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驰很久很久没有和麦冬坐这么近吃饭了，每过一会，就禁不住要往麦冬那里偷瞧几眼。看到他点的几道菜麦冬都吃得挺多，心里更觉满足。
他的视线落在麦冬握筷的手上。麦冬的手骨节分明，修长合宜，握着筷子灵巧夹菜的时候，叫人感觉赏心悦目。
见饭桌上的人都在埋头大吃，没人注意他这里，季驰便大着胆子把目光从麦冬手指尖往上移，停留在麦冬手背接近手腕的地方，那儿一如他记忆中的那样，有一颗小巧可爱的红痣。
季驰和麦冬之间只隔了一个同事，此刻那人心里叫苦连天，怎么偏偏就她做了这个位子呢？季律师你这么明目张胆的眼神真的大丈夫吗？你真的以为别人不会发现吗？？
除了那少数几个人，这顿饭大多数人还是很满意的，菜品不错，而且无意中好像还知道了些什么←_←。尤其是季驰主动付账之后一切就更完美了。季驰也很满意满足，他还是如愿以偿的和麦冬吃了午饭，而又没有违背麦冬的意思。虽然是和一大群人一起吃的，不过那些闲杂人等理所当然的被他屏蔽了。
下午也在看文件中度过，转眼就到了下班时间。麦冬去地下车库取他的老爷自行车。家里和事务所比较近，骑自行车不到半个小时，他决定每天骑车来回，就当锻炼身体了。
刚跨上自行车，还没踩上两步，一辆黑色的奥迪缓缓驶停在他面前，车窗摇下，露出一张他一天之内被迫看了很多次的脸。
季驰微微探出头，盯着麦冬踮在地面的脚尖，说：“麦麦，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我有车。”麦冬下巴冲他身下的自行车点了点，作势便要走。
季驰心里一急，冲口叫道：“等等！”
随后快速打开车门走下来，伸手抓住自行车的车把，在麦冬不解的眼神下，张口结舌了一阵，声线颤抖的说，“车子放……放后备箱，让……让我送你回去吧！”
季驰的神情，好像麦冬不让他送，就是十恶不赦一样，而握住他自行车把头的力道也不容忽视。
麦冬双手使劲妄图重新夺回车把头的控制权，但是季驰的抓握就像铁箍一样纹丝不动。
不想承认自己力气不及人，麦冬恼羞成怒的道：“你放手！”
季驰感到心脏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给自己鼓劲一定要坚持住！咬了咬牙说：“不，不放！让，让我送你！”
麦冬怒视他半晌，终于无奈败下阵来，一言不发跨下自行车，开车门上了副驾驶。
季驰嘴角翘了翘，把自行车扛到后备箱放好，绕到前面上车。
车子发动后，麦冬靠着椅背，一副完全不想交谈的样子，随意看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路人、商铺、林荫发怔。
季驰一再提醒自己专心开车，可是那个人就坐在身边近在咫尺的地方，这叫他口干舌燥，手心冒汗，险些连方向盘都把不住。
沉默在车厢里蔓延，一个是拒人千里之外，一个是拼命想说点什么，却苦于找不到话题。
季驰有点难受，额头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如此挨过片刻，他忽然心中一动，福至灵犀，开口说道：“麦麦，你周末有没有空，我爸妈想见见你。”
麦冬闻言，不得不搭理他：“叔叔阿姨身体还好吗？好久没见了。”
“他们挺好的，就是惦记你。”
麦冬仅犹豫了一会，就点头说好。毕竟他父母生前和季驰的父母交好，两家来往密切，现在二老也对自己颇为照顾，连工作都托儿子帮他解决了，于情于理他都应该上门答谢。
得到肯定的答案，季驰松了口气，从刚才便僵直的紧握住方向盘手也松了松。
之后两人之间再一次陷入沉默，不过这一次，季驰心情轻松，倒不急于找话说了。
