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擎,是我。”他的第一个电话打给他自己的私人秘书罗擎。
“副总?”罗擎相当惊讶,因为非工作时间,他的顶头上司从来没有打过他的电话。
“我办公桌的最后一个抽屉里最下面有一份文件,你明天拿给解副总,交给他……我有点私事,最近脱不开身,去不了公司……嗯,对,全听他的……柳总也一样,他和我都有事……嗯……不会……有问题可以打我电话……嗯……明天起你直接归属于解副总,一切工作听他调动。”
第二个电话他跳过流裳,先打给了解封珧。
“应年和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公司暂时交给你了。”
才说了第一句话,电话就被挂断了。
李翔华耐心等了会儿,很快解封珧重新打了过来。
“应年呢?为什么我打他电话打不通?怎么回事?他刚还打电话给我叫我带医生去他那里,还好好的,才一转眼就打不通了?”解封珧一点也没跟他客气,上来就是连串的疑问。
“医生?他要医生干什么?他受伤了?”李翔华不答反问。
“不是他。跟你无关,想知道你就去问他。你还没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出事了?”解封珧的直觉在柳应年的事情上总是很敏锐,连带着语气也危险了起来。“和你有关?”
“我会把他平安带回来。这件事你插不了手,解家也出不了力,对方是你家动不了的人。”李翔华冷淡的说。
“真和你有关?李翔华,我CNM!”解封珧直接骂人了。
李翔华按了挂断键,打电话给流裳,还是没有人接。
他走到窗边,看着玻璃窗外黑压压的天色,眸中一面清冷。
雨一直下,没有停过。
……
——柳应年,我喜欢你很久了。
——我们交往吧。
柳应年十五岁时,第一次被男生表白了,那个才认识了一年,却很快就和他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的李翔华,向他告白了。
他有点惊讶,有点意外,有点不好意思,还有点小小的虚荣和骄傲。
李翔华,那个全年级唯一能跟解封珧比人气的男生,喜欢他。
其实他也喜欢李翔华,只是还没有到想要跟对方告白的程度,相比起李翔华对他的感情,他对李翔华只是到了好朋友的程度。
但是青春期的少年,对很多未知的事情都充满了好奇和大胆。
比如接吻,比如XXOO。
李翔华吻他的样子让他心动,那么温暖,那么轻淡,又那么专注。
他的心在那一刻陷落了。
“好。”
两个人的嘴唇分开后,柳应年的脸红了起来,看着同样红着脸的李翔华,看着对方闪闪发亮的眼睛,他稍稍愣了愣,就点了头,答应了和李翔华交往。
像所有交往的男女朋友会把对方介绍给自己的好朋友一样,柳应年把李翔华介绍给了解封珧,甚至还带李翔华回家,让他和父母认识。
只是柳应年隐瞒了交往的部分,他只跟父母说李翔华是他在学校里新认识的好朋友。
“他又高又帅,又聪明,学习成绩也好,一直是全校第一名,好多女生都喜欢他呢!”吃饭的时候,他和父母说了周末要请新朋友到家里来玩的事情,顺便私心的多夸了李翔会几句,这样就能先在父母心里留下一个好印象。
“是吗?”果然,柳妈妈笑着点头了:“听起来是个不错的孩子。那你把人叫到家里玩,可不要太失礼了,要好好跟人家相处。”
“知道了!”
周末,柳应年带着李翔华到了自己家。
李翔华表现的很好,谈吐大方,不胆怯,也不闹腾,没有一点失礼的地方,柳爸爸和柳妈妈对李翔华的印象都很好,觉得儿子跟这样的人多接触是件好事。
尤其是柳妈妈,本来就担心儿子这辈子只能受制于解家那孩子的掌控,一直很担心,现在能够看见儿子跟解封珧以外的人走近,柳妈妈感觉相当欣慰,所以对李翔华就格外的亲切。
“多吃点。”柳妈妈说的最多的就是这一句。
下午两个人在柳应年的房间里聊天看书打游戏,柳妈妈送了水果和小点心上来,说和柳爸爸要出去一趟,叫李翔华在家里好好玩,晚上也留下来,吃了晚饭再回去。
李翔华扬着清朗的笑容点头应了。
柳应年侧头看着李翔华笑。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那年暑假快结束的时候,室外的温度仍然很热,太阳高高的挂在天上,热的让人喘不过气来,窗户外面全是知了的叫声。
柳应年和李翔华去书店买书回来,刚进家门就受不了,三两步跑上楼就钻进了浴室。
李翔华就在他卧室把书一本一本的摆在书架上放好。
“李翔华!”柳应年叫了他一声。
“什么事?”李翔华问。
“我衣服拿错了!你去帮我拿一件干净的背心!”
“哦!就来!”
