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夜不记得祁家的亲戚,更何况是这样的两个人,于是纹风不动地坐在那里。
见祁夜没有反应,祁家老爷和祁夜的‘表叔’对祁夜的表现很不满意,几乎同时冷哼了一声。而祁夜的‘表妹的丈夫’则依旧带着淡笑。
祁家老爷见祁夜对他的冷哼也没有反应,于是生气地放下筷子,说道:“不用吃了,一点规矩都没有,回你的房间,待会来我的书房。”
祁夜挑眉,站起来看了祁家老爷一眼,然后往外走去。
“你去哪儿?”祁家老爷见祁夜没有去往小院的方向,而是往大门去,于是开口问道。
祁夜回身,看着祁家老爷,表情淡漠:“当然是去吃饭。”
“我说不许你吃午饭!”祁家老爷一拍桌子,发出一串的磁盘碰撞声音。
“呵。”祁夜笑了,低声自语道:“这种中古时期的教育方法,真是祁家的风格呢。”
然后祁夜又稍微提高了一些声音,看着祁家老爷说道:“为了你的脸面和可笑的家主尊严,在之后的几天里最好不要跟我说命令的语气,因为我一个都不会听。”
“你!来人呐!”祁家老爷大叫起来,立刻门外的两个警卫员就走了进来。
说起这两个警卫员,也有些可笑——祁家老爷的身份虽然也不低,但是他已经退休多年,也没有机密到要配备带枪警卫员的程度。其他大家族看他几分薄面,是因为祁家的根基很深,关系网庞大。所以这两个警卫员,实际上是祁家老爷自己雇佣的保镖。
祁夜看了看那两个警卫员,轻声一笑,然后突然猛跨前一步,一拳击在一个警卫员的下颚,同时扣住那个警卫员的肩膀,抬脚一记旋踢,把另一个警卫员也踢翻在地。接着抓住手边这个人的手臂,四两拨千斤,一下把两个警卫员叠罗汉一样扔在了一起,然后祁夜微笑着抬脚,踩在了上头这个警卫员的胯-间。
那个警卫员立马蔫了,冷汗津津地不敢动弹。
祁夜这时候才淡淡地回过头,看着祁家老爷说道:“如果你想要当土皇帝,那我只能遗憾地告诉你,你生错了时代。现在,我要去吃饭了,还有问题吗?祁先生?”
“你你……”
见祁家老爷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显然也是没有想到祁夜的身手这样利落、脾气这样叛逆。一向被家人捧惯了的祁家老爷,这时候当真是哑口无言了。
似乎在这一刻,祁家老爷才意识到,祁夜是在他掌控之外的存在。
等祁家老爷回过神的时候,祁夜早就离开了。
祁夜找到自己有记忆的一家小餐馆,点了自己小时候最为垂涎的美味,吃了一口,苦笑,完全找不出当年的感觉了。
其实回到祁家,祁夜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动容,这里是他和母亲短暂相处的地方,哪怕是比寻常孩子更为早熟,但是祁夜那时候始终只有三岁,三岁的孩子,大脑发育还不完全,他只更加遵循自己的本能,他只知道自己喜欢母亲,想要让母亲快乐开心,但是他对母亲为数不多的记忆里,却只有母亲病卧在床的虚弱苍白模样。
而这一次回祁家,祁夜的目标很清楚——祁家的股份。
是的,股份。
虽然祁家明面上并不从商,但是祁夜已经不是三岁小孩,为了回到祁家这一天,他做了很多准备。只不过没想到的是祁凡的重病,这倒让他省了不少事。
祁家其实并没有具体的什么公司,但是他们在很多大家族里都占有股份,这些看似零散的小钱,实际上已经抵得上一个大家族的财产了。
祁夜自己又一番计划,在美国和叶煌一起操办的那个公司已经初具规模,加上他家的二哥缺心眼这么快就跟二老摊牌了,所以很多事都要提前上轨。现在正是急需用钱的时候,所以这一次他一定要拿下祁家的股份,不惜代价。
27
李家的午饭比起祁家就平静了太多——尽管家里也刚经过一场大风暴。
午饭吃到一半,就有佣人来报告:“二少,门外说是您的快递,已经给您取进来了。”
“快递?”李浩然纳闷,接过包裹一掂量,还挺沉。
包裹是油纸包裹的,透着包裹都闻得到一股淡淡的混合着谷物香味的酒香。李浩然眼睛一下就亮了:“啊,是我的五谷酒酿!”
