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绪墨迹着放下筷子,跑去开门,一眼便瞅到门外站着一个扛着书包的巨大身影。
“你哪位,你找谁?”米绪问,对方刚要尖叫着开口,米绪又打断她,“我刚在对面小卖部看见你妈给你买冰激凌呢,你快回去等着,一会儿化了。”说完,果断关上门。
米绪回到桌边扒饭,米妈还在问陈羽宗比赛的事儿呢,拨冗关心了一句:“谁敲门?”
米绪道:“送煤气的大叔,跑错家了。”
吃完了饭,陈羽宗起身又要帮着洗碗,被米妈阻了:“天也不早了,羽宗今晚就留下吧,睡米米那屋,别客气,把这儿当自己家就行了,米绪,愣着干嘛,还不给你学长铺个床。”
米绪:“哦……不,等等!”
米绪似是想起什么,接着转身飞奔进房间,一阵呯呯碰碰过后,他抚了抚凌乱的发型,笑着打开门,伸手邀请对方入住。
“呵呵,有点乱,不要介意,请进。”
陈羽宗踏步入内,淡淡扫了圈室内,掠过了桌下一堆的破烂和柜门边露出来的不知道是袜子还是裤子的奇怪布料,点点头:“挺……干净的。”
米绪微笑:“还好,个人习惯是平时养成的。”
陈羽宗:“……”
米绪的房间和普通男生没什么区别,而且很有他自己的个人风格,架子上摆满了小说和漫画还有老款的游戏碟,墙上则贴了比较含蓄的萝莉海报。
陈羽宗走过去,拿起书桌上放的一个镜框,里面的照片有些年头了,是一个大概八、九岁的男孩子,站在一假花园的布景前咧着一张缺了门牙的嘴笑得找不着眼。
陈羽宗盯着那灿烂的笑容看了半晌,不由也勾起了嘴角,视线下移,看到了照片一角还手写了一行字——19xx年,1月22日,摄于大熊照相馆。
米绪趁着对方看照片,偷偷摸摸地打开衣柜门,探进一只爪子,努力在不惊动上层建筑的情况下,硬是凭着手臂力量抽出了最下头摆着的衣服。
在陈羽宗回头时,米绪急忙关上门,抖着手把睡衣递给了陈羽宗。
“一会儿洗澡的时候穿、穿我的吧,大概有点小,能克服不?”
陈羽宗看了眼那咸菜一样的衣服,点点头,接了过来。
陈羽宗洗完澡,米绪已是把床铺好了,正在那儿拍他的枕头,回头一瞥来人,行,形象还能接受,就是十分袖、裤变七分,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复古的时髦感。
等米绪也搞定个人卫生后,一进门就看见陈羽宗躺在他的床上拿着他的漫画看。家里的床比学校要大,但是米绪见到对方睡在他往日熟悉的环境,熟悉的床铺,用着他熟悉的寝具,而门外就是他熟悉的父母时,米绪莫名有一种奇怪的羞耻感涌上心头。
陈羽宗自书里抬起头,见到的就是闹着一张大红脸的人。
对上陈羽宗疑惑的视线,米绪忙道:“你、你别介意我妈比较热情啊……”怪只怪他家能干的主儿太少,难得有一个有了点成就还能扯上关系的看把他妈给激动的,哪怕只是儿子的室友,万一要知道旁的关系……不行,脸要充血,打住!
陈羽宗了然点头:“你们很像。”
米绪嘿嘿一笑,从边角小心翼翼地爬上床,钻进了被子:“要不然她哪能还让我给那胖胖补课呢,我还打算寒假多去餐厅走走的……”现在估计是泡汤了。
陈羽宗伸手要去关台灯,转头察觉到米绪直视过来的目光,他又住了手。
米绪犹豫了会儿还是问道:“你知道了吧?”
陈羽宗说:“什么?”
米绪:“我打工那餐厅有服务人员素质不达标啊。”
陈羽宗:“……”
米绪琢磨了会儿,仍旧要说:“不是我较真,这不仅得对食客负责,也得对工作人员负责不是,要是吃坏了肚子,这位服务人员自己身强体壮身经百战,可旁人未必经得起他折腾吧。”
陈羽宗想了想:“我是知道了,不过他看着不靠谱,但在大事上还是有分寸的。”
米绪瘪着嘴,不发表评论。
陈羽宗记起当时第一次见米绪喝醉时那晚他说过的话,半晌还是点了点头:“行了,我会找时间跟他说的。”
米绪闭起眼,翻身睡了。
陈羽宗关上灯也跟着躺下,黑暗里,他默默地看着米绪的背影。
就这么安静了半晌,米绪又是一个大力地翻身,正面对上陈羽宗,然后一手一脚直接就往他身上挂了上来。
陈羽宗顿了下,自然地伸手环抱住了对方。
米绪的脑袋埋在陈羽宗的脖颈里,须臾,陈羽宗听他说:“我不信他,但是我信葛妈,也信你……”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很轻也很含糊,但陈羽宗听着还是一怔,竟然忍不住追问了一句:“你信我?”
