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王言一怔:“烧了?”
韩贝摊手:“不信你搜!”
刘懒气得捶地:“我靠!会不会是你们记错了啊?”
“不可能两个人都记错。不过,如果邱正夏没有被埋进去,我会怀疑这是你们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周王言的眼神暗了下去,“我算欠那小子一条命。”显然,邱正夏在最后关头把他和韩贝送上地面,他抱着十二万分的感激。
韩贝鼻尖一酸,眼睛又开始发热,站起身道:“走吧!别耽误时间了!”
没人答应,气氛蓦然地凝固了,异常古怪。
韩贝莫名其妙地扫过去一眼,看到周王言捂紧刘懒的嘴,满脸凝重,刘懒眼神绝望地盯着他的身后,抖得像筛糠。
背后,叶片抖动,地上的枯枝沙沙地响,韩贝身上的汗毛齐刷刷起立,脖子也硬成了石头,他小幅地扭了一下头,想看看自己身后出现了什么东西。
周王言颤悠悠地低喝住他:“韩少爷!别回头!”
韩贝僵僵地立着,一动也不敢动,森林里此起彼伏的鸟叫声都消失了,只剩越来越大声、越来越靠近的闷响,迫人崩溃!背后,浓重的腥臭味像从四面八方袭来,熏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周王言紧张地舔了一下毫无血色的嘴唇,用力扳住刘懒的肩膀,控制他抖的频率小一些,用口型安慰:“别动,别吭声,别害怕!是缅甸蟒,没有杀意。”
听说是缅甸蟒,韩贝松了口气,梗成木棍的腰杆稍稍松弛下来。缅甸蟒性情温顺,没有毒,一般不主动袭击人,韩少爷身边不乏一些有钱没处花的富二代,常养些稀奇古怪的宠物,比如豹子老虎蜥蜴什么的,也有人养缅甸蟒,他见过一次,还摸了摸,恶心是恶心了点,但也不至于有多可怕,怎么把周王言和刘懒吓成这样了?
他只轻松了半秒,垂下眼帘,看到脚下的情景,头皮“嗡”地一下炸了!
周王言把话说得太轻松了,真是坑死人!从韩贝背对的方向,游来了上百条蛇,不仅只有缅甸蟒,眼角余光所能触及的地面全被蛇覆盖了,粗粗细细,细的像筷子,密密麻麻地交缠在一起向前爬行,最粗的是网纹蟒,足有水桶粗,四、五米长,缅甸蟒只有大腿粗细,和它比起来弱爆了,不过也够恐怖的,只需甩甩尾巴就能震死人!
不知是什么诱因引出了这么多蛇,它们像迁徙的候鸟,互不干扰、目标一致地向同一个方向游行,游到人脚下自动分开,看来是香九如的蛇药起了一定作用。
刘懒眨巴着眼睛,眼泪吧嗒吧嗒地掉,眼里的情绪很复杂,大概联想到了地狱般可怕的事——比如,如果周王言没有抱住他,他可能就要被蛇埋没了。
蛇群不紧不慢地游动,三个人度秒如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等这帮祖宗爬走。韩贝也没完地掉眼泪,他快被臭气腌成人干了,蛇群的鳞片反光,扎得眼睛刺痛,不敢抹眼睛,也不敢闭上眼,只听到自己牙齿“咔咔”地打着颤。
清晨和煦的阳光透过树叶,光斑萦绕着雾气,如梦似幻,梦是噩梦,幻是灾难片,让人思维停滞,恐惧也逐渐麻木了。一条巨蟒的腰身凭空炸开了一朵绚丽的血花,像电影特技慢动作,碎鳞片飞溅,血珠四射!
韩贝张口结舌,以为自己当真出现了幻觉。
“啊啊啊啊啊——”刘懒惨绝人寰的怪叫震醒了他,同时震醒整座睡懒觉的森林。
周王言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口型是在喝问:谁?
谁?!!是谁开了冷枪?
没有听到枪声——或者是枪声太微弱被噪音掩盖了,巨蟒皮粗肉糙,自然不会被一颗子弹打死,奋力一扭身,它张开血盆大口瞎咬了一气!与此同时,接连几条蛇陆续炸开血花,有条不紊的蛇群全乱了,刹那间血腥冲天,一派修罗炼狱!
开枪的人装了消音器,是那个埋伏在落水洞附近击伤周王言的狙击手!
