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早就研究过。一路上直接走水路,水上的航线很多条,一叶小船漂泊在大海之上也很难被人发现行踪,虽然海上枯燥,但却十分安全,这一站,也是他们停的最后一站。入港的时候正好是晚上。若在港口有什么骚乱,正好趁乱驶出。
蒋帅直接去找了暖易,见他换上了一个粗布的衣裳,脸早用药水洗过形成一个红色的大胎记,遮挡了半边的脸。这种阴阳脸看一眼都不想再看第二眼。任谁都会忽略掉他眉眼的俊逸不凡。
在这船上他们也算是朝夕相对,连蒋帅猛地一眼都没看出是他,更别提旁人了。眼见自己配置的药效还不错,心里才算安定许多:“这药效只能维持十天,这瓶子你都带走。”说完把提前准备好的两件换洗衣服和一千两的银票和一贯铜钱放在里面。这些东西都是傅文宇准备的,他心思到底是比蒋帅细了不少,衣服中间还藏了一把匕首。
“知道了。”暖易直到这会儿才觉得有一丝真实。看了一眼蒋帅,想说的话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嗓子胀痛的难受。
蒋帅没察觉出他此刻的变化:“等靠近了岸都是晚上,应该不显眼,未免你被旁人发现,就披上黑色的斗篷,可能会有一场打斗,到时候无暇顾及你,一旦乱了,你就随着人群走把斗篷扔掉。路引之事,你要自己想办法解决,至于你走哪条路就全靠你自己了。”
“谢谢……”他的声音起伏不定。
“无妨。”对于他要离去,蒋帅还是十分不舍的。相处了这么久,从第一天救回这个人,一直到现在,他都是乖乖的一个人。
蒋帅是医者,有一片仁心。暖易这辈子受的苦难已经够多了,他大病初愈的身体,怎么能经得起连日的奔波逃亡,一个人在路上也会有许多变故,就算他回去了。当日受辱之事早已人尽皆知。只怕众人也会视他为污点。自古帝王将相的心可比平民百姓狠的多。他纵使回去也并不安全。
只是那日他流泪大哭的影子还在他的脑海里。蒋家有负与他,这么多年来一心想要回家,自己又怎么能眼睁睁的折断别人唯一的梦想呢。
只有让他回去,他才会真正活过来,否则跟行尸走肉又有什么不同。
船鸣响几声。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摇晃了好几下。蒋帅知道要靠岸了,直接把准备好的黑斗篷给他披上:“记住我刚才说的话。”
刚要走,暖易却一把拉住他的手:“如果……”他的脸色已经被伪装,没人看出他脸上有着跟平常不一样的情绪:“我将来会对蒋家不利的话……那么……”
蒋帅回头一笑:“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来找我。”
暖易听到这话浑身巨震,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蒋帅焦急的催促:“走吧,来不及了!”
暖易的心里最后一层的防线冰裂开来,这么多年别人只当他是猪狗不如的东西,没人肯对他释放哪怕一点点的善意,有的全是嫌恶和嘲笑。
那一丝温暖,就像是阳光一般照亮了他的内心。
“我会报答你的。”他的声音小小的。又是逆风而行,他也不知这话被前面的那个男人听没听到。
这港口果然很繁华,都已经这个时候了,仍然是灯火通明,不少的货船和行商走脚的船都停在这里,或一趟一趟搬着货物,行人来来往往。只是常走这条水路的人心中却都泛起一丝好奇。今儿驻守的官兵似乎比往日多了三倍。
蒋帅率先下了船。他早经过伪装。见状微微皱了下眉头。
暖易快步的下来,低着头行色匆匆的走在人群中,连一声再见都没来得急说。很快就消失在人声鼎沸的港口。就算是一直盯着的官兵都没察觉出不妥。
第23章:乡下土财主
蒋帅没有料错。刚下了船,就被人从四面八方围住了。全是身穿兵服的看来他们早已经布下此阵,就等着蒋帅闯进来。
“大胆逆贼,今儿我奉命来抓你回去归案的。”后面一排人举着火把。
这里是贸易大港口。平常绝没有这样的阵势,这些人全都是佩刀的。身边那些搬运的工人立刻把东西都放下,四散逃命去了,码头上一片慌乱。
蒋帅早就预料到他们会有此变数,倒也不十分奇怪。幸亏之前准备的周全。见暖易已经趁乱逃出去了。他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这些日子每天都按照傅文宇给的武学功法,勤加练习,如今正好拿他们练练手:“少废话,是蒋栋让你们来的吧!”
