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昱扔下电话就往外跑。跑了两步觉得不对劲,回头拉上小孩一起,接着跑。
39、报仇
领头的刀疤脸带着手铐,吊儿郎当的坐在审讯室中间唯一的凳子上,毫不在意对面的祁天和周局、以及即将到来的审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程昱领着七号刚进屋,周局慌忙起身让位:“程少您坐!”
程昱大咧咧的正准备坐下,一看小孩还在身后跟着,忙不迭把伸到凳子前面的一条腿收回来,把凳子朝七号旁边挪了挪,很有点讨好的意思:“七号你坐吧。”
七号根本不跟他客气,声也没出就理所当然的坐下了。难为周局又马不停蹄搬了个板凳给程昱,总算把祖宗俩人安顿好了。
话说,以前明明就只有程昱这么一个祖宗来着……
“操!我们审了老半天了,这孙子一点都不感冒……”祁天指着刀疤脸,正准备向程昱告状,结果一偏头就看到他脸上明显的青一块紫一块儿,嗷一嗓子就喊出来了:“卧槽程昱!你的脸什么时候变成山水墨画了!”
程昱摸摸脸,每天晚上脱小孩衣服的时候都得挨上这么几下,好像都成习惯了……真的有很明显么,要不下次跟小孩商量一下别打脸了……
咳了一声,程昱正襟危坐的回答:“那什么,前两天不小心磕的……赶紧审案子哪来那么多废话!”
祁天盯着他那伤看了半天,最后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心里十分不道德的幸灾乐祸:不小心磕的?是不小心磕到七号的拳头上了吧!
刀疤脸也是几进几出监狱的人了,加上还有点小背景,根本不把这次的审讯放在眼里,来这儿对他来说就跟回家一样。再说上次的事情,一来轮女干不成,二来杀人未遂,再怎么证据确凿也奈何不了他。何况这件事看上去更像是打架,打架能判个什么刑?笑话!
他甚至琢磨着待会儿出去跟大伙再想几个招,非得找机会再逮着那小子好好玩一次不可!
于是没等七号开口,刀疤脸先跟他打招呼了:“嗨小子,上次哥那玩意好吃吗?想不想再来一次?随叫随到哦!”
七号盯着他,因为太过愤怒和激动,拳头已经紧的过分,指甲深深嵌入肉里,骨头咯吱咯吱作响。他知道刀疤脸这次一定完了,知道程昱一定会给自己主持公道,知道主动权在自己手里,可是他一点都没有猫捉老鼠的逗弄心理。
他还太年轻,还没有学会怎么样在暴怒的情况下,很好的掩饰自己。
于是七号铁青着脸,咬牙切齿的骂他:“死到临头的王八蛋!”
“死?!”刀疤脸放肆的笑了,“你年纪轻轻,别动不动就死呀活呀的。再说你怎么就知道哥会死,哥犯什么法了,跟你开了个小玩笑而已,长这么好看没想到还挺记仇的!”
“你?!”七号沉不住气,“咣当”一声很用力的站起来,凳子都被他甩去了一边,“我妈妈难道不是你们害的吗!!”
“你妈?拜托,你妈哪位?”刀疤脸装傻。
七号气极,话都说不出来,身体阵阵发抖。程昱见状连忙伸手给小孩后背上捋一捋,拉着他坐下,又示意了一下周局。立刻有警员走到刀疤脸跟前,“咣咣”的给了他三拳。
刀疤脸鬼哭狼嚎:“警察杀人啦——”
程昱安抚好七号,跟周局要了根电棍,慢悠悠的走到刀疤脸跟前,拍拍他的脸说:“可惜你猜错了,今天我们不杀你,就用这个……”程昱示意了一下手里的电棍。
刀疤脸有些警惕,身子向后一撇:“干什么?!”
