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少爷,您这话说的就不对了。虽说不是亲生的,但是宋云韬他还是挂着宋家少爷的名头在京城混了这么多年了,您怎么就打算一句话就把这些奶奶都抹去呢?”花惊若一板一眼像是教导孩子仁义礼德一样对原祁殊说道。就在原祁殊打算对他的无礼有所提醒的时候,他却话音一转:“不过,我明白的。”
原祁殊浅浅皱眉:“什么?”
花惊若的表情变得有些莫测:“宋大少爷,您一定不知道吧,惊鸿并不是我胞弟呢。”
原祁殊也不知道花惊鸿他们家的真正情况,总不能听花惊若这么一说就相信他,编制时喝了一口早已冷掉的茶:“我不知道这件事。”
“我当然知道您不知道,”花惊若眼也不眨的盯着他,“花惊鸿自然是不可能将这件事告诉您的。”
原祁殊静静冷冷的看着他:“只是我听说,你和花惊鸿是一母所生。”
花惊若并没有否认原祁殊的说法:“是的,因为我爹就是这么说的,所以所有人都以为这样的。惊鸿虽然不是我胞弟,但是我爹却将他说成了我的胞弟,您知道是为什么吗?”
原祁殊安静的坐在椅子上,并不说话。
花惊若的眼睛微微眯起,他身上那种严肃死板的感觉像是逸散在了空气中一般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那种浓腻阴沉的黑暗,以及黑暗之中隐隐的疯狂:“因为花惊鸿真正的娘亲,是花意暧同胞的妹妹啊!”
第85章:那又如何
听得花惊若这么说,原祁殊微微皱眉:“你说什么?”
花惊若很满意原祁殊的反应:“宋大少爷是真的没听清楚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所以才想让我再说一遍?没关系,要我说几遍都行的。”花惊若像是讲悄悄话一般的将手拢在嘴边,却又说得极其大声:“花惊鸿真正的娘亲,不是我的娘亲,而是我爹同胞的亲妹妹啊!”
原祁殊没有被这个消息扰乱心神,反倒是很冷静的分析:“花意暧的亲妹妹,就是花意涵,没错吧?”
花惊若点头:“这自然是对的。”
“相信铸铁城不会有第二个花意涵了,而你又说花意涵生下了花意暧的孩子。那么,”原祁殊又啜了一口冰冷的茶水,眸光冷冷的射向花惊若,“从铸铁城嫁去西楚以西的西域的那个花意涵,又是谁呢?”
花惊若自得的摇摇手指:“宋大少爷这么问,就是觉得我是在骗您,对吧?其实,我何至于说这样可怕的一个谎话呢?就因为我嫉妒花惊鸿,嫉妒他得到了下一任的城主之位?”
原祁殊虽没说话,但是他的眼睛已经清清楚楚的表达了他的想法了。
花惊若自嘲的笑笑:“宋大少爷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说实话,最初我也是因为爹把铸铁城下一任城主的位子交给惊鸿之后才回去查这件事的。因为我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从小严于律己,认真学习家族技艺的我,会输给从小就只知道讨那些女孩子欢喜的惊鸿呢?”
原祁殊淡淡的看着他,没有对此发表意见。
花惊若自顾自的陷入了回忆里:“惊鸿从小就是个闹腾性子,人又长得好,嘴巴也甜,自然是得到了所有人的喜爱的——这种喜爱简直不分男女,只要是和他呆在一起,真的是没有不喜欢他的。我从小就被教导,自己是要成为下一任铸铁城城主的人,身上的责任不可谓不重,所以我一直都严于律己,就算是在我还是一个垂髫稚儿的时候,我都不敢放开了来玩。即便是在惊鸿和别人戏耍,笑声充满我的耳朵的时候,我也只能默默地背书,默默地学习。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压抑自己的性子压抑了太长的时间了,在我想要稍微融入一点大家的谈话中的时候,我已经变成这种让大家看了就走的样子了。”
“不过我也可以理解啊,毕竟每天和一个死板的人呆在一起,真的很累人的,不是吗?所以,对于他们的这种行为,我并没有一点点的责怪。铸铁城的未来,需要的不是惊鸿这样的风流公子,而是我这样能将铸铁城完美延续下去的人。”
原祁殊看着自我陶醉的花惊若,淡定地挑挑眉,便继续做他的雕塑了。
花惊若像是并不介意原祁殊有没有真的在听他说的话,只是停顿了一下便继续说道:“就算惊鸿和我受到的待遇是那样的天差地别,我也没有怨恨过他,反而还对他很好,甚至帮他躲过了许多人的暗算。但是我得到了什么呢?他抢走了我的城主之位!”
在旁默默翻着手指锻练灵活性的原祁殊没想到花惊若会突然来那么一出,一个不注意就被吓得不自禁的震了一下身子,皱着眉看向突然提高了不只一倍分贝的花惊若。
花惊若不自知的接着诉说自己的“历程”:“我觉得爹真的是算好了这一切——他知道以我的性子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提出异议,知道我舍不下心否定惊鸿这个我从小疼到大的弟弟!可是,我为了这个城主之位,为了将我们铸铁城变得更好,我也付出了很多啊!我怎么可能愿意对这个决定一点异议都没有呢?”