受伤的蟒蛇发了狂,盲目地相互绞杀撕咬,暂时没有袭击人,但在这样血肉横飞的骚乱中,难免会被误伤,刘懒扣动自动步枪,绕着着自己和周王言的脚下射杀一圈小蛇,开出路来,趔趄着打横退出去。周王言贴紧刘懒的背,在轰鸣的枪声中大喊:“韩少爷,过来!”
无数无辜受牵连的细蛇四散逃生,一些成了蟒蛇缠斗的牺牲品,被扫到半空中,受惊后遇上什么咬什么,虽然没有毒,但谁也不愿意被咬上几口。韩贝猫下腰缓慢地挪动,两只手枪没有自动步枪威力大,却更精准,一枪一条扑面袭来的细蛇,直击眼珠,溅了一脸不明粘液,恶心的快吐了!
邱正夏在的话,会吃得很欢快吧?
哭笑不得地将狗玩意从脑海中驱逐出去,韩贝瞅准了一处空挡,艰难地吼道:“跑——”
尾音未落,头顶上黑影一沉,一条巨蟒轰隆落下,截住了去路,它翻身挣扎,一尾巴扫掉了刘懒的枪,一颗硕大可怖的头颅撞向他俩!蛇只有一张嘴,不能咬两个人,刘懒知道自己没有吃蛇药,百分百会被咬,禁不住抱头惨嚎:“救命啊——”
哪想,巨蟒一口咬在周王言肩上,昂头一甩,将他甩飞出去四、五米远,甩进了蛇最密集的中心地带,不等落地又直扑着追过去,兜头盖脸地吞下半个人,扬到半空中左右乱甩。
周王言哼也没哼一声,鲜红的血泼泼洒洒一路。
韩贝救人心切,瞄准左右上下摇摆不停的蛇头,谨慎地开了两枪,没留意脚下被另一条蟒蛇卷住,失去重心摔了个人仰马翻,两支枪双双脱手,忙连滚带爬去捡,刚够着一支,大腿上一阵疼痛,竟被巨蟒吞咬住了腿!
刘懒傻了眼:“怎么回事?你们的蛇药没用?!!”
“呆着干嘛?还不快救我?!!”韩贝像坐上失事的直升机,在半空中打着旋儿划了个半弧重新落地,天旋地转,眼冒金星!打出去的子弹全喂了空气,更要命的是,很快没子弹了!
两条巨蟒头大如牛,腰身如龙,表演甩飞饼似的乱甩两个人,周遭的蛇全被它们扫了个七零八落。刘懒捞回枪,不知道先救谁好,绕着两条蟒蛇打转,开枪怕伤了人,不开枪又不甘心,带着哭腔哇哇叫:“怎么救啊……嘎?”
一道人影以百米冲刺飞奔而来,一脚踩上刘懒的背,助力跃上树干,蹭蹭蹭攀到顶端,旋即飞扑而落,不偏不倚骑在了巨蟒头顶,他双手各携一道白光,手起手落,两支匕首齐齐捅进巨蟒眼中。蟒蛇剧痛之下松了口,狂性大发,尾巴拍在地上震耳欲聋,溅到叶片上的血水纷纷震落,幻化成一场惊心动魄的血雨。
韩贝被撇了出来,恢复自由,犹有余悸地横打一个滚躲到树边,撑起身看过去。那人满身黑灰泥土没个活人样,一张脸糊满鲜血认不出是谁,他死握住刀柄任由蟒蛇怎么甩都甩不下来,不时补几刀,硬是在蛇头上戳出两个大血窟窿,手法凶残得神惧鬼怯!
刘懒目瞪口呆地旁观,迎头吃了一口血水,“呸呸呸”吐个不停。
淅淅沥沥的血雨中,蛇头轰然落地,粗大的长身子奄奄一息地扭动,那泥人爬下蛇快步跑过来,抱起韩贝的上身,探手摁了摁他腿上的伤,再侧过脸吻吻他的太阳穴,沉声说:“我的心肝好贝贝,这蛇没有毒,你放心吧。”
韩贝何止放心?他这辈子没有这么操劳过自己的心,现在这颗濒临窒息的心犹如云朵般柔软飘忽,缓缓地、暖暖地舒展开来,他歪头抵在对方的颈窝里,鼻尖酸涩,眼泪也呼之欲出,他认定是被对方那血味、汗味、泥味、火药味混合的臭味给熏的。
30.山洞 ……
韩贝狂喜得差点失态乱了心智,连腿上的疼都没感觉了,他张着嘴良久没说出话,捧着邱正夏看不出五官的脏脸,怎么也看不够,有心狠狠吻一顿,但那脸太脏太臭了,害他找不到下嘴的地方。
他的宝贝球球长胳膊长腿,不能团成一团揣在贴身衣兜里,真是让人太不甘心了!
