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安子君自告奋勇地也背着竹篓跟上去。
虽然说安子君也是个大男人,也有健身,但依然可以大言不惭地说,他的体力恐怕比梁椋还不如。而且有安爸爸那样溺爱孩子的父亲在,安子君的养尊处优可想而知。
不用别人说,刘海洋就猛地窜出去,直接二话不说卸了安子君背上的竹篓背自己背上,给安子君手里塞了个小翘刀,就拉着安子君的手下去田埂,往对面的坡上走去。
安妈妈看着他们的背影,笑得好欣慰:“老公啊,你看子君跟海洋这么甜甜蜜蜜的,海洋护着他比我们做父母的还护得周全,根本就是个温柔爸爸型号的老公嘛。老公啊,你说要是子君以后都不想回家了怎么办?呀,你看那小两口的,还偷亲嘴呢~对了,子君上次亲你是多久来着?哦,刚好认识海洋之前呢吧。哎哟,老公你被抛弃了,好可怜啊~”
安爸爸:……
叶煌:……安伯母您悠着点,我还想跟梁椋早点回家嗯嗯啊啊呢……
梁椋:……以后绝对不能招惹安伯母。
走这样的泥土山路对安子君来说是新奇的,一路上都遏制不住好奇心问这问那。刘爸爸一路上听着身后,自家儿子声音跟刚蒸好的馒头一样又软又柔还透着甜味,可把他给膈应了个透。但心里渐渐升腾起的却是这个想法——有了男朋友的儿子就是泼出去的水!
不过转念一想又不对啊,这水泼出去了是润了别人了,可在家里的时候就是硬成臭石头的千年寒冰一块。
所以,还是安子君的缘故?
刘爸爸心里一直认为同性恋是天理不容的,可这两天,来的那些金贵的客人们的态度,让刘爸爸摸不着头脑了;而且那个叶煌跟梁椋,同性恋,可还不是有孩子吗?虽然是代孕,也有点违背他的框框道德,可也抵不过对子孙满堂的期盼啊。
刘爸爸心里那叫一个纠结。
让儿子跟女人结婚,他是绝对做不到了,可要让他亲自点头看儿子跟个男人在一起……
哎!
刘爸爸委屈啊,家里那一大屋子人看自己的眼神,那就跟在看罪人一样。自己也不是不答应,不是还跨不过那道坎儿吗?
倔老头晃晃悠悠地爬坡,眉头紧蹙,心里憋屈——儿子都有男朋友了,做爸爸的别扭一下不行吗!
30.热闹的年夜饭。(6)
挖泥巴是种八零后往前的童年游戏。
现在,大冬天早上、山里、仨大人,这又冷又脏衣服还时不时会撅出半截蚯蚓或者什么虫子的挖泥巴,不到一分钟,已经让安子君脸色白如纸了。
时刻关注着安子君的刘海洋第一时间发现,然后立马过去把安子君拉起来。
“你在旁边站一会。”
“我没事。”安子君却不乐意,老丈人在跟前呢,他得挣表现啊。
“别闹。”刘海洋第一次对安子君严肃起来:“前天在派出所那里你就冻着了,今天声音都有些哑,这会又走这么远,裤腿都被打湿了,你这样不感冒才怪。那边站着,我很快就弄好。”
“我……”
“让你站着就站着。”安子君还想说呢,可这次打断他的,却不是刘海洋,而是刘爸爸了。
刘爸爸回过头,脸色看上去那是那副倔老头模样。
“又不是小孩,倔什么倔?”倔老头完全没发现自己是最没资格说这句话的人:“一边站着,大年三十,镇上医院诊所都没人呢。生病了晦气。”
安子君一听最后几个字,心里有些难受,但还是勉强笑着听话站到了一边。
刘海洋一见自己媳妇被老爸欺负了,立刻皱眉护犊子:“爸,您……”
安子君连忙一拽刘海洋——我的个乖乖,求您别这时候为我出头好吗,宁可受点委屈也不愿意老丈人觉得自己是一个娘兮兮的软蛋啊!
