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宇征一动不动地坐在副驾驶，头微微后仰靠在座位上，脑海里浮现出应少则临下车前说的话。
的确，就目前他的能力来说，跟着一起下车不过是徒增他们的负担罢了，根本没有实际用处，然而这种无力感还是让他有了不小的沮丧。
好在这种沮丧感稍纵即逝，他从来不是个会自怨自艾的人，遇到难题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如何解决，而不是低落或是抱怨。
应少则出去之后并没有走远，而是与唐柏、陆世安一道，挨着车身与沙鼠群相搏。他手里的是柄两尺多长的佩剑，刃口极其锋利，每一剑都利落地消掉三四只沙鼠的头。只是沙鼠的数量实在太过于庞大，源源不断地涌过来，杀掉一批又冲来新的一批，不到十分钟便铺了满地的尸体。
应少则面色不变，手上的速度不减，然而另一侧的陆世安与唐柏情况则要恶劣许多。唐柏的姿态不变，漂亮的脸孔上也没有什么疲态，然而额上已经满布了细密的汗水，而陆世安显然已有些体力不支，持刀的右臂微微发抖。
罗生紧紧贴着右侧车门，担忧地看着陆世安：“他好像有点要支撑不住了！”
苏女萝双眼也紧紧盯着车外，眉头紧锁：“这样下去不行！沙鼠的数量越来越多，他们坚持不了多久！”
说话间陆世安忽然一个踉跄，身子急急向后退了两步，持刀的右手也垂了下来，就在这时一只巨大的沙鼠朝着陆世安就跃了过去，险险要扑到他时，被唐柏一刀砍飞了出去。他又抬手爆掉几只扑过来的沙鼠，眼角余光朝陆世安看去，只见他左手按住右臂，右臂上被划开个锋利的口子，血肉都翻卷了开来，伤口十分狰狞。
陆世安不过停顿了数秒的时间，将刀换了只手又朝飞过来的沙鼠砍去。
解决那些个头大的沙鼠倒算不上费力，它们的个头虽大，攻击力却并不强，基本一刀能爆掉几只。最为棘手的是正常体型的小沙鼠，它们体积小，通常个头如同老鼠一般大，然而数量却很多，速度又非常快，密密麻麻地铺过来，一不小心很容易被它们钻到身上。
陆世安右臂受了伤，防御性差了很多，顾着砍杀眼前的巨型沙鼠，不小心就被小沙鼠钻了空子。几十只小沙鼠趁着他来不及防备顺着他的裤腿就要爬上去。好在临下车前陆世安细心地将袖口、裤口都牢牢系死，不至于被沙鼠钻了进去。
那些沙鼠抱住他的裤脚往里钻了半天，发现钻不进去就只能顺着裤子向上爬。陆世安分身不暇，不多时便被那些沙鼠爬了满身，有些甚至还努力着想要顺着他的领口钻进衣服里去。
车上的三个人面色一片紧张，罗生直直地看着车外的混乱场面，嘴唇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一旁的苏女萝也没好到哪里去，半晌才喃喃开口：“宇征，一会实在不行的话我就带着你们逃出去吧！”他看了看被沙鼠坚持不懈攻击的车窗：“看这样子车窗也坚持不了多久了，最多也就十来分钟。”
叶宇征不发一言，抿着嘴唇冷静地看着车外。
忽然间他眼光一顿，抬手朝耳后摸去，正摸到那枚细小的发射器，他紧接着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眼神冷静了下来。
他将眼光投在车门外近在咫尺的陆世安身上，这时候陆世安已经有些要支持不住，徒劳地挥动着手里的利刀，想要将身上密密麻麻的沙鼠赶下去。
叶宇征双眼直视陆世安，将目光定格在爬在他身上的一只沙鼠上面，随后集中注意力，只见那只沙鼠起初还扑腾地欢得厉害，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忽然浑身一抽，扒着陆世安裤脚的爪子痉挛般地卷了起来，猛地从他身上跌落了下去，趴在地上浑身一阵抽搐，随即很快静止了下来。
