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就那么慢悠悠、目不斜视的看着木头脸走过来。
看样子这个才是正主,相距大约十步时站定,两手抱拳行礼。异人奇长的手臂,抱拳时两臂奇怪的向前拱着,像是一只螳螂,开口道:“斗胆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在下张道琨。”
到这时才知道木头脸的名字,虽然不确定是真是假。
“不知张兄在此所为何事?”
“赴人之约。”
“不知可否借过?”
木头脸站定不动,用行动代替了语言的回答。
“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寂灵听在耳中,觉得言下之意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屋主现在不便见人。”
没想到这个木头脸将寂灵的托词当了真。
“哦?”异人神情玩味的偏一偏他那比鞋拔子还长的脑袋说道,“据我所知,屋主正在我处引酒高歌呢。”
“你们把他抓去了哪里?”
“抓?”异人的笑声中夹着呼哧呼哧的哮鸣音,似是孱弱至极的样子,“怎么会是抓,第一大巫师受得当然是至高礼遇。”
张道琨迫上前两步,冷冷的重复道:“哪里!”
“也罢。”异人摊摊手掌,无所谓的说道:“我们找不到的,别人自然也不会找到。如此,免得惊扰世人,我们改日再来便是。”
本来应是帅气的耸肩摊手的动作,被异人表现出来却是如此诡异。
说罢异人垂手阖目而立,开始前后轻微摇晃,像是站立不稳快要跌倒。
张道琨皱起眉头,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是以也并不轻举妄动。
躲在边上的寂灵看见异人那似曾相识的举动,暗暗吃惊,这难道是……
14.张氏道家
不一会儿那异人张开眼睛,诡异的咧嘴一笑。转身如离弦箭般冲出去,瞬间消失在视野中。
疾行术!果然是!
从刚才异人的举动,寂灵就已经怀疑是在“请神”。只是正统的请神对于仪式、器物、环境的要求非常严格,从来没人能这样随意场合请神,那是一种不敬。就算撇开这个不说,也没人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请神,以达到这样的高速疾行。
跟踪?根本无从谈起,这相当于光脚的踩着玻璃追开车的。
张道琨自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当下并不再追。转身走到门口,在门板上覆掌按了按,一使劲用手掌破开大门。
所以说,锁这种东西,防君子不防小人,也不防装君子的小人和偶尔小人的君子。张道琨是哪一种,还真是难说。
看到他进了屋,寂灵才敢活动僵硬的身子,脑子也在转个不停。这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也不知道这个叫张道琨的是敌是友,看他对殷鉴的紧张神情,似乎是同一阵营的。
想着寂灵从藏身之处爬出来,摸到门边时回头往旁边房子的天台上看去,见到探头在那的李殊文。于是简单比划了几个手势,表示自己先去探探,李殊文后援。
探查了下倒地的五个人,呼吸都还平稳,只是昏迷过去而已。身上没有伤口,分辨不出刚才的绿光是什么。
脚步声又从屋内传出来,越走越近。
寂灵并不躲避,反正也打算与这木头脸会上一会。
只是这脚步声多少有点奇怪,沉重的踩踏声、规律的停顿。寂灵一时并没多想,蹲在原地,只转过头来望向门内。
乍见之下,寂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走到门口的,分明是刚刚死在自己手上的方脸大汉。
不是长的相似,不是双胞胎,就是他。
那胸前的血洞黝黑的看不见底,脖子上的刀口似乎下一秒还要汩汩的往外流血。
只是苍白的脸,不再有神采的眼珠和微微张开的灰色嘴唇,都显示这个人已经死亡,完全的、生理意义上的死亡。
可是他又确实在走动,一步一步的靠近跌坐在地的寂灵。
寂灵坐在地上一点点往后倒退,冷汗顺着鬓角流下来。
怎么会诈尸?谁见过还没入夜就诈的新尸。诈尸又不是炸鸡翅,不讲究现炸现吃,寂灵镇静下来觉得事有蹊跷。
大汉以一种异常僵硬的行姿从漆黑的屋中走出来,到寂灵一步之前停住,笔直的伸出手,弯腰将躺在地上的人轻松拦腰拎起,扛在肩上走回屋内。
这时,有人在门边打开了灯,探头看见门外呆坐在地上的寂灵。
“你究竟是谁!?”因为一直处于紧张状态,寂灵一张嘴声音嘶哑。
“刚才屋内的人是你。”张道琨用的是肯定语气,弯下身子伸手想要扶寂灵起来。
寂灵躲开他的手,自己爬起来,拍拍身上后的灰。
这时那死尸又走出来,继续搬运下一个人。
“你是袁惜?”张道琨好像完全不觉得一个活动的尸体有什么引人注目的地方,微微颦起眉,看寂灵的眼神似是惋惜。
别用你那看死人的眼神看我,寂灵心道,再次瓮声瓮气固执的问:“你是谁。”
张道琨将双手插回衣袋说道:“我是殷鉴的朋友。”等了三分钟没有下文,这个闷葫芦,看样子根本没有汇报情况的自觉性。
寂灵没办法,摊摊手打破这尴尬的沉默道:“或许我们应该开诚布公的谈谈,敌人的敌人有机会成为朋友。”
“你可以完全信任我。”
“可我不是袁惜。“寂灵不屑的翻个白眼,心想信任是说有就有,说完全就完全的吗?
