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这一幕，贺兰祺眸中冷光闪烁，朝姚宣瞪来。
姚宣只当做没看到，任由小虎抓着自己的手不放。
接着掌柜又命人端上茶水和点心，才识趣地退了开去，让他们交谈。
贺兰长鹰一直盯着贺兰琥看，极少转开，还是贺兰祺从旁提醒了他，他才道：“姚公子，这次真是多亏了你。若不是你，我都不知琥儿会吃多大的苦头。”
看出他眼中心疼并无假意，姚宣沉默片刻，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在扶手上，忽然道：“贺兰皇者，您这次前来大苍府，是要将小虎带回家去吧？”
“这是自然。”贺兰长鹰理所当然道，“琥儿在外面肯定也吃了许多苦头，回去家里对他各方面都有好处，何况……”他的眼神倏然变得锐利，“姚公子，你带着琥儿怕是也不方便吧？”
姚宣坦然迎上他的目光，微微一笑：“不方便自然是有，但我作为太宇宗弟子，若真要照顾小虎，也不是照顾不来。”
贺兰长鹰眯了眯眼：“照你这么说，你是不愿让我们带走琥儿了？”
姚宣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您可不要误解了我的意思，不然我也不会托人给小虎寻亲了。只是……”他的目光也瞬时变得犀利，似乎能穿透一切般，直直地注视着贺兰长鹰，“我想知道，你们当初怎么会让小虎流落在外！”
若是不搞清楚这件事，姚宣绝不会放心将小虎交给他。他们是小虎的亲人没错，但也正是他们，弄丢了小虎！
若是小虎回归贺兰氏却无法安全无虞，姚宣宁愿让小虎跟着自己！
小虎可是由于他的九叶元芝才得以活到现在，不然按前世轨迹，小虎恐怕不久后就会死，将小虎当做自己的责任天经地义！
再说，过不了多久，凌霄府还会面临东荒之乱，姚宣甚至希望小虎并非贺兰琥，也免得让他去直面战乱、血腥和残酷！
贺兰长鹰沉吟起来。
贺兰祺皱眉道：“爹！”
贺兰长鹰抬手阻止了他：“祺儿，你勿须多言。”他此时看向姚宣的眼神柔和了许多，也多了几分欣赏和赞许，“姚公子，我便叫你小宣，你就喊我伯伯吧，我看你同我家琥儿应该差不多大。”
姚宣知道他是看出了自己的用意，从善如流道：“贺兰伯伯。”
“好！”贺兰长鹰点点头，接着才一五一十道来，“小宣你肯定也看出来了，琥儿的脑子不对劲。”
第77章：分离
“但其实出差错的，是他脑中魂海。”
说到这里，贺兰长鹰抬眼望向远处，目光穿窗而出，一时间不知落到了哪里。
“这世上，存在着七种极不寻常的超品魂海，分别是北斗海、封禁海、须弥海、琉璃海、霜华海、乾坤海和莲台海。”
“这些超品魂海一旦成长便极为强大，可以说，只要具备其中一种魂海，修炼起来都会势如破竹，毫无障碍。”
“但是！”
“这些魂海有利自然也有弊！它们的弊端就是宝物自晦，在还未成长完整以前，反而会让身具这些魂海之人，要么身体虚弱，要么神智不清，要么资质奇差，甚至是病入膏肓！”
他边说，边慈爱地看了眼不明所以的小虎。
“我家琥儿所拥有的，正是其中之一，封禁海！”
“他从出生时起，身体就极为孱弱，无法修炼。他年幼时，甚至会没日没夜地头痛不止！而且无法缓解！我们想一探究竟，但只要魂力进入他脑中，却都会被吞噬殆尽。只是那时我们并不知内情，也不知封禁海就是如此，会吞噬掉一切闯入脑中的魂力、魂念或是其他事物。以至于琥儿长到五岁，我们仍然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琥儿一天比一天更加痛苦、更加衰弱。”