程昱叫来两警员把刀疤脸裤子一脱,指着他两腿间的东西说:“要么老实招了,要么电你这里,你自己选。”
刀疤脸不认识程昱,还在垂死挣扎:“你哪来的?知不知道我是谁的人,他娘的——”一句话没说完,程昱已经没耐心等下去,打开开关,直接碰向对方的大腿根。
刀疤脸声音瞬间就拐了调,尖厉的声音开始求饶:“——啊哥!我错了哥!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啦!”
程昱对他的态度表示满意,拿起电棍很宝贝的摸了摸,眼睛也不看他,慢条斯理、好似在跟空气说话:“再一下下去,估计就废喽!”
刀疤脸快哭了:“别这样……我都说……我、我老实交代!”
程昱笑,点头,回头示意了一下小孩,意思是让他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问,没想到七号这会儿思路没搭上他这茬,眼圈竟然红了,咬着牙问了个貌似跟案情无关的话:“她那会儿是不是也这么求你们了,你们怎么做的?你们放过她了吗?!”
刀疤脸被电怂了,迷茫的回应:“我……”
七号并没有继续等下去,气势汹汹的走过来,一把抢过程昱手里的电棍,“啪”一声狠狠的打在了刀疤脸的身上。
“啊!”一声惨叫。
紧接着小孩就像疯了一样的闷头打人,没什么相随着动作的骂人的话,只是一下下的朝着对方的胳膊、腿、肚子、头……毫无章法、不计后果的打,好像是要赌上自己的命、用光自己全部的力气去打一样。
周局开始还旁观着,渐渐的忍不住劝他:“小兄弟差不多行了,万一出了人命……”
程昱扬扬手示意了一下,周局又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小孩在发泄,小孩需要发泄。他懂他的。
刀疤脸的跟班本来也有些吵闹骂警察看着打人也不管的,后来见那小子不要命的样子,又渐渐的、魔怔一样的闭上了嘴。整个审讯室里,慢慢的就只剩下了一记一记的,闷哼哼的打人声。
七号打完了刀疤脸又去打跟班,打了很久很久,久到他们从开始的飞扬跋扈到后面的痛哭流涕求饶,再到最后麻木的任他发泄,久到警局的人都觉得这孩子可能脑子受刺激有点不正常了,久到程昱甚至担心七号的身体承受不住的时候,他才一把扔了电棍,一屁股坐上地上,毫无形象的、放肆的嚎啕大哭。
好像今天被打的是他一样。
“呜……”
小孩哭的异常伤心和投入,只哭,不说话,也顾不上指责,好像是积压多年的委屈和不甘心的单纯发泄。程昱知道发泄是个好事,甚至可能对小孩身体还有好处,可是无一例外的,他还是会跟着心疼和难过。
忽然想起,这还是自杨晓莹死后,七号第一次哭呢。
小家伙大概是太过委屈了吧。为他妈妈、也为自己孤孤单单的十多年。
然而程昱并没有走过去劝他,只是远远的看着、陪着、等着。
小孩哭了足足有半个小时,后来终于抽抽搭搭的停下了,肿着眼睛对程昱说:“程昱,我想回家。”
因为小孩心情不好,程昱没再扒他衣服,又担心他偷偷溜走,只好趴在床边看着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盹。半夜,程昱被一个简短的噩梦惊醒,连忙看看小孩——七号那边的呼吸声很平静,听不出来是睡着没有。程昱试探的喊过他两声,都没有回应。
小心翼翼的给小孩掖掖被角,最近七号睡觉不安慰,不是把被子踢一边就是干脆直接甩在地上。
大概是力度没有控制好,竟然惊动了七号。小孩转过身,黑暗中程昱看不清他的脸:“程昱,我有一句话想跟你说。”
程昱一瞬间竟然没敢接茬,似乎预感到是什么不好的事情。
七号静静的看着他,声音平静:“我一定会走的,现在就告诉你理由,希望你能认真听。”
这消息几乎是五雷轰顶,但没等他做好洗耳恭听的准备,七号的下一句就来了:
“第一,我妈妈的事情,虽说程家不是直接凶手,但与你们脱不了干系。十几年的时间,不只是虚度、辜负而已。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抗过来的……这个,是程家欠她一个公平正义——她也永远拿不到了。”
程昱点点头,有些心酸,又好像有些开始理解小孩的作为。
“第二,说实话,我知道你对我好,也并不是没有想过和你在一起。但一定不是现在。如果你同意我一个人出去散散心,说不定三五个月的,我想通了就自己回来了。等到以后想起这件事的时候还会觉得,你真的是事事都愿意依着我,从来都不强迫,哪怕是放手。程昱,你说呢?”
