蕉提着行李箱，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翻手机，自那次短信之后，萧舒晗没再联系他，不知何故，他偶尔想起来，甚至会鬼使神差地翻出萧舒晗的短信，却终究无言以对。
林蕉看了几条新闻，忽然听到一阵高跟鞋的敲击声。
他脑海里下意识地浮出李默善火辣妖艳的样子，抬起头来，却看到一个时尚漂亮的少女。
这少女背着包，独自一人，踩着高跟鞋，身材苗条，略有些娇小玲珑，披着漂染的棕色长发，当她看见林蕉的时候，很自然地取下墨镜，露出一张极富时尚感的美颜。
五官十分立体，微有雕塑感。眼眸中透着一点灰蓝色。
应该是个混血儿？林蕉默默看着，直到少女步履妖娆地走到自己跟前。
她率先伸出手，用英语熟练地打了个招呼。
林蕉坐在椅子上，不过，他也有一米七八，虽然穿着板鞋，却比一般女子高些。
林蕉微微抬起头，就能与少女对视，两人的眼中俱有好奇和猜疑，却没有那种不怀好意。
“你找谁？”林蕉心中生疑，便试探地问了一句，用中文。
这少女微微一愣，瞬即反应过来，也用娴熟的中文笑道：“我是袁筱筱，是明迤岚的朋友，他没跟你提过我吗？我倒是听说过你，他钱包里藏着你的照片哦。”
林蕉登时怔住，眯起眼睛，看向购票台，明迤岚还在那边咨询票价之类的，似乎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形，林蕉极自然地站起身来，向袁筱筱打了个招呼，请她坐下。
袁筱筱在他身畔坐下，这时，她也注意到明迤岚的方向。却没有主动过去招呼。
“林蕉，是吗？”袁筱筱从挎包里取出一瓶迪奥香水，在四周喷了一圈。
林蕉稍稍挪开身体，这股香水味虽然清淡恬静，却让他十分不适。
“哦，我忘记介绍一下啦。我也是青城的，很小就出国读书，一直在澳洲，明迤岚去悉尼大学读国际金融，还是我帮他挑选的专业。呵呵，林蕉，他真的没跟你提过我么？”
林蕉勉强按捺住心中的波澜，平和地笑道：“嗯，应该有吧？”
“看来，你是不太记得了。”袁筱筱笑容甜美，唇畔总挂着一抹醉人的纹路。
“我去年寒假回青城，去过明迤岚的家里，他爸爸人很好，跟我爸爸也是老相识了。不过，听说明迤岚有点叛逆，在某些方面，跟他爸爸闹了别扭。”
说着，袁筱筱侧过头来，芭比娃娃一般的大眼睛一眨一眨，浓翘的睫毛像两扇蝴蝶翅翼。
“嗯，然后呢？”林蕉无所谓地耸耸肩。
“哎？你好像并不在意他的事情？明迤岚的爸爸也知道你的存在，不过，据说他告诫迤岚，在毕业之前，怎么玩都可以，如果真的结婚，肯定要选一个知根知底的女孩子。”
说到这里，袁筱筱再次细细打量林蕉的神色。
岂料，林蕉面不改色，只淡然无波地笑道：“这是明迤岚的选择，谁也没法干预。”
袁筱筱仍旧不死心，说实在的，她一直搞不懂，这个普通少年凭什么夺走她的心上人呢？
看他一副清冷自持的样子，完全没有那种激情与活力。
跟明迤岚的阳光开朗简直大相径庭。
袁筱筱从挎包里掏出手机，打开之后，露出一张非常清晰的桌面照片。
竟是明迤岚坐在教室里弹吉他的照片，这教室明显是国外的，红墙白栏杆，宽阔的窗台上摆着清新亮丽的雏菊和高贵优雅的郁金香，明迤岚坐在讲台上，底下围着一群金发碧眼的学生。他静静地弹拨吉他，阳光金灿灿的合拢在他四周，仿佛镀着一层梦幻的水晶，他眉眼清俊，黄种人的皮肤细腻而洁净，又别有一种俊秀挺拔，看上去就像东方故事里的神秘王子。
袁筱筱一眼扫过照片，柔媚的双目中露出一抹淡淡的痴迷。
林蕉却惊奇地发现，这张照片被袁筱筱精心编辑过，边缘有淡淡的花边，色调更为温馨，透着一种午后静谧的时光感，最重要的是，在明迤岚的上方，写着“my love”两个单词。
原本有些怀疑，现在却十分确定。
或许，这位来自澳洲的骄傲小公主，正是之前束眠提及的，青城商会会长的女儿，明迤岚父亲属意的儿媳，与明迤岚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
据说，性子和顺？林蕉哑然失笑，见她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根本就是个鬼灵精嘛。
“你笑什么？”袁筱筱不小心瞥见林蕉唇畔一闪而逝的笑意。
林蕉急忙摆正姿态，一本正经道：“你喜欢他么？”
