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向晚身体状况不太好，时晕时醒的，陆宸肖云和沈祺天都尽心尽力陪在她身边，深怕一个疏忽这人就没了。几经沟通，还是决定沈祺天和肖云带着向晚随陆宸找来的专家回美国。陆宸心中愧疚，可是沈皓现在的状态也很不稳定，他没办法去美国。沈祺天和肖云把向晚的孩子留了下来，让陆宸照看。
陆宸他们为了沈向晚的病情，无法悉心照顾那小孩子，于是请了好几个护工照顾。沈皓经常去看望那个小小的孩子，他黑豆似的眼睛直直盯着沈皓，沈皓知道这么小的婴儿应该什么都看不见，但是还是觉得心软软的。小孩子没怎么长开，皱皱巴巴地看起来都差不多，但沈皓总觉得这孩子和自己满月照上的样子有些相似，尤其是眉眼之间，沈皓默默地想，看来还真有外甥像舅舅这么一说。
沈皓抱着他，他又小又软的手紧紧握着沈皓的食指，像是什么好玩的玩具一样，咯咯笑着。沈皓心中感叹，果然小婴儿不懂事就是好，人要是一辈子都能活得这么没心没肺，可就太好了。
沈皓想想，这孩子不是陆宸的，陆宸也就勉强算是个大伯，还真有点可惜。陆宸要是有个亲儿子的话，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
这天沈皓看望了那个小不点以后，回了自己的病房，他的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小腿的石膏也拆了，勉强走路也无大碍，他之所以住在医院，是陈医生坚持说，他的心理问题不轻，最好不要离开。
沈皓心想，果然，身体上再疼痛也不过个把月就痊愈了，那心呢？
沈皓回房坐了一会儿，没想到凌风过来了，沈皓看他神色不太对，手里提着一个手提袋，沈皓想拉他过来坐，凌风反手拽住沈皓的手腕道：“皓，伯父刚刚给了我你的护照，去英国的机票已经订好了，你现在快换了这身衣服。我们走！”
沈皓一下子呆住了，皱眉道：“你……你什么意思！”
凌风有点着急，英气的眉毛皱了起来，一边拿出衣服一边说：“这些日子陆宸忙着送向晚出国治疗的事，我和伯父已经和英国威尔森集团基本敲定了收购协议，到时候即使陆宸想动手，也不关我们的事了。威尔森集团会让渡一小部分股权给我们，虽然比不得以前在国内风光，但是也不会差太多。陆宸在医院布了安保，白原带着人在医院外面接应，你换了衣服就快走，把你的病号服给我，我替你躺着。”
沈皓愣住不动，身子甚至缩了缩，凌风看他这样着急的厉害，拿了衣服就给他套，边套边说：“今天陆宸送向晚他们上飞机，医院也布防不严，我已经叫了几个朋友演了一出交通事故，把他们从陆宸私人机场回医院的必经之路堵了，趁现在快走，否则等陆宸缓过这口气，大家谁都走不了了！”
沈皓敌不过凌风的力气，身上被套得严严实实，沈皓想了想问道：“我走了，那你怎么办？！”
凌风冷笑道：“他能拿我怎么办？等你到了机场，我就报警，让警察护送我离开医院，我和伯父还有最后一点事情处理，我们会坐比你晚一趟的飞机，你到了机场飞机差不多就该起飞了，你千万不要犹豫，赶紧走，到了那边自然有人接应，听见没有！”
沈皓脑中一片混乱，凌风给他胡乱套着衣服，最后又给他把自己的风衣披上了，推着他道：“快走啊！赶紧走！白原在楼下接应你！”
要走了么？沈皓抖了一下，真的要离开这里吗？陆宸要是回来，发现他不在了，他会怎么样呢？
陆宸曾经说过，只要他不走，怎样都没关系，要是他敢离开，陆宸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可是他也不是害怕，要是魏凌风和他爹都跟着走了，陆宸还能做些什么呢？