话茬就这么毫无征兆的递到了程昱这边,他却不知道怎么开口。程昱眼睁睁的看着七号,好像看到了自己如何眼睁睁的目送他离开。
心里一字一句的回答:可是你逼我放手的,是你啊!
是你啊!!!
40、蹲守
小白和祁天都被叫到了一起,陪着程昱借酒浇愁。
七号已经又去睡了,程昱只好偷偷来到客厅。两人进门的时候他已经喝光了整整一瓶,正被酒精烧红了脸,醉醺醺的招呼:“你们……嗝,来啦,坐、坐……嗝……”
小白皱着眉头把桌子上剩余的没来得及开封的酒瓶收起来,无奈的叹气:“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喝成这个样子!”
祁天恨铁不成钢,一屁股坐在一边竟然也喝上了,边喝边指责:“程昱你怎么这么窝囊,你不就是不想让七号走么,拦啊!对付刀疤脸那手段哪去了——当然我不是那意思,我就是想说,咱可以想想办法,坐这儿喝酒有什么用!”
“七号要走?!”小白还不知道这事,“为什么?”
没人回答他的话,酒局陷入诡异的安静中。程昱抢过祁天手里的酒瓶,又猛得灌了自己一大口才说:“你们有没有真心的爱过一个人?”
根本没给俩人思考的时间,程昱揉揉眼睛,半糊涂半清醒的说:“我以前从来不知道爱一个人是这样子的。我现在满脑子都是他,看到一个东西,哪怕是八竿子打不着的,我都能联想到他。七号不在的时候,我会胡思乱想——你们知道么,就是忍不住的想,最后都会变成担心他,担心他没有我会过的不开心,过的不好。”
祁天想说,呦呦,你就酸吧,还能更酸点么!
可是他没有说出来。这话好像是开他的玩笑,在质疑程昱。
而程昱对七号的感情,从来都坚定的不容质疑。
“可是他刚刚跟我说,他要走……你们说,他怎么就不知道珍惜珍惜我呢?他是不是没有看到我是怎么担心他,怎么发动全城的警察找他,怎么为了照顾他不眠不休,所以不知道该怎么珍惜我?”
祁天和小白看着固执的有些孩子气的程昱,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过话说回来,七号这么想走,却一直被我死皮烂脸的缠着,估计他也挺郁闷的吧。”程昱嘴角牵了牵,好像是想笑,却比哭还难看,“其实我知道,我们两个本来就只有一年的缘分,后面的这些日子,全靠我一个人死撑而已。他本来早就可以走的……”
“其实我特理解他,真的,我知道他也挺难的,这么多年一步一步的走下来……”
程昱真的知道的。
如果七号这次的计划没有成功,杨晓莹的这份冤屈也只能是尘封了吧。就算将来哪天曝光了,标题也大概就是《X男轮女干女高中生,致其怀孕》之类的。公众的视线一扫而过,接下来的故事无人问津。或者沉冤得雪,恶有恶报,众人会欢呼罪犯的落网,而受害者这么多年的隐忍不甘怨念和委屈,却会因为得到了回报而变得理所当然。
没人去在乎他们这么多年,咽下了多少世人的白眼、经历了多少痛苦挣扎、忍受了多少折磨,这些,又哪里是一些回报能还得起的?