“额，当然了，要不然我干嘛千里迢迢追到成都来？他说他要一个人出来散散心，但是呢，我已经猜到他会来成都找你，他一直把我当朋友，当然，我也不会干涉他的选择。”
莫非，这就是在国外接受了十几年教育的后果？
竟然没有浓烈的危机意识？为什么没有露出嫉妒咬牙切齿的一面？
林蕉对这个袁筱筱，倒是没办法生气，毕竟人家也有选择爱情的权利。他又不是拦路虎。
“那你追来成都，想干什么？”林蕉好奇地问道。
“嗨，当然是接明迤岚回去，澳洲那边多好，环境好，人又热情。”
“是么？”林蕉登时有些无语。
“你跟明迤岚，真的是gay么？你们，有没有深度接触？”
林蕉正在喝水，听到这个问题，差点一口水喷出来，这女孩委实有点开放。
“咳——不好意思，我有点渴了。”林蕉急忙给自己找借口。
就在这时，明迤岚回来了。
“Angelica，你怎么来了？”明迤岚果然十分惊讶。
袁筱筱却丢下行李包，猛地扑上去，双手亲昵地环住明迤岚，娇艳的红唇微微嘟起，就像童话里向王子撒娇的可爱公主，一瞬间秒杀了路过的旅客。
林蕉见状，心中泛起一阵苦涩和酸楚，却终究没有阻拦和气恼，只平静地看着。
明迤岚急忙挣脱袁筱筱的拥抱，将她仔细打量一眼，才无奈地问道：“你来做什么呢？”
“接你回去呗。”袁筱筱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不需要。”
“哎，你说过的，出来玩半个月，我算算，好像还有，一个礼拜不到咯。”
“你……唉，算了，你现在去买张返程的机票。”
明迤岚走到林蕉身侧，正要和他说两句，却被袁筱筱拉住：“人家不走，人家要留在成都，跟你一块儿逛逛，林蕉，你愿意多招待一个人么？放心，我不会让你出钱的啦。”
明迤岚似乎大吃一惊，急忙朝林蕉使了个眼色。
岂料，林蕉淡定笑道：“随便你。”
袁筱筱当即欢呼一声，爽快地背起行李包，一手紧紧拉住明迤岚，趁着明迤岚犹疑的时候，她又凑到明迤岚面前，在他脸颊上偷了一个香吻。
明迤岚登时急了，板起脸斥道：“Angelica，你不要太随便，再胡来你就自己一个人回去。”
“我怎么了？友好的kiss，不行么？”
袁筱筱眨着漂亮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明迤岚，见明迤岚故意无视她，她便转移目标，主动凑到林蕉跟前，笑道：“走吧，我的小帅哥导游，你负责我的旅行哦。”
林蕉再次无语。于是，这一趟旅程，多了一个闪亮的电灯泡。
三人坐车回到清流校区，林蕉拜托一个同学替袁筱筱在附近找了家宾馆。
孰料，袁筱筱不肯，非要入住男生宿舍。
被宿管大叔拒之门外，她才嘟哝着：“好没人性的宿舍，竟敢抛下我一个人。”
袁筱筱毕竟是女孩子，林蕉建议道：“明迤岚，你带她出去住宾馆吧。”
明迤岚显然不情不愿，却碍于朋友的面子，不得不辞别林蕉。
“明早我来找你。”明迤岚朝林蕉摆摆手，袁筱筱见状，似乎十分开心，朝林蕉扮了个鬼脸。
林蕉目送两人离去，独自上楼，掀开窗帘，便若有所思地立在窗前。
仲夏时节，成都平原并不多雨，气候炎热，尚且可以忍受。
锦里古街。袁筱筱握着相机，四处拍照，在挂满红灯笼的屋檐下，在兜售绣品的小摊子前，在空阔的戏台下，在古街酒吧门口，摆出各种各样的姿势，甚至，非要和明迤岚抱在一起，明迤岚不肯依着她，她便摆出可怜兮兮被抛弃的样子。
若非顶着明迤岚绯闻女友的名头……这女孩还是挺招人疼的。林蕉暗想。
明迤岚大多数时候，是迁就她的，兴许，真的是为着这份友谊？
玩累了，袁筱筱在街边的凉棚里坐下，支使明迤岚为她买了一杯凉粉，她开心地吃着，不时将勺子伸到明迤岚唇畔，却被明迤岚嫌弃地推开。
“诶，林蕉，你觉得迤岚这个人怎么样啊？”袁筱筱偶尔问了一句。
林蕉想说：“很温柔，很阳光，很开朗，很体贴，有男子汉风度，几乎没有让人讨厌的地方。”可是，话到嘴边，却溜了一个弯，缓缓咽下去，直到被心跳声吞没。
林蕉很想问问自己，面对袁筱筱这个绯闻女友，他究竟有没有拈酸吃醋？
从红瓦寺出来，林蕉就近寻了一处巴西烤肉餐厅。
原因很简单，袁筱筱吃不惯麻辣的东西，在龙抄手买了一碗红油抄手，吃一半，就闹肚子。她还有点馋嘴，却被明迤岚警告了一番。
