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半碗米汤,但是全给拉了出来。”
大夫给小哥儿看了半日,又重新给他包起来,便让他们坐一会儿,不一时,就见拿了一丸药,把他手中的药掰了一半,倒了一碗开水化开,对顾小满说道:“先喂孩子吃下。”
“哦。”顾小满急忙答应了一声,他抱起小哥儿,用木勺一点一点的给他喂着药,估计是药味有些重,小哥儿一直不肯吃,顾小满急巴巴的望着大夫,说道:“咋办呀,小哥儿不肯吃。”
那大夫说道:“那也得硬逼着吃,你这小哥儿受了凉,要是再拖着,夭折都不是没可能。”
见大夫说得这么吓人,顾小满心里一慌,赶紧又开始给小哥儿喂药,小哥儿张嘴哇哇哭着,看起来委屈的不得了,顾小满只能硬着心肠,鼓捣了半日,终于喂了半碗的药,到最后,小哥儿嗓子都哭哑了,顾小满也出了一身汗。
药吃完不久,小哥儿砸吧了两下嘴,腮边挂着泪珠,躺在被子里一动不动,顾小满见此,后背惊出一声冷汗,他扭头望着大夫,惊慌的说道:“大,大夫,小哥儿咋不动?”
大夫凑近看了一下,便朝着顾小满翻了一个白眼,说道:“睡着了。”
听说只是睡着了,顾小满悬着的心落回肚子里,想到自己这么大惊小怪的,顾小满又觉得挺难为情的,于是他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朝着大夫笑了两声。
说话中,顾小满知道大夫姓张,是张家庄本地人,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平时靠给人看病过活,在庄子里很受人尊敬,那大夫还有活儿要干,小哥儿吃完药睡着后,他留下顾小满照顾孩子,自己到外面忙去了,顾小满看了一眼穿外的天色,外面彩霞满天,小哥儿病了,又快要天黑,今晚他们只能宿在庄子上了。
小哥儿睡了半个时辰后,动了动身子醒了过来,他刚睁眼,便张嘴大哭起来,顾小满一看,他这是又拉肚子了,顾小满叫罗老汉拿来小哥儿的衣裳,给他换了干净的尿布,小哥儿这才停止哭闹。
想来是大夫的药奏效了,小哥儿拉肚子比先前好了许多,顾小满给他换完尿布后,他又睡了过去,那顾小满拿着脏尿布,跟大夫借了水,将小哥儿的尿布洗干净,掠在篱笆上。
自从带着小哥儿,路上差不多都是顾小满在照料他,刚开始他也是手脚忙乱的,罗老汉没照料过孩子,还要顾着马车,基本帮不上啥忙,一直摸索了好些日子,顾小满才渐渐熟悉起来。
天黑了,大夫进了灶房去准备晚饭,罗老汉上前帮忙,那大夫也不客气,见有人帮忙后,任由罗老汉去忙活,他进了屋里,坐在炕桌旁边,问顾小满;“你们这是往哪儿去呀,咋还带个小哥儿?”
顾小满吭哧了两声,说道:“这是我家的小哥儿,我们往定州去。”
大夫没再继续追问,他跟顾小满说了几句话后,罗老汉的夜饭也差不多做好了,那大夫招呼了他们一声,自己端着碗筷吃起来。
夜里,顾小满和罗老汉他们就歇在大夫家里,顾小满不敢合眼,每隔一会儿,他就会看看小哥儿,好在小哥儿除了中途换过一次尿布以外,这一夜睡得还算安稳。
次日一大早,大夫起床后来看小哥儿,顾小满在旁边问道:“大夫,孩子咋样了?”
那大夫说道:“已经没有大碍了,早上可以给他喂些奶了。”
小哥儿已两三顿没正经进过食了,顾小满呆住了,他说道:“我们没奶。”
大夫这才想起他们是两个大男人带着孩子,他想了一下,说道:“往东边走三家,那家有个半岁的孩子,你们可以把孩子送过去,请人家帮着喂奶。”
顾小满道了一声谢,他抱着小哥儿,跟罗老汉一道往大夫说的那家去了,顾小满到了人家家里时,院子里有个汉子正在劈柴,还有个年轻妇人正在喂鸡,见有人来了,他们停下手里的活计,不解的望着顾小满他们。
昨日这陌生的马车刚进庄,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差不多全传遍了,妇人认出他们是住在大夫家的那俩个外乡人,于是开口问道:“你们这是有啥事呀?”
