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情花咒的针法极为复杂,普通人根本无法参透。天下第一绣娘六指红线聂京娘花了两个月的时间,几乎不眠不休,呕心沥血才参透了情花咒谱。
情花宫的地牢里,聂京娘手捏着一根根金色的绣花针,在铁牙的脸上一针一针地刺着一朵一朵,一枝一枝的情花。
情花是一种极其洁净的花,情花咒必须刺在人体极为干净的部位,铁牙全身上下,只有脸上还算整洁,聂京娘只好挑他的右半边脸下针。
一针又一针,金针刺进铁牙的皮肤,嫣红的血珠冒出来,聂京娘又用丝绢擦去,然后再下针,再将药水浇进皮肤里。
聂京娘不眠不休绣了三天三夜才将这幅情花咒秘图完成,绣完之后,她竟是因疲劳过度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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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铁牙醒转过来,他正躺在一间木屋里。
“吱嘎”一声,木门推开,走进来一个十五、六岁的红衣少女,少女的眉心有一点朱红色的胭脂痣。
“你醒了。”
少女巧笑嫣然,“铁牙哥,我给你准备了些吃的。你等等,我这就去给你端来。”
少女说完,转身就跑出去了,等她回来,手上已经端了几条蒸好的海鱼。”
铁牙头脑里一阵钝痛,一片空白,他好像把什么重要的东西给忘了。
“啊——”
铁牙抱头大叫。
少女有点害怕,不过她还是大着胆子走过去,伸出手抚摸着铁牙的脸,“铁牙哥,你怎么了,我是朱砂呀,是你的妻子朱砂呀。”
铁牙抬头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少女,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少女似乎特别的熟悉,“你是朱砂,我的妻子?”
少女睁着漂亮的杏眼,头点得跟拨浪鼓似的,“是啊,铁牙哥,你不记得了吗?我们从小在这海边的渔村长大。你打小就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小时候你就说要娶我呢。”
朱砂娇羞着垂下头,薄嗔道,“这不,我们刚刚成亲半个月,你居然说不记得人家了。”
在朱砂温柔的安抚下,铁牙头痛稍止,口中喃喃着,“妻子,朱砂,成亲半个月。”
朱砂见他安静下来,才端过鱼,柔声道,“铁牙哥,吃一点鱼好不好。”
铁牙机械地接过鱼,一口一口的吃着,朱砂为他擦去嘴边的油渍,“铁牙哥,你慢点,小心刺。”
朱砂温柔可爱,漂亮动人,日日与铁牙相伴在一起。铁牙对朱砂一日一日,也熟悉起来。
朱砂活泼好动,日落的时候,橘红色的夕阳洒在金色的沙滩上,朱砂便拉着铁牙去海边看潮涨潮落,一起卷起裤脚到海水里摸鱼,一起在沙滩上捡五彩的贝壳。
朱砂将捡来的贝壳串成一串一串,做成五彩的风铃挂在他们木屋的房檐上,每当海风吹来,贝壳风铃便叮叮作响,如一曲欢快的歌,如欢快的朱砂。
朱砂非常喜欢小动物,她常常救助那些受伤的动物,用草药给兔子包扎伤口,还让铁牙在一边用石杵在石臼里捣着药草给她打下手。
朱砂喜欢逛热闹的海市,每隔几天,她便拉着铁牙走十几里的路,背着竹篓去海市上采购各种新奇的玩意儿,遇到好玩的,一定笑眯眯地跟铁牙一起玩。偶尔遇到漂亮的野花或者发钗,铁牙也会傻笑着插在朱砂发上。
在星空澄澈的夏夜,朱砂喜欢和铁牙坐在挂满贝壳风铃的屋檐下,靠在铁牙宽阔的肩上睁着活泼的大眼睛数星星,数着数着,便在他的肩上甜蜜地睡去。
铁牙抱起沉睡的朱砂,把她抱回她的木屋,放在铺着软毡的木床上。铁牙为朱砂盖上了被子,才起身离开。
铁牙刚一走,朱砂便睁开清亮的杏眼。
“铁牙哥,你为什么还没有爱上我呢?”
