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个牧师?
“别再想东想西了,除非你想再浪费一条命……要知道,纹章和艾塔隆的翅膀是对应的,每消耗掉,艾塔隆都要失去一只翅膀,再长出来就是几年后的事情了。”
“你……怎么……”米那托想问的是,为什么杰拉特会知道艾塔隆的事情。
但杰拉特明显误解了米那托的意思,轻声嘟囔道:“……谁关心世界毁灭不毁灭的破事,唉,谁叫魔王转世成了我儿子呢,儿子闯得祸,只能爸爸来擦屁股了。”
是这样啊,米那托迷糊地想,失血过多让他再也无法维持清醒的意识。他头一歪,陷入了长久的黑暗中。
……
是的,自己就是这么受了伤,然后这样被救了出来。这样的认知让米那托多少有些心灰意冷,他拱起身子,用被子把自己团团围住——所谓命运,就真的是……即使挣扎过,依然绕回老路子的情况吗?
米那托不知道,但他莫名地不想向艾塔隆认输。
明明,明明只差胜利一步之遥了。
难道真的就和它说的那样,自己对真实的世界毫无了解?
“醒了……就别赖床了。”
头发灰白的男人,略有嘲讽地说。他坐在书桌前,翻看一本老旧的魔法书,阳光穿过窗户洒满了整间屋子。米那托略不痛快地从床上爬起来,他胸口缠上了厚重的绷带,行动中依然感到阵阵闷疼。
“……你的头发怎么回事?”米那托自己也很奇怪,自己居然挑选了这么一个奇怪的话题。随即他意识到,自己其实不愿谈论之前的发生的事情。
“哦,一个小意外。”
杰拉特轻描淡写地说,他挑了挑眉,正想说话。这时,一只浑身燃烧着火焰的火凤从窗口飞了进来。有人提醒杰拉特说:“……火凤好像带了邮件回来。”
米那托这才注意到,原来房间里还有第三个人在,正是那位火神牧师,他没有把那块盾牌带着身边。米那托瞳孔微微一缩,虽然因为米那托受伤实力下降,但这依然体现了对方的实力。
什么时候……这个世界变成强者满地走了?
在场两人显然没有意识到米那托心底的震惊。杰拉特从火凤的身下把包裹取下来,火凤乖巧地发出一声清鸣,跳到了栏杆上,歪着头看主人的行动。杰拉特盯着包裹上的文字好一会儿,才说:“……是爱神寄来的,送给米那托,愿你走出生命中的阴霾。”
杰拉特一边拆包装一边说:“啧,我和海伦谈恋爱的时候,怎么就没有这种待遇……”他停下手,在厚厚的牛皮纸之内,盘卧着一只不足巴掌大的水晶麋鹿,它睁着眼睛打量在场的三人,竟然是一个活物。
米那托眨眨眼睛,实在不知道那位爱神,把这只麋鹿送给自己,到底有什么用意。杰拉特已经找到了附件说明书,正口气古怪地把它念出来:“真心麋鹿,这是恋爱的神兽,能够分辨人的话是真话还是假话,它对真话保持沉默,叫一声则表明这是假话,叫两声表示这话假得离谱,一直叫表示卧槽这种谎言你也说得出口,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特此赠给米那托,苦难总是暂时的,而爱情的光辉将会永远照耀着你。”
“听起来倒是挺有趣的。”杰拉特把麋鹿放在手掌中,“要不要测试一下?”
“先说假话试试看。”火神牧师建议道。
杰拉特摸着下巴测试道:“我是神。”
“呦!”
“好吧……我曾经是神。”
这回麋鹿沉默了。
“看起来还满准的。”杰拉特懒洋洋地说,却不知道他的一句话在米那托心底掀起了巨大的风暴。杰拉特扭头看向那位火神牧师,建议道:“你要不要也试试……”
“我对它不太感兴趣,算了吧,我出去不打扰你们聊天了。”
“呦!”
“……我是下去和漂亮美女聊天,你知道像是我们这种古老的老不死对于青春靓丽的姑娘总是很有兴趣。”
“呦呦!”
“好吧,我是个基佬,对漂亮姑娘没兴趣。我也不是对这个真话麋鹿不感兴趣,只是没兴趣成为它的实验对象……我也不会下楼,我只会趴在门外听你们的对话,然后把它变成全世界流传的笑话。”
米那托:“……”
杰拉特:“……一想到你这家伙居然是我的同类,就觉得特别耻辱怎么办?”
那位牧师啧了一声:“有本事你就当着这只麋鹿的面说,比起我来,你的行为一点也没有和无聊沾上边?”
杰拉特诡异地沉默了一瞬:“……还不快出去!”