这些人都是跟着将军办事儿的黑骑,跟皇族的影卫差不多。能选上黑骑的人这身手不凡,经验也也远非蒋帅这个菜鸟可比的。
蒋帅被团团围住吗,身形一动决定先下手为强。他内力运到手掌上朝着前面这人重重一击,那人猝不及防伴随着一声惨叫,被打的结结实实。
这些人在蒋府之中做事儿,自然知道这个草包二世祖。都犯了轻敌的毛病。蒋帅抢夺他的刀,立刻跟这些人打了起来。
那些人暗暗心惊,万万没想到,在眼皮子底下还藏匿了一个高手。
蒋帅在码头被拦截。动静极大。那书生船长脸色都变了,没想到在这里这些人也敢闹事,看来他们惹了不该惹的人。道:“把船往那边开,躲在两艘商船后面。”蒋帅下了船就被他们拦住了。意味着这艘船也曝光了。衙门那么多人,万一要是冲上来就麻烦了。
“可是他还没上来?”傅文宇眼见船身动了,顿时慌了。
再看码头那边已经打得热火朝天。身形难分难舍。
书生船长原本还要采买一些东西,如此也下不去,见他一脸焦急的样子道:“他会来找我们的。我们就在这里等着。”
傅文宇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时间缓缓的过去了。他却越来越不安了。夙渊和洺湘都在他的左右,恐惧感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蔓延,这些日子以来,已经习惯的把蒋帅当成主心骨。
不一会儿就听见书生船长急匆匆的道:“已经一个时辰了,蒋帅兄弟走的时候说,如果他还没上船,咱们就开走。”
渡口发生这么多的事儿,已经有不少的船驶出。生怕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
傅文宇道:“再等一等。”
书生船长虽然平日豪爽,却不敢拿这些兄弟的性命开玩笑:“船已经暴露,越晚越不好走。”
傅文宇起身道:“那就再等一刻钟,若是他还不上船,咱们就走!”
书生船长定定的看了看他,道:“好。”
送走了他,手心里落的全是汗水,心里居然生出一丝的期望。希望他能快点上船。连夙渊和洺湘这会儿都老实多了。
忽然他们三人一晃动。傅文宇的脸色顿时白了,船开了!连忙拉开房间的门,远远地就看见蒋帅浑身是血的一步步往这边走。他的动作十分迟缓,每走一步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沿着他走过的地方,淌出一路的血痕。
傅文宇立刻看着他:“你怎么样?”
夙渊跟洺湘都被吓住一动也不动。
还是傅文宇把他弄到床上,扒开他的衣裳才看见他胸口中了一刀。肩膀上也中了一刀。要不是他随身携带银针给自己止血,只怕这会儿早已经失血过多而死了。
伤口虽然可怖,却好在没伤及到要害。
立刻用金疮药包好。好在走之前带了一根五十年的人参,这会儿正好切几片,叫夙渊去熬副补血的汤药。
蒋帅见他们都那么紧张的样子,反倒是轻松下来道:“我没事儿,至少死不了!”