柳应年少时性子活络,洗澡时偶尔会拿错衣服,或者忘了带衣服,都有过,李翔华不在的时候他可以光着身子自己出去拿,李翔华在,他就不好意思出去了。
浴室门口就有置衣架,李翔华拿了衣服放在那上面就可以。
柳应年换了干净衣服出来,坐在床边上,拿白色的干毛巾擦头发,发现坐在他旁边的李翔华一直在看他,不由扬眉笑他:“干嘛看我,你想洗就自己去洗啊,衣服可以用我的……”
他说着说着就笑不出来了,李翔华的眼睛里有他半懂不懂的东西,那双眼睛在发光,就像磁石一样,吸着他移不开视线。
“夏天要过去了,”长相俊美的少年有双很好看的嘴唇,柳应年忘了是在哪本书上看过的形容词,蔷薇色花瓣一样的嘴唇,他觉得就很适合用来形容李翔华,他怔怔的看着少年欺身靠近,声音消失在自己的唇边,“柳应年,我们来做点什么纪念这个夏天吧……”
柳应年睁了会儿眼睛,就闭上了。
也许是天气太热,也许是空调太冷,又热又冷,所以他们才吻得那么投入,越吻越深……
越深越热情……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两个人的衣服一件件的落在了地上……看上去那么瘦的少年却很有力气,轻而易举的把他压在了身下……柳应年有拦过他,在他的手放在一个可怕的地方的时候,但很快被安抚着拉开了……身上少年像曜石一样美丽,眼睛也亮的不可思议,温柔深情又带了点凶狠坚持……
柳应年弓着身子,咬了李翔华,疼得全身都僵住了……
“我爱你,柳应年。”
“我也是。”
瓷器摔在地上,发出碎裂的声音,柳妈妈的惊叫声引来了柳爸爸……
柳妈妈发疯一样的赶李翔华出了柳家。
柳爸爸一巴掌打在柳应年的脸上。
“孽子!柳家没有你这样不知廉耻的东西!给我滚!”
“老公,年年……不是,年年还小……他什么都不知道……一定是李翔华引诱了年年……老公!”
“你还护着他!看你教的好儿子!让他滚!我不想再看到他!”
柳应年吓的不敢动,脸上疼得厉害也不敢碰,跪在那里抱着柳爸爸的大腿,哆哆嗦嗦的叫:“爸……”
“别叫我爸爸!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柳家的脸都让你丢光了!滚!”
“爸,别赶我出去……”他求着。
“小畜牲,你自己不走,是想让我打你出去吗?好,我就成全你!”柳爸爸气的抄起床头灯就往柳应年的脑袋上砸了下去。
“老公!”柳妈妈目眦欲裂,扑上去拦在柳应年的身上。
血从柳妈妈的后脑勺上流了下来,全都滴在柳应年的脸上……
那一刻,柳应年就想过,要和李翔华分开。
他从生下来就没吃过苦,更没吃过痛,因为李翔华,母亲伤心欲绝,父亲第一次打了他,他分得清轻重。
母亲生他,父亲养他,他不能为了一个李翔华连父母都不要。
可是父亲是个直脾气,母亲被救护车带走了,父亲不叫他跟去,把他拉开丢到了家门外面,还让家里的管家把他的东西收拾出来,和他一起扔了出来。
“你走吧,从此以后就当柳家从来没有你这个儿子!”
他不敢真走,跪在门外,等着父亲回心转意,从太阳高照跪到星月满天,一直跪到失去意识。
醒来后他第一眼看到的人不是父亲也不是母亲,而是李翔华。
“你怎么了?”他震惊的问。
一脸血全身是伤的李翔华跪在他床边,拉着他的手,温柔的说:“我也被家里赶出来了。以后我只有你了,柳应年,我们两个人一起生活好不好?”
李翔华说的轻描淡写,可是他才经历过那样一场暴风雨,又怎么不知道其中的酸苦疼痛,李翔华身上的伤比他还多,对着李翔华,不知道怎么的,准备好要分手的话,柳应年就这样咽了下去。
同性之间的爱不容于世,他们之间会好多久,会好到什么时候,走到哪一步,柳应年全都不知道。
他就想,这个人的手真温暖啊,是这个人的话,他愿意相信一次。
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
两个男生住在一直,怎么可能风平浪静?何况那时候他们年纪还小,还不知道要怎么才能不露痕迹,很多事情根本瞒不住。
柳应年不知道李翔华是怎么想的,可是他有好几回都差点坚持不住,人言太可怕了,那一句句写出来的谩骂太钻心了,石头鸡蛋什么的打在身上太疼了……
他从来没受过这样的罪。
被人兜头套住拳打脚踢棍砸弄得骨头都断掉,全身插满管子躺在医院的时候,柳应年也想过要分开。
没法不想……
如果当初没有答应跟李翔华交往就好了,不,要是那时在图书馆,没有跟李翔华搭讪,不回答他的话就好了。
那样就不会有人知道他是同性恋,母亲不会为了他受伤,父亲不会赶他出家门,他不会一下子从少爷变成穷小子,那些人也不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他。
他只是喜欢男人,不是罪犯。
“应年,别放弃,你还有我,我会一直保护你,我们永远不分开。”
可是每一次只要看到李翔华,听到他说话,他就又有了勇气。
加油,再勇敢一点,只要再坚持一下,就能顶过去!
李翔华。
他还有李翔华不是吗?