很快第二只、第三只沙鼠纷纷从陆世安身上跌落下去，起初的几只掉在地上还抽搐两下，后来的则是几乎毫无知觉地就晕了过去。不过几分钟的时间，陆世安身上的沙鼠就全部掉落了下去。
紧接着是体型较大的沙鼠，与正常体型的沙鼠相比，对付这样的显然要困难许多，大型沙鼠不管是体积还是体力都比普通沙鼠强上数倍。麻痹掉一只巨型沙鼠的时间几乎是普通沙鼠的五六倍。
然而随着猎杀沙鼠数量的增多，叶宇征使用脑电的技巧也熟练起来，不过七八分钟的时间，对付小型沙鼠基本可以达到秒杀，即便是大型沙鼠也只用几秒的时间。
此时应少则也现了疲态，挥剑的力道也弱了几分，一个不备，一只巨型沙鼠从他的侧面扑面而来，应少则挥剑的手臂来不及撤回，刚要向另一侧后退，却见那沙鼠飞扑到他面前几公分远处时，却忽然身形一滞，紧接着跌落到地上，随后死了般一动不动。
应少则身子一顿，猛地回过身朝叶宇征看去，叶宇征被他凌厉的眼神一惊，还未反应过来便又见一只巨型沙鼠朝应少则扑了过去，连忙催动脑电将那只沙鼠击毙。
应少则的凌厉表情只一瞬，便又转过身全神贯注地砍杀沙鼠。
“宇征，你在使用脑电？”叶宇征刚朝陆世安转过身，被苏女萝按住了肩膀。
苏女萝原本看一片片忽然倒地的沙鼠几乎有些惊呆，抬眼见叶宇征正全神贯注地盯着那片沙鼠，联想到之前叶宇征在商店对脑电发射器的感兴趣，就猜到了大概。
“嗯。”叶宇征低声应了一声，随手在布满汗水的额头上蹭了下。
苏女萝看着叶宇征苍白的脸色心里有些不安，如果具有天赋，又使用得当，脑电当然可以作为攻击的厉器，甚至有些脑电高手的攻击能力，较之有超高特种天赋的人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同时，使用脑电是一项极为耗费精力的行为，特别是初学者不可长时间使用脑电，以免对大脑产生不可逆的损伤。
“宇征，这些东西的数量太大，你不能一直用脑电攻击，长时间大负荷使用脑电很容易造成大脑痉挛。”
叶宇征没说话，只点了下头，他的脸色极其苍白，大颗的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来，浸湿了身上的单衣。虽然之前他每天都进行一定强度的脑电训练，不过如此长时间、高强度的使用脑电还从来没有过。他觉着头有些微微发晕，眼前的物体也产生了模模糊糊的双影。叶宇征抚了抚额，勉力晃了晃头，让视线清晰起来。
他朝车外打量开去，沙鼠的数量有增无减，透过车窗可以看见大片大片的沙鼠正密密麻麻地覆盖过来，仅凭着他再加上车外的三个人根本无法将沙鼠消灭干净。
叶宇征神态疲惫，白皙修长的手指微微用力扣住车门，忽然，他的眼光略过车上的一盒蚊香，那是苏女萝之前随手扔在车上的。沙漠里的蚊虫个头不大，但数量很多，而且不怕人，看到有人就一群群地冲上去，所以他们休息时常常会点上支蚊香。
叶宇征盯着那盒蚊香，眼神一动，想到从前宿舍里用的那种电子蚊香，电子蚊香是利用仿生学原理，模拟发出蚊虫天敌的超声波，逼迫其逃走。因为这种高频超声波要远远高于人类的听力范围，常人是听不到的，所以也不会对人体造成伤害。
沙鼠的数量太过庞大，想要屠杀干净根本毫无可能，但如果只是将它们驱赶的话就会容易许多。
叶宇征不清楚沙鼠的天敌发出的超声波是什么波段，即便就算知道也不可能发出相同波段的超声波，但他可以利用脑电来干扰沙鼠的思维，使其思维混乱，从而达到驱赶的目的。
他从前训练的方向都是利用脑电进行攻击，发出脑电波对对方进行干扰也偶有涉猎，但并没有太多的钻研，如今情况迫在眉睫，也只好努力试一试。
不同于一次只对付一只沙鼠，这次的目标是一群，叶宇征将整个身子放松，集中全部的注意力开始进行干扰。
