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扇贴着退去颜色的春联破木门,挡着几间土坯茅草的屋子。
这些人站在这扇门前,似乎有些微微的惊讶,然后片刻间,其中一人点了下头,另外几人将这个平凡的小院子包围了起来。
一个黑衣人走上前去,用力拍着那扇破木门。
“开门,开门、”那人恶狠狠的叫道。
“来了,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慢慢响起,迈着不稳的步子,缓缓的将破木门打了开来。
走出一个身穿土布,满头银发,弯腰驼背的老人来。
那黑衣人打量老人,愣了一愣,然后压下心中疑问问道“你认识莫寒池?”
老头眼睛似乎已经花了,干瘦的老脸慈祥的笑了下。“怎么,这么多年,那小子不回家,难道在外面又闯祸了。”
黑衣人道“到底认不认识他?”
老人道:“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我是他爹,从小就不省心,二十多年没消息了。”
黑衣人打量了老人一眼,微微一甩头,道“带走。”
哗啦啦的锁链,落在了老人身上,老人愣了楞。“怎么了?”
“莫寒池在外屠杀数百万人,投奔巫帝,欺师灭祖,逼死师傅。是天下的大罪人。”黑衣人道。
“什么?”老人显然不信、“不可能,那孩子虽然顽皮了些,但是不会害人的,你们,你们肯定是哪里搞错了。”
“呵。我女儿就是死在巫兽的嘴里,要不是他下令屠城,我的女儿又怎么会死。”黑衣人突然有些激动。
“不会的,那孩子,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来。”老人道。
“贱骨头。”黑衣人拿着锁链,噼里啪啦抽打在老人身上。“是自己的孩子,就能为他开脱吗?那狗娘养的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天理难容啊,可怜我的女儿,她又做错过什么事,却被巫兽吃的尸骨不全,死都难以瞑目。”黑衣人抽打更加用力。
老人倒在地上,一脸的血,而小院子里,传来砸东西的声响。两个黑衣人,将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妇,拖了出来。
老妇似乎受到了惊吓,但是似乎双目瞎了,看不清东西的老妇,四处乱摸着叫到“老头子,老头子,你在哪里?怎么了”
“没事没事。”老头紧紧将老妇搂住,安慰道“是山下那几个捣乱的小子,等儿子回来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你还骗我这个瞎老婆子,是不是孩子出事了?寒池出事了?”瞎老太牢牢抓着老头的手。
“没事,没事。”老头刚讲完完,黑衣人有甩了一锁链,砸在老头身上。
老头一个不稳,倒在了地上,一口血喷了出来。
“老头子,老头子。你被吓我啊。”老妇到处乱摸,手上划出了好多口子。
“告诉你,瞎老太婆,你儿子背了一身的血债,他助纣为虐,害死数百万无辜之人。”黑衣人嚷嚷道。
“什么。你骗我,你肯定是骗我,那孩子心眼很好,虽然不是我这个瞎老太婆亲生的,但是那个孩子心眼很好的。”
“给我打,尊上不让杀他们,但是没说不准打,给我狠狠的打,对这里给我烧了,全都烧了。”
一把火,将这个简陋的小院子,烧成了灰烬。
“不能烧啊,不能烧。”瞎老太婆哭喊道“孩子回来去哪啊,他累了可怎么办啊。”
熊熊大火燃烧了起来。村民们闻讯都赶来了过来,老村长看不过去。走出人群道“大白天的,欺负两个老人。”
“爷爷,你不知道外面,外面”有个年轻人突然出来拉住了老村长的衣服。“那个莫寒池他竟然帮着巫帝杀了好些人。”
“你小时候,那孩子还帮你教训王员外家那个混账小子,你一口一个莫哥哥喊着,怎么就忘了。我不信那孩子会犯下杀孽。”老村长从小看着那孩子。