刘海洋虽然不明白安子君想什么,可看着安子君可怜巴巴的眼神,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而刘爸爸呢,心里也后悔了。
他这张贱嘴,就这样,从小就不会说讨喜的话。其实他就是见儿子老没说动那倔小子,自己帮个忙嘛。可怎么到头来,弄得像是自己在欺负小孩一样?
刘爸爸越想心里越纠结,最后终于一下站起来,脱掉麻线手套,在兜里左摸摸右摸摸,然后拽了个东西,走到安子君跟前一伸手:“给你。”
安子君脑袋还蒙着,但手已经伸出去了。
刘爸爸给了东西就走人,继续一个人捣腾泥巴去。
安子君才回过神,低头一看,手心里是一颗透明糖纸包着的姜糖,热乎乎的,是刘爸爸捂着的温度。安子君愣了一会,然后突然瞪大了眼,高兴地咧开了嘴:“谢谢伯父!”
刘爸爸背影僵了一下,没搭理,撇撇嘴,心里嘀咕:臭小子,我可没对你好,我可没认同你,高兴个什么劲儿啊。
但等到回去的时候,刘爸爸看到儿子也松和下来的表情,对自己会投以感激的眼神后,被当了一早上透明人的刘爸爸,心里还是有点爽快的。
回到家里,安子君立刻跑到自己的亲友团跟前炫耀在刘爸爸那里得到的奖励。
安妈妈笑得捂嘴:“这孩子,一颗糖就高兴成这样。怎么老公你去年给子君准备的巧克力还被他送人了呢?”
安爸爸闷声不吭,然后转身去车里捣腾了一会,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满满一大把各种糖果,可是安子君却已经不见了。
安妈妈特别无辜地合掌:“子君被海洋带上楼了,说他裤脚都被露水打湿透了,去换身衣服免得感冒。咦?老公,你什么时候爱吃糖了?”
被软刀子扎了一上午心尖的安爸爸,终于对老婆投去一个委屈的眼神。
这时候,安妈妈笑着走过去,抱着安爸爸拍了拍安爸爸的背:“好啦,我爱你哦,老公~”
安爸爸依旧面无表情,却把手里的糖果全部塞进了安妈妈的兜里,然后抱着安妈妈,揉了揉安妈妈软软的长发。
一旁的梁椋看得目瞪口呆——这就是传说中的‘驭夫术’吗?
梁椋默默斜眼看叶煌。
叶煌勾起嘴角,在梁椋耳边轻声道:“你要敢用这种招数,我让你一个月下不了床。”
梁椋收回视线,静静用膜拜的眼神看着享受老公抱抱的安妈妈。
下午三点,厨房里就开始烧火了。刘妈妈不仅要准备年夜饭,还要准备晚上守岁的人吃的夜宵和点心。
安子君的亲友团,就连梁椋跟梁妈妈都震惊了,院子里可是摆了两个簸箕的盘子啊!
刘妈妈见这一群人要掉下巴的表情,哈哈乐了:“这好多都是腊货,能放的时间长,热上好几次也不掉味,而且还可以之后跟新鲜菜一起炒着吃。不会浪费的。”
于是一群人又恍然大悟点点头,可看着刘妈妈忙前忙后,愣是帮不上忙。
不过,刘妈妈这次却是点名叫了安子君。
“小君啊,来,帮我把那焙干的辣椒用这个杵碎。”刘妈妈指了指一旁的一个大石窝,里面放着根细长的跟棒球棍一样的石棍,粗圆的那头已经被磨得很是光滑了。
安子君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东西,扭头就朝一边搬柴火的刘海洋投个求救的目光。
结果下一秒就听刘妈妈又开了口:“大海啊,你也别弄柴火了,那么多烧叫花鸡已经够了。来,你去帮小君弄辣椒。”
刘妈妈说着,就不管他们两,转头对一旁的三位‘好姐妹’说道:“这辣椒都是我们自己种的,焙干了后杵碎,不用成末,这样来烧菜最够味!”