这对受害者来说多不公平!
祁天和小白不知道程昱经历了怎样的一个思考过程,半晌听他冒出一句话:“人这一辈子啊,积善或者作恶,迟早都会返还到自己身上的。”
祁天看着小白,跟他充分交流了一下想法:程昱该不会是傻了吧?
小白耸肩:我也不知道。又抬手准备安慰安慰,结果程昱一拍桌子站起来,吓的小白后跳一步:“今天叫你们过来,不是让你们安慰我的。其实就是想让你们做个见证——我,程昱,准备放手啦。”
“明天我就送他走。”对面俩人的神情看起来十分怀疑,程昱也没解释那么多。他晃晃悠悠的起身,走到墙边的旅行箱面前,扳着指头数:“洗漱用品、衣服、钥匙、感冒药……你们帮我想想,还能再给他准备点什么?”
离别的场面比想象中的平静。
一年多的时间里七号的行头基本上都是程昱给他添置的,所以当他看到偌大个旅行箱里满满的各类衣服什么的皱了眉头,程昱正担心他会厌屋及乌的不喜欢,没想到小孩看了半晌,又很平静的接过去。
然后对他说:“谢谢,程先生。”
怎么就成程先生了?
程昱顾不上去纠结这个问题,他看到七号已经转过身去,迈开步伐,一步一步走着,突然有些控制不住,明明理智一直拼命压制着不要叫他,可还是不由自主的开口了:“七号!”
七号回头:“嗯?”
“……三五个月,对吧?”程昱小心的、挣扎了半天,才忍不住的再次跟他确认。
七号笑着点点头。
第一个三五个月,程昱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不要去打扰小家伙,给他点自由和空间。所以纵然是再想他,也没有派人监视过他、跟踪他或者是说服他再次回来。程昱渐渐学会了用照片排遣思念,用回忆代替空虚。从第一次跟七号相识开始,对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他都会像放电影一样的在脑中一遍遍回放,然后在或开心或遗憾中睡去。
这个时候的程昱是坚信七号会回来的。他会往家里不停的买一些七号爱吃的东西,想着等小孩回来跟他一块吃。有时候程昱也会莫名其妙的跑到镜子面前,想象着七号微笑的样子,扯出一个笑脸。
最最不济的时候,他会安慰自己:反正俩人在一个城市,三五个月以后就去找他!
其实程昱是一个言而无信的家伙。在他对自己无数遍催眠这句话后,想要去找七号的想法却毫无道理的越来越强烈,就像一颗小树苗在脑子里生根发芽越长越高。而程昱在终于动身的时候算了算,离七号离开的日子才过去短短一个礼拜。
反正就在楼下看看!又不上去!
反正这大半夜的,七号又不会发现我来过!
反正……
别反正了,管他呢!
程昱填鸭式的给了自己无数个要去找七号的理由,仿佛是说服了天下人、得到天下人的认可、做着得道者多助的好事一样,兴高采烈的拿上钥匙,开门,出发!
虽然只去过一次,但程昱对这条路熟悉的不合常理。七号的房间并没有亮着灯,实际上整个别墅都是黑乎乎的,淹没在广大无垠的黑暗里。程昱坐在车上,远远的看着,带着偷偷看恋人的兴奋和刺激,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毕竟也已经快要凌晨了,小孩那贪睡的性子,理所当然应该睡了吧?
程昱就这么偷偷摸摸的在楼下日复一日的站岗、蹲点,比守夜人还敬岗爱业。好像这样就保护小孩,离他家七号更近一点了,万一有个什么事的,也能第一时间发现。
于是,果然,程昱有发现了。
他只是实在忍不住困意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程昱在车里冻醒,哆哆嗦嗦的坐起身,揉了揉眼睛,看表——还好,才早上六点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