“哎”年轻人,摇了摇头,急忙拉着自家爷爷往回走。“你管不了。”
黑衣人没有理会这些村人,只是眼见火光将这破院子烧了精光,将两位老人押上了囚车。
长白天池城,这几日也有些阴霾,冷无双不信,他说什么都不信,莫寒池会做出这种事来,他刚要争辩几句,就被父亲关了禁闭。因为长白天池城,也派出出清剿巫族的队伍。
冷毅不想自家儿子惹上麻烦,当初魔尊是在他这里出的事,如今巫帝溃败,而他们长白天池城,也曾经向着巫帝表示过臣服,这才免去一场灭门之灾,尤其是昆仑出事之后。
可是如今,似乎整个天下都要由魔尊来发号施令,天都无人带领,而妖都要似乎出了很严重的事,只是至今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传播开来。
但是看这迹象,若是此刻魔尊有吞并天下的野心,是谁也阻止不了了。
大战结束,纣绝阴天宫从地底浮出,巫帝溃败,天下势力因此重新改写,魔都虽然元气大伤,却保存了根基,又因此战胜利,隐隐有立于其他两都之上的地位。突然之间,全天下的目光,都聚集到了魔尊的身上,这位魔都年轻的统治者。
然而十万大山之处依然不知外面,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地下洞府之中,一朵巨大的莲花,将巫帝的天目紧紧包裹在其中,而另外两位全神贯注盘膝而坐,手中不断结印,一道一道的光飞向莲花之中不断挣扎着的天目。他们要在这里整整炼化三年,外面的周天大阵才会开启。
不过,接下来这世间再怎么变化,有一个人都再也没有精力去顾及了,他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而且似乎洛溪也将巫帝打成了重伤,只待三年之后,天目不在,他便可以彻底除尽巫帝了。
翠微山颠之处,有一片桃花林,一年四季花季常开不败。穿过这片桃花林,又是一片竹林,竹林深处,有一处竹屋。
此刻竹屋内的竹榻之上,躺着一个人,银丝轻泄在肩头,只是最为简单的的绑着一根青色的带子,手里握着一本打开的书,似乎随时都要掉在地上,书被微风翻乱几页。
他微微蹙着眉头,睡得不算安稳,眉宇之间黑色印记,有些暗淡,衬得整个脸色都有些惨白。另外一只手紧紧抓衣袍。
魔尊目子一暗,内里有血光涌动起来,莫寒池那只手紧紧抓住的衣袍处,腹部非常明显的隆了起来。
天下间那些谣传,还有巫帝说过的话,突然之间就在魔尊的耳边响起。手上青筋隐隐,紧紧攥起,然后又轻轻放了开来。
他的哥哥的陨落,他们洛家三百多口的人仇恨,他魔都数以百万子民的鲜血,师傅的断臂之恨,心腹的死。统统加在一起,眼前这个人万死难以赎罪。
魔尊笑了,突然笑的极其的危险。
莫寒池感觉到熟悉的气息,似乎有人站在他身边,连日来的紧张顿然消散而去,朦朦胧胧间他抬起手来,也抓住那人的手。轻轻转了个身,又陷入了睡梦之中。微微皱着的眉头也舒展开来,露出一侧的酒窝。
魔尊可笑的看着紧紧抓着自己手的人,挣了几下,竟然没有挣动开。看着那人安然的睡颜,抬起另外一只手,轻轻将莫寒池耳边几缕银白色的发丝捋到了耳后。
“竟然还玩这手,这样的你,还有脸回来。时不时见巫帝失势,就重新回来巴结本尊。可是这么脏的你根本不配。”魔尊的话非常轻,轻到了,让熟睡的人根本听不到的程度。
第二百章:孽债
一人就这么安然的睡着,一人站在一侧,两只手握在一处,仿佛一张完美的画卷。一天一夜。
天亮了,莫寒池缓缓张开了眼睛,甚至一时都没有反应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好似那些战乱,鲜血。都是一场疲惫至极的梦境。
他半天没有动,怔怔的看着面前这个人。
洛溪也看着他,一时之间两人相对无语。
最先打破这厢沉默的是莫寒池,如同往日那般笑了笑,道:“你真就站了这么一整晚?”