三人拣了靠近餐台的空位坐下，各自拿着餐盘取菜，趁着这个空隙，明迤岚凑到林蕉身畔，给他取了一些意大利面条，低声道：“林蕉，她不是我女朋友。”
林蕉略有些诧异，抬头看他一眼，却沉默地垂下眼睫，继续往餐盘里添菜。
明迤岚还想说些什么，袁筱筱再次像黏人的虫子，黏上来就很难甩脱。
“诶，没有什么海鲜，果然是内陆啊。”
“迤岚，那个酸梅汁好不好喝啊？”
“迤岚，再帮我拿点虎皮慕斯蛋糕，我觉得那个挺可口的。”
三人坐定，各怀心思，很快，有侍应生将新鲜烤肉送上来，林蕉的吃相文静秀气。映入袁筱筱的眼里，竟然有一种难以描摹的古雅韵味。
“呵呵，林蕉，如果你不说，我真的看不出来，你竟然不喜欢女孩子？”
林蕉神色一顿，却慢条斯理地回道：“不知道，这是天生的。”
“你也许可以试试呢，或许你不是正宗的gay……我觉得你只是长得精致，谈吐气质，举止做派，跟取向正常的男人根本没有半点差异……”
“哦。是么？”林蕉淡笑一声，从烤肉铁架上取下一块肥嫩的牛肉。
见林蕉眉目舒展，明迤岚渐渐放下心来，却不料，袁筱筱又添油加醋道：“林蕉，你有没有考虑过家长的感受？听说很多gay，为了满足父母的期望，会找一个女孩子结婚。”
林蕉俊眉微蹙，终于有些按捺不住。
“你们看，听说那边晚上有乐队的表演。”林蕉指了指餐厅前方的表演台。
袁筱筱见他转移话题，自觉没趣，便悻悻地住嘴。
明迤岚却心中一动，离开座位，去找了餐厅经理，随后，拿着一把名贵的马丁吉他登台。
此时，餐厅里坐着不少客人。
原本预定的乐队表演还有半个小时才开始，明迤岚便喧宾夺主，自己表演弹唱了一首。
“送给我喜欢的男孩。”明迤岚的嗓音如细雨洗过的青瓷，这般明净舒朗。
“哇！好帅气！”
“大帅哥表演诶！以前从没见过他！”
“是新来的吗？”
“不对，好像是就餐的客人，送给谁，他喜欢男孩？”
“好奇葩，这年头，gay比普通情侣还要浪漫……”
舞台上灯光聚拢，洒在明迤岚身上，为他圈出一方静谧而诗意的天地。
林蕉淡然地坐着，袁筱筱却坐不住，原先那种兴奋和紧张，在明迤岚的表白之后，悉数化为乌有，袁筱筱哀怨地看着舞台，不时用余光偷偷观察林蕉的变化。
岂料，林蕉只是微微一怔，便继续优雅地吃肉。
“那天黄昏，开始飘起了白雪。忧伤开满山岗，等青春散场。”
“是老歌诶，迤岚的样子，好迷人。”袁筱筱专心地倾听，以手支颐，目光执着而迷恋。
林蕉细嚼慢咽，吉他的音清凉如水，倒是洗去了几分烦腻。
再加上明迤岚生动自然的演绎，尽管是一首老歌，却自有年轻的潇潇风采。
林蕉这顿饭，吃得真香。
掌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明迤岚放下吉他，快步走向林蕉，却被袁筱筱拦住，袁筱筱扑过去死死抱住他的手臂，将相机递给一名顾客：“帮我们留张纪念吧？”
这名顾客爽朗地接过相机，笑道：“俊男靓女，好般配。”
明迤岚在大庭广众之下，不能翻脸走人，便敷衍地奉上一副笑脸。转过身去，便看到林蕉懒懒地倚在椅子上，神色自若，幽静的目光却一寸寸绵长，宛如被青春遗忘的一场旧雨。
回去的路上，明迤岚想跟林蕉解释几句，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迤岚，你看，成都果然是休闲之城，整个人好像沐浴在时光的湖畔。你笑得真好看。我要把这些照片好好珍藏起来。回了澳洲，我还想跟艾米丽分享一下……”
“知道了，你能不能别动来动去？”
“不嘛，你是男孩子，要保护我呢。对吧？”
袁筱筱对明迤岚的依恋，不见得多深刻，却是袒露无遗的，有着年轻的无畏与坚持。
晚上，林蕉捧着一本漫画，准备睡觉，忽然接到明迤岚的电话。
他似乎很紧张，素来清朗的嗓音被电音微微扭曲，透着一丝躁动：“抱歉啊，我必须马上赶回青城，我爸好像得了尿毒症，不知道是不是早期，需要配合医生治疗，我很担心他……”
林蕉翻来覆去睡不着，只得阖上漫画，下床开了电脑。
点开束眠推荐的《蓝莓之夜》，一直看到半夜，才毫无睡意艰难地睡去。
睡梦中，竟然毫无预兆地梦见那个午夜脱掉高跟鞋赤脚在公路的路灯底下漫步的女孩。
“我要一份蓝莓派。”
从来没有人点的这份蓝莓派，代表她孤零零的爱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