沈皓问自己，那你还犹豫什么！可是他想到，这些日子陆宸没日没夜守着他，他也不是铁打的，也会憔悴，也会虚弱，也会晕倒，要是自己走了，他会怎么样呢？
几乎就在那短短的一瞬，在离别的刺激下，他开始将他们从相遇到分离再到重逢的经历一一回放，他终于发现，如果要将陆宸强行从他人生里抽离出去，他好像真的不剩下什么了。
时至今日了，为什么没想过离开呢？沈皓，为什么你连死都想过，就是没想过离开呢？
凌风推他：“沈皓，走吧，他不值得你这样，去了那边好好的，我和你父亲都会陪着你，一切都能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重新开始也好，一个人尽管孤独了些，但却不至于痛苦。好过这样相互折磨，不死不休。
或许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他就真的可以放下了，也算是解脱。
088.直教人生死相许
凌风推他：“沈皓，走吧，他不值得你这样，去了那边好好的，我和你父亲都会陪着你，一切都能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重新开始也好，一个人尽管孤独了些，但却不至于痛苦。好过这样相互折磨，不死不休。
或许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他就真的可以放下了，也算是解脱。
沈皓在凌风的催促下被推着往门边走，还没碰到门把手，“轰“的一下门突然被从外面撞开了，陆宸几乎是满身戾气闯了进来，一双眼睛里尽是嗜血一样危险的光，陆宸喘着气，一路跑来的一样，戒备而憎恨地盯着沈皓和凌风，像是一只怒气滔天随时蓄势待发的豹子。
“你要走？！你要离开？！”一向沉默的陆宸近乎咆哮一样，语气里满满的震惊和怒意，带着不为人知的伤心。
凌风一把将沈皓护在身后，朝着陆宸气势几乎旗鼓相当地吼道：“今天我就是要带他走！皓已经同意了，他早就想离开你了！陆宸，你不要以为你一朝翻身就可以只手遮天，你难道看不见你都把他弄成什么样了吗？！”
陆宸一瞬间像是被刺中痛处一样，瞳孔极具收缩，他向来缺乏表情的脸上浮上痛苦的神色，声音低沉道：“不，不可以，不能走……你不能再一次抛下我了……”
沈皓愣在原地，凌风侧过头着急地对沈皓说：“你先走，出门快跑，我缠着他。”
沈皓机械地走了两步，刚一动作陆宸就阻拦，凌风气势汹汹迎了上去，挡着陆宸和他纠缠，两个人都是练过的，一时打得难解难分，沈皓“咯噔”一声打开了门，陆宸心惊，猛地抬头去看，分神之时凌风兜胸一脚把陆宸踹出好远，回头朝沈皓吼：“快走！”
沈皓刚迈出一步，陆宸掀开西服从腰间拿出一把枪，靠着墙指着凌风吼道：“沈皓！你再走一步，我就杀了他！”
沈皓愣住了，转过身又慢慢走了回来，他脸色苍白，包裹在凌风宽大的黑风衣里，显得虚弱，他盯着陆宸道：“陆宸，你难道真的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吗？”
陆宸用枪指着凌风，脚步慢慢往门口的地方挪，凌风也跟着他挪动脚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陆宸背对着门的方向，一手拿枪指着凌风，伸出另一只手想关门，沈皓看见门口人影一闪，白原几乎是“噌”的一下出其不意的窜了出来，猛地从后一手勒住陆宸脖子一手机打掉陆宸手里的枪，陆宸没有防备，手中一麻枪掉落出去，陆宸一个过肩摔就把身后的白原摔了个七晕八素，正准备直起身来，凌风突然道：“别动！”
凌风捡起了陆宸掉落的枪，指着陆宸直直逼视他。
陆宸冷笑了一下，反倒像是冷静了下来，没有刚才那么失控了。