“只是,我还是坚信爹爹不可能随意做出这样的决定,不可能忽略我这么多年来的努力与付出!爹爹不是这样的人,他做出这样的决定,一定是有他的苦衷的!”
原祁殊不咸不淡的附和:“嗯,有苦衷。然后你查出来的苦衷是什么?”
“我查出来的苦衷?”花惊若癫狂的笑开,“我宁愿我从来没有去查过这件事!”
原祁殊很冷静的捏住下巴做思考样:“所以你查出来的就是花惊鸿不是你的亲弟弟这件事?”
花惊若点头:“没错。其实他若不是我的亲弟弟,我也不会觉得这有什么,毕竟我也疼了他这么多年了,要因为一个身份而抹去我们这些年来的情谊,我也不愿意这样。可是,为什么他的身世会是那样的呢?”
原祁殊考虑的却是另一个问题:“我想知道,既然在你以前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呢?花意暧应该把花惊鸿的出身瞒得很好吧?”
花惊若赞叹道:“在听到这些话以后,宋大少爷您居然还能这么冷静,实在是让我不得不感叹一句真不愧是宋家的大少爷啊……其实我爹真的瞒得很好,以至于我无论怎么查也查不到真相。然后,我小小的施了一计。”
看着花惊若那炫耀一般的样子,原祁殊非常给面子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愿闻其详。”
对于原祁殊的配合,花惊若很是受用:“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在惊鸿的食物里面悄悄动了一点手脚。说起来这个手脚,宋大少爷应该很能明白,因为您就在东昀皇宫的大殿之上将因为食用了那样东西而死的人的尸体给分尸了。”
原祁殊先是纠正他的说法:“不是分尸,是解剖。”
“这个都随便了,我又不是仵作,”花惊若无所谓的笑笑,“那一段时间惊鸿很喜欢吃杏仁豆腐,我就将制作杏仁豆腐的杏仁中的一半都换成了苦杏仁。不过那个量也不重,惊鸿吃了以后也只是上吐下泻昏迷不醒而已,并没有死。不过昏迷已经足够让爹惊慌不已了——人啊,在焦急的时候总是会乱了手脚,我爹也是人,自然是一样的。然后,我就找到了答案。”
“……”
“我悄悄地跟在爹爹后面,发现他进了一个我不知道的宅子。那宅子虽然看着不大,但是下面居然还有一个密室!然后,我在那里看到了我已经很久不见却又天天见到的人,也就是我爹的同胞妹妹,我的姑姑,花意涵。”
原祁殊淡然的看着他:“很久不见却又天天见面?”
花惊若点头:“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姑姑就已经不在铸铁城了。爹说她嫁到了西域,我的印象中也有向西连绵了十里的红妆,便没有怀疑爹的说法。而爹的书房里一直挂着有姑姑的画像——爹的说法是,那张画像只是用来聊以慰藉思亲之情而已。我想也是,爹是很宠姑姑的,姑姑这一嫁,爹这辈子或许都见不到她了,挂张画像又怎么了?所以,宋大少爷,您可以想见,我在爹走后走到那一副冰棺面前,看到里面的人的时候,我是怎样的心情啊!”
原祁殊的声音依旧冷冽:“或许花意暧只是不愿意让你们知道花意涵的死呢?”
“宋大少爷,您还真是像以前的我一样蠢啊,”在花惊若现在的脸上再也找不到他过去那种死板的样子了,“我开始也是这么觉得的!可是,顺着这一条线找下去,我终于找到了答案——我的姑姑她根本没有出嫁西域,她只是被我那个完全不顾伦常的爹囚禁了而已!我爹把她囚禁了之后发生的事就不用我说了吧?后来,在我爹的胁迫之下,她生下了惊鸿,随即便咬舌自尽了。”
“等等,”原祁殊止住花惊若的话,“我有点不明白你说的这些事……你不是来告诉我关于花惊鸿的事情的吗?”
花惊若有些没闹明白原祁殊为什么会这么问:“对啊!我刚刚说的不就是……”
“你说的是花惊鸿的身世,”原祁殊淡淡的看着他,“除了母亲不一样之外,花惊鸿和我知道的有什么区别吗?而且,在之前我也不知道他的娘是谁。于是你刚刚跟我说了这么多秘史一样的东西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宋大少爷!”花惊若身体前倾双拳握紧,“您怎么就不明白呢?花惊鸿就是一个怪物啊,他完全是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您若是再与他相交下去,您也会遭受厄运的!”
“我还是没明白,”原祁殊疑惑的看着他,“花惊鸿的出身和他的运道有什么关系?我是无神论者,对这些不是很懂。而且不是有一句话叫‘英雄莫问出处’吗?所以他的出身到底怎么了?”
“宋!大!少!爷!”花惊若真的是一个字一个字的挤出来的,“您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莫不是您在看上褚小将军的时候,把花惊鸿也看上了?!”
