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陡转，顾若凡看着上一世一袭白衣的自己，代替顾淮坐在大殿之上，处理着一切政务，日日忙到深夜，身形一日比一日的消瘦下去。
前线上传回来的消息少的可怜，偶尔才会有一星半点的消息传回来。
顾若凡看到自己捧着顾淮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回来的：“很快就会凯旋归来，若凡，等我回来”的字条欣喜不已。
然后看着意外突生，鲜红一片。
剧烈的痛楚袭上心头，顾若凡心脏就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一样，痛的整个人都抽搐起来。
猛地惊醒。
睁开眼睛看到熟悉的房间，良久之后，顾若凡才终于从梦境之中抽离出去，习惯性的想要伸出手抱住顾淮的时候，却扑了一个空。
床的另一边是冰冷的，甚至床上整齐的样子都看得出没有人在这里睡过的痕迹，只有一丝一缕淡淡的顾淮身上那一股独特的味道在空气中萦绕。
顾若凡伸出手抱着顾淮枕过的枕头，大大的眼睛望着天花板有些空洞。
呐，他怎么忘记了。
阿淮已经去部队了呢。
跟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跟上一世的一样。
小凡，等哥哥回来。
第三十四章：惊喜
何然走进顾宅的时候，抬起头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坐在二楼阳台上低着头看书的顾若凡。
少年依旧是一副单薄瘦弱的样子，穿着宽大的白衬衫，低垂着眼睑，并不那么耀眼夺目的五官，在阳光下看着却让人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舒服。干净又温和的样子。
“小凡，快下来，我们带你出去玩儿。”站在草坪上手舞足蹈的跟顾若凡招了招手，何然咧着嘴笑了起来。莫向南有些嫌弃的瞥了何然一眼，径直的迈开长腿走了进去。
看到何然跟莫向南的身影，顾若凡眼神一亮，放下书之后就往楼下跑。
“你这孩子，怎么又不穿鞋子就跑下来？”安雅容板着一张脸，站起身来牵过顾若凡的手，摸了摸小孩已经有些冰凉的手，皱了皱眉，有些责怪又有些关心的拍了拍他的头。
莫向南倚在顾家客厅的沙发上，看着光着脚踩在地上的顾若凡，凤眸微眯，勾起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指了指地上的地毯冲着安雅容道：“阿姨，您就别操心了，看，顾淮那家伙可是在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地毯呢。”
莫向南来顾家第一次看到这遍及别墅每一个地方的羊毛绒地毯之后，纵然是以他这种做事随心所欲，花钱无度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后来问过了之后才知道，顾若凡有不穿鞋子就到处乱跑的习惯，顾淮为了他这个宝贝弟弟不受凉，竟然是直接找人从国外空运了厚实的羊毛绒裁剪成地毯，铺遍了顾宅的每一个角落。这件事让莫向南再次刷新了对顾淮的印象，久久都念念不忘，花钱倒不说，只觉得顾淮这种冷血至极的男人，居然也是有这种细心的时候。
安雅容摇了摇头，冲着顾若凡笑道：“也就是你哥愿意这么惯着你了！”
感受着脚下传来的温暖而柔软的触感，顾若凡缓缓勾起唇角。
是啊，这样美好的世界，这样毫无底线的骄纵跟宠溺，只有他舍得给我。
“还别说，那天小凡发烧了，病好之后第二天这地毯就铺上了，啧啧，这速度。”何然端起桌上冒着热气的杯子，握在手里，轻笑道。
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一日的情景，不自觉有些恍惚。
那一日，他坐顾家司机的车回家，还没走多远就接到了顾淮的电话。