如果不是多心,寂灵相信那一霎确实看到张道琨的眼神一动。
关于袁惜,他一定知道些什么。但他却又错把寂灵认作袁惜,说明他并没有见过袁惜。
因为觉得打起来不是张道琨的对手,于是寂灵继续发挥难得的耐性,循循善诱的说:“我呢是袁惜很好很好的朋友,我想我们的目的也是一样的。所以我需要从这几个人口中知道,究竟是什么人抓走了殷鉴。”
“袁惜在哪里?”
“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张道琨点点头说道:“我会去找殷鉴,请你保护好袁惜。”
“不行!”寂灵柳眉倒竖,“我要那五个人口中的消息。”
张道琨只是沉默的摇摇头。
“即使你不告诉我,袁惜仍然会通过别的方法去找殷鉴,你如果是为殷鉴这想,就应该告诉我。”
寂灵以为凭这样的毅力,加上两人均是殷鉴的朋友,断然没有再拒绝的道理。
没想到仍是被毫不留情的拒绝,还美其名曰是为她们的安全着想。沉吟片刻,张道琨又道:“或者你可以把袁惜交给我,完全脱离这件事。”
寂灵很想锤开他的木鱼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不过这种暴力念头,也只是想想而已。
已经见识过他的身手,寂灵觉得如非必要,还是和平共处比较明智,只有继续心平气和的说:“那是不可能的,有一样很重要的东西在殷鉴手里,我一定要找到他。”
这时地上躺着的五人已经全部搬进屋内,张道琨侧身示意道:“请进屋谈,和上面的那位朋友。”说着眼神向旁边平台上望去。
居然一早就发现,寂灵恨得牙痒。
李殊文看两人眼神知道自己已经暴露。
“打听到什么没有?”李殊文赶到寂灵的身后,压低声音问道。
“没有。”
“真没用。”
“你妹,这家伙只是看起来呆,其实很精明好不好。而且……”
张道琨在做完了体力劳动的尸体后背上一拍,打断两人的窃窃私语说:“请信任我。”
“听到没!而且!他只会说这一句话,我怎么打听啊?”寂灵说话间一抬手,那具尸体轰然倒地。
李殊文抬抬眉问道:“你起尸了?”
“我起了你妹。”寂灵斜眼瞄了李殊文一眼,“除了起床最困难的就是起尸了。”
两人一唱一和的故意想激张道琨开口,可是一块木头怎么会上当呢。张道琨不出声由得她们说,也不辩驳。
寂灵转转眼珠示意李殊文这招是没用的,还是单刀直入的好,于是指了指地上躺着的一堆人问道:“你准备拿他们怎么办?”
张道琨的语速不快,但顿字有力:“放他们走。”
“既然对你来说没有用处,不如把他们交给我。”
“是你?”张道琨不接这个话茬,而是指着死去的方脸大汉,语气是询问,眼神却直瞪瞪的看着寂灵。
寂灵左摇右晃也避不开这眼神,恼怒的拉开身旁的椅子,气势汹汹的坐下后,理直气壮的说道:“就是我,怎么了?非友既敌。”
“嗯。”张道琨却没有说教什么,而是劝说道,“对方也许一样会这样想,你们何不明哲保身为上。”
“绕来绕去,你不就是想我们不要插手这件事吗?不可能……”
“可以。”李殊文摆摆手,不让一脸诧异的寂灵打断自己,继续说道,“但是,你要保证当殷鉴脱险后,会立刻与我们联系。”
张道琨点头道:“嗯。”
“空口白话的,凭什么信你?!”寂灵一股脑的说着,“你说信你就信你,你说保证就保证,老天爷还打旱天雷呢。现在是什么社会?谁信一诺千金谁就死定了。”
张道琨被这一顿抢白挤兑的哑口无言。好像从来没有被人质疑过一样,是以完全不懂得用什么方法证明自己。
还是李殊文帮他解了围,说道:“至少应该告诉我们你的身份来历,并且证明它。”
“我是张道琨。”
三人面面相觑了片刻,直到昏迷的人中有一个醒过来,也没等到张道琨的下一句话。
寂灵手肘抵在膝上,手心托腮,用脚尖去踢地上的人,笑眯眯的说道:“喂,说说吧,你们是谁。”
那人迷迷糊糊间一对上眼,发现自己被一小女孩踢来踢去,瞬间一跃而起。
可惜刚刚跳起身,被张道琨抛出的一道黄符打飞出去,身上蹿出几朵火苗。
寂灵手上多了把短柄弯刀,快的不知道从哪拿出来的,在掌心中转着玩,一边笑嘻嘻的说:“快谢谢你的天然呆大恩人,要不然你已经血溅当场了。”
张道琨说道:“你在他们口中什么不会得到想要的答案。”
“我就不信他们有什么信仰能扛得住一刀刀的凌迟。”
在寂灵与张道琨谈论的时候,那人仍想垂死挣扎,转头又冲向独自守在门口的李殊文。
被李殊文挡下一招后,仍旧是一道绿光,那人被笼罩后像一摊烂泥般再次倒在地上。
寂灵冷笑道:“放他们走?简直笑话。”
张道琨终于透露了一点信息,答道:“我需要他们带路,在那之后会让他们丧失一部分记忆,改过自新。”
“这样也行?”