顾小满抱着小哥儿,满脸通红的说道:“孩子没吃的,听大夫说你家有奶,想请你们帮着喂喂孩子。”
那妇人楞了一下,旁边的周老汉赶紧递上一个小包裹,这里面是他们在路上买的十几个馒头,来的时候走得急,啥也没买,往人家家里来请人帮忙,总不能空着手,只能有啥送啥了。
那女人笑了一声,她放下手里的木瓢,又擦了擦手,说道:“咱不要你的东西,不过是一口奶的事。”
说着,她接过顾小满手里的孩子,进了里屋,给小哥儿喂奶去了,小半日,那妇人抱着孩子又出来了,顾小满从她手里接过小哥儿,只见小哥儿已醒了过来,正睁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不时还打几个饱嗝,精神看起来好了许多。
人家不收东西,顾小满便从口袋里掏了二三十个铜钱递给他们,老实巴交的汉子傻乎乎的望着他们,那妇人迟疑了一下,也同样望着顾小满他们,不知该接还是不该接。
顾小满挠了两下头,他不好意思说;“你们收下吧,小哥儿病了,张大人说要等小哥儿好了才能走,这两日我们还想请你帮着喂喂他呢。”
听他这么说,那女人接过铜钱,又说;“你只管送过来,我奶水足着呢。”
顾小满在庄子上住了两日,小哥儿的病终于好了,顾小满总算放下心来,那大夫还特意给他配了几丸小儿常用的药,顾小满十分感激,要不是有这大夫救命,还不知小哥儿会出啥事呢,走之前,每日给小哥儿喂奶的那妇人给他们的水囊装了一些奶,好叫小哥儿半路上饿了有吃的。
离了张家庄,顾小满他们接着往北走,因耽误了两日,小哥儿的也没啥大碍了,是以他们的行程加快了一些,几日后,他们到了定州,当顾小满看着城楼上’定州‘那两个大字时,心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可算是到了,再过半日,他就能看到千总大人了。
第93章
进了定州城后,顾小满先回了一趟宅子,到家时,余婆子看到他们抱着一个孩子回来,惊讶的说道:“这……这是咋回事,哪里来的孩子?”
罗老汉抽着旱烟,看了一眼顾小满不作为声,他真是替他们正君愁得慌,都不跟二爷商量一声,就抱个孩子回来,要是二爷不要,这孩子又该咋办呢。
顾小满瞄着余婆,他低头说道:“是我抱回来的。”
余婆子也没细问,孩子饿得哇哇大哭,哭的人心尖儿都疼了,她赶紧从顾小满手里接过孩子,又说;“别说了,快进来歇会儿吧。”
回了家,顾小满彻底放松下来,路上因要照料小哥儿,他连觉都没睡安稳,此时有余婆子抱着小哥儿,顾小满啥也没顾,回到屋里,连衣裳都没脱,先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
等他醒来时,只听到外头母鸡咕咕叫的声音,顾小满抹了一把脸,他下床走到门外,才见已到了午后,余婆子听到动静,抱着小哥儿从后罩房出来,见顾小满醒了,她说道:“正君,你起来了,我见你睡得熟,没叫醒你,锅里的饭菜还热着呢。”
顾小满点了两下头,走过来看了看小哥儿,问道:“小哥儿咋样了,有没有哭闹?”
余婆子笑眯眯的说道:“乖着呢,才刚睡醒了,抱着他玩了好一会儿呢。”
顾小满进屋盛了饭菜,一边吃,还一边说道:“余婆,我等会儿要回三羊镇去。”
余婆子也知道顾小满还有差事在身,再说上京这么久了,估计也是念着他们二爷,只是这孩子可咋办?她问道:“这小哥儿呢?”