魔尊点了点头。竹屋又沉入了一片寂静。
莫寒池这才发现自己还拉着洛溪的手,慢慢的放了开来。
“巫帝不好对付,你无碍吧!”莫寒池坐起身来,抬头看着洛溪。
洛溪站着,背着光,在莫寒池面前投下片黑影,他扯了扯唇角道。
“拖你的福,好的不行了。”
莫寒池听这话,越听越觉得不对劲,长长叹了一口气,轻抚肩膀,道:“事情太过突然,我没来得及跟你说,这事是我最后一次冲动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还会有以后吗?”洛溪轻声说道。
莫寒池低了低头,道:“信,你看了?巫子,我让她带消息的姑娘还好?”
洛溪看了他一眼,道:“信,本尊一字不漏全看了。”
莫寒池整理起自己有些乱的头发,洛溪不冷不淡的态度让他顿觉分外尴尬。“那就好。”他似乎只能说些这个,只是却也忍不住怀疑,洛溪难道就不想问问他的兄长现在可安好。
“那就好?莫寒池,你就没什么想对本尊说的?”魔尊缓缓坐下来身来。
“嘉原后宇之事,我也只能道歉,当时事从权宜之计,我也,无可奈何。”莫寒池把头低了下去,耳边回荡当初人们死前的惨呼之声。
“无可奈何!”魔尊重复了一遍,失笑出声。“呵,那你围困昆仑,逼死自己的师傅也是无可奈何。”
莫寒池猛然抬起来头,刚想张嘴说什么,话就堵在嘴里,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不说了。”魔尊又道:“风月虽然对我有仇,但是他是你二师兄,却死于你手,你怎么不说了。你可听过天下那些传言。”
“我,我知道,可是。”莫寒池竟发现自己无言以对,有些情况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可是什么!”魔尊音调拔高质问道,忽的猛然站了起来。
“若不拦住昆仑,与那天围困的昆仑的大巫动手。两位大巫必然不是昆仑的对手,你我都曾为昆仑弟子,又怎么不知昆仑实力。可是前提巫帝不出手,杀了两位大巫的昆仑,巫帝还会留着昆仑吗!至于我的师傅,二师兄,还轮不到你来管,待事情结束,我自然会向师傅谢罪。”莫寒池情绪有点激动。
“呵,可是莫寒池你打伤本尊师傅,这姑且不论。可是你为什么要杀了花疏影。你自己说的什么,你又忘了吗?你不是恨本尊吗?恨不能杀了本尊的吗?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的又是什么!魔都死在你手上数百万血债,又怎么算?现在巫帝败了,你又装成一副受害者的姿态回来,呵。本尊怎么就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人。见谁得势,就去攀附于谁。本尊怎么就没早一点看清你。”洛溪话刚落。
“不是的,不是。”莫寒池摇头道。
“你要杀本尊的气势哪里去了,嗯,莫寒池,莫不是因为巫帝的孽种吧,或者,你回来,是因为本尊比巫帝更能令你快乐。”魔尊用力捏住莫寒池的下巴,低声说道。
“你在胡说什么洛溪。”莫寒池全身都气的发起抖来。
“你还要再骗本尊!一次两次,你看看你,你现在的样子。谁会信巫帝苛待你了。说,你是怎么跟巫帝说的,是不是晚上喜欢攀在巫帝身上,告诉他,你有多喜欢他。”
“洛溪,你住嘴,这话你资格说。”莫寒池眼圈通红,大吼了一声,猛地推了一把魔尊。
魔尊身形一闪,莫寒池双手落了空,身后一沉,一股威压陡然弥漫开来,魔尊牢牢的将他圈在怀里,令他动弹不得。而后,手指凌空一点,一面水镜出现在两人面前。