劫后余生的重逢本该是多么煽情,遗憾,大灯泡刘懒喜鹊般喳喳叫:“邱正夏!你没死就好!我舅舅呢?”
“我怎么知道?”邱正夏啐出一口血水,“可能死了吧。”
“放屁!你出来了,他肯定也没事啊!你没和他在一起吗?”
邱正夏张牙舞爪地比划:“他能和我比吗?我是哪吒转世,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不远处,另一条蟒蛇伏在地上,垂死挣扎地抽了几下,一个血人艰难地从蛇嘴里匍匐退了出来,喘着粗气抱怨:“喂,你们也不来救我,当我已经死了是吧?”
韩贝既窘又内疚,忙翻身去扶,“周大哥,你流了很多血啊!”
“我没事……那个狙击手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我们暴露在外面不安全,先进落水洞里再说。”周王言抹开脸上的血,声音有气无力,也是累坏了。
三人不约而同看向那蛇,蛇嘴敞开闭不拢,一把短刀竖支在蛇嘴中央顶住上、下颚,里面被捅了个稀巴烂,心狠手辣的程度不逊邱正夏,看来方才撒得颇为壮观的不是周王言的血,白为他操心一场了。
落水洞里深不可测,用手电筒往深处照,里面大洞套小洞,像个迷宫,趣味盎然,要不是地处过于偏僻,倒很适合开发成旅游景点。不久前的雨水使洞内的水源充沛丰富,一处水帘更是如淋浴般哗哗流淌,水质清澈干净,邱正夏一口气喝了个饱。
仅仅有好水喝,不能满足韩少爷,他无法忍受自己一身的血臭味,扒光衣服痛快地洗了个澡。
邱正夏黑乎乎地蹲在一边啃牛内棒,侃侃而谈:“当时我们顺着一条过道跑,前面豁开一个裂缝,彭鲲和黄邓跑在前面,咻咻的就扑出去了,柳真也在我前面,不知道咻出去没有,我也想咻,可突然冒出一股水把我冲飞了,晕了好一会儿,醒来的时候和卫金钩一起卡在一个旮旯角里,那王八蛋怎么揍都不醒,我费了不少功夫炸出一个小洞把他拖出来……”
刘懒喜极而泣:“那舅舅人呢?”
“我拖他出来就没管啦,丢在山边,被野兽吃掉了吧。”
“你!”刘懒举拳就揍。
“开!开玩笑啦!香家师徒不还在那吗?我把他交给香九如了!”嘴贱的邱正夏连连招架,“啧!你就这么报答恩人啊?”
刘懒悻悻然住了手:“那我回去找我舅舅,邱正夏,你们呢?”
邱正夏:“叫我恩公。”
“恩你个仙人板板!”
“刘懒,那个狙击手神出鬼没,你落单不安全!”周王言制止他们的吵嘴,问:“邱正夏,你爬出来后没遇到彭鲲他们?”
“没有啊,我让香东潭再找找他们,自己飞来追心肝好贝贝了!”邱正夏小碎步挪过来,伸手在韩贝大腿上挠了挠,刚洗好的雪白大腿上出现一个黑爪印。
韩贝淡定地冲掉黑爪印,走出水帘,命令道:“你吃完也洗洗,泥猴似的!”
“好嘞!”邱正夏从自己的包里翻出一小瓶碘酒,没有碎,珍而重之地捧上:“我先给你腿上的牙印消消毒。”
“我自己会!”韩贝一把抢过。
刘懒伸出印了几颗牙印的手臂,眼神在说:人家也要!
邱正夏嫌弃道:“你这大灯泡,快找你舅舅去吧!”
刘懒:“我当然要去,等会不行啊?你们俩死基佬!”