说到这里他又骄傲地笑了一下，“可是我家琥儿十分懂事，他看到我们为他沮丧，每每还会安慰我们，说爹爹妈妈不要难过，琥儿不疼……可是他又怎么会不疼？他还是个小孩子，嘴上这么说，脑门上还一个劲的出冷汗，嘴巴都被咬出了血，他怎么可能不疼！”
“那个时候，不论是我，还是琥儿的娘亲，都恨不得能用自己去取代琥儿！好叫他不要那么痛苦！”
贺兰长鹰说着说着，虎目微微含泪。
为他字里行间的一片爱子之情而动容，姚宣忍不住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姚俊才从来都是个软弱怕事的性子，在家里都担心天塌下来，可是在姚宣姐弟二人身上，他却做到了为人父的全部。当初家穷，他仍坚持将姐弟俩送入初等学堂，只盼着孩子们不被耽搁。那时明明对嫡脉来人怕得不得了，他却为了姚蓉娘的婚事挺身而出，拒绝对方。姚俊才的肩膀并不宽厚，却自始至终都在努力地为他们遮风挡雨。
这一刻，姚宣忽然很想快些回到风妖府。
“正在那时，家中一直闭关的老祖终于出关。天可怜见，他老人家见到琥儿，一语道破了天机。我们这才知道，原来琥儿并非是生了什么怪病，也并非是不能修炼。他之所以会如此，全是因为他这种奇特的魂海。”
“只是要让封禁海能够不再阻碍主人修炼，甚至予以辅助，我们还需煞费苦心地去寻找各种药材，用来炼制醒神丹。”
听到这里姚宣脸色微变，难怪需要用到九叶元芝，原来小虎需要的竟是“醒神丹”这九品灵药！
贺兰长鹰若有所觉道：“你知道醒神丹？”
姚宣并不讳言：“听说过。”
虽然是前世听说的……
贺兰长鹰不由地又高看他一眼，这少年处事不惊，待人接物信手拈来，方才还说起是太宇宗弟子，恐怕也是出身自哪家豪门才是。之前他父子二人怀疑这少年有所图谋确是不该，当然，具体如何总要再看了才知。
“天南海北的找了数年，我最终凑齐了药材，也托药师炼成了醒神丹。服下醒神丹后，琥儿因为封禁海得以成长，天分不断突破，体魄也变得非比寻常。我们因此而喜出望外，却忽略了家族中的另一些人。对于族内资源如此倾斜，对于我贺兰长鹰一脉又出现琥儿这般天才，他们早已心怀不满。”
“这些人趁我外出，祺儿也不在家中，趁琥儿魂海还在成长，意识陷入沉睡，处心积虑地骗取了内人信任，换了琥儿的药，将他带走丢在外面。”
“之后内人差点因此失魂，卧床不起，至今仍在家中休养。这次我将消息传回家里，恐怕内人很快就能好转。而我与祺儿则一直在外寻找琥儿下落，才得以在商管事那里听说了琥儿的事情。”
“多亏了你，小宣。可以说你不仅救了琥儿，还救了内人，你是我们一家的恩人，我得好好感谢你。”
姚宣忙道：“贺兰伯伯言重了，听您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还希望您以后更注意着小虎些，不要再让他落单。”
贺兰长鹰笑道：“家中不怀好意之人，都已被我和老祖宗给处理了。你不必担心，琥儿这次回去，必不会再遇到什么不好的情况。再说……琥儿的意识只是沉睡，并未失去。等到他的意识醒来，就不是现在这样了。”
听到这里，姚宣不由地低头朝小虎看去。
小虎一直听得懵懵懂懂，面上全是茫然，察觉到他的注视，也一如既往极快地回视过来，又依赖又热烈地看着姚宣。
他只是暂时失去了从前的意识，所以才变得如傻子一般，但他的意识终究会苏醒，依照贺兰长鹰的说法，说不定就在近期——那是不是表示，这个天真纯净对自己极为依赖的小虎也会消失不见？留下的是一个真正的豪门贵公子？
不知为什么，姚宣觉得心里面空落落的，好象被谁挖掉了一块似的，钝钝的疼。