沈皓看着剑拔弩张的二人，皱了眉头，声音低哑地道：“凌风，你做什么！他不正常你也不正常了吗！”
凌风眼都不眨地盯着陆宸，对沈皓说：“皓，你和白原快走，别管我，你快走！”
沈皓哭笑不得，这特么都叫什么事儿啊，拍无间道谍战枪战动作片啊，沈皓轻轻摇了摇头，没想到陆宸二话不说走上来就要拉他，凌风一下子火气冒上来了，向前迎了一步喝斥道：“姓陆的你别碰他，你真以为我不敢动你是不是？你再走一步试试！”
陆宸目光转回凌风那里，突然冷笑，眼神像是失去理智的兽类一样，凶狠怨毒，陆宸又往前迎了一步，直直对着枪口道：“有本事你来，你想带走他，除非我死。”
凌风几乎瞬时就恨得牙痒痒了，抓着抢的手青筋毕露，胸膛起伏，面色不善。两人正僵持着，突然走廊一阵凌乱喧腾地脚步声，震得天花板好像都能掉下来，顷刻之间，一群人堵在病房门口，几个人看见这阵势，立马冲进来，凌风喝道：“再走一步我一枪毙了这姓陆的！”
那个姓武的五哥领头跑来的，一群人好像跑了很远的路，气喘吁吁，五哥朝身后人做了个手势，大家都停着脚步不动了，五哥开口道：“这位魏兄弟，有话好好说，何必自毁前程。”
凌风不理他，看见他们三人被这一群黑衣人重重包裹，从来没这么憋屈过的凌风心口发闷，刚毅倨傲的一张脸都有点穷途末路的扭曲，几乎从牙缝里憋出一句话：“陆宸让你的人撤开，放我们走。你别以为我不敢……”
陆宸的眼神里除了阴厉和隐隐怒火，突然透出嘲讽，他向前又迈一步，凌风无奈退了一步吼道：“姓陆的你别逼我！”
魏凌风是谁，从小到大呼风唤雨众星捧月，从小就被什么想做做不到，想要得不到的。如今不仅公司被陆宸逼得岌岌可危，眼下更是被逼到走投无路，新仇旧恨涌上，魏凌风看着身旁脸色苍白的沈皓，双眼几乎充了血，拿枪的手止不住抖，食指在扳机上摸索着，他心里几乎翻江倒海的挣扎。
终于在陆宸咄咄逼人又朝沈皓那里迈上一步的时候，魏凌风退无可退，理智瞬间绷断弦，食指重重扣下，“砰！”……
子弹射出枪膛的声音一下子惊呆了在场众人，轰鸣过后，一时之间静地仿佛可以听见鲜血滴落的声音，像是夺命的魂咒，一下一下敲击在魂魄深处。
沈皓脸上再无一丝血色，看着自己身前涌出的鲜血将自己和陆宸的衣服染得红得刺目，沈皓也不觉得多痛，虽然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血。
沈皓迷迷糊糊地想，这么多血，是不是会死人呢，本来觉得哀莫大于死心，真正的死亡也没什么好怕，可是他看见陆宸瞬间惨白灰败的脸色，眼神里是他这辈子没有过的惊慌失措，他抱着自己的身体不断发抖，想要抱紧却又怕压迫了伤口，整个人似乎是神智断线一样，好像下一秒就真的要人格分裂掉了，沈皓心中苦涩，到底还是真的舍不得的，毕竟自己真的等了太久了，不是五年，不是十年，他好像打一生下开始，打上辈子，上上辈子开始就一直在等那个人了……
算了，即使是死，死了就没什么痛苦了，如果他不是下意识去挡枪子，死掉的那个是陆宸的话，那种滋味，也不比死好受。
沈皓在彻底丧失意识之前，颤抖着用手触碰陆宸的脸，那张让他一度泥足深陷的脸，此时此刻，他却像是看不清了，他透过那惊艳完美的一张脸，看到了他们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看到了这个人的过去现在，看到了他所有的好与不好。
周围所有的人终于回过神来尖叫着惊动了整座大楼的医护人员，陆宸抱着沈皓，沈皓已经听不清陆宸在他耳边说些什么。他看着身前被鲜血染红的痕迹，觉得自己所有的力气都流失掉了，他听见了陆宸一声带着惊慌和痛苦的呼喊，像是被人刺伤的野兽一样，可怕而凄厉。沈皓心中突然不舍又不忍，可是刹那间铺天盖地的黑暗汹涌而来，他的世界归于沉寂。