顾小满想了一下,说道:“我带他一起回大营。”顾小满心想,既然当日把小哥儿抱回来,就算再怕被千总大人责备,那也得告诉他。
余婆子愁道:“你跟大人都要当差,小哥儿叫谁来带啊?”
顾小满摇了摇头,他现在满心想的是咋样要千总大人同意他留下这小哥儿,至于咋养小哥儿的事,且再看吧,横竖总是有办法的。
吃完了饭,天色不早,顾小满收拾东西就要起程了,余婆子夫妇年事已高,又要照看宅子,要不然还能帮忙照顾小哥儿,她送顾小满他们出门,心里实在放心不下,嘱咐道;“正君,小哥儿实在太小了,要是顾不过来,你就送回来,老婆子帮你们看几日。”
顾小满说道:“余婆,我知道了。”
罗老汉已套好了马车,顾小满冲着余婆挥了挥手,抱着小哥儿钻进马车里。
走了半日,他们的马车到了三羊镇,眼看离着大营越来越近,顾小满也越来越忐忑,他喊住罗老汉,说道:“罗大叔,要不你先回城,我自己走着回营。”
罗老汉勒住马,他说;“正君,眼看就要到哩。”
顾小满不好意思的说;“我还没好要咋跟大人说,走着回营,正好在路上想想。”
“还能咋说啊,直说呗,孩子都抱回来了。”
顾小满不吭声,罗老汉见他坚持要自己走回去,想了一下,说道;“那行,反正也没多远,那我就先回城去了。”
“嗯。”顾小满点了两下头,他抱着小哥儿下了车,与罗老汉分别后,朝着三羊镇大营的方向走去。
走了一半,经过他们营盘村的地方,顾小满呆住了,这才几日呀,营盘村变得他都不认识了,那几间又高又大的房屋是啥时候做起来的?
在顾小满发呆的时候,有人喊他的名字了;“小满,你是啥时候回来的?”
顾小满定眼一看,看见开口喊他名字的人是伙房里的老张头,顾小满吃惊的问道:“张大叔,你咋在这儿?”
老张头没回答他的话,反倒对他怀里抱的孩子惊讶起来,他说;“小满,你上京一趟,从哪儿抱回来的一个孩子?”
顾小满也不知该咋跟他们解释,于是没有说话,老张头也没问,他从顾小满肩上接过行囊,又引着他往屋里去,说道:“先进去再说。”
顾小满跟着老张头进了门,只见几间青砖瓦屋建得高高大大,刚做好的新屋子,还带着一股潮味,整间屋里,只有一张桌子,再加几把椅子,他进了偏房,只见临窗盘着一间炕,上面放着一张炕桌,再加几个箱笼,别的啥也没有。
“张大叔,你们这么快就搬进新屋啦?”顾小满问道。
老张头给他倒了一杯水,又对他说道;“千总大人说了,要赶在下雪前,把咱们营盘村建起来,你没看到,外面有多少来这儿扛活儿的人。”
再过不久,天就要转冷了,到时一旦下雪,建房子的活儿都得停下来,这么耽误起来,肯定得等到明天开春化雪,寇镇盘算了一番,想趁着下雪前,把营盘村建起来,让这些老兵能安安心心的过个好年,只要在他们这儿扛活的,许得工钱也比别的地方高,有的人家秋收忙完,半个屯子的男人们都来这儿扛活,不到几日,已建了十来间房屋,他们伙房里已有人提前搬了过来,估摸着再忙活一两个月,营盘村的房屋差不多就能全部建起来了。
说话时,有几个人进屋了,顾小满一看,全是他们伙房的人,他们全是在外面工地上帮忙,听说顾小满回来了,所以才停下手中的活儿,过来看他的。
顾小满问道:“你们搬了过来,咱伙房里的活计谁来干哩?”
老张头笑道:“放心吧,有老李头他们带着伙房里人干活,每日都忙得过来。”
顾小满又问;“大家伙儿全都分到了房屋?”