老太太也好这一口,李浩然的喜好就是老太太给带出来的,李家上下就没有讨厌酒酿的。
于是老太太也抛弃了之前的纠结,闻着味笑了:“五谷酒酿是另一边的那个古作坊里的吧,老板脾气怪,只能现人去买,还不接受订单的。小然你什么时候让人去买的,哎哟,小张啊,再给我拿四个小碗和汤勺过来。小然快打开。”
李浩然不用老太太说就已经开拆了,一边拆还一边嘚瑟:“哪儿是我买的啊,是祁夜买的。”
这时候,祁夜的名字可是李家的一根刺儿,不疼,但就是膈得慌。
老太太的热情瞬间就消退了,就算酒酿瓦罐的泥封给撬开,飘散出浓郁的香味,也没让老太太为之动容。
老爷子的反应则很是直接:“祁夜给你买的?”
李浩然甜蜜地笑:“嗯,我刚才给他打电话,他还埋汰我呢,结果还不是屁颠儿去给我买来了。哼~”
还哼,哼泥煤啊!李大哥扶额,人说恋爱时候智商为负,这个情况加在他这个智商本就不怎么高的二弟上,就更加明显了。
果然,老爷子听了,嘴都气歪了:“你还跟他打电话!”
李浩然这下也终于听出老爷子的不对劲了,可怜巴巴地瞅了自己老妈和大哥一眼,见二人一个逃避视线,一个对他回以‘你活该’的眼神,知道自己是没有救兵了,于是抱着开封了的香喷喷的瓦罐子,微委屈地对老爷子道:“您又没说不能打电话。”
老爷子这会眼睛都瞪起来了:“手机给我,上缴!”
“给您了我用什么啊。”李浩然哀叹,虽然手机里花花草草的联系方式和照片都被祁夜删了,但好歹还有祁夜留下的两人十指相扣,戴着戒指的桌面照片呢。
老爷子继续瞪眼:“你就给我在本家禁闭,不需要你联系人的!”
李浩然本来还想抬杠,可腿上一疼,是大哥的飞腿警告,于是只好用一种哀怨的眼神,配以龟速的手把手机递了过去。老爷子一把抓过手机,往自己旁边一放,仰头轻哼了一声。那模样,跟刚才嘚瑟的李二公子有点异曲同工之妙。
这时候,佣人也把小碗拿过来了。
李浩然抱着瓦罐,语气低落地问道:“那您还吃不吃了?”
“吃!”老爷子瞪眼——怎么,收你个手机还不给我酒酿吃了!
李浩然撇嘴边亲自往外舀酒酿,边低声嘀咕道:“这还是祁夜买的呢,我不打电话你什么都吃不到,还没收我手机,又不是班主任。我连个告别说明情况的短信都没给祁夜发呢,要是他打电话过来怎么办……”
老爷子:“嘀咕什么呢!”
李浩然:“……没什么。”
老爷子:“哼!”
李浩然:……
而祁家这边。
祁夜吃完饭并没有直接回祁家,毕竟那个地方对他来说,可有可无。更何况,现在是祁家想在他身上有所需求,他不介意摆一点小谱。
不过没想到的是,祁家派人来找他,派来的人却有些意外——表妹的丈夫。
祁夜是在一个老房子小街闲逛的时候碰到这位‘表妹丈夫’的,这位见到祁夜却是一点都不认生,自来熟地招呼,叫的却是:“祁先生,你好。”
这样的开头,可不像是把祁夜归为‘祁家’的称呼。
于是祁夜也有了点兴趣,大量了这位‘表妹丈夫’一眼,然后说‘找个地方坐下吧’,就拐弯去了一家老茶楼。
茶楼都是中老年人居多,而且中午饭时间也没几个人,祁夜上了二楼,就他们一桌。
坐下后,‘表妹丈夫’自我介绍了一下。
“我叫张加伦,开了一家小电子公司。”
祁夜开门见山:“你认识我?”