只要他身边有李翔华,他就能相信,他们还有明天。
第五十一章
柳应年发现自己又做那种怪异的梦了。
是的,怪梦。
他就像站在一处暗室后面,隔着透明无形的墙,看着墙的那一头,看着那个他养了三十年的孩子。
林枢的情况很不好,他病了。
“爸爸……爸爸……”躺在床上的冷峻青年无意识的梦呓着,一直叫着爸爸。
柳应年认出那是他自己的卧室,林枢睡在那里,睡在他的床上,枕着他的枕头,抱着他的被子,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双目紧闭,眉头拧在一起,脸色发青,嘴唇发白,满头的冷汗。
“爸爸……爸爸……”
床头柜上放着处方药,柳应年看了看开药的日期,再看了看日历,对比了一下,药是两周前开的。
林枢发烧了,低烧,去医院开了药吃也没什么效果,一直断断续续的烧了二个星期。
柳应年低下头,两个星期,正好是他从悬崖上摔死的那天到今天。
他有时候想,林枢做错了什么事,凭什么要受他这样的对待,这孩子不过就是喜欢错了人,爱错了人,既没杀人也没放火……只是爱上了一个不能回应他的人……
柳应年最后实在没有力气拉住树枝,松手掉下去的时候,其实心里说不上来是不是松了一口气,他觉得也到了自己该放手的时候,自己都是五十过五岁的人了,半百过去了,林枢才三十四岁,正是大好年纪,他死了,林枢就可以再也没有顾虑重头再喜欢上一个人,林枢还年轻,一切都还不晚。
解封珧说他想不开,说林枢他老子是他老子,他老子抢了李翔华,关林枢什么事儿?说他不该为了林茂的事迁怒到林枢身上,还劝过他,要是真对林枢没那个意思就把人送的远远的,说他一个大男人,养林枢那么些年也仁至义尽了,菩萨都不是这么当的,总不能一辈子就那么让林枢给拖死。
这些年解封珧在一旁看着,对林枢和他之间的事,不说十分清楚,也知道的七七八八。柳应年记得解封珧的脸色最开始也不好看,还张罗过说要把林枢送到寄养学校的事情,但是时间久了,解封珧对林枢也不像一开始那么凶巴巴的了,除了李翔华,柳应年第二次见到解封珧对出现在他身边的人缓妥了语气。
其实走到最后,解封珧也认了,他也看的明白,真正能陪着柳应年的人,恐怕还就只有林枢一个。
但让他气结的是,偏偏连他都想开了,柳应年却没想开。
“李翔华就这么好?三十年你都忘不了他?”
柳应年过五十五岁生日那天,谢封珧跑到他家陪他喝了一晚上,喝到最后趴在桌子上喃喃的说了好多话。
“年年,你喜欢我对不对?你最开始喜欢的人,是我吧?我也喜欢你……我也喜欢你……”解封珧说完就哼哼叽叽的唱起了小调,一个人笑的开心。
柳应年也喝醉了,但没醉到解封珧那么厉害。
他抬头,看见林枢就站在解封珧身后不远的地方,靠着窗户边上,半明半暗的站在光影里,看不清表情。
林枢什么话都没说,柳应年却觉得比说了什么更糟糕。
他一生有三个劫,他以为自己就快要渡过去第三个劫的时候,结果才发现他连第一个劫都没避过去。
没意思,真的没意思。
生活是什么?
生活就是谎言。
通篇通篇的谎言,一个接着一个。
活着到底有什么意思?
没意思,真心的没意思。
不过是你骗我,我骗你,外加自欺欺人罢了。
客人走了,被林枢一个电话叫来了解家的人拎回去的。
餐厅的桌子上还摆着大大的没吃完的生日蛋糕,还有蜡烛,红酒,酒杯,一桌子都没怎么动过的菜肴。
灯重新关掉了,蜡烛重新点上了。
柳应年醉薰薰的,清醒了几分,又好像一点儿都没清醒。
他也五十五岁了,那么多酒下去,再好的酒量又哪能不醉?
没有外人在,家里就剩下林枢和他两个人。
林枢眼睛都红了,凶巴巴的瞪着他,拍开他阻拦的手,叉开腿一屁股坐在他的大腿上,那重量,压的他大腿疼。
“他说的是真的吗?你喜欢他?”青年凶声凶气的问他,那表情就跟自己老婆出墙了一样,偏偏声音里还带着点儿委屈,撒娇一样,一点儿也没有媒体上说的什么冷静自持沉默寡言淡然冷情的样子。
“没有、不是的……”柳应年喝高了,有点大舌头。
“我就知道你们两个没那么简单,他对你肯定有问题!要不然怎么会好好的解家那么大的企业不待,要待在我们公司?”林枢简直怒不可遏,在他嘴上啃了一口,把他嘴唇都咬破了,怒及反笑道:“他大儿子都二十岁了他还不结婚,他想干什么?难道还想跟你耗一辈子、你单身他就一直不结婚、老了搬过来和你一起住不成?他想的倒美!以为在演童话呢?没门儿!只要我在,就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