米绪的头朝前拱了拱,良久才“嗯”了一声。
陈羽宗只觉心头一热,环在米绪腰上的手臂猛地便收紧了。
米绪被他勒得有些疼,但却没有挣扎,他合着眼,只觉额头上有温热的触感落下。
……
陈羽宗学校还有事儿,所以没法久留,借宿一晚后,就在米妈切切不舍地欢送下暂时离开了,约定好周末有空就和米绪一起来吃饭。
米绪则决定给他妈帮衬些工作晚上再回学校,要不然下回回来就要叫干妈了。
厨房里,就听米妈在那儿嘀咕。
“羽宗也大四了吧,有没有女朋友啊?”
米绪摇头晃脑:“有啊,而且不止一个。”
米妈震惊:“真的?有几个?”
米绪算了算,摇头:“数不清,下回去校长室查查大学城现在有多少姑娘再来告诉您。”
“羽宗有多少我是不知道,但你要一直这么嘴上没把,下半辈子有几个,你妈我都料到了。”米妈用手里的韭菜叶砸他脑袋。
米绪默默承受,心内腹诽:您能猜到我以后就让他管你叫亲妈……
米妈说完则盯着米绪看了半晌:“我咋一阵不见你,发现你丑了这么多呢。”
米绪嚎哭:“妈诶,你早上是不是起床只看了那谁啦,您能再去看看我爸回来再找找我的优点吗!您这也太偏心了。”
米妈心虚地摘韭菜:“我哪里偏心,我对你还不够好,你以为你懒成这样是谁惯的?!”
米绪翻白眼,我是靠自己好吗?
半晌,他忽的低着头问了一句:“妈,您说,我以后要犯了大错,您会原谅我吗?”
90、活着。
“啥大错?”米妈莫名其妙。
“就、就是干了错事了嘛,人这一生这么长,就我,肯定活个百十多岁的,您也不会少,难保不会有点不睦和纠纷,我趁早先问问。”
米妈盯着他:“你是不是……让哪个姑娘怀孕了?”
米绪差点没握紧手里的刨刀飞到他妈脸上:“您说什……万一比这还大的呢……”
米妈眯起眼:“难道已经有了?”
米绪放弃了,看来现在还不合事宜,等以后真不行了再告诉她吧,不过之前得找一天把他们家的擀面杖给换成塑料的,要没得卖,橡皮的也成啊。
米妈瞅着米绪在那儿凝眉思索,表情一会儿纠结一会儿扭曲的,米妈问:“你喊我啥?”
米绪一怔:“亲妈啊。”
米妈点头:“你还知道啊,我是你亲妈,不是羽宗他妈。”
米绪:你不说我已经开始怀疑了呢,谢谢您啊。
嘴里还是很配合的:“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所以您的意思是……”
米妈一脸嫌弃:“瞅瞅你问的这什么傻问题,你是我儿子,我为什么不原谅你?”
“妈……”米绪想着他妈不削死他已经算好的了,没想到竟然能得到这样一样温暖如春的美好答案?简直热泪盈眶好吗?
“您……您真的不会怪我吗?”
米妈理所当然的点头:“怪你一定是因为你让我失望让我生气,但我对你向来也就只有基本的要求,你要连这也做不到,不用我给你活路你就自己把自己折腾死了,哪轮得到我来原谅你啊。”
米绪不明白了:“您对我的基本要求是啥啊?”
米妈爽快:“活着。”
米绪:“……”
米妈:“自食其力,能好手好腿不靠我们养活地活着就行了,等把这满足了,咱再来谈什么精神层面的要求,不过我觉着后半段希望不大。”
米绪放下刀,默默地转身离开。
米妈对他背影喊:“上哪儿去?”
米绪头也不回:“去翻翻户口本和出生证,看看能不能找到我亲妈……”
米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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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过后便直接进入了期末阶段,度过这难熬的两周,紧接着终于迎来了美妙的寒假。
米绪的期末考砸了一门,幸好那老师还算上道,米绪平时的出勤率也不错,于是老师硬是佛手大开把他拉到及格了,只提了个明年开学让米绪多交两份相关的学科调研论文上来,米绪为此很是感激之外,也心有余悸了一番,他总结下来是这学期他的心思跑偏了,至于缘由,和室友关系的改变是一个原因,但更多的还是在他自己本身。
回家吃了饭,才看到陈羽宗的消息,这丫从期末前就开始忙,基本一周里就没几天不把设计带回来做的,其余的时间则奔走在画室和寝室间,米绪下午走的时候他还没回来,想了想,米绪问他要不要上电脑聊。
开了扣扣,没一会儿对方的模样便出现在了屏幕里。
陈羽宗难得头发有些乱,穿着家居服,背景是他家的书房,一边还能看见模型的边角。
米绪问他:“你吃晚饭了吗?不会回了家就一直倒腾到现在吧?”