向来冷漠沉静的男人，在电话里竟是难得的冒出了些许紧张跟凝重。细细听来才知道，原来是顾淮刚回到家，就发现小孩身体烫的惊人，昏昏沉沉的，怎么叫都不醒。
火速将人送到医院，直到挂上吊水，医生反复承诺温度马上就会降下来之后，顾淮方才是送了一口气。
何然那时候才突然发现，冬日的深夜，顾淮的额头上竟然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后来问过了医生，说是寒气入体，受了凉，所以小孩才会在深夜发起烧来。
然后第二天，顾淮就派人，在顾家别墅上上下下，任何一个顾若凡可能走到的地方，全部都铺上了厚厚的羊绒地毯。
虽然惊讶于顾淮对这个小孩的上心程度，但是在何然看来，像顾淮这样，先天性就有些感情缺失的人，能够把一个孩子捧在手掌心，其实并不是一件坏事。
摇了摇头，将纷乱的思绪从以前的回忆之中抽离出来，何然拍了拍顾若凡的头，笑道：“快去换身衣服，今天我们带你出去玩儿。”
顾若凡皱了皱眉，有些疑惑，大眼睛明亮清澈望着何然，然后又望向莫向南，试图从两人的表情中找出一丝端倪来。毕竟他是知道的，自从顾淮走后，顾氏集团交给了何然，莫向南也开始插手莫家的生意，两个人现在可都算得上是大忙人，今天怎么有闲情逸致过来带自己出去玩儿了？
莫向南凤眸上挑，靠在沙发上，任由着小孩打量，却丝毫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至于何然，看到小孩疑惑的目光，笑容更是灿烂至极。
“快去快去，一会儿不就知道了吗？”
好吧……顾若凡哑然，只得乖乖的转身上楼去换衣服。
这是？
顾若凡有些疑惑的转过身望向何然，男人却是耸了耸肩膀，有些无辜的指了指站在旁边的莫向南。
莫向南笑得有些神秘，蹲下身来捏了捏顾若凡的脸，“进去吧，今天这里可是给你一个人准备的哦。”
虽然不知道莫向南是什么意思，顾若凡还是点了点头。
推开门，顾若凡缓缓地走了进去。
只见这间房间里，有着明亮的落地窗，挂着色彩绚丽夸张的油画，明明灭灭的烛火，壁炉，还有造型夸张的雕塑。何然站在顾若凡身后，望着屋里面的装饰，瞬间就黑了一张脸。
明明是说给小凡的惊喜，怎么这里的装修风格完全是按照莫向南的喜好来的？
瞪了一眼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莫向南却是有些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凤眸微挑，装修这东西，按照谁的喜好来有什么关系，重点是内容！
果不其然，顾若凡的眼睛，甚至都没有在房间的装修上停留片刻。
巨大的玻璃柜，暖黄色的灯光。
每一个分开的格子里面，全部都装着一个精致至极的糖果盒。
情不自禁的走上前去，站在玻璃柜前面，顾若凡拿起一个糖果盒，毫不意外的，这里面放着的，全部都是顾淮以前给自己准备，他最喜欢的糖果。
以前顾淮在家的时候，虽然给他专门准备了很多，但是却因为怕长蛀牙，顾淮每次都会记着数量，一天让他吃多少颗。
而如今，放眼望去，两个巨大的玻璃柜，每一个格子里面，装的满满的，全部都是糖果。
转过身望向莫向南，“这是哥哥给我的吗？”
莫向南眉头轻挑，走过来拿起了一罐糖果，捏了捏小孩的脸，“一上来就问顾淮，为了给你准备这个惊喜，我可是忙了好久呢，怎么，都不谢谢我这个哥哥？”
顾若凡还没说话，何然就凑了过来，拍了拍莫向南的背，瞥了瞥嘴巴，有些不屑的笑道：“你忙了好久？这里面装修什么都是按照你的口味来的？品味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浮夸！”
顾若凡却是没有注意两人的对话，握着一罐糖果，径直的往前走去。
他看的很清楚，在房间的最里面，有一个被深红色幕布盖住了东西。
越走越近，顾若凡突然就觉得有些紧张，握紧了手，手掌心竟是不自觉的有些汗津津的。
顾淮已经走了一年多了。
没有电话，没有写信，音讯全无。