转眼又到了去海市赶集的日子,朱砂和铁牙走了一半的路程,却遇到一群海盗,那些海盗见朱砂长得漂亮,便要抢朱砂回去做压寨夫人。
铁牙赤膊挡在朱砂身前,对着那些攻来的海盗张口就咬。海盗都有些功夫底子,手上都拿了兵器,铁牙捡起被咬死的海盗掉在地上的残剑,将朱砂护在身后,一剑一个地刺向海盗的喉咙。而他的身上,也被海盗砍了好几道深深的伤口。
“朱砂,快逃!快逃!”
铁牙手中断剑重复着那不变的一招,咬着钢牙大叫道。
朱砂看着眼前为她用性命在搏斗的铁血男儿,突然间觉得他不丑,他一点都不丑,他身上伤疤不再可怖,他半边脸上红艳的花枝也不再丑陋。
他是她朱砂的英雄!
“铁牙哥!”
朱砂大声哭着,“铁牙哥!”
“你们住手,不要打了!”
“不要打了!”
直到铁牙杀得精疲力竭,那些强盗才一哄而散。
朱砂冲上前抱着浑身是血的铁牙,娇美的脸上布满泪痕,“对不起,铁牙哥,对不起,我不该害你受伤,我不该……”
朱砂一步一步把铁牙挪回海边的木屋,为铁牙清洗伤口,涂上草药,包扎伤口。她日夜不离床地照顾,铁牙的身体也一点点好转。
那之后,朱砂看铁牙的眼神变了,她美丽的杏眼里不但闪着活泼,温柔,还有说不出道不明的款款情意。
缠绵的情丝是一杯最好的春酒,朱砂在夏秋的炎热里如沐春风。
在一个满天星空的夜,朱砂在铁牙的肩头沉沉睡去。当铁牙再一次把她抱回房里,替她盖好薄被,朱砂却醒了过来,拉着铁牙粗糙的大手。
朱砂俏脸微红,低垂下头,几乎咬碎了银牙,“铁牙哥,今晚别走,我们是夫妻,应该睡在一起的。”
铁牙看着卧榻上粉面含春,娇羞如花蕊的朱砂,微微一怔,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朱砂坐了起来,娇嫩的唇瓣缓缓的贴上铁牙的唇。
“不——”
两唇还未相接,铁牙却猛地推开了朱砂。
朱砂一怔,一脸不可思议的望着铁牙,失去了少女的矜持。
“为什么要拒绝我?铁牙哥,你难道不喜欢我吗?”
铁牙突然间头痛欲裂,抱着头痛苦地叫着,“主人,你不是,你不是主人——”。
“铁牙哥——”
朱砂捧着铁牙的脸,柔声道,“铁牙哥,你看看我,你要爱上我啊,不然我们俩都活不了。”
第十七章:药人(一)
“宫主他,他不会放过我们的。”
“嗷呜——”
铁牙发出痛苦的狼嚎声,他的头好痛,好痛,主人,主人是谁?
他要想起来,他要想起来!
“铁牙哥,你别想了,你别想了!”
“嗷呜——”
铁牙不断地捶打着自己的头部,“主人,主人是谁?”
“谁是主人?”
朱砂看着铁牙疯狂地捶着自己的头部,头发里已经渗出鲜血,“铁牙哥,别打了,这样打下去,你会把自己逼疯的。”
不,她不能让铁牙哥就这么疯掉,在这个世界上,铁牙哥是唯一一个对她好,肯为她死的人,她不能让铁牙哥死了,就算是她死,她也要放铁牙哥一条活路。
朱砂知道,她已经爱上了铁牙。这个憨憨傻傻的,却肯为她死,为她拾贝壳,给她插花,陪她数星星的狼人。
朱砂把手伸到铁牙的后脑勺,从黑发里拔出一根银针。
银针一拔出,所有的记忆疯狂地涌入铁牙的头脑中。
狼谷,母狼,狼群,主人,桃娘,楚云,朱砂……
“嗷呜——”
铁牙发出数声悲鸣,渐渐地安静下来。
朱砂抚摸着铁牙的脸,“铁牙哥,你快逃吧,宫主用我的血给你下了情花咒,可是你没有爱上我,他会杀了你的!”