苏女萝同罗生一道坐在后座，面色担忧地看着叶宇征，不知他要做什么，而车外的三人依旧同大批扑上来的沙鼠搏杀着，几个人身上都遍布了伤口，血迹染红了身上的衣物。
叶宇征试了几次，只能小范围地猎杀几只沙鼠，而那些沙鼠也全然没有被摄了神智的迹象，眼看车外的三人就要支撑不住，叶宇征的脸色愈发苍白，额上的汗珠滚落下来，沿着喉结流到微微敞开的领口里。
他努力平复了一下呼吸，再次集中注意力。
苏女萝的眼神也紧紧地盯着车外，慢慢的，他的眼神一点点变亮，只见围绕着车身的一小片沙鼠的动作忽然顿住，停顿了几秒后，忽然开始烦躁地用前足刨地，随后不停的原地打转，紧接着身子轻微地抽搐了一下后，开始朝着相反的方向踉跄着奔过去。
奏效了！
苏女萝不敢开口，怕打断叶宇征的注意力，拼命克制着想要喊叫的冲动盯着车外的沙鼠。
起初只是车身外一圈的沙鼠被控制，很快稍外一层的沙鼠显然也受到了干扰，停顿了半分钟后开始转身向外逃去，接着是更外一层，再外一层，大概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干扰面已经达到了一大半。
再往后便更加容易，起初的沙鼠是受到了叶宇征的脑电干扰，而外侧的部分见到里层的沙鼠大肆向外冲刺，同类传达危险讯息的本能驱使它们也转身开始撤退，很快密布的沙鼠大军便在一阵腾起的烟尘中逐渐消失了踪影，只留下满地的狼藉。
沙鼠全部消失了踪迹，原本震耳欲聋的喧嚣声也完全散去，只余空气里残留着的血腥味，一时静谧得可怕。
苏女萝呆滞了半晌，第一个推开了车门走了下去，紧接着罗生、叶宇征也下了车。车的四周遍布着沙鼠凌乱的尸体与残肢，让人几欲作呕。
叶宇征垂着眼看着散乱一地的沙鼠，视线忽然模糊起来，他努力地挣了挣眼，地上的影子却愈加地重叠起来，还阵阵发黑。
应少则浑身是血地刚喘口气，眼角余光看到一旁的叶宇征身子一晃，他几乎本能地就冲了上去，接住了叶宇征软下的身子。叶宇征似乎还轻微地挣扎了一下，随后便头一歪，软软地倒在了应少则的怀里。
22、沙海
叶宇征是在一阵剧烈的头痛中醒来的，他的意识已经清醒，只是头脑还是发晕，视物也有些模糊，他缓了半晌，才慢慢睁开眼，随即微微一愣：应少则正坐在不远处，左腿曲起，手肘支在膝盖上，表情冷静地看着他。
叶宇征动了动，支起了身体，应少则抬手将放在身侧的一次性纸碗递给他，里面盛着褐色的液体：“防热带疟疾的药。”
叶宇征接过了纸碗，朝碗里的液体看了看，药汁的气味苦涩冲鼻，他难以察觉地皱了皱眉。
“沙漠里的高温与蚊虫叮咬很容易引发疟疾，预防的最好办法就是远离蚊虫和喝防疟疾的药，”应少则眼皮微抬，看了他一眼：“还是说你怕苦？需要找甜食给你吃？”
叶宇征眼睫微垂，顿了一下，抬手将纸碗递到嘴边一仰头灌了下去，应少则看着他不自觉隆起的眉头，眼光微微一动。
应少则接过叶宇征手里的纸碗，听得他道了声谢后却并没有起身离开，反而朝他慢慢地栖身过去，叶宇征不由得地怔愣了一下，向后退。
应少则一只手扣在他的身侧，整人人朝他压了过去，叶宇征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漆黑的瞳仁里自己的倒影都一清二楚，最后距他堪堪只有几厘米远处方止住。应少则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右手修长的手指缓慢地探到叶宇征的耳侧，叶宇征觉察到他手指触到自己耳根时的冰凉触感，眉头一皱，刚要抬手阻止，对方却将手收了回来。
“你安装了外置式的发射器？”
叶宇征感受到面前应少则温热的气息，过近的距离让他很不适，他向一侧动了动，低低“嗯”了一声。
应少则看着他，慢慢开口：“特种生里几乎很少有人会选择安装发射器。”