见火神牧师老实地滚了出去,杰拉特才重新注视着米那托。没想到米那托抢在他之前发问:“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大事。”杰拉特下意识地回答。
“呦!”
“服了你。好吧,之前我试图复活平克的母亲,结果被冥神阴了一把,损失了大量的生命力。现在,已经没事了,我把海伦送回去了。”在提到那个名字时,杰拉特脸上依然忍不住地露出了温柔的神色。
“关于魔王和勇者……是不是真的是命运?”
杰拉特斜着眼睛盯了米那托好一会儿,最后才回答:“哪有什么命运……说白了,都是我们这群不朽者的游戏而已。一个问题有很多种解决方法,艾塔隆选择了这一种,所以许多事情都按照它的意志运转了……就好像你想让一只蚂蚁跑到某个地方,它跑远了,你随时可以把它捉回来,迫使它走向那个唯一的结局……这才是艾塔隆所谓的命运。”
“区别是,到了我们这个阶段,已经不需要用‘捉’这么暴力的行为了……对了,别把我和艾塔隆划为一个立场,我成为一个凡人已经很久了。”
“哟。”
“好吧,也就才三十多年……”杰拉特磨了磨牙,对麋鹿有些咬牙切齿。
米那托心底一沉,一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久久没有出声。
杰拉特出声打断了米那托的想法:“你的打算呢?……现在知道魔王的身份的人不在少数,如果你无法履行勇者职责的话,我不怀疑,光明教会会把你换掉。”
“……不是艾塔隆吗?”
“艾塔隆对你很有信心。”杰拉特回忆着说,“她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更不会牺牲自己的一对翅膀来做无用功。”
米那托闻言,不由沉默了好一会儿。
最后,他才张开口说,声音晦涩得厉害:“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会的……我会亲手把平克从魔王这个见鬼的事物中,斩断……”
他尾音还未落,麋鹿就叫了起来:
“呦呦呦呦呦呦呦呦呦呦呦呦呦呦呦呦呦呦……”
那一刻,被揭露了内心真实想法的米那托恼羞成怒:“别拦我,我要劈了这个玩意儿。”
“不行啊,我还要借用的。”火神牧师急急忙忙从门口冲进来,拦下了米那托的攻击,“我还要用它来确定一个人的心意呢!”
“闪开!”
“不闪!”
看着在房间里吵闹的两人,杰拉特忍不住笑了笑,重新捡起手上的那本古代魔法书,但眉眼里的笑意,怎么也掩盖不住了。
“嘛,儿子,你爸爸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第25章:白鸦逆袭第六天
镰刀上粘着的那一缕金发,像是一个魔咒,生生烙在我脑海里。我怔忡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把视线从上面拔下来。在场的三个人又是敬畏,又是惊惧地注视着我。我突然觉得这种眼神很让人讨厌。
我展开魔王之瞳,直接翻开了德尔西斯的记忆,出乎我的意料,这个过程意外的顺利,没有任何阻力。我看见我挥舞镰刀,薄如蝉翼的刀刃轻而易举地贯穿了米那托的胸膛,他的表情微微怔忡,似乎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什么事情。
那瞬间我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
我又观看了德尔西斯的记忆一会儿,但很快就无法忍受那种惨不忍睹的场面了。在关闭魔王之瞳之前,我再度瞥了一样“我自己”,他嘴角勾着讥讽的笑,似乎在嘲讽敌人的幼稚,表情高傲,确实如同有着君主的尊贵。
他是谁?
我闭着眼睛回忆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再历代魔王的记忆里找出那位的存在。不过,话说回来,也没有哪一任魔王,和我一样任性,不把征服世界当回事儿。
搜索记忆无果之后,我扫视了在场的三人,不屑地撇撇嘴,随即使用了传送魔法,直接降落到了巅峰塔——如果是父亲的话,我想不出除了这里,他还会带着米那托到哪里。
问了几个魔法学徒,我轻而易举地找到了父亲的房间。正如我预料的那样,米那托躺在床上睡着,即使在睡梦中,他依然皱着眉头,像是正在经历什么噩梦一样。
“平克?”杰拉特看到了我,问道,“要进来看看吗?”
我想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摇摇头:“……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如果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就抽风地捅了你一刀……米那托绝对会剥了我的皮的……我也很无辜啊,差点就到手的好处消失不见也就算了,被米那托生吞活剥的命运指日可待……
简直不能用倒霉来形容了好吗!
