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想着,这一世,他带着未来的记忆,有这么大的优势,肯定可以弄清前尘往事,把当年的事情仔细查清楚……
至少至少,也要改变李翔华和他之间的命运,最差的,也要换成让他来甩掉李翔华,绝对不让李翔华甩掉他第二次……
可到头来,重生八个月,他什么都没做成,什么都没改变。
台历上的时间早就翻过了半年,李翔华也早就离开。两个月,李翔华已经离开了两个月,距离前世他们分手的时间也过了两个月,可这两个月,他睡了一个月,又养病养了一个月,什么都错过了。
柳应年怔了半天,突然就笑了出来。
这样的重生算什么?
还不如他妈的不重生!
他砸了收音机和病房里所有能砸的东西,啊啊的嘶叫了起来……
……
“应年?”解封珧的声音把柳应年从回忆中唤了回来。
“我又发呆了?”柳应年问他。
解封珧给了他一个“你自己也知道”的眼神,懒懒散散的道:“我都已经习惯了,你现在动不动就神游天外,不是发呆就是出神。要不出国去看看,国外的医疗水平比国内发达些,也许能有办法治好你的失忆症。”
柳应年含笑道:“还是算了吧,不用了,我又不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是三个月而已,像你说的,能有多少重要的事?该想起来总会想起来的,说不定我明天就能想起来呢。”
“但愿真有你说的这么好运气吧。”解封珧可有可无的说。
“嗯,我的运气其实还不错。”柳应年笑笑。
他说真的。
什么事都要比过才知道。
和别人相比,某种意义上,他应该知足了。年轻的时候有李翔华相伴十年,后来的三十年又有林枢陪着他,他的一辈子,有这么两个人,可以回忆,可以怀念,已经比太多人幸运了。
何况他身边一直都还有解封珧在。
友情和爱情他都有。
只是这些话他不能和解封珧说。
……
柳应年出院,解封珧出国,出租车飞驰在道路上的声音和飞机起飞时的轰鸣声交织成为时光的背景。
转眼又是一个月过去了。
柳应年还是想不起来那三个月发生的事情,偶尔也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发发呆,总觉得哪里少了一块,变得残缺不全。
可又不知道缺的是什么。
也许完全不重要,也许很重要。
他和李翔华几个月不在公司,解封珧打理的很好,三个秘书也有很大的功劳,为了兑现前言,他一回来就先放了几人半个月的带薪假。因为公司不能一口气缺太多人,他又承诺明年可以让三个高秘们轮流休长假,一人三个月,还给三人都加了薪,发了双倍月薪。
公司里新进的员工他也看过了,人事部培训过后留下了几个不错的,分到各部门里补充血液,叶朗辰汤美薇都有了新的助手,只是罗擎,他以前一直跟着李翔华,现在一时间也不好调配他的职位,把他调过来或者是划到解封珧那里都不合适,柳应年想了想,干脆让他暂代了李翔华的职务,算是提升了,反正前世这三个高秘们都跟着他们一辈子,都是公司的元老,汤美薇和叶朗辰早晚也要升职的,将来扩大公司后有的是地方给他们发挥拳脚。
还有洛雨和雷刑那里,他也专门去见了他们一次,向他们道谢,因为解封珧说他之所以能平安回来,洛雨和雷刑也都托了关系,他虽然记不起来了,但这么大的人情必须亲自去道谢。
雷刑那里还好说,请顿饭吃吃喝喝说说就过去了,而洛雨那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李翔华再次离开还是带来了打击,他也暂时没有心情再和洛雨提交往的事情了,有点沮丧,所以他和洛雨出来吃饭的时候,简单说了下自己的想法,告诉洛雨,不论他做什么,他都会支持他,做他的后盾。
有些事情,轨迹依然,有些事情,其实还是有了新的改变。
他想,他今生大概和洛雨做不成情人了,只能当朋友。
这种改变,应该是朝好的方向发展吧。
……
周末他一个人去超市买菜,推着车子在生鲜区转来转去,手拿到一盒用保鲜膜包好的新鲜蔬菜时,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陌生的声音——
我喜欢你做的饭菜……你做的饭菜是最好吃的……
柳应年猛地抬头往周围看,周围只有买菜的陌生人,不是已经有伴就是擦肩而过,没有一个人和他说话。
他揉了揉太阳穴,也许是他最近工作量太大,有了点压力,再加上失忆的后遗症,所以产生了幻听?
下次去复诊的时候还是和主治医生问一问的好。
其实也没多大关系吧,前世该记得的人他都记得,一个人也没少,无所谓了。
走了一圈,推车里也没放多少东西。
回到家,柳应年把买来的菜分类收拾好,看看时间,开始准备午饭。
切好的菜椒和肉丝整齐的码在盘子里,开了炉子,热锅倒油,正准备下菜的时候,门铃声响了。
柳应年关了火,出去按电话铃的时候才发现忘了擦手,手上湿漉漉的全是水,他按了开门键然后去拿纸巾擦手,弄干净后,又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了敲门声,他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穿着橙色大衣一脸苍白美的女人,身旁还站着一个小小的孩子。
“请问,这里是柳应年先生的家吗?”