梁妈妈和叶家老太太对厨房里的事还是挺在意的,很快就聊到一起。倒是安妈妈一脸茫然,半饷扭头拽着安爸爸的衣裳,情绪低落:“老公,对不起,我都没有给你做过饭。”
安爸爸笑道:“我给你做就好了。”
安妈妈于是又露出灿烂笑容,给了安爸爸一个抱抱。
安子君这边。
刘海洋把红亮亮,散发着辣香的辣椒段倒入石窝里,然后用石棍一下下捣杵起来。焙干的辣椒发出如同薯片被压碎的咔嚓声,辣香越发浓郁。刘海洋捣杵了几下,就往里面加了一把干花椒,然后继续捣杵,那香味一下又提升了一个档次。闻得梁椋的两位妈妈好一阵惊叹。
刘海洋扭头看了看几乎快流口水的安子君,笑道:“鼻子不塞了?”
安子君点头:“被这香味刺激通透了。”
“嗯,晚上吃点辣的,驱寒。”
“都等不及了。”
安子君在一旁看了会,然后低声问刘海洋:“你觉得,你爸能不能松口?”
刘海洋却很是坦然:“其实我觉得无所谓。老实说,这事儿能到这个地步,我都觉得顺利得不可思议了。而且看我爸的态度,对这事儿不是不能接受,估计是心里那个坎儿还是有点膈得慌。大不了,多给他点时间。”
安子君却很忐忑:“要是他一直不答应,就这么吊着呢?我很不安啊。”
“那我晚上问问他。”
“别!”安子君连忙阻止:“大年三十的,算了。反正有的是时间,慢慢来。”
刘海洋笑了笑,明明之前还那么着急。
“海洋,这个年是我过得最热闹的一个年。是那种打心底里的热闹,你懂的吧?”安子君突然转移了话题。
刘海洋点点头,侧头对安子君笑:“你喜欢就好。”
安子君嘿嘿笑了:“就是你这脸可真是……要是留疤了,我跟那恶霸局长没完。”
“我身上又不是没疤。”刘海洋对这个倒不在意。
安子君当然知道,刘海洋的身上有好几道疤痕,最狰狞的是左边肩胛那里的一道巴掌长的刀疤,缝合得也很粗糙,留下了两厘米多的宽度,特别吓人。
刘海洋说这是出任务的时候伤到的,语气平淡,就像在说这是小时候学车摔到的一样。可听得安子君还是好生心疼。
“我以后不准你再留疤了。”安子君闷闷说道。
刘海洋全当安子君不喜欢,于是点头:“嗯,我会小心的。”
“呐,今晚我们两个守岁吧~”安子君荡漾。
“哦,好啊。”刘海洋挺平静,似乎没明白安子君的含义。
安子君撇嘴:“木头。”
刘海洋无奈地笑了笑,安子君不高兴的时候就会这样说他,但刘海洋自己根本没察觉到自己哪儿是‘木头’了。
“我去帮伯父的忙。为我加油吧!”安子君握拳。
刘海洋也伸出拳头,跟安子君碰了碰:“加油。”
安子君深呼吸,一副壮士断腕的气势往一旁正折腾土灶的刘爸爸走去,结果这次奇了,刘爸爸见他来了,虽然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倔模样,但很是干脆地指了指一旁装着泥水的木桶。
“那个搅一下。”
“哦……哦!”安子君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特别欢快地跑过去帮忙。
31.热闹的年夜饭。(7)
折腾了一天,晚上七点,年夜饭终于开始端上桌来。
房里空调开得很足,人人都脱掉了外套,轻装上阵。客厅中间被清出一大块地方,刘爸爸搬出了家里最大的圆桌架起来,桌面上立刻就被刘妈妈摆上了几道冷盘。
不得不说,刘妈妈做菜真是个中好手,大概刘海洋的手艺也是传承刘妈妈。在刘妈妈跟前,梁椋的两位妈妈都只能帮着打打下手,那么一大桌菜啊,刘妈妈愣是井井有条不紧不慢给做出来了。
冷盘很简单,凉拌的鱼腥草和嫩蚕豆、酱小黄瓜、鱼皮花生米、卤牛肉和皮冻。