陈羽宗道:“吃了。”
米绪:“我妈刚还在念叨你怎么没来呢,我一开始还以为她多记挂记挂你也是好事儿,至少能为我分担掉一部分的炮火,结果没想到……”他太低估他妈的能力了,这位太太总是能给他惊喜。
话还没说完,陈羽宗就听着那头传来米妈的喊声儿,好像是问之后几天米绪在不在家,让他给谁补课什么的。
米绪灿烂的笑容在这句话后立时一僵,嘴角抽了抽,鼻子皱了皱,很明显是一个糟心的情绪表现,在陈羽宗极其高清的显示屏里被放大的真真儿的,不过他开口的语气却还是乐呵的:“那啥……您等等,我打电话问问我秘书,看看我的行程表先。”
米妈直接吼:“明早八点!见不着你人,就让她直接进你房来请!”
米绪一下子就热情了:“我打了电话,我秘书说应该有空,我把董事会给延后了……”回头撑着大脸对陈羽宗做了个生不如死的表情。
“巨童要来我家了,我的时间不多了,我想想还有什么遗言要给你交代的……”
陈羽宗手指在键盘上划过,啪啪两声后,他问米绪:“下礼拜能有空出来吗?”
米绪眼睛一亮,又叉起手哼了声:“这话应该问你吧?”
陈羽宗点点头:“有。”
米绪也点头:“那我也有。”
陈羽宗:“你别急,我上午大概有点事儿,要到下午。”
米绪也道:“我上午也很忙的,有好几个会要开,也就傍晚有空吧。”
陈羽宗微微一笑,了解地点头。
考虑到明天一早米绪就要起床接客,两人说定了时间又聊了两句便切断了通话。
电脑一暗下来,米绪立时高举双臂在房间内跑了一圈。
这好像还是陈羽宗第一回主动约他吧!
主动!
呵。
约!!!
米绪冲到镜子前捋了捋头发:唉,爷就是这么有魅力!让人一分开就想念,真是没办法啊,看来以后也有的忙了。
而在陈羽宗那头,他关了扣扣后,打开了一个名叫《小鱼》的私人文件夹,将刚才的两张皱鼻子的新截图给拖了进去,继而上锁,关闭,继续设计了。
……
虽说计划很美好,但真到了约会的那一天,却险些没法成行,原因出在了米绪的身上。那一天米绪就是怕有啥横生的枝节,或者大人物(巨童和他妈)来误了事儿,于是一早就把公务会议全排开了,只等着陈羽宗忙完给自己消息,没想到葛妈却先一步来了电话,问他有没有时间去餐厅顶个班。
葛晓霖和米绪的关系亲得都能穿一双袜子,还是没洗过的那种,但是他却很少开口让米绪帮什么忙,他们俩是一类人,不到万不得已,有问题基本全自己扛着,所以葛妈一旦出了声儿,必定是没法解决没法求人的,除了自己,米绪能不赴汤蹈火嘛。
而且他看看时间尚早,想着若是顶大半天应该没事儿,于是欣然前往,谁知去到那儿才发现情况不妙。
经理也在,那脸色就跟锈了几十年的钢锅能刮下一层老灰,见了米绪倒勉强挤了个笑脸出来:“手好了些了吧,辛苦你给顶个班,店里这两天缺人,不过我已经找了新同学来了,好在是寒假,还不至于太误事。”说着又瞥了眼葛晓霖,这才拍拍屁股走了。
米绪自然听出来了,经理后头几句是说给葛妈听的。他拿了盘子去后厨转了圈,竟然发现之前常来的几个熟脸的服务生全不见了,回来惊讶道:“这人呢??闹罢工?”
葛晓霖接过米绪手里的东西,利落地摆进碗柜里,又去忙新的,头也不抬道:“辞职了。”
米绪:“是不是因为工资,我就知道有这一天!也就是我,这么伟大,能屈能伸。”
葛晓霖没说话。
米绪眼睛在周围转了圈,也不见某个大人物时,他慢慢闭了嘴。
傍晚时分,刘俐来了,米绪的一切疑惑也得以解了答。他没去问,是刘俐自己倒豆子似的跟米绪说得,因为这事儿她觉得匪夷所思的很。
“你应该知道了吧,你不在的时候谁来咱店里了。”
米绪沉重地点头。
刘俐:“我怎么想觉着怎么怪,你说他要对我们餐厅有感情也不至于这么恋恋不舍啊,你要喜欢学校楼下的澡堂服务,还能爱到甘愿留在里头给人搓澡吗?再说,就算他舍不得,他对u影投入的人力财力体力还要多呢,也没见这少爷转学去那儿读书啊,所以从一开始我就觉着不对劲儿。”
米绪:我怎么就喜欢楼下的澡堂了?我寝室的澡堂服务才叫好好吗!
刘俐:“你说说,他平日里跟葛妈明明关系很好,起先很多人都不信他们这么有交情,后来会信是因为你和城草,大家想,连你们都能熟稔,葛妈为什么不能和谢帅做朋友,对吧!?”
米绪:对你个头。
“但是,在我看来,他们俩的感情,发展的也太快了吧。”
米绪一顿,紧张地看着刘俐。
刘俐:“要不是葛妈这型儿实在不像是谢帅会看上的,而且他这人从来不对平民百姓下手,一般看上了也不会给人留处超过48小时,我真要怀疑里头有猫腻了。”
米绪:“……”你真是无所不知啊,不,只能怪那谁盛名太过远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