他有些茫然地出了一会神，才恢复了平静，将方才一瞬间的情绪全部抛在了脑后：“贺兰伯伯，既然如此，我当然该将小虎交到你们手上。”他拉着小虎站起身来，走到贺兰长鹰面前，将小虎的手递给对方。
小虎当即抽回手，又抓住姚宣：“姚姚——”
他泫然欲泣地盯着姚宣：“你不要我了吗？”
姚宣一时间只觉得喉头微哽，却不知该说什么，最终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道：“可是你的爹爹，你的哥哥都找到了你，小虎，你有亲人了，你不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亲人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你要跟你爹爹和哥哥在一起才会快快活活的。”
小虎扁着嘴一个劲摇头：“姚姚，我不要……”虽然他的确对那两人有种想亲近的感觉，可是他更不想离开姚宣。
见到小虎这副模样，姚宣也是心疼不已。
可是在他看来，小虎跟着亲人回家去是天经地义。若是贺兰长鹰对他不好，姚宣还找得到原因留下他，但此刻他确信贺兰长鹰绝不会让小虎有丝毫委屈，他也就没了阻拦的理由。
再说一想到小虎属于贺兰琥的意识总有一天会苏醒，姚宣也认为他应该回到贺兰氏去。
再世为人，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容易轻信他人，容易对一个人很好很好的人了。
哪怕是关系看上去十分亲近，诸如司空明、商子高、崔雪芝、林白羽等人，姚宣也会下意识地保持些微距离。
即便交情越来越深，将他们视作了好友，能互相托付，能生死相依，姚宣也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如此。
只有小虎，不过短短几日，就让姚宣愿意被他抓着胳膊不放，愿意无微不至地照顾他，甚至心甘情愿地让他获取苍境传承。
但若是小虎变成了贺兰琥，姚宣不认为自己还能做到如此。
与其见到那个陌生的贺兰琥，倒不如现在就分离。既然总是要分开的，再不舍也没有必要……心里虽然如此想着，姚宣看着小虎的眼神却温柔到了极点：“小虎，听话，跟你爹爹回去，你是贺兰氏的公子，说不定咱们以后也有再见的机会啊。”
小虎还是有些不情愿，但却露出了动摇的神色，看了看贺兰长鹰和贺兰祺。
贺兰长鹰连忙抓住他：“琥儿，你真不记得我了么？爹爹，我是你爹爹，你还记得么，你小时候最爱在爹爹胳膊上荡秋千……”
小虎若有所思，睁大眼睛看着他，听他诉说。
见他们父子二人渐入佳境，姚宣笑了笑，并未再作逗留，而是转身离开了房间。
不过没过多久，小虎就又寻了过来，拽着他的胳膊不肯撒手，嘴里直叫：“姚姚，我不要跟爹爹回去，我跟你走！”
姚宣哭笑不得地对上他身后一脸冰寒的贺兰祺，“这可不成，他们是你家人。”
小虎问：“只有家人在能在一起么？”
姚宣道：“对。”
小虎很快就兴高采烈地想出了主意：“那你也当我家人好啦！”
姚宣：“……”
最终，小虎还是被贺兰祺给带了回去，姚宣知道小虎在期盼着自己给他一记回眸，却硬是忍住了看过去的视线。
今天他也没有去送别他们，只远远目送飞行妖兽腾空而起，眼角微微湿润。
这一趟前来大苍府，尽管不曾得到苍境传承，却成功获取了千年镇魂木，也得到了一个少年最纯挚的情谊。虽说两人不得不分离，或许以后再见时，小虎已经成了贺兰琥，甚至是忘掉了他。可是这一段朝夕相处的时光，姚宣仍会深深铭记。