张加伦也不打马虎眼,笑道:“我们公司跟叶氏集团曾经有过一次合作。”
祁夜这几年常跟叶煌来往,被看到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于是祁夜点点头,然后终于勾起了嘴角,露出一个并不像笑容的笑来:“所以,你找我有事?”
张加伦等添茶倒水的茶楼老板走了,这才开口道:“不知道祁先生对于祁家继承人祁凡的病情了解多少?”
祁夜心里微微诧异——他对祁凡的病的确了解不多,主要是他也是才得到消息不久。不过他诧异的,却是这位祁家的小女婿,竟然是来帮自己的?
“作为祁家的旁支,你出卖祁家继承人的情况给我,真的好吗?”
张加伦端坐起来,表情依旧是笑眯眯的,语气却有些冰冷:“实不相瞒,我爱人一家在祁家的地位并不高,我爱人小时候甚至现在也常受到祁家本家的欺负,特别是那个祁凡。我想,任何一个男人都容忍不了别人对自己的爱人不尊重,哪怕他们是亲人。”
祁夜这下是真的笑了:“那么,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为什么不呢?”张加伦的表情又轻松起来:“至于我的为人,我想叶总也是有点了解的,而且,我只是透露一个小道消息,不管祁先生是否相信,都没有任何损失。”
祁夜点点头:“所以,你是不计回报地想要帮我?”
“说起回报,祁先生相信了的话,我就已经得到了回报。”
祁夜自然明白他的话中话——如果消息是对祁家不利的,一到了祁夜手里自然会变成斩杀祁家的利剑,祁家受损,就是张加伦无法亲手动作却希望看到的画面。
祁夜抿了口味道粗糙的茶水:“说吧。”
张加伦一笑:“祁凡得的是尿毒症。”
祁夜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冷笑起来:“他们想要我去配型捐肾?”
张加伦摇摇头:“他们只要你捐。祁先生有每年体检的习惯吧。”
祁夜眼睛一眯,眸色深沉,他冷笑道:“呵,当年DNA报告摆在他面前,他都说那是作假,现在为了祁凡,倒相信偷偷拿到我的血做的配型报告了。”
张加伦没有说话,祁家当年的事情他们都是清楚的,商界的很多大家族都在看祁家笑话,但奈何祁家老爷却以为人人都敬畏他,依旧傲慢得如同穿新衣的皇帝。
祁夜沉默了一会后,才看向张加伦,微微笑道:“不知道张先生有没有兴趣加盟一个项目?”