人啊，是一种多奇怪的东西。当他一个人呆在孤儿院，抱着上一世的记忆孤单生活的时候，或许是因为没有遇到顾淮，所以他就觉得，就算是见不到，这一世不会相遇，只要抱着记忆，那么他一个人也可以活的很好。
可是当他被顾淮带回顾家，在他身边被百般宽容，万般宠溺的度过三年之后，顾淮不过是离开了短短一年，他就觉得，好像时间都全部停滞了一般，强烈的思念如同潮水一般，与日俱增。
而在这一刻，当他看到巨大的房间里面，满满的全部都是顾淮为他准备的，他最爱吃的糖果的瞬间，好像那些平日里被好生收藏，被艰难压抑的思念，在顷刻之间全部喷涌而出，如同岩浆一般，席卷而来。
在莫向南跟何然两个人鼓励的眼神里面，顾若凡走上前去，掀开了那块盖着的幕布。
——电视机？
回头望了一眼莫向南，男人抱着胳膊站在后面，凤眸微挑，依旧是一副妖孽任性的样子。
“打开啊，有惊喜哦小家伙~”
顾若凡心中隐约有了猜测，拿起桌上放着的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机。
不过是短暂几秒钟的等候，顾若凡却屏住了呼吸，像是度过了漫长时光的等待一般，忐忑，又期待。
电视机悄无声息的亮了起来。
顾淮的脸出现在里面，深邃的眼眸如漆似点，男人坐在沙发里，似乎是透过电视机看到了现在站在电视机面前的顾若凡一样。
男人声音低醇温和，他望着前面的视频，缓缓勾起嘴角。
“生日快乐，小凡。”
第三十五章：顾淮的惊喜
轻轻地咳嗽了一声，顾淮望着前面对着自己的镜头，有些不习惯，眉心微不可察的蹙了起来，片刻之后想到这是为了要给顾若凡的惊喜，眼神才缓缓的柔和下来。
“生日快乐，小凡。”男人望着镜头，声音低沉，如同久酿醇香的酒一样。
似乎是思考了一阵，顾淮微微的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地笑了起来。
“你看到这个视频，哥哥可能已经离开你将近两年了。很抱歉不能陪着你，恩，哥哥让莫向南那个家伙给你准备的惊喜，你还满意吗？”
调整了一个姿势，顾淮身体稍微向前倾了一点，距离镜头近了些，逆着光，眼睛在镜头里照出来，就像是白色的水晶温养出来上好的墨玉。
难得的有这样的耐心，顾淮的声音显得格外的低沉，在这样的午后听起来带着些许大提琴一般的味道，隐隐的磁性，听的人耳朵有些发麻，心里情不自禁的安静下来。
“可能要离开你六年那么久了。”顾淮想了想，“恩，那个时候大概我的宝贝弟弟就十六岁了，就是个大孩子了。”
“我不在的时候，不要不穿鞋子就到处乱跑；洗完头发记得吹干了再上床；每顿饭要多吃一点，哥哥希望等我回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你，是健健康康的。”果然还是不适应这样温情脉脉的路线，纵然是对自己捧在手掌心去宠爱的弟弟，顾淮仍然有些不习惯。
双手交叉，抬起头来望着镜头，脑海中浮现出顾若凡那张清清秀秀的脸，男人眼神柔和。
“当初带你回家的时候，我曾经承诺过，会好好的保护你，看着你健健康康的长大。”
“很抱歉哥哥现在必须要离开你这么久的时间，缺席了你的成长。”顾淮眼神灼灼，微微地就觉得有些遗憾，眼中浮现出一丝自嘲，然后摇了摇头，接着往下讲道。
“可能你现在还不能理解哥哥说的话，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知道。”
“小凡，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很多不好的事情。可能在哥哥不在的这些年，你将会遇到很多很多不开心的事情，挫折的事情，又或者是让你感觉到痛苦的事情。很多很多。”男人眼神漆黑如墨，氤氲着复杂又难明的情绪。
他天生冷情，却唯独对这一个孩子，总觉得好像放在心坎上疼爱，都嫌不够。见不得他皱眉，见不得他的眼泪，似乎真的是上辈子欠了他的一样，这一生，遇见了，然后就当成亲生弟弟一般，比血脉相连还要深切的羁绊。他曾经想过，要一辈子把这个孩子护在自己的羽翼下面，平安喜乐的成长。