叶宇征盯着眼前应少则放大的脸孔，心里微微一惊，但面上却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冷淡地道：“你也说了只是很少而已。”
“安装发射器的特种生是很少，可利用脑电攻击的特种生却几乎没有。”
叶宇征神情不变：“你没见过，不代表不存在。”
应少则面无表情，迎着叶宇征的眼神直视过去。
叶宇征扣住身下席子的手一紧，却忽然听得一声“少则……”
应少则与叶宇征同时将目光转到了帐篷口。
陆世安保持着掀开帐篷的姿势顿住了，他的目光投在帐篷一侧的两个人身上，叶宇征右肘支地微擎着上半身躺在地上，而应少则则一只手撑在叶宇征颈侧，整个人几乎要压在他的身上。
“咳……我很抱歉，”陆世安掩饰地咳了一声：“我只是想要来通知你饭已经准备好了。”
叶宇征没说话，抬手推开应少则，起身走了出去。
他走到帐篷外面，抬头朝天空看了看，月明星稀，远处天际微微泛出亮色，一时辨不出是早晨还是夜晚。
苏女萝正盘腿坐在地上，嘴里叼着根一次性饭勺，见他出来了朝他连连招手，含糊不清道：“喂，宇征，你醒啦！”
叶宇征几步走到他身边，罗生也连忙走过来蹲在他身边，低声问他：“好些了吗？”
叶宇征点了点头：“现在是什么时间？”
“早上三点半。”
叶宇征一愣：“我竟然睡了这么久？”
“嗯，整整一天一夜。”
苏女萝将手里的汤碗递给叶宇征：“尝尝我的手艺，大酱豆腐汤。”
浓郁的汤汁香味扑鼻，雪白的小块豆腐半隐在酱汤里，勾得人垂涎欲滴，虽然在沙漠里，这道汤的材料也并没有缩水，牛肉、蘑菇、洋葱、辣椒甚至花蚬都样样俱全。
叶宇征刚喝了几口，又见苏女萝从包里掏出了七八盒速食自热盒饭，他拿起盒饭挨个瞅了瞅，问叶宇征：“宇征，你要吃哪个？有红烧牛腩、盐煎肉、咸烧白、甜烧白，”顿了顿：“还有红烧鲅鱼尾和土豆红烧肉的。”
罗生毛茸茸的头伸了过来：“女萝，你准备了这么多好吃的？之前怎么没见你拿出来呢？”
“这种盒饭太重，又占空间，我带的不多，我们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当然要好好补充一下体力。”他叹了口气：“况且现在朝不保夕的，不知什么时候就死了，能吃点好的就赶紧吃吧！”
“靠，”苏女萝刚撕开一盒盒饭的胶条，忽然低低抱怨了声：“教官不是说这次的实习会降低难度吗？我们险些都送了命！”
陆世安走过来随手拿起盒盒饭撕开了胶条，将米饭加热：“教官说的也不算错，上次的实习要求必须猎到规定的猎物，这次只要顺利到达终点就行。”
“有什么区别吗？”
陆世安抬头看了他一眼：“区别就是你有可能一路上遇到很多麻烦，但也可能任何麻烦也没遇到就到达了终点。”
苏女萝呆呆地看着锅里正咕嘟咕嘟冒气的大酱豆腐汤半晌，忽然转头对罗生道：“罗生，都是你太衰，把我也连累了！”
罗生小声嘀咕：“明明是你衰好么！我每次去买彩票都能中二十块，上次你偏要跟着我一起去，害得我什么都没中，结果我下午自己去买就又中了。”
叶宇征刚撕开饭盒的胶条，抬头看了苏女萝一眼：“快吃吧，一会还要赶路，我们的行程已经落下不少了。”
待几个人用过餐，天际已经微微泛白，叶宇征拉开驾驶位的车门，发动了越野车。
这个时段沙漠里的视线算不上好，好在这段路的路况不错，叶宇征加大了油门，朝地图上目的地的方向狂飙而去。
罗生坐在副驾，按下车窗感受着清晨呼啸而来的冷风，连日来的阴霾也逐渐地消散了下去，恍惚间甚至有错觉自己还生活在原来的世界，正如过去的无数个早晨，叶宇征刚买好了早点，正载着她去上课的路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