过了一会，却是麦冬忍不住问道：”你开车都这么慢吗？”
季驰解释道：“现在高峰期，开的慢点比较安全。”
麦冬侧目看他，这也太慢了吧？有二十码吗？还不如他蹬两个轮子快呢！
在麦冬诡异不满的眼神下，季驰不得不加快了速度。好歹到了，麦冬没有请他上家里坐坐的意思，下车后礼貌性的谢过就上楼了。
季驰直到他的身影看不见了，才回到车里，默默静待了片刻，方才驶离。
第五章： 礼物
这么着过了两天，麦冬终于把去年的案件全部看完，之后也没人来分配他新任务。在他主动询问之下，几个老员工纷纷表示他们不清楚他的工作范围。
麦冬想了想，敲开了季驰的办公室门。
结果就是，季驰低着头红着脸，再一次递给他一叠文档，据说是前年的案件。
麦冬默了，问了句：“你们事务所开了几年？”
答曰，四年。
因为工作清闲，好吧，是太清闲了，在周围忙碌奔走的同事中间，无所事事的他简直是活靶子一样的存在啊！每天他都是数着时间准点下班的，这时候起码仍一半的同事仍在奋斗之中，可他每次去取车时，却总能看到季驰早已等候在那里。
季驰身姿随意地倚靠在车门边，目光直直的对准麦冬出来的方向，只要他的身影出现一角，原本随意坦然的姿势便陡然变得僵硬，不自觉的挺直身板绷紧肌肉，顶着麦冬沉默不语的目光注视，心脏加速跳动着，僵直着手脚把他的自行车放入后备箱，再以平均二十码的车速送他回家。
麦冬无语，大律师不是应该很忙的吗，为什么他每天可以这么早下班？身为老板，手底下员工还在勤奋加班的时候他就撤了真的大丈夫吗？还是他们事务所接不到业务，快要倒闭了？？
吐嘈归吐槽，他还真拿这个人没有办法，好歹人名义上还是他的老板，再不耐烦也要克制着脾气，与他维持礼貌上的客气。再说人家也是一番好意，见你骑自行车上下班辛苦，发扬一下体贴下属的优良作风，好心开车送你回家，你也就别矫情了。
麦冬也就真的不矫情了，坦然自若的让老板亲自送他。他想得很开，反正季驰也是看在两家以往的交情上才对他多加照顾一点，想来持续不了多久，只等他自己烦了受不了了，这种事自然就可以结束，他也不必强行做黑脸，显得自己很不知好歹。
不过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麦冬有一丢丢的担心，等他坐过一段时间豪车后，不知还能不能习惯自己的小座驾了。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到了约定拜访季驰家的前一天，麦冬下班照例坐在季驰的副驾驶上，途经一家大型商场，忽地想起一事，对旁边的人说：“在这里停一下，你陪我下去买点东西。”
季驰一个指令一个动作，也没问什么，把车停放在商场的停车场，走在麦冬身边和他并肩踏入明亮而喧闹的商场时，还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麦冬边走边随意打量着两边的商铺，漫不经心的问道：“叔叔阿姨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季驰惊讶地看他：“是要买给我爸妈的吗？”
“对啊，明天不是要去你家吗？我总不能空手上门啊！”
“啊，也对。”季驰的视线慌慌张张的四处飘移，最终落在自己的脚尖，心里的羞涩和甜蜜一股股冒出来，两个人一起挑礼物送父母这种事情，明天上门这种事情……
麦冬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要是知道的话，估计得要一口老血喷出，他等了半晌不见回答，不耐的崔问道：“你爸妈究竟喜欢什么？”
“你……你随便买好了，他们不介意的。”
麦冬心想男人无非就好烟酒两样，正好看到一家红酒铺子，问过季驰确定季爸爸是能喝红酒的，便抬步跨了进去。