老张头笑了笑,他说;“我们这些老家伙,一个屋子里住习惯了,现在还是住在这屋子,再说这屋子建得宽阔,住咱们几个人绰绰有余。”
说了半日话,顾小满怀里的小哥儿醒了,他抿了一下嘴巴,哇哇的哭起来,顾小满摸了一下,既不是尿了又不是拉了,于是站了起来,抱着小哥儿轻轻摇着,直哄了好一会儿,小哥儿才醒了过来。
“小满呀,这孩子是你的?你打算抱回大营里去?”老张头开口问道。
顾小满点了点头,他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是准备抱回去养的,可是还没跟大人说过呢。”
老张头一惊,他摇了摇头,说道;“你呀,办事咋不过过脑子,养孩子是闹着玩儿的么,这么大的事,不跟千总大人商量一声就抱回来,到时千总大人怪你自作主张,你该咋办?”
旁边也有人说道:“说得是啊,再说又是军营,哪有把自家孩子带在大营里养着的。”
被他们这么一说,顾小满心里又打起鼓来,千总大人是他男人,他自然啥都听他的,可是小哥儿他也想养啊,望着怀里睡熟的小哥儿,顾小满难过得不行,跟小哥儿相处了这么多日,再叫他丢下,他又咋舍得呢,可是千总大人以前就说过,他不要孩子传宗接代,到底该咋样才能说服他呢?
想了半日,顾小满啥头绪也没有,老张头他们七嘴八舌的,也没个正经主意,最后,顾小满望着老张头,他说;“张大叔,你帮我照看小哥儿几日,我先去探探大人的口风。”
老张头说道:“我看行,看看千总大人咋说的,到时也好再打算。”
决定好了之后,顾小满打开包袱,里头是小哥儿的尿布衣裳,还有熬米汤的精米,顾小满细细的告诉老张头他们咋照顾小哥儿,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回了营里。
出了老张头的屋子,天色微暗,顾小满一直走到大营门口,还在惦记被留下来的小哥儿,守门的将士看到他,纷纷出声跟他打着招呼,顾小满嘴里应了两声,先回了伙房里。
进了灶房,顾小满看到老李头领着他们正在打杂,老李头见他回来了,说道:“小满,你回来啦!”
顾小满点头,这么些日子不在营里,顾小满还挺想他们的,他四处打量了一下,看到伙房被打理的井井有条,这都多亏了老李头他们帮忙,他说道:“李大叔,辛苦你了。”
“说啥呢,咱是伙房里的人,干啥不都是应该的么!”自从分了新房子,老李头像是年轻了十岁似的,干啥都有劲儿,其实他们现在不归营里管,就算是在伙房帮忙,也没有饷银拿,顶多就是混顿饭吃,但顾小满不在营里,新进伙房的人干活还不利索,可不就得他们先顶着么。
搬进新家后,他们这些伙房里的老人,白日会到伙房帮忙,到了晚上,就会回家去。眼看活儿都干得差不多,外头天色也暗了,老李头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他说;“锅里还有剩饭,你热一热就能吃。”
顾小满哪儿还有心情吃饭呀,他胡乱点了两下头,老李头便说道:“我先回家去了。”
顾小满看着老李头走了,在伙房里转悠了几遍,分明想赶紧去看看千总大人,却又紧张得不行。
“小满,伙房里杂活都干完了,你咋还不回营房去?”伙房里有人见顾小满没走,出声问道。
顾小满摆摆手,他说道:“你们先歇着去吧,我再待一会儿就回去。”
见他如此说,那人跟顾小满打了一声招呼,便回屋歇息去了,顾小满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把灶台上的油灯吹灭,现在他是伙房长,当家过日子,啥都得划算着。熄了油灯,顾小满在黑黢黢的灶房里坐了半日,他现在是既想看到千总大人,却又怕看到千总大人,现在,顾小满是左右为难,简直不知该咋跟千总大人张口。
屋里安静极了,偶尔听到几声老鼠的吱吱声,不知过了多久,顾小满听到外面有脚步声,接着就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灶房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