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远好不容易见到他,哪里会容他从车上下去,只得继续软硬皆施的球美人儿抚摸:“宝贝,我们去看电影好吗?若是你不想去电影院的话,去我们家也可以的。”
宋霖帧:“……”
敢情他刚刚说的话都喂狗去了?
顾清远继续道:“你上次估计没看到,我们家楼上有一间屋子,是我专门用来看电影的,设备什么的都很齐全,我们今天下午可以看一下午的电影,好吗?”
开口一个“宝贝儿”闭口一个“我们家”,还真是……算了,若是去反驳他,说不定还要支出多少这样的话来呢,还是任他去吧。
宋霖帧已经彻底没脾气了,要走又走不了,发脾气又没作用,吵架估计也吵不过,打架就更不用说了,他压根就不会。现在他能做的,只能是沉默,无言以对。他无力的摆摆手,然后就窝在座位上,不说话了。
顾清远露出一个满足的笑意,然后开着车,心满意足的载着自家的美人,朝着家的方向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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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顾清远没一点心灰意冷,估计那都是骗人的。人心都是肉长的,人也都是情绪动物,谁能一直说面对着绝境而不会产生丝毫气馁的情绪来呢?无论是谁,只要付出了,其实私心里都是希望能都得到回应的吧。更何况是那么多的真心,也就更多了几分期盼。
他苦笑,也许,这就是对他以前踩着别人的真心寻欢愉的惩罚吧。他以前不懂何为真心,他也明白那些所谓对他真心的人到底是为何。
其实男人说到底,就和草原上所有喜欢争夺的雄性动物一样,都是喜欢体会那种征服的快感的。不同的是,动物喜欢征服猎物征服领地,而男人,则喜欢征服女人(男人),或者,征服真心。
在征服模式上,基本上是批量式追求。对所有的女人都是一视同仁,没有偏心一说。带去吃饭的餐厅,住过的酒店,送的礼物,喝咖啡的露台,说起的音乐,书,电影·,分享的内容没有两样。碰上格外对胃口的,或许会多花点心思挑选礼物,会多注意一点礼物的多样性和贵重性。对胃口的,那就和她多周旋几次;不对胃口的,一次便抛之脑后。就像是用相同的的精美礼盒装好的礼物,用相同的形式送给不同的对象。每一个接过盒子的对象,都以为得到的是量身订造的珍贵限量版,可是实质却不过是批发生产的零售品。
腻了,毅然决然的离开,头也不回,冷淡决绝。曾经说过的甜言蜜语随风飘散,讽刺的,不过是对象误以为的真心。
游戏花丛这么多年,直到碰到宋霖帧。顾清远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反正就是,在看到他的第一眼,他心中想的,不是新鲜刺激的追逐游戏,也不是奢靡欢愉的肉体关系,而是,想去深入的了解他,想知道他喜欢什么,艺术,电影,音乐,书籍,饮食,生活习惯,譬如种种。也许是因为他觉得这样游戏人生的时间够了,该定下来了,而宋霖帧,恰好在这一刻,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而已。
也许就真的是一见钟情了。
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他只要知道,他已经认定了他就好。就像张爱玲所说: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如果被他以前的那些情人看到他如今这个样子,估计多半都会嘲讽的说一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果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他也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若不是经历过那般的惊心动魄,顾清远也许还不会这般坚定和绝然。山石倾塌下来的那一刻,他深刻的意识到,自己此生,唯一的遗憾,或许就是,还没来得及,看到宋霖帧对他展露笑颜。
也只有在经历过那样与死神失之交臂的绝望中,人才能看清很多东西。那一刻,当顾清远脑海中清晰的浮现出第一次见宋霖帧的场景的时候,他便知道,他是真的真的,爱上宋霖帧了。在那一刻,他想起的,不是身后的万贯家产,也不是以前那些所谓的红粉知己,而是宋霖帧。第一次见面时的宋霖帧。
时间那么紧迫,只能够他想起那么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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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顾清远径直带宋霖帧来到了二楼,打开其中一间的房门,顾清远笑着说:“怎么样?