只有洺湘注意到蒋帅是一个人回来的。道:“暖易呢?怎么没回来。”当初说他们俩下去采买。洺湘还有那么点不服气。可见到现在的样子,顿时吓呆了。连说话都变得磕磕巴巴。
蒋帅的沉默。更是坐实了洺湘心中可怕的想法,必定是死在他们的刀下了。这么一想反倒是有一种物兔死狐悲的感觉。呜呜的哭上了。
傅文宇道:“你先回房休息吧。”他的神经也跟着绷了许久,好不容易放松下来,听到他哭,心里更是慌乱了。
洺湘吸了吸鼻子,默默的退了出来。
房间中就只剩下他们俩人。蒋帅朝着傅文宇眨了眨眼睛:“我已经把人送出去了。”其实送完人他施展轻功,很快就能逃出来,只是他已经暴露不想把麻烦带到船上,只好硬撑着把他们都解决掉。
傅文宇看着他:“我知道。”蒋帅躺在床上,心情放松很快就陷入了昏昏沉沉的睡意中。似睡似醒之中只觉得一侧手心却始终是温热的
大家都很有默契的,谁都没问港口到底发生了什么。书生船长怕惹上麻烦,用最快的速度开始行驶。
一个夜晚却跑了原本两天的路程。
等蒋栋再知道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五天的白日。传来的飞鸽传书说,三十黑骑士死。蒋帅趁乱逃跑了。
“一群废物。”蒋栋的脸色彻底变了。他知道在这里跑了又走的水路,在想要堵截他们就难了。让他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好在身边的小厮很解闷,反正全国的通缉令都已经发放了。他就算逃得过今天也躲不过明天。
船上,蒋帅身体的底子原本就不好。血虽然止住了。但是这些天却反反复复的发烧。幸亏之前带足了药,否则就算活着逃出来了。也会死在船上。
半个月他的身体才开始好转。
船上的米粮不多。又不敢靠岸,只好每日吃鱼来补充营养,搞得蒋帅看见鱼就反胃。一天天数着日子,快要登岸了。两个月的水路走的倒是平稳极了。
满心盘算着:烧鸡,熊掌,烤乳猪之类的美食。念叨的夙渊和洺湘馋的不行。
傅文宇却道:“难道你们还以为惹了这么大的祸事,还能去住客栈?”
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他们的身上。
他们现在可是逃难的,再加上京城中有人心心念念想让他们死,只怕刚点上菜,还没来得急吃呢,就会被人抓走。
“那怎么办?”夙渊年纪最小,听了这话很害怕。
“走山路。”傅文宇看过那边的风土话本,临近边界。有很多山路好走。他们这些人太惹眼。哪怕绕一点也可以毕竟安全最重要。“咱们买个马车,就像是之前那样的。”
蒋帅垂头丧气,想要大吃一顿的心愿又落空了。在船上这些日子连澡都没洗,在船上的淡水可是稀罕的东西。原来还盼着上岸之后找个客栈好好的放松一下。可是被傅文宇提点后才知道。竟也不安全,眼下只盼着尽快到领地才好作为。
终于下了船,那书生船长虽然贪财但为人还是仗义靠谱的。临走又塞给他二百两银作为答谢。
书生船长一高兴倒是指给他一条活路。他们如今身份不得曝光,这城附近有一条黑市,价格虽然贵一些,但是却能买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蒋帅到了黑市买了一些日用品,一辆马车和一个能把他们送到封地的马夫,花的银子多到让他肉疼。
坐上马车又是一阵颠簸。这一路,也碰见了几个不起眼的小贼。结果还没用蒋帅出手,马夫就把他们制服了。花了大价钱的果然是不一样。蒋帅只有这样安慰自己,才能缓解被宰的心痛感,如今一心盼望着尽快到封地。
蒋帅一路颠簸,整个人都弄的灰头土脸的,好不容易到了封地,如今就想要赶紧回去,洗个澡好好休息一下,一连几个月的路程,终于赶到了。
可是刚走进凌云城的时候,却愣住了。这看上就跟死城似得。家家户户全都关着门,偶尔有几个乞丐坐在路边,被大太阳晒着不住的哼哼。听着都难受。
蒋帅早在城外的时候就已经发了信号,这会儿他们应该早就到了。蒋家的人驻守在这里,听说好多都是当年跟着爷爷打仗的人。蒋府中的老太太也说过,那些人都是再稳妥不过的。绝对不会让他受委屈。一路上风餐露宿就别提了,好不容易赶到封地,本以为能过上纨绔子弟,乡下土财主那种安生的日子,怎么一切都跟他想象的不一样。
蒋帅心中那片不安却渐渐扩散了。
不一会儿就看见远处扬尘而来,这里极干燥之地,风沙大的看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感觉到吱吱呀呀的声音由远及近。
“爷……定是来接咱们回去……”洺湘的话还没说完,就瞬间停止了,就像是被人生生掐住脖子似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一双狐狸眼睁的老大。揉了揉眼睛完全不敢相信。
脸色像是被打翻了染料铺,一会儿青,一会儿白色。
迎面而来居然是一个牛车,上面慢悠悠的坐了三五个中年男人,面黄肌瘦就像是从难民营里逃出来似得。身上的衣服也是补丁摞补丁。
从牛车上跳下来这一个微胖的男人道:“可是小爷蒋帅?”