柳应年错愕的看着这对既熟悉又陌生的母子,呆呆的点了点头。
原来,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到了他再度和林枢见面的日子,和前世相同的时间,十一月二十七日。
恍恍惚惚中,直到梅笑把来意说完,柳应年还沉浸在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里,仿佛他后三十年的生活只是一场梦境。
梅笑这次来自然不是为了把儿子交给他,而是想通过他来寻找自己失踪的丈夫,林茂已经失去联系三个月了,这时间正好跟柳应年住院两个月出院一个月加起来的时间一样。
茶几上还是放着那封他曾经见过的信,内容也一字不差——
“笑笑:
见信如面。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就是你我今生夫妻缘尽之日。
勿念。”
信末写着“若有疑问,可去这个地址找这个人,其人可信之。”并附着柳应年家的地址和柳应年的名字。
信封里的另一张纸,是一张签过字的离婚协议书,男方姓名签字栏上填写的正是林茂两个字。
屋里的两大一小都在沉默,谁也没有开口。
这种事情,无论怎样,都是尴尬。
柳应年和梅笑根本就是陌生人,前世也只见过两次面,想来梅笑也是走投无路,忽然收到这封信之下,才不得不硬着头皮找过来,她抱着仅有的一丝希望,想在柳应年这里得到丈夫的消息。
可是柳应年能告诉她什么呢?说你丈夫和我男人一起私奔了?看着坐在他对面的女人和孩子,他说不出口,前世说不出口,这一次也一样说不出口。且不说这里面是不是还有内情,单只她是女性,是一位母亲,他就做不到合盘托出,活生生在她的伤口上再添一把刀子。
“我听林茂和宝宝都提过柳先生,知道他们父子都很相信柳先生,”女人眼底覆盖轻愁,“我丈夫既然这么相信柳先生,不知道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他去哪儿,怎么联系他?我们结婚这么多年,就算他要跟我离婚,也要当面把话说清楚才对,就这么无缘无故的几句话,说的不明不白人就消失了,算怎么回事?我实在放心不下,也实在不甘心。”
是啊。
一个两个都这样。
留下几句话就单方面的结束了双方的关系,却没有想过他们这么做,让被留下来的人要怎么想,又怎么才能走出这段阴影?
谁是真正的坚强永不受伤呢?
谁都不是。
他曾经为此而气过怒过恨过怨过,现在却只有深深的无可抗拒感。
假如没有接触过林茂,他也许还是无法释怀,可是这辈子他才回来就接触过这个人,几次的相遇已经让他对林茂这个人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那样的男人是不会轻易的抛妻弃子的,怎么想,这里面都有问题,只是他们没法知道而已。
……
有了第一次见面,就有第二次见面,第三次……
也许剧情真的有改动。
他跟梅笑不是前世的只见过两次,梅笑也没有见过两次面后就自杀在医院里,他们偶尔会联系一下,周末在外面吃个饭什么的。前世他从来没有主动去找过梅笑,因为那时心结太大,反而什么事情都一无所知。这一次他主动约了她几次,问了些一直困在心中的疑惑,比如林茂明明有那么大一个家族,老城的林家谁都不敢小觑,为什么却弄的像个孤儿一样,也弄清了梅笑的身世,她确实是个孤儿,不过有养父母……
梅笑说林茂自己不愿意回林家,林枢也不喜欢林家,林家不适合林枢生活……
她还说了跟林茂差不多的话,说林枢很少对别人像对柳应年这样,没有那么大的排斥感,让她也很惊讶……
可是梅笑最后还是死了。
……
两年后——
柳应年出席了梅笑的葬礼,公墓石碑上刻着梅笑的名字,来的人大多都是她的同事,梅笑是因公殉职,在出任务的时候为了救一个路人死的。
雷刑走过来拍了拍柳应年的肩膀。
如今,柳应年已经是梅笑的朋友了,他和雷刑、梅笑交情都不错。
这两年来他劝了梅笑很多,从有意劝她去做身体健康检查,到查出来她已经胃癌晚期,他劝解她要想开些,要爱惜自己的生命,也要多想想林枢,孩子太小,太需要母亲了,问她难道就舍得让林枢做一个没有妈妈的孩子吗?
不知道是不是他说的话有点效果,反正梅笑没有自杀,只是拒绝接受治疗,每次一跟她提治病的事,她就笑着绕开话题。
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坚持。
她为了林枢多活了两年,却还是逃不开死亡的轨迹。
柳应年拉着小林枢,看着梅笑的墓碑,站在原地,久久不动一下。
重生,也许真的会改变一些事情,虽然这改变很小,但也是改变,哪怕一点点的改变也好,比起前世,都是朝着好的方向在改变,不是吗?