我贪婪地看着米那托的睡颜,再度摇摇头。最后我也没有走进那个房间,但也舍不得离开,最后就靠在走道上,陪着米那托三天三夜。反正魔王的身体够强悍,不睡也没有什么大碍。
“醒了……就别赖床了。”杰拉特的声音让我惊了一瞬,随即明白,他的这句话是对米那托说的。我的勇者最终还是醒了,他还活着,太好了,他还活着。
我感到脸上有着温润的液体滑过,我死死咬住下唇,不然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房间里传来杰拉特和米那托聊天的声音。我很想知道,米那托到底是怎么想之前的那件事情,但米那托始终把话题岔开,没有表态。
话题始终围绕到在那个麋鹿上,我觉得这种把戏实在太蠢了。
过了一会儿,父亲身边的那个牧师走出来,我最近才知道,他的名字叫做盖因,在炎之神殿担任主祭一职。这几天我和他多有接触,倒意外地很有共同语言。
盖因看了我一眼,随即和我一起蹲墙角。
话题依然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打转,而且,父亲明显有一些事情不想让我知道,时不时地使用了静音结界。我在门外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虽然破除静音结界不难,但我现在的力量都带上了黑暗属性,稍微一动,就会让米那托察觉到我站在门外。
我首次讨厌起来,米那托那强大的侦查能力了。
等了很久很久,我父亲总算是解除了静音结界,让我清楚地听到房间里的动静。
是米那托的声音:“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会的……我会亲手把平克从魔王这个见鬼的事物中,斩断……”
呦呦呦呦呦呦呦呦呦呦呦呦呦呦呦呦呦呦……”
我愣了一瞬,突然就无比在意起来,那个麋鹿的真假。盖因瞅了我一眼:“没必要那这种这么容易就被识破的谎言来糊弄你……而且,你没有眼睛吗?就不会自己看?”
对哦,我有魔王之瞳来着。
我打开魔王之瞳,盯着那个麋鹿看了好一会儿,因果在我眼底回溯。很快,我就验证了麋鹿的正确性。虽然,理论上盯着勇者能更快得到答案,但圣天使剑有屏蔽的能力,而且,一种莫名的情感,让我不太想知道勇者的所有。
我宁愿用自己双眼来一点一滴认识这个人。
而不是简单粗暴地把他的人生一览无余。
我捂着脸,终于破功忍不住低声哭泣起来。房间内,容易害羞的米那托恼羞成怒,拔出剑就要劈了麋鹿。盖因急急忙忙地拦住他,场面乱成一团。我听见杰拉特的声音,穿透了墙壁:“嘛,儿子,你爸爸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到这里就足够了。
我深吸一口气,站在门口,盯着米那托轻声呼唤:“阿米……”
米那托像是中了石化术一样,僵着身子不动了。
我重复了一遍:“阿米,我好想你……”声音竟然隐隐带上了一点哽咽。
米那托这才缓缓地转过身,愣愣地看着我。他的表情多少有点狼狈,像是被人撞破人生最凄惨的时刻。他动了动唇,似乎想解释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因为,在此刻,所有言语都是多余的。
我扑进米那托的怀里,他下意识地倒退半步,但依然被我牢牢的抓住。他胸口的绷带上结着血痂,触感很糟糕,但那种温暖是实实在在的。我吸吸鼻子,无视卫生问题,鼻涕眼泪一口气全部擦在米那托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求你不要生我的气……我,我不是真的想做这种事情的,我被控制了,那个人并不是我。”我颠来倒去地解释,“别,别放弃我,阿米,我爱你。”
米那托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显然,之前的事情的影响,并不是一两句话就可以消除的。
但是没关系,我已经下了决定了。只要死缠烂打,米那托总有一体会心软的,我当年就是这么泡到他的,米那托从来都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
一个很轻很轻,略带嘲讽的声音从我心底响起。
「你可真是虚伪啊,平克。」
我愣了一瞬,一时以为这是错觉,但随即意识到,这个声音就是那个操控我给米那托胸口来了一刀的小男孩。我厌恶地在心中回复他:
「我会杀了你的,迟早。」
无论你是何方神圣,我都会让你明白,动了我的东西,我就会把你从这个世界上抹除掉。
对方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搞笑的笑话一样,噗的一声就笑了出来:「你要如何杀掉自己,魔王?」
他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嘛……我是你想要逃避的,想要遗忘的部分。为什么之前的魔王都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因为他们都不像你,刻意地无视……甚至遗忘。但一个完整的人,怎么能生生地把一部分的自己消灭掉呢……对吧,这种事情根本就不可能。」
「你否定了我,所以才创造了我,我汲取你抛弃的东西而成长着……总有一天,我们之间必有一战。」
恍惚间,我似乎看到一双赤红的眼睛,意味深长地瞥了我一眼:「我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不过,你要记住,无论如何你都不可能杀掉我,正如你不可能杀掉自己。」
「放屁。」我冷笑着回答他。
这时候,一声“铛”把我从半梦半醒地状态惊醒。米那托手上的圣天使剑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我看见米那托抿了抿嘴,然后伸手捆住了我。他的这个动作一下子令我安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