店员听了他的要求，极力推荐一种据说口感很不错的红酒。麦冬看了看标价，有些肉痛，转头问季驰：“你觉得叔叔会喜欢吗？”
季驰摇摇头：“我爸喝惯了另一个牌子的。”说着从架子上挑出一瓶酒。
麦冬看了看，这瓶明显要比之前那瓶便宜不少，他不懂红酒，但也知道一分钱一分货。略微皱了皱眉，有点犹豫：“是不是有点太便宜了？”
“我爸就爱喝这个，其他的都喝不惯。”
听季驰这么说，麦冬也不再纠结，让店员给拿了两瓶。
接下来麦冬的脚步又移向女装区，打算给家妈妈买条丝巾什么的不容易出错的东西。
女装区走廊两边的橱窗里展示着当季的新款女装，或精致，或大方，或休闲的服装在特殊灯光的聚焦下熠熠生光，展现着迷人的线条和魅力。
麦冬饶有兴味的左顾右盼，经过某个橱窗时，一件艳丽的红色连衣长裙霎时吸引了他的视线。
他是喜欢女装的，要不然也不会有女装癖了，他喜爱一切艳丽华美的服饰，尤其偏爱红色。
麦冬驻足欣赏了一会，之后才发觉自己的行为似乎有些不当，正常男人应该不会无缘无故盯着一件女装看这么久吧？
不由瞥了季驰一眼，见他并未觉得有什么奇怪的样子，就打算若无其事的离开。季驰却突然说道：“麦麦，我们进去看看吧。”
麦冬疑惑，这家店里卖的明显是年轻女性的服装，而且颜色偏鲜艳，怎么也不适合季妈妈的年纪吧？
季驰却率先走了进去，回头跟他解释道：“我想给我表妹买件衣服。”
麦冬恍然，抬步跟上，顺便也装作给季驰参谋的模样，光明正大的挑选触摸起这些柔软漂亮的女装。
那边季驰却已经很快选定了，他挑了一条大红长裙，正是橱窗里展示的那一件，吩咐店员拿xxl号的给他。
麦冬暗暗咋舌，看来他表妹要不是特别高，就是特别胖。
店员眉开眼笑，把裙子用一个精美的盒子装了，放入手提袋里交给季驰，一条裙子大几千，他却眼也不眨就刷了卡。
最后麦冬还是在一家围巾披肩的专卖店里选了一条丝巾，真丝面料，花纹淡雅，用精美的礼品袋包装了，看着十分漂亮。
礼物选购完毕，他们又在商场地下一层的美食城里吃了点东西，麦冬却不打算马上打道回府，商场里有家发型店，他的头发有些长了，打算在这里理个发再走。
打定主意后，麦冬就跟季驰说，让他先回去。
季驰意外的看着他，深沉的眸子恍惚掠过一丝不情愿和委屈，呐呐道：“我陪你，等会再送你回去。”
又不是女孩子做什么都要成双结对的，他一个大男人理个发至于还要人陪吗？
“肯定还得排队呢，你等我要花不少时间，完事后我自己会回去的。”
季驰瞧了他一眼低下头，沉默不语，却显出一种既木讷又倔强的模样来。
麦冬有些烦恼，觉得这个人真是不干脆又麻烦！最终还是默许他留下来，心想，是你非要作陪的，到时候等得不耐烦了可别怪我！
发型店里果然已经排了好几人，轮到他的时候，足足过去了一个小时。
麦冬大部分时间都闭着眼任由理发师拿捏着各种工具在他头上比划。偶然睁开瞥一眼镜子，看到端坐在沙发上等待着的季驰，黑沉深邃的眼神专注的凝望着前方的某个点，绷紧的脸部肌肉使得整张脸的神情甚至称得上肃穆。
季驰是那种不笑的时候，唇角紧抿下压，脸部轮廓硬朗，看上去非常严肃冷峻的人，叫人无端产生距离感。麦冬经常感到他身上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无论是他吞吞吐吐说话的方式，还是动不动就低头不敢看人的习惯，都让人很难和他的外表画上等号，或者和他的职业联系起来。
虽然也许季驰只是盯着他身边的那盆绿植发呆，但说不出为什么，麦冬就觉得季驰一定是在看他。那种专注凝望的眼光似乎正胶着在他背上，让那块皮肤产生灼热的错觉。
季驰坐下时特意选了麦冬的斜后方的座位，这样他可以放任大胆的凝视麦冬的背影，又不至于被轻易察觉，却不知道自己的神情早已无意间落入麦冬眼里。
第六章： 上门