可是最终的最终，还是改变主意了。
他不在这六年，这个孩子，必须一个人坚强勇敢的去成长，去迎接一切未可知的挫折坎坷。
微微地笑了起来，眼神温和。
“你是我顾淮的弟弟，你的心要比其他人温和宽阔，你要在哥哥不在的时候，一个人坚强快乐健康的长大。不要为了一些小悲小痛而感到难过，记住了吗？”
“给你准备的那些糖果你已经看到了吧？还是跟以前一样，一天只能吃三颗。恩，差不多，你吃完了，哥哥就回来了。”
望着镜头，顾淮英俊的侧脸上露出一个柔和至极的微笑，黑眸灼灼闪耀，似乎透过了这个镜头，看到了如今站在电视机面前的顾若凡一样。
“十二岁生日快乐。”
“快点长大吧，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长成了一个坚强果敢，又善良的大人。”
视频戛然而止。
顾若凡望着停顿住的画面，顾淮那张脸，近的好像就在他面前，伸出手，就可以碰得到一样。镇静从容，清隽优雅。两道冷厉的浓眉下面一双漆黑如墨的瞳仁如同幽深的湖水，透过电视机的视频，好像在一动不动的注视着顾若凡，温和至极。
何然站在顾若凡身后，安静地看完了视频，心中震撼不已。他跟顾淮认识了十几年，却是第一次，这么清晰明了的看到顾淮对着这个小孩，这么柔和又有耐心的样子。
莫向南倒是已经提前看过好多遍了，耸了耸肩膀，轻轻笑了出声，“何然，我说过的吧，顾淮那个冷血死面瘫，只有对着他弟弟才像变了个人似的。”摇了摇头，然后走上前去拍了拍小孩的脑袋。
“怎么啦，看傻了？”
听到声音，顾若凡才终于从方才顾淮录给他的视频里面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低下头来看着手中包装精致，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甜美糖果。
“向南哥哥，谢谢你。”
谢谢你带我来这里，谢谢把这些糖果拿给我。
谢谢你，让我看到阿淮，在他离开之前，原来还留给我了这样一段视频。
听到小孩说谢谢，莫向南裂开嘴巴笑得得意，一把抱住小孩然后冲着何然呲牙咧嘴。
却没有看到，顾若凡在他看不到的角度里，青涩稚嫩的眼睛里，露出跟年龄完全不符的缱绻情深，还有瞬间浓烈到极致的深深思念。
将脑袋从莫向南紧的让人窒息的怀里面把脑袋抽出来，顾若凡开口找他把视频的碟片要了过来，抱在怀里，笑容是这将近两年来难得的灿烂美好。
“好啦好啦，既然惊喜看过了，走吧走吧，顾淮不在，我就代替他，我们带你去吃好吃的！小爷我前段时间发现了一个好地方！”莫向南大手一挥，牵着顾若凡的手笑容放肆又得意，配着他那张精致无比妖孽至极的脸，看起来竟是难得的赏心悦目。
心情颇好的顾若凡跟在莫向南身边，一起往外走去，怀中抱着碟片，笑容灿烂，竟是一路上都没有消散下去。
莫向南口中所说的好地方，是一处位于a市中心的私家菜馆。闹中取静，光是从外面看来，琉璃瓦铺就的房顶，实木红漆鎏金的大门，没挂牌子，看样子，怕是只接待熟客的菜馆。
莫向南的车刚开进来，就有穿着唐装的服务员小跑着过来，躬身迎接着三人下车。
“老板，今天您想吃点什么？我马上吩咐厨房去做。”一袭红色绸缎旗袍的女人，画着精致的妆容，一看就是左右逢源手段高超的能人。
听到她对莫向南的称呼，何然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皱着眉头望向莫向南，“我怎么不知道你开始做餐饮生意了？”
凤眸微挑，眼中闪过一丝快意的流光，莫向南面色不变，嘴角的笑意却是加深，牵着顾若凡的手，一边跟何然说道：“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
“这家餐厅可是小爷从一个人手里抢过来的。”进了包厢，莫向南接过旗袍女人递过来的菜单，随意翻看几眼，然后摸了摸顾若凡的头，问道：“小家伙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