089.预备，发糖
“沈皓重伤，不治而亡。那一晚，所有熟识陆宸都以为他会拆了这所医院，会把开枪的那人整的生不如死，会将这商场搅得翻天覆地。”
“可是没有。他一个人，锁着一道门，静静地守着永远不会清醒的那人，将他们与外界隔绝，从此仿佛真能一生一世。”
“但无止境的黑暗只在心中，太阳终归升起，世界也被照亮。第二天早上，陆宸从那所房子出来，好像一切如常。”
“陆阎王还是陆阎王，陆无常还是陆无常。只是再没有人见过他多余的表情。凶狠、嘲讽、怨毒、伤心、柔和、悲哀，皆不复存。他一直沉默，连眼神都不在有半点波动。”
“陆宸渐渐像是失控了一样，商场的人都觉得他疯了。陆宸带着洪武好不容易已经洗白，却又开始联合各地的黑势力，无所不用其极，他横冲直撞人挡杀人佛挡杀佛，蔑视规则无法无天，他做事不择手段，心狠手辣，所有陪在他身边的人都感到惊悚和心悸，可是却再没人能阻挡他。”
“陆宸的心狠手辣促使他建立了前所未有的商业帝国，他的产业遍布全国各地，甚至扎根全球。但他从不求稳固，他的势力只是像肆意狂放生长的藤蔓，蜿蜒到何处就要将那里杀个片甲不留，重新盖上他的名章。”
“他成了全国的神话，成了前所未有的传奇，却也千夫所指众矢之的。他游离于法律和道义的边缘之外，随心所欲肆意妄为，他的的动作过大过于肆无忌惮，他背后的势力也开始觉得触目惊心，他们都怕再也罩不住他。可是陆宸毫不在意所谓的警告，他所向披靡毫不手软。”
“陆宸没有收手的打算，在国家严打高官接连落马的时候，他仍然旁若无人。所有人都在背地里妒恨，这个得天独厚只手遮天的人，想必要不了多久，就是多行不义必自毙的下场。他们等着看他锒铛入狱，等着看他一无所有，天理循坏报应不爽。”
“陆宸终究逃脱了法律制裁，却逃不脱人心算计。许多来自黑白两道各方势力的人将近花费上亿，终于买通洪武高管并联合陆宸身边的人，将其伏击于远郊清池山半山墓园。那天，是沈皓的忌日。”
“他们生前想对彼此说的每一句话都无从开口，而今终于永归沉寂，没有机会再说，或许，本就不必多说。”
“身中数枪流血不止的陆宸，笑着将手伸向墓碑照片上那张笑得意气风发英挺俊逸的脸，鲜血从墓碑刻字的凹槽留下，缓慢而接连不断，像是墓主人流出的泪一般。”
“人们都很奇怪，沉默严肃了那么久的陆宸，居然在他死去的那一刻，是笑着的。那样的笑容，惊艳绝伦，照得天地通明。但凡看到他最后表情的人，都像是忘了这个人曾是怎样的不择手段心狠手辣，他们都觉得惋惜。那样好看的一个人，那样传奇的一个人。”
“陆宸死后，他创造的神话很快破灭，他的商业帝国顷刻间灰飞烟灭土崩瓦解，毕竟陆宸之后，再无陆宸。”
“陆宸背后的势力为了追出凶手，将黑白两道搅得一团混乱，人人自危。其中牵连人物不计其数。世人嗟叹，陆宸生前惊才绝艳，死后惊天动地。”
“但为数不多的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从一无所有到无所不能，是瞬息之间的事情。在他无所不能之后，他却从未快乐。”
“有人在整理陆宸的遗物的时候，发现他的一本手札，他生前很忙，很少有空写些什么。那上面只有一句话。”
“你走之后，我尝试过所有的办法，但终归找不到任何一个，活下来的理由。”
……
……
……
原野刚对着笔记本电脑念完这好长一串话，脑袋就被身后的力量大力一推，差点一头磕地上去。
陆宸紧锁着眉头，脸色虽然苍白憔悴，但依然帅得动人，美得鲜活。陆宸解了领口一道扣子，呼了一口气，走到原野身旁，毫不留情地将原野推走，摸了摸病床上沈皓的额头，拉过一只手轻轻攥着，表情无限温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