我没有骗你吧?”
原来是一个极大的影音室。
宋霖帧随意扫了一眼房间,然后淡淡的点评道:“你家真有钱。”
顾清远:“……”
顾清远还是第一次听到宋霖帧用这种口气跟他说着开玩笑的话,有点哭笑不得,原来宋霖帧也不止一面:“宝贝儿,这是我们家。”
宋霖帧懒得理他,径直走了进去,在舒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顾清远紧跟其后,殷勤得很:“要吃什么东西么?爆米花?我看电影里面都是这么演的……”
宋霖帧满头黑线:“那是小女生才喜欢的东西吧……”
顾清远嘀嘀咕咕:“我觉得我现在就在把你当小女生哄啊……”
宋霖帧疑惑的看他一眼:“你说什么?”
顾清远连忙摇头道:“没什么,我在问你看什么电影?”
宋霖帧淡淡道:“随便。”
顾清远建议道:“海上钢琴师?”
宋霖帧点头:“嗯。”
决定好看什么的时候,两人便不再说话,静静的看着屏幕,天才钢琴师正把一支香烟放在钢琴上,然后开始手指翻飞……
静默中自有一份沉静美好的安然在里面,顾清远放松身体窝在座位里,满足的只想叹息。原来他竟是这么的容易满足,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说,就这样静静的呆在一起,也是幸福得让人忍不住叹息的。
不知过了多久,静默中,顾清远缓缓的开了口:“其实我一直觉得,1900的一生是存在主义思想的体现,他藐视规则,藐视这个社会认可的规则,他害怕上岸其实是拒绝上岸,藐视上岸。他重自身的存在大于外界对自身的认可,他可以轻易打败爵士乐的开山祖师并对他表示鄙夷,他可以靠他的才华赚取无数的名利但是他拒绝音乐与自身的分离,他可以用音乐去探究所有人的心灵,可以在音乐里去旅行,可以寻觅到自己的爱情,但是他没有常人那样去要去追,他轻轻地将这些丢进了大海,他将迈向陆地的脚收回。”
“在存在主义者看来,人生活在一个与自己对立的、失望的世界之中,人在世界上的地位是不确定的。绝对自由的人也是烦恼和无所依靠的孤独者。人虽然有选择的自由,但他面对的未来的生活却是混沌而没有目标的。他只是盲目地走向未来,他只知道人生的真实的终结就是死亡。死亡作为人生的最后归宿,对于个人的存在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所以存在主义者都是悲观者,在他们眼里,人生是一场悲剧。”
听完他这一番论述,宋霖帧很是讶异。若是只看了一次,是绝对不可能有这样深刻而独到的见解的:“原来你看过?”
顾清远点点头,笑得很温暖:“看过很多遍,这是我最喜欢的电影,你看,我现在正在把我最喜欢的东西都慢慢的分享给你,你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
宋霖帧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心“咯噔”一下。
“考虑什么?”
“我缺一个模范好老公的前提,那就是你。”
49.