朱砂哭得双眼红肿,“铁牙哥,你快逃吧。快逃吧。”
“朱砂……”
此时,只听得几声清亮的击掌之声,清冷的月光下,紫衣金面的炎烈已经走了进来。
“这一幕倒真是感人得很。”
炎烈看了一眼朱砂,“朱砂,本宫主是让你让他爱上你,可不是你爱上他,你说本宫主该怎么罚你?”
朱砂见了炎烈,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猛磕着头,“朱砂但求一死谢罪,只求宫主网开一面,放过铁牙哥!”
“朱砂……”
铁牙拉起地上的朱砂,嗜血的目光狠狠地瞪着炎烈。
炎烈一步步逼近铁牙,“怎么,你现在知道怜香惜玉了?可是你怎么不爱上她?还是说,像你这样的怪物,根本不懂得爱情!连情花咒对你也没用?铁牙,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我要杀了你!”
铁牙张开口,又要向炎烈咬去。炎烈一掌将他震飞在木墙上,铁牙顿时口吐鲜血。
“铁牙哥——”
炎烈伸手点了朱砂的穴道,又走过去点了铁牙的穴道,将他俩人扔在地上,向门外喊道,“把他们带回宫去!”
“是,宫主。”
接着,便有几个红衣女子出来,迅速地抬起铁牙和朱砂出去了。
寂静的夜晚,炎烈一个人站在海边,月光打在他金色的面具上,显得冰凉而清冷。同样冰凉的还有炎烈的心。
他步步紧逼,棋下到这一步,墨九和苏锦衣也该现身了。可是为什么,情花咒居然不起作用。
如果铁牙不能爱上朱砂,那么是不是说就算他对苏锦衣下了情花咒,苏锦衣也不可能爱上他?
炎烈找不到答案,但他心中对铁牙的恨更深了。
这个狼人,居然一次又一次地坏他的好事!
第二天下午,焚情宫内,情花林边。
紫衣金面的炎烈坐在一张沉香木雕花的太师椅上,面前摆了张沉香木的矮桌,桌上放着白玉雕花的酒壶,同色的玉白酒杯,杯中是透明的琥珀色的酒液。
“人都带过来了吗?”
身边的红衣女子道,“回宫主,都带过来了。”
接着,便见两个红衣女子押着朱砂,两个青衣壮汉压着铁牙,往炎烈的方向走来。
炎烈直接无视铁牙喷火的眼神,“把朱砂扔进情花林里。”
“是。”
两个红衣女子得了令,便拖着朱砂往情花林里扔去。
“不——”
铁牙大叫,他认得这情花,那种被万刺穿肤的痛苦,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啊——”
朱砂大叫一声,已经被扔进情花林。
铁牙死命挣扎,“朱砂,朱砂!”
一边喊着,他就要挣开两个大汉的禁锢,往情花林里扑。
两个大汉狠狠地拽住铁牙,铁牙便张口往其中一个大汉的脖子上咬去。
“放开他。”
炎烈冷冷地道,两个大汉这才放开铁牙。
铁牙没了束缚,顷刻间便冲入情花丛里,拨开一丛丛的花树,咬牙一步步接近几乎疼晕过去的朱砂。
等铁牙把朱砂从情花林里救出来,朱砂已经奄奄一息,而炎烈的身影也消失了。
“朱砂。”
铁牙抱着朱砂,痛哭流涕。
是的,他没有爱上朱砂。可是他也爱上了朱砂。是那种他对母狼一样的爱。
原来,女人并不都像桃娘那样。
原来,还有朱砂这么美好的女子。
铁牙抱着朱砂,为昏迷的朱砂拔出一根根情花刺。
当朱砂再次睁开活泼的杏眼,铁牙几乎要向上苍磕头。
“铁牙哥——”
朱砂发出虚弱的颤抖的娇音,还能够看到铁牙哥,她觉得很开心。想到还能被铁牙哥抱在怀里,她也觉得很幸福。
“