“对于他们,我也尚且所知寥寥,只能尽力尝试。”
“刚才那道绿光是什么?”李殊文反而是对新奇的法术很好奇。
“是这块玉石。”张道琨从领口拽出一根红绳挂着的圆形玉牌,“本是一块邪玉,今天做阵法封印住。”
“喔?是今天那位空姐戴着的?它能吸取人的精神力?”李殊文说着忽然恍然大悟,“你会做阵法封印?你是?张氏道家?”
“嗯。”
“哈,是你们?”难怪问他来历时只报姓名,细想一层确实早应发现。只是当时事情一件接一件的急迫,一时环环扣扣没有衔接上。如果是张氏道家的话,确实可以放心的等待消息。
寂灵却不以为然:“很了不起么,哼,一转身根本找不到人,说什么一有消息就通知我们,谁信啊。”
张道琨愣了一会,将玉牌摘下来,将它挂在一脸惊愕的寂灵颈上说道:“这块玉上有我的封印,别摘,我就能找到你们。”
15.小狐仙与兔儿爷
“这……不好吧。”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寂灵嘴上说着不好,手上可压根没打算把玉拿下来还给别人,语气也不由的温和许多。
“如有消息,即刻通知你们。”
“那好吧,君子一言。”寂灵顶着李殊文鄙夷的眼神回答道。
“请你们保护袁惜。”送她们出门时,张道琨嘱咐道,居然破天荒的抽动了一下嘴角,可能他自己觉得这应该就算是微笑了。在关上屋门之前,突兀的看着寂灵说道:“还好你不是袁惜。”
这句话说的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寂灵看看李殊文,满脸费解的说:“他这意思……算是夸我吗?”
李殊文上上下下打量寂灵几遍,然后回答道:“我确定找不到可以夸的地方。所以我的回答是,不算。”
两人在邻居家的鸡窝后,找到了躲藏着的袁惜。正准备离开时,看见殷鉴的房子闪起一道刺眼的白光,转瞬即逝。
“我去看看他们阵法是怎么布设的。”寂灵好奇的说。
李殊文说:“据说未经允许偷看张家布阵的人都死光了,你去吧。”
袁惜被李殊文扶着,担心的问道:“那我们就这么走了?”
李殊文点点头,慢慢的分析给她听,“当一个人被三方争夺时,这个人的价值一定是足以保证他人身安全的。我们完全茫无头绪,那个不知什么教的,看上去很有组织有纪律,我们不如坐山观虎斗。如果张氏赢了,而且是我们这边的,那最好不过。如果失败,或者他也是敌人,那让他们互挫势力,对我们也没有坏处。我们可以乘这段时间从别的方面找线索,静观其变。”
“啧,”听完李殊文的分析,寂灵咂舌,“难怪你刚才不拦着我,你太腹黑了。”不等李殊文反击,却又忽然击掌低呼道:“有了,我们去找无所不知的小狐仙儿。”
袁惜以为狐仙一定是生活在某个荒山野岭的小茅草屋里,饮朝露食野果,灵气飘飘美若天仙的娇俏女子。
下飞机之后又颠簸了将近三小时的汽车。寂灵窝在座位上蜷着腿,头枕在李殊文的腿上小憩刚醒,伸个懒腰说道:“还是这样舒服,比坐摩托车舒服多了。”
“自己开省钱。”李殊文看她想要翻个身继续睡,揪着耳朵把她拽起来。
寂灵忍不住一脸怨气的说道:“那把你俩的摩托车卖了,换个四轮吧。既省钱又舒服。”
“四轮不够酷。”李殊文像是在说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真理,然后从包里拿出电脑打开。
寂灵将头靠在她肩上悠哉的说道:“这么用功。”
李殊文反手把她脑袋推的老远,嫌恶的说:“等钱吃饭呢。还有,如果你继续拖欠设计稿,你这个月就会没有生活费。如果你没有生活费,就会来剥削我。如果你靠我养,那么……”李殊文长吁一口气,终于转过来脸来认真看着寂灵,说道:“你就会和一切蕾丝雪纺花边流苏说拜拜!”
“嗷!不要!我才欠了你两个月生活费而已!”
“那个……”寂灵和李殊文正扭打在一起,袁惜怯生生又贼兮兮的插进来说道,“可能我需要你们接济一段时间了。”
“什么意思?!”突如其来的经济纠纷,让两人异口同声的一同从座位上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