邱正夏:“你不要太嫉妒哦!我家贝贝高富帅,你想泡都泡不上。”
韩贝涂完药,大咧咧地对着风口风干身上的水,不参与他们的争吵也不制止,桃花眼弯弯地望着邱正夏笑,心情很好。
周王言被他们烦得头疼,“你们不吵会死?我先洗!”血人站到水帘下,脚下的水全成了红色,蜿蜿蜒蜒地流淌,怪瘆人的。三人远远地挪开,以免粘到血水。
血与泥混杂的脏衣裤又臭又腥,穿上等于澡白洗,矜贵的韩少爷一居安就开始龟毛,洁癖症犯了,裸身坐着发愁,不想穿又不得不穿,总不能在大森林里裸奔。
周王言身上、头发里的血结成了块,边搓边抠,尽量避开肩上的枪伤,洗得十分费劲,好不容易洗干净了,钻出水帘,看到韩少爷只穿着条内裤蹲在一处积水边洗衣服,邱正夏蹲在另一边帮他洗裤子,刘懒蹲在火堆边给他烘军靴。
周王言嘴角抽搐许久,把舌尖上的脏话压下去,和气地问:“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韩贝扭干衣服,在火边抖一抖,烘烤着说:“南越王墓找不到了,还能有什么打算?回去找搜救队来,我反正是不想再去折腾了。”
邱正夏烘着裤子:“他们不会有危险的,慢慢来吧,休息够了再上路。”
四个人轮流洗完澡,已近中午,外面艳阳高照,洞内凉爽湿冷,韩贝穿上烘干了的衣裤,虽然布料没有经过洗衣粉的涤荡,还带着丝丝缕缕的腥臭,但不能再挑剔了。
邱正夏洗干净泥灰血渍,露出一身擦伤刮痕和淤青,韩贝把他剩下的头发全剃光了,青青头皮上冒着几个小淤包,韩贝爱不释手地抚摸那颗光头,牙疼似的直抽冷气,怪心疼的。然而,邱正夏一点也不在乎,正手舞足蹈地烤蛇肉吃,开心得像过年的小孩子。
周王言坐在照得到阳光的地方摆弄肩上的枪伤,香九如给了他一些止血生肌的药粉,包在塑料包里,保存得很好。
邱正夏拎起一条未死的小白蛇,一本正经地嘟囔:“素贞,你骨折了,忍着疼,我给你治一治。”
韩贝切了一块烤好的蛇肉,送到他嘴边,听着他胡扯也不那么刺耳嫌弃了,只觉得能这样看着他活蹦乱跳,就幸福得冒泡泡。
邱正夏叼住肉,手不闲着,掰了掰蛇身,东戳西戳,惹得小蛇眼冒怒火,“嘶嘶”地咬了他的手指一口。
韩贝大惊,拍掉那蛇,“怎么这么不小心?”
“哎呀呀!素贞,你没摔疼吧?”邱正夏捡起小蛇,放进戳了几个小孔的矿泉水罐,收入登山包中,斜眼:“坏贝贝,怎么可以对美女这么粗暴?”
韩贝拉过他的手,从牙印处挤出几滴血,抹上药水,骂道:“神经病,找咬啊?”
“确实是特地找咬,”邱正夏慢腾腾地咀嚼着嘴里的肉,眼中戾气浮动:“香九如给我们吃的不是蛇药,不知道是什么,真糟糕……”
“你们不用太担心,我觉得他没有理由害我们,或许有什么误会。”周王言远远地说:“香门人丁稀少,香九如更是混成了传说,行踪也飘忽不定,在这次行程之前我没见过他本人,可多少有所耳闻,据说他一心向佛、慈悲心善,但凡有人诚心求药,他都会倾力搭救,不计较钱财,所以常有些人装可怜低价骗来他的药,高价转卖到黑市。”说着,目光扫向刘懒,“总之,这样清心寡欲的人,盗墓绝非求财这么单纯,刘懒,你知道你舅舅开给香家师徒的条件是什么吗?”
刘懒一个劲摇头,目光躲闪:“我哪会知道?”
“你真不知道?”邱正夏挑起眉毛:“看着我的眼睛说不知道。”
刘懒结巴着喷唾沫:“看看看看个毛?”
邱正夏转身翻找手枪,“看来不给你点教训你是不会招供的!”
刘懒腾地跳出老远,弓起腰身往后挪,“喂喂,别别别欺人太甚,我真不知道……”
“球球,别欺负人!”韩贝觉得刘懒那副高大又胆小的德性十分可笑,正要喊住邱正夏,却见他陡然变了脸色,不禁愕然:“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