“你看,巫帝将你养的多好,你在我身边时,脸色还不曾这般好看,脸上肉也多了些。”魔尊轻声他在耳边低声说道。“如果真是我的种,巫帝怎么还会留着他。莫寒池,你让本尊后悔了,后悔当初为什么为了顾全你,却不要自己的骨肉。”魔尊说着,手落在莫寒池隆起的腹部上。
一股寒意爬上心头,洛溪的态度太奇怪,令他觉得几分莫名的心慌。催动所剩不多真元,莫寒池一旋身一掌击出。
“洛溪,你侮辱的不光是我,还有你自己。”这一掌击出,却被魔尊轻松化解。“信,你没收到是不是,也没看到是不是。”
“该说的巫帝都说了,这戏本尊倒要看看,你还怎么唱下去。”
“巫子,巫子那个有着蛇尾的姑娘,你见到她了吗?”莫寒池说道,眼珠不安的转动着。“我把那封信放在巫子哪里……一定是她忘记给你了。”说着他又慌慌张张靠上前去,拉住魔尊的衣服问道。“带我去找她,让她把信拿出来。”
“好,本尊就带你去她,看你还认不认。”魔尊说道,一把抓住莫寒池的手,将他的手从衣服上抓下来。大力的扯住他的手腕,将他往外面托去。
“洛溪,你放手。我有什么可认的,死去的那些人都是没有办法的,若是能救的,我都尽量去救了,可若是巫帝不死,死的人会更多更多,他要的是毁灭,重新建立新世界,我无路可退。”莫寒池挣扎了几下。
“这理由真好,连本尊都想不到,你要杀巫帝,你还在胡说,还在骗本尊,你难道觉得你骗的还不够?莫寒池,是你站在南燕之外,高声说道,你要万人之上尊荣,你要报复本尊,是本尊折辱了你,这天下现在谁人不知,怎么,巫帝受重创败退,你无路可去了,又回来攀附本尊。从巫帝的床上,在爬到本尊的床上,带着巫帝的孽种回来,你真是让本尊好好看清你了。”
“住嘴。”莫寒池被气的浑身打哆嗦,牙齿将嘴角咬出一道血迹。“没有,我没有,这种话谁说都可以,只有你不可以。”
“你还说没有,你走的时候什么样,可是回来呢!”魔尊突然拔高声调大吼道。“向我下死手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哭。”一双有力的抓在莫寒池肩膀上,“你不是很厉害吗,你的本事哪里去了,你不是很能吗,哦对了,巫帝现在什么都给不了你了,所以你又回来了,这可怜样装给本尊看嘛,然后等巫帝回来,再给本尊一剑吗?”有力的手指几乎陷进肉里,莫寒池摇着头,他绝不认,那些没有事情,他绝对不认,咬着牙,摇头。可是眼前的人偏偏是不信他。
“凭什么,凭什么,洛溪,我莫寒池一只眼睛,跟一双孩子都赔给你,你说,你凭什么不信我,我走那天晚上说的什么,你都忘了吗?复仇,复仇,你洛家三百多口的性命,是幽罗冥王夺走的,是因为他以为降生的是我,可是他算错了,他原本要杀的是我,因为这天下只有我能杀他巫帝,你以为你这次为什么能胜,如果我不杀你魔都那么些人,今天你就不会还站在这里,你跟魔后成亲之时,你知道我是怎么过的。”莫寒池声嘶力竭的叫道,眼泪却不能抑制,怎么了,到底哪里出了岔子,竟会这样。天下人误会他罢了,洛溪怎么可以不信他。
“凭什么。”魔尊突然冷笑了下。松开了手。
莫寒池向后退了几步,轻轻用袖子蹭了蹭眼睛,眼前清晰了些。
“你在怕本尊,你也会怕本尊,若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事情,你又怕本尊作甚。”魔尊说完,一把抓起莫寒池的头发,将他重新拉回榻上。手指上黑光一闪。
莫寒池哀叫了一声,一枚透骨钉,直备刺进了丹田之中。全身真元一时凝滞,冷汗片刻布满额头。
“当初,你对清儿那个孩子也下去手,他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
“你……”莫寒池一惊,“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