次日上午，麦冬收拾齐整，带上买好的礼物出门，准备拦辆出租车，却意外发现街边停靠着一辆这些天来已经足够眼熟的黑色奥迪。
麦冬眉心蹙起，上前敲敲车窗玻璃。对方已经先一步摇下车窗，讨好的冲他笑笑。
季驰的笑容就跟他说话一样，在麦冬看来有种说不出的违和，和他整个人的气质极为不搭，明明是刚硬的脸庞，偏偏显出几分憨厚木讷来。
“老板，我没让你来接吧？”
季驰呐呐的没说话，眼神飘忽不定。
麦冬也不废话，把礼物放在后座，自己跳上副驾驶。半道上又在路边一家水果店里买了一个果篮。
季驰家位于本市某座有名的高档别墅区内，离市中心有一段距离，驱车过去40多分钟。
与麦冬住的老城区不一样，这种高档别墅区的安保设施是一流的，而且环境清幽，小区内绿化健身设施俱全，并附有室内篮球馆、网球场和游泳池。
麦冬想的却是，这地方物业费很贵吧？
一个念头，充分曝露其屌丝本质。
下了车后，季驰眼明手快的从麦冬手中抢过提着的东西，目不斜视的在旁带路，一路上嘴角微微翘起，棱角分明的脸部轮廓也柔和了几分。
麦冬有些莫名其妙，他又不是女人，难道连这么点东西都提不动吗？不过看着季驰莫名欢快的样子，到了嘴边的不满抗议又咽了回去。
季驰的父母麦冬都是熟悉的。季爸爸季成渊为人严肃刻板，是业内有名的建筑师。季妈妈连柔出身书香世家，其父母都是老一辈的文化人，从小就被教育得知书达理，婚后就辞去了原先的工作，全心全意的在家相夫教子。
时隔多年后再一次见到这对长辈，季爸爸的面容多了几分沧桑，发际线稍稍往上移了点，季妈妈却没什么变化，保养得极好，美丽温婉依然，看上去像只有三十几岁。
麦冬小时候对这位美丽温婉的女性长辈很有好感，甚至偷偷有想过，要是她是自己的妈妈就好了。
倒不是麦冬的亲妈对他不好，只是他爸在他几岁大时就意外身亡，他妈一个女人要养家糊口很不容易，平时忙于工作，很少有空闲陪他。而且她脾气大，要是麦冬犯了什么错，她除了一味的责骂，极少有循循善诱的劝导，母子俩能够平心静气相处的时间很少。麦冬以前没少跟她顶撞怄气，只是他妈去世后，回忆中那些令人不愉快的喝骂反倒成了求而不得的奢侈。
季妈妈开门一见到麦冬，一瞬间眼圈就红了，握住他的手，关切的叫他一声后就说不出话来。
麦冬有些无措尴尬。
季驰伸臂揽住自家母亲，温言劝道：“妈，有什么话先让麦麦进来再说吧，别把人拦在门口啊。”
“对对，你看我。”
季妈妈亲亲热热的挽着麦冬的手进到厅里，又拉着他在自己身边坐下，然后不住拿眼细细打量他。
麦冬有些不自在，见季爸爸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看报纸，跟他打了声招呼。季爸爸板着脸点头，透过镜片瞅了他一眼，马上又转回文字上。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麦冬觉得季爸爸似乎有点不待见他。
季驰看了看他和自家母亲，转身出去倒了一杯水放到麦冬面前。
麦冬正被季妈妈慈爱怜惜的眼神看得浑身不得劲，拿起杯子掩饰性的喝了一口。水里漂着几瓣山楂，略微酸甜，水温正好。
季妈妈凝视了他半晌，忽地叹了口气：“唉，一转眼，小艾走了四年了。”
小艾就是麦冬的母亲艾云，她和季妈妈是手帕交，两人从学生时代就认识了。
麦冬沉默。
他妈是因病去世的，查出患有肝癌时，已经是晚期无法动手术了。病魔好像一下子摧垮了那个要强的女人，仅仅一个月后，她握着儿子的手满眼不舍的闭上了眼睛。
麦冬从未想过这样强势的母亲说走就走了，就算她被强烈的病痛折磨得皮包骨头痛苦不堪，就算医生也要他做好心理准备，他仍然毫无缘由的相信这个女人一定会战胜病魔，再一次对着他中气十足的呵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