“看吧,你又扯上没有关系的事了,”原祁殊神色浅淡,“我觉得我的语文不是很好,看来你比我还不如——明明是两个概念的事,你居然能扯到一起来。”
花惊若眉头挤得都能夹死苍蝇了:“宋大少爷,您难不成觉得亲兄妹在一起是很正常的事?”
原祁殊一点犹豫都没有:“当然不正常。”
“那……”
“近亲结合太容易生出畸形儿了,不利于社会发展。虽然这不是我的管辖范围,但是从人文关怀和社会发展这些方面考虑,我自然是不提倡的。依我看来,花惊鸿除了在性向方面与常人有异之外,也没有什么缺陷啊——那么所有的问题不都迎刃而解了吗?”
花惊若深吸一口气,霍然站起:“没想到宋大少爷是这样的人!算是我眼睛瞎了,看错人了!今日打扰了,还请宋大少爷不要介意!”说完,拂袖就走。
本来花惊若还以为原祁殊会有所挽留对他刚刚的话做一番解释,谁知原祁殊连身都没有起,还冷冷清清的在后面说:“你何止是眼睛有问题,脑子估计也不怎么样……慢走不送。”
花惊若大步走的背影潇洒,正面却不太好看了:他狠狠地咬住下唇,双手握得死紧,心里真的是恨死原祁殊了!
第86章:爱意寄居
花惊若恨恨的拉开大门,却发现门外不声不响地站了一个人。他嘴上扬起一个嘲讽的笑:“怎么,堂堂的花少城主还有做墙下君子的兴趣啊?”
花惊鸿的脸上完全没有以往的邪气,连身上烈焰一般的红衣都黯淡了下去:“哥哥,我……”
“别叫我哥哥!”花惊若一脸嫌恶的看着他,“每次你一叫我哥哥,我的身上就恶心的起满了鸡皮疙瘩!”
花惊鸿眼中最后一丝光芒都熄灭了:“我原来只是以为你恨我得到了下一任的城主之位,所以才会在那之后疏远我,谁知……却是因为这样。”
“没错,就是因为这样,”花惊若也不愿再将兄弟情深的戏码演下去了,毫不容情的对花惊鸿说,“你也感受到那些了,所以才会在外人面前装作和我亲近,背地里却不再待我向往常一样了,不是吗?”
“是,我承认是这样的,”花惊鸿并不做否认,“可是,那只是因为哥哥你最开始和我疏远了,才会这样的啊!我并不认为血缘会有多大影响……”
“呵,不会有多少影响?”花惊若嘲笑道,“你的身世如此不堪,你当然这么说了!反正我是什么都没有了,也不在意这些了,你还是跟你那个连乱仑都不在意的宋倾墨在一起吧!”说完,花惊若便正眼都不给花惊鸿一下的走了。
花惊鸿苦笑一声,然后又换上了平日里的邪魅样,踏进门去:“倾墨,让你见笑了,真是不好意思。”
原祁殊淡淡看他一眼:“你还是别笑了。”真是比哭还难看。
花惊鸿僵硬的笑脸瞬间垮了下去,嘴角是掩饰不住的惨淡:“倾墨,都这种时候了,你依然要揭穿吗……”
原祁殊不管他,只是自顾自的看了看空空的茶盏,问花惊鸿:“薇芜和半夏呢?”
花惊鸿羞惭的别过眼去:“因为我想听听哥哥到底想和你说些什么,又怕哥哥真的说了什么话,让你对我有误会,便让他们两人走开了……不过现在想来,哥哥说的话或许真的是真的,我爹对、对她……我……”
原祁殊轻淡的掀开眼皮看他:“好了,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就不用称呼了。”
“是啊,反正不管怎么称呼,这血脉都是断不掉的,是吧?”花惊鸿又笑起来,那笑容中的陈黯让他邪魅的五官全笼罩在了一片黑影之中,“其实也是我自作自受吧……我最初只是以为哥哥是想告诉你我曾经那些荒唐风流的事,所以才怕你会误会。只是没想到,哥哥说出来的,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辩解,是无论怎么逃避都逃避不了的东西……”
原来,他比他自己以为的,更为不堪。
不过即便是在这种时候,原祁殊也极为没有良心。花惊鸿就在他的面前痛苦不已,他却依然故我:“如果你感叹抒发完了,就让薇芜泡杯茶进来——如果你也要的话,就两杯。”
花惊鸿抬眼看向原祁殊,却发现他已经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本书看上了,便真心实意的扯开了嘴角:“倾墨,你真的是……谢谢你。”
原祁殊并不邀功,只是很随意地翻过一页书:“我没做什么好让你感谢的。”
花惊鸿邪邪一笑:“是吗?”或许对你来说,真的没什么吧。但是对我来说,对这个刚刚知晓自己不堪身世的人来说,这已经是救赎了……上前将原祁殊的茶盏拿在手中,花惊鸿的红衣又开始有了悦动的色彩:“倾墨,你想喝什么茶,我给你泡?”
挨着原祁殊的软榻坐着,花惊鸿四顾一下,找了个话题:“对了,我怎么没看见你另外的那个服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