张加伦眼睛一亮,点头道:“祁先生请说。”
“现在还不是时候。到了时候我会让公司的人跟你接洽,不过,那是在美国的公司,你最好考虑一下。”
张加伦闻言在国外,皱眉了一下,但还是诚恳道:“我会认真考虑的。”
祁夜站起来,在桌上放了茶钱,说道:“走吧,该回去了。”
张加伦也立刻收拾了神态站起来,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微笑表情。
28
因为祁夜的‘没规矩’,直到聚会前,祁家老爷都没有见他。但是祁家家母却总是送这送那,嘘寒问暖,完美扮演着一个苦情的角色。甚至还试图让祁夜相信,当年他并无意破坏他母亲和祁家老爷的生活,但是奈何两个人情不自禁之类的话。
祁夜对这种恶心的话抵抗力还是蛮强的,听着祁家家母的话,他想的只有一个——看来张加伦的话是真的,祁凡需要他的肾脏,以至于这个一辈子以胜利者姿态生活的女人居然扮演起了趴在泥里的角色。
今天是祁家聚会的时间,聚会是晚上开始的。
祁夜收到了祁家老爷让人送来的礼服——中规中矩的黑色西装。不过这倒和祁夜平日扮演的‘严格秘书’先生不相违背,所以并没有太过排斥——祁夜把它扔在了垃圾桶里,而不是厕所里。
对此,祁家家母看到了,想必也跟祁家老爷报告了。但是没有人来找祁夜麻烦。
祁夜心里明白,这些人都等着自己捐肾了之后,再秋后算账呢。
祁夜穿好了自己带来的深灰色夏季西装,解开衬衫纽扣,在西装口里叠入一条白色手帕,露出个三角形的角。然后在自己的鼻梁上架上一个黑框装饰眼镜,掩去眼底锋芒。
——妈,您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不过,祁夜也有没有料到的事情——祁家老爷邀请来的人中,竟然还有叶煌的老爸,叶老爷子。
要说商圈里当真明白祁夜个性和能力的,那必须是李家老爷子,次之,就是叶老爷子。叶老爷子这两年喜得一对龙凤的孙辈,还有一个单纯好玩的儿媳妇——比之叶煌而言,在叶家老爷子眼里,他就没享受过被儿子的贴心小棉袄待遇过;叶煌那小子就一个劲儿给他比谋算,公司里是,家里也是,而家里被他们拿来谋算的,一般都是叶老太太,叶老太太疼儿子,结果可想而知。
所以,有了三个贴心小辈的叶老爷子最近两年也特别活跃,跟祁夜在生活上的时间也接触多了,对祁夜曾经‘不易深交’的印象逐渐改观,特别是祁夜照顾孩子还挺有一手,于是对祁夜越发亲热起来。
叶老爷子看到祁夜却没有露出别的表情,而是笑着走过来说了一些客套话。在祁家这一大厅堂的各色亲戚听来,就是叶老爷子在给祁家老爷的面子,跟祁夜这个‘没出息’的小辈一点笑脸看。
祁家老爷对叶老爷子的邀请,其目的仅仅是因为祁夜毕竟是李家的继子,也是投入到商圈怀抱的,就算再没用,这个帽子是扣上了。所以,今天他即将宣布的事情,也要有一个商圈的人来见证,而这个人,最好是在商圈很有名望,可是手里却没有实权的人。
最终,祁家老爷想到了叶老爷子:这个才过六十就把公司全部交给了自己儿子的老男人——在祁家老爷眼里,把手里的权力放给小辈,那就是没用!
加上祁家老爷本身的一些优越感,他对叶老爷子是看不上眼的。
见祁夜带着叶老爷子去了一边说话,祁家老爷也只是用废物的‘物以类聚’眼神轻蔑扫视了一眼,便没有过多关注。
角落里,祁夜拿走叶老爷子手里性烈的药酒,塞给了他一杯椰汁:“要是让伯母和梁椋知道我在跟前还让您喝烈酒,那我就该倒霉了。”
叶老爷子乐了:“你还怕梁椋啊?”
祁夜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他那种无辜又特别执着盯着你,不给你看得不好意思誓不罢休的气势,我是真的不想再体会了。”
有一次,他们聚会带圆圆和球球一起去野餐,结果祁夜看孩子一个没看住,让球球摔哭了。小孩子磕磕碰碰摔几下本来就正常,可是梁椋却特别心疼,完了就用那种可怜兮兮又带着责备的眼神一直盯着祁夜,弄得跟祁夜做了多对不起他的事一样。直到祁夜都受不了了,最后买了玩具逗得球球和圆圆开心了,梁椋才作罢。
“哈哈哈!我们家小子好玩吧!”叶老爷子还骄傲上了。
还不是你们宠的。祁夜心里吐槽,明面却轻巧转移了话题:“您怎么有空来这个破地方?”
“哟,这破地方可是个保存很好的古宅啊。”叶老爷子打了个哈哈,然后才回答了祁夜的问题:“这不是听到了点风声吗。不过你小子可以啊,挑祁家让你回去的这个时机让李浩然跟李老头出柜,你也不怕李老头揍死你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