蒋帅强压着内心的不安,道:“正是。”
“奴才是这封地的官家,恭请小爷回府。”说话间直接跪了下去。他这衣服也不知道穿了多少年,布都有些糟了。双腿这么一弯,只听吱嘎一声。从裆一直裂到小腿。露出里面白花花的肥肉。
牛车剩下那几个人连忙围着他身边跪下去,好似要替他遮掩几分似得。
蒋帅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眼间这如此贫苦的地方,一股上当受骗的愤怒油然升起。一路上心心念念想来的世外桃源竟然变成这么个样子。这一路的向往都变成了一个笑话。
怪不得蒋栋那边折损了几次之后就再不来了。这里哪里是作威作福的地方,被流放了还差不多。
“起来吧。”蒋帅这几个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洺湘就像是被人掐了脖子似得,从开始到现在,脸颊一直是红红的。眼睛都看见了,却仍然如同在做梦一般。
傅文宇心中惊讶不小。但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尚且能掩饰住自己的惊讶,相比之下夙渊就没那么好的定力,用充满震惊的眼神一会儿看看那牛车,一会儿看看蒋帅。
那微胖管家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小爷,您上车吧。”
蒋帅的脸色微动:“不了,我还是走着吧。”
“路还有些远。”那官家还劝他上车。
蒋帅的脸色简直难看到一定程度,看着那个瘦骨嶙峋的老牛,那车速还没有走的快。自然拒绝了。
迎着大中午的太阳,走了足足两个时辰。蒋帅连骂人的力气都说不出来了。一路上脸色臭的连瞎子都能感觉的到。
好不容易到了蒋府,从外面看跟京城中的将军府如出一辙,从匾额,到门前的两个石狮子,全都散发着一种威严。
可走进去,好好的前院青砖石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耕地,里面种着一排大葱,被太阳晒得就像是抽干了水分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只在中间开辟了一条小石路。后面原该有的荷花池被改成了鱼塘,里面全是五六斤的草鱼,带着一股鱼腥味。半分雅致都没有,旁边还放了一群小鸭子。
葱的刺鼻味,鱼的腥味,飞禽的味道交织在一起。就是一个字,臭。
可是管家却丝毫不觉有何不妥,反而得意洋洋的介绍,夏天能随时捞鱼吃,鸭子都是散养的不需要怎么费米粮也能长的好,前面的菜园子更是他独具匠心的设计,一年四季都能吃上新鲜的蔬菜,不用被饿死。
蒋帅被这一路上的见闻都磨得没脾气了。只好带着诸位先回房。等到了客房才算彻底无语,里面家徒四壁,出了一张桌子,一张床之外再无任何东西,连京城的寺庙中都没有这样寒酸的。
管家对傅文宇道:“这位是夫人吧,果然生的好看。眉毛是眉毛,眼睛是眼睛的。”他溜须拍马。这话却听的怎么都不是味道。
傅文宇脸色一红,干咳了几声。连夙渊在旁边都觉得臊得慌,这人也未免太不会说话了,还不及他一半,就这样也能当上管家也是奇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