像以前很多次一样,顾清远以为,这一次和岳凤书一起出去拍摄,不过是与以前很多次一样,花费几天时间,去到一个或许繁华或许荒凉的地方,徒步旅行、拍摄、一切井然有序。
岳凤书是他的好友,一个特立独行的摄影师,两人这么多年过来已成默契,不管每年有多忙,也不管在哪里,顾清远总会抽几天时间和他一起去摄影,或远或近的地方,有时候是开车去,有时候选择徒步。
有人说过,世有渊明,生为菊花无憾也:世有白石,生为梅花无憾也:世有嵇康,生为琴弦无憾也:世有余纯顺,生为穷山恶水无憾也。不遇知音,是人生无法克服的悲剧之一。顾清远想,他这一生,大概是没有这样的悲剧了。这也是为什么他不管有多忙,也会和岳凤书一起去徒步摄影的原因。
这一次,岳凤书准备去川西南部的一个小村落。从川渝边界辗转取道,进入崇山峻岭之中的乡镇,再抵达山谷深处古老村落。这是一条在地图上都难以找到的支线,顾清远甚至都不知道岳凤书是如何找到的。但他依旧没有丝毫异议,他一向都很尊重岳凤书的决定。
出发的头一天晚上,他原本准备去找宋霖帧,但因为公司突然有事而被搁置。回到家已是夜深了,拿起手机又放下,这个点,宋霖帧应该都已熟睡,他不忍打扰他。夜深时分收拾好几件简单的衣服,一些徒步旅行的必备品,然后睡觉,等待天一亮就出发。
早晨六点,门铃准时响起。岳凤书背着一个登山包,穿着一双防水耐滑的登山鞋,神采奕奕。
两人在家简单的吃完早饭就踏上了路途,途中,顾清远忍不住给宋霖帧打了几个电话,但回答他的却是机械冰冷的“你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他暗道自己真是越来越婆婆妈妈了,想不到他顾清远也有这么一天。岳凤书在一旁,笑得很得意。
越野车渐渐行驶出国道,驶进了一条乡村公路。那条公路蜿蜒着向前延伸,宽度仅容一辆车行驶。透过车窗向外看,远远的,就看见一条蜿蜒曲折的小溪。冬季雨水量稀少,小溪已经瘦成一线,依稀能够看见稍高的地方已经干涸,暴露出被溪水冲刷得光滑如玉的鹅卵石。小溪的上方是一条横跨两端峡谷,如同彩蛀般跃起的木拱廊桥。那座木桥是均衡而完美的弧形结构,难以轻易遇见的古老虹桥。
顾清远在看到这座桥的一瞬间就明白了岳凤书的用意:“你是在哪发现这座桥的?”
岳凤书正在吸烟,闻言并不急着答话,骨节凤鸣的修长手指轻轻的从嘴上把烟拿下来,然后缓缓的吐出一个烟圈,笑着说道:“古书上。”
顾清远丝毫不觉意外,以岳凤书的性子,通过一本古书寻觅到一个古老落后的村落来,只为目睹一下古书中所描绘到的木桥,这实在是他干得出来的事。顾清远笑了:“我们怎么下去?”
岳凤书凤眼微眯,仔细看了看那座桥,道:“我们把车停在这里,然后徒步走下去。既然都来了,肯定不可能看一眼就走的。”
顾清远把车停好,接过岳凤书递过来的包,径直下了车:“若你真是看一眼就走,那我就不得不怀疑你这芯子是不是被人给偷换了。”
岳凤书跳下车,哈哈大笑:“不错,知我者,清远者也!生于清,当见雪芹;生于明,当见李贽;生于宋,当见东坡;生于唐,当见李白;生于魏晋,当见嵇康;世间面目可憎之人多
欲与交游者,二三子矣!”
顾清远远远的在前方,听到岳凤书的这番话,不由失笑,看来他这个好友,怕是一生也改不了这个脾性了。不过这样也好,人这一生若是能够为自己而活,不用在意、也不屑于在意外界的眼光,那应该会活得轻松得多。只是这世间,又有几人能够如东坡“一蓑烟雨任平生”般洒脱不羁?