至少梅笑多活了两年,林枢也多得了两年母亲的照顾,和母亲的回忆也会多一点,将来回忆的时候,想念的时候,可以有更多的温暖。
六岁的林枢个子长高了些,也更可爱更漂亮,还是不太喜欢在外人面前表露情绪,话也不多,眼中没有别人,看上去乖巧,其实很固执。
学校放暑假,柳应年把林枢带到公司,让小娃娃在他的办公室里写作业,或者看书,林枢几乎不看动漫画,他看的全是一些柳应年看都不愿意看的书。
柳应年给他买了一本新华词典,林枢早已经学会了如何使用字典,看书时遇到不认识或者不懂的字词,会问柳应年,也会翻字典,柳应年也不知道他到底看不看得懂,但小孩子不哭不闹,安安静静的,会自己玩自己的,就已经很好了,实在不能要求太高。
当然,林枢也有撒娇的时候,也会装柔弱,还会和他闹小别扭,柳应年太熟悉他,每当这种时候他就会怀念前世的林枢,一边在失神中唏嘘着,一边熟练的给小孩儿顺着毛捋,一边还能分心做点别的事。
未来的事,还有很漫长的几十年,有些事,不必急着现在就做决定。
他想,顺其自然吧。
……
公司的事有好有坏,有顺利的,也有栽了跟头的。
跟肖氏合作开发的项目自然不用他多担心,抱着这么粗壮的大腿,想翻船都不太可能。不过年华鼎盛毕竟是以风投为主,有时候看走了眼,难免会吃个大亏,解封珧忙得焦头烂额,天天找他抱怨。
这个时候,他就想起来前世也有过这么一档事,但是时间太久远了,如果不是再一次的发生了同样的事,他还真想不起来。
公司最困难的时候,解封珧几乎要打破他自己立的誓言,准备动用解家的资源来填补年华鼎盛的缺口,好像就是那个时候,有一家外资企业向他们伸出了橄榄枝,几乎是无偿帮助了他们。
柳应年还记得那时候,他跟解封珧不知道有多感谢这家外资企业,开玩笑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到了他们头上,竟然让他们捡到了这么大的便宜。
只是后来这家外资很快的淡出了人们的视线,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没有人知道原因。
昙花一现。
这次那家外企也如约而至。
解封珧跳着笑着来告诉他这个好消息,柳应年也很高兴,这样一来,他就不用考虑去向肖靖流求援了。
人情债还是能不欠就不欠的好。
也许那家外企就是他的仙女教母,它的出现只是为了帮助他的也说不定。
有时候,人品好也没办法。
他的生活就在这样重复又有些变化的轨道上,日复一日的过了下去。
直到有一天,他接到了一个未知电话,和前世截然不同的剧情发生了——
“你好,请问是柳应年先生吗?”
“我是,请问哪位?”
“这里是老城私人疗养院,是这样的,有位在我们这里诊疗了两年的病人,他的监护人有事要离开老城,不能继续照顾他,所以转交了监护权,在新的监护人一栏上填了您的联系方式,我们疗养院想确认一下,您是否真的是这位病人的亲属,是否愿意接受这个监护转交?”
“病人?谁……?请问他叫什么?”
“病人的名字是李翔华。”
柳应年在开车去老城的路上,脑子里一直回想着工作人员说的那些话——
“病人是两年前被送进我们疗养院的,送来的时候已经丧失了认知能力,完全昏迷……处于持久植物人状态……至今没有恢复意识……”
植物人……
柳应年深深吸了口气,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又紧。
他到死都没有等来的人没有等来的消息……
终于……
有了消息……
……
疗养院里有保密协议,柳应年什么都没有问出来,唯一得到允许的是,他可以把病人接回新城。
老城太远,他来回跑照顾太不方便。
柳应年要上班,家里还有林枢要照顾,没办法直接把李翔华带回家,他几经考虑后,把李翔华安置在离他住的小区最近的疗养院里,这样也能方便他随时去看李翔华。
植物人脑苏醒的概率很低,柳应年专门去学习了相关知识,跟着护理也学习了如何照看李翔华的方法和注意事项,知道植物人对听觉刺激有反应,疗养院方面建议他可以多跟病人聊聊天、讲一些回忆,放音乐给他听,多和病人接触接触,这些都可以有效的帮助病人病情好转。
柳应年也不知道这些有没有用,只看概率,他都不敢抱多少希望,只是把他该做的事情都做到,平时他上班没时间去,就想了个懒办法,录了一盘磁带,把他们之间那十年的事情都讲了一遍,放在李翔华的病房里循环播给他听。
他周末休假的时候就会把李翔华接回家,家里专门布置了一个适合李翔华调养的房间,还买了家用吸氧器和一把高级轮椅,都是给李翔华用的。
解封珧知道他做的这些事后,脸上一副想骂他但又强忍下去的表情,恨铁不成钢是个什么心情,解封珧就是什么心情。
林枢对这件事倒没多说什么。
柳应年开始还觉得奇怪,小孩儿怎么这么安分好说话,后来才明白,林枢哪里是没意见,根本就是气到懒得理会,林枢对李翔华有很大的排斥感,但碍于柳应年是他现在的金主,提供他一切吃穿用住,干脆就彻底无视了李翔华,只要柳应年做的不太过分,林枢连闹都不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