但是每一样却都是刘妈妈亲手做的,至于安妈妈他们买来的食物,大多都是些熟食,还在刘妈妈家的冰箱里待着呢——刘家年夜饭规矩,不能吃现成的。
随后很快被端上来的就是腊货,一盘盘都是直接放蒸馒头的大笼屉里蒸的,料很足。像猪肝、猪舌这类比较干的腊货上,刘妈妈还特地配了两种蘸料,辣的和蔬果酱,都是刘妈妈自己捣腾的点子,但味道却很好。
不过刘妈妈还没上桌呢,大家也都是先尝一点,然后都忍住。
不过大家并没等多久,刘妈妈下午就把菜都弄成了半成品,这会出锅很快。
松鼠桂鱼、水煮肉片、炒什锦、香辣蟹、锅包肉、糖醋茄子、粉蒸肉、烧白、山药炖排骨、豆花嫩牛肉。
很快,一张大圆桌就被填得满满的,唯有中间留了一个空。
大家都知道,那是给刘妈妈的拿手好菜叫花鸡留的位置。
果然没一会,刘妈妈就用一个大圆铁盘端着两个黑乎乎的泥块进来了。
“我瞅着你们应该都吃的直接上桌的,就当个新奇玩意看看。”刘妈妈红光满面地说道,一边把叫花鸡放到了一旁的凳子上,一边拿了个小榔头就开始敲敲打打。
球球和圆圆见了,连忙跑下地去围观。三两下就争着要上手。
刘妈妈笑着手把手带两个小家伙玩,等到敲出了里面的荷叶,梁妈妈和叶妈妈就连忙过来带两个小家伙去洗手。
等他们回来,两只散发着荷叶清香已经各种难以言喻的香味的叫花鸡已经展露在所有人的眼前。刘妈妈拿了两双筷子,正在扒开叫花鸡的肚子。
这一扒开才看到,里面竟然是填了很多香料以及蔬菜,热气腾腾,看着就让人特别有食欲。
刘妈妈这一大桌菜,前前后后不到半小时就搞定了,不得不让人佩服。
所有人入座,饮料美酒斟满,大家不自觉都带上了笑容。
“新年快乐!”
齐齐的欢呼声在客厅回答,过年的喜气就是这么简单。
大家迫不及待地拿筷子开动,却见刘妈妈首先把叫花鸡的一个鸡腿卸了下来,直接放在了安子君的碗里,还给安子君夹了块鸡肚子里的莴笋:“配着吃,不腻。”
安子君笑得都快滴蜜了:“谢谢伯母!”
刘妈妈却笑着摇头:“叫错了!昨天怎么叫我来着?”
一大桌人都愣了。
安子君也傻眼,昨天,昨天在路上,刘妈妈说不嫌弃你就叫我一声妈吧。可是安子君也只当做是刘妈妈承认他的宣言,这两天为了不刺激刘爸爸,那句妈始终没能叫出口过。
而现在……
安子君抬头,看到刘妈妈鼓励的慈祥笑容,一瞬间感动不已。
“谢谢妈!”安子君大声说道。
“哎!乖!”刘妈妈说着,从围裙里摸出了一个红包:“来,改口费。”
改口费是新人结婚时候,叫出的第一声爸妈拿到的红包。
而现在,刘妈妈显然是已经把他当‘进门了’的。安子君站起来,郑重其事地双手接过,然后从脸颊到耳朵慢慢红透,最后蚊子一样细细说了声:“谢谢妈。”
刘妈妈笑着打趣了几句,然后眼睛一斜:“咳!”
刘爸爸闷头吃菜的身影猛然一颤,不情不愿慢腾腾抬起头,果然,全桌人都盯着他呢。就连那两个小箩卜头,也一人咬着块肉盯着他呢。
安妈妈这时候也把手伸到安子君的身后,对准安子君的后腰,轻轻一拧。
安子君一下瞪大眼睛,好容易忍住没叫出来,转头看向他家母上。
安妈妈只给了安子君一个笑脸。
安子君懂了。成败在此一举,上吧,安子君!
加油鼓气完毕,安子君端起酒杯,一下站起来。
这一下,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安子君的身上,刘爸爸看过去,嘴角有些抽搐。
安子君第一次紧张到表情都有些僵硬,但好歹也是见识过国际秀场的,再紧张也不至于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