两人一前一后马不停蹄的往桥下走去,但依旧走了半个小时才走到木桥的面前。从远处看时只觉得那桥近在眼前,徒步走过去的时候才发现这期间的距离。
从古书上看到的精美桥梁现在就在眼前,它经历了那么多年的雨雪风霜,至今仍屹立不倒。虽然它身上有重修过的痕迹,但依旧无损它的珍贵。这是中国现存的最古老优美的一座桥之一。
只能在故纸堆里呈现的优美桥梁现在就在两人的面前,整座木拱廊桥采用虹桥结构,简单而奇妙的原理,使整座桥坚固均衡。桥面上以粗木立柱顶起屋廊,青瓦铺顶。构件部分用红漆木质挡雨板封起,以免风雨损伤。整个桥体以稳重舒展的八字形式铺排开始。斜脊高高掠起,在空中划出清逸线条。这座老桥,与周围蔓延山峦、溪谷、村落、树林映衬,呈现出浑然一体的端庄大气。
是的,端庄大气。纵然岳凤书读过的书堪比一座大学的图书馆,但在这样优美古老的建筑面前,他依旧找不到什么繁复华丽的辞藻来形容它。只得把心中无限的悸动交诸内心深处最真诚直觉的感官,用最简单朴实的语言,来形容它,赞美它。
一张张相片在他的相机里定格,透过这些相片,岳凤书好像能够看见一副副让人感动让人心静安然的画面。也许曾经,夕阳西下,牧童骑着水牛,吹着短笛,恰逢一位问路的诗人,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春日里的杏花开得如火如荼,山边田地,皆是粉红色的一片。梯田一梯梯拾级而上,绿色禾苗在风中如波浪般起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夫渔人走向回家的路途,不远处的村子边,孩子们在欢笑着打闹追逐,茅草屋上一缕缕炊烟袅袅升起,和母亲呼唤孩童回家的声音交织在一起,飘向远处幽深的山谷……
鸡鸣狗吠,万物祥和,隐居在此的诗人此刻是否会磨墨铺纸,写下一句又一句流传千古的华美诗篇?
这个地方让他留恋,说不上来为什么,但就是不想离开。原本的计划被临时修改,滞留一天变成了滞留三天。
纵然现代社会的飞速发展让人目不暇接,但在这样偏远的山区,却还是落后得让人几乎想象不能。若非亲眼所见,顾清远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现在在这个世界上,和他一起生存着的很多人,还根本不知道电脑为何物,手机为何物。
下了高速公路之后,他们又行驶了接近六个小时,才到达接近那处山谷的一个小镇。又开车行驶了两三个小时,这才发现了那座桥。冬日白昼时间本就短,加之花在路上的时间用了那么多,等他们看到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岳凤书恋恋不舍的被顾清远拉走,最后还是决定明日再来。
回到车上才发现手机已经没电,走的时候走得匆忙也就忘记了带那些东西。原本没想到会来这么偏僻的地方,也就不甚在意。至于岳凤书,他有手机和没手机完全是一个效果,顾清远早就对他不抱希望了。
顾清远和岳凤书借宿的农家地处偏僻,方圆几里都没有人家,房子是简陋的土墙房屋,低矮昏暗。岳凤书长年累月在外跑惯了,什么地方都能习惯,淡定得很。但是却苦了顾清远。他不像岳凤书那样,就算泰山崩于前而神色不动,面对着低矮阴冷的房间,破旧单薄的被子,实在是有些难以入眠。再加上无法联系宋霖帧,心里对他的思念如春日竹笋般疯长,让他更加辗转反侧。
深夜竟下起瓢泼大雨来,接连着不停歇的大雨直下了一夜。第二天天一方晴,两人便又回到了昨日那木桥的地方。却不想,沟壑纵横的河道上方,因为这两天晚上的大暴雨,山石松动,造成泥石流山体滑坡。
山石坍塌下来的一霎那,电光火石间,岳凤书猛然把顾清远往远方一推,从而避免了顾清远被坍塌下来的山石给砸到。
不幸的是,岳凤书却因此而造成右腿骨折。
幸运的是,两个人当中还有一个人不曾受伤。
顾清远连忙把受伤的岳凤书送往镇上的医院,简单的包扎了一下之后,果断返程回c市。
把岳凤书的一切都安顿好之后,顾清远松了一口气,这才准备来找宋霖帧。
听他说完,宋霖帧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这几天没有来找他,是因为有事出去了。
莫名的,竟有了点松了口气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