妖兽飞行极快，如浮光掠影一般，倏忽间已出了大苍府境内。小虎闹了一会，在父亲身侧沉沉睡去。
贺兰祺注视着弟弟，忽然低声道：“我希望二弟快些苏醒，然后把这些苦痛都忘了……最好还要忘了姚宣。”
贺兰长鹰好笑道：“你怎么这样说？”
“没什么。”贺兰祺哼了一声，没把心里话说出来：总觉得弟弟要被他抢走了……
——第七卷·苍境寻药·完——
第八卷：皇族隐秘
第78章：面壁思过
在回太宇宗以前，姚宣先回了一趟风妖府。
这一次，家中父母看到他还是那么的喜出望外，姚俊才更是非让姚蓉娘去打了酒来，说是要好好的喝两杯。念及同他们在一起的时日只会越来越少，姚宣便索性在家中多住了两日。
既然会停留几日，他就肯定得提着龙须酥去拜望太上长老了，那头云纹花豹依然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倒是太上长老瞧见他顿时红光满面，恨不得拉着他到府城里显摆一番。姚宣哭笑不得地拒绝了老人家幼稚的提议。
为了不会让人对他多加猜测，姚宣去找了商子高，得知他并未寻找到千年镇魂木的下落，便提议将自己找到千年镇魂木的功劳安在宝信号身上。
处理好了此间事宜，姚宣方才正式启程，往太宇宗赶去。
他租用飞行妖兽一路往宗门急行的时候，在与太宇国相邻的济节国中，也有一人终于回到了宗门。
这人一见到宗主，立即悲痛欲绝地倾诉：“师父……师父……孟师兄他……他为了救我，为了救我……再也回不来了……”
凤山宗宗主白简让见状吃了一惊，连忙安慰弟子：“浩生？你先别难过，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你们莫非遇到了什么危险不成？”
“正是如此。”卫浩生擦去泪水，努力露出坚强表情，“我们本是去查找丁师兄的下落，但丁师兄一直都毫无音信，我和孟师兄认为他恐怕是凶多吉少了，正要回归宗门，却遇到了……遇到了对丁师兄下手的凶徒……”
白简让眉头一皱，浑身气势顿时暴起，衣摆无风自动：“什么人竟敢对我凤山宗弟子下此毒手？”
卫浩生低头道：“我听人称他们为贺兰……”
他在大苍府待的这些时日里，所见最可疑的只有那贺兰氏父子三人。那天见他们乘坐飞行妖兽离开，卫浩生就起了疑心，这三人面貌形容与大苍府颇为格格不入，而从百越国万里迢迢过来此处，很可能就是为了苍境。
他向来是个宁杀错不放过的性子，自然要借机将贺兰氏告上一状。
白简让怒道：“百越国贺兰氏？！真是欺人太甚！我们凤山宗与贺兰氏有什么深仇大恨，竟然对我宗弟子……哼，浩生，你且莫要担心，不管是太宇国的那些宗门，还是百越国，以后都会匍匐在我凤山宗脚下。到那时，我再帮你报仇雪恨！”
卫浩生眸光微动，垂首道：“是。”
等回去自己住所的路上，卫浩生却微微蹙眉，师父这话里……好像有什么玄机？
与此同时，姚宣已经到达了太宇宗的山门前。一见到等候在此的林白羽，姚宣心头不由的一松，加快脚步朝他走去，边喊道：“二师兄！”
林白羽正不知在想着什么，眉间有一抹凝重，闻言抬起眼来，异色尽皆收起，只露出一个温和笑容：“姚宣，我已经收到了你让宝信号带给我的口讯，是真的么？你找到了那东西？”
“这还有假？”姚宣在家中时趁机整理了被小虎塞得满满的储物腰带，将一些珍贵却较易得到的东西交给商子高去运作，如今带上太宇宗来的全是十分难得的物事，其中就有一段千年镇魂木。
林白羽见他言之凿凿，也知他不会说谎，便拉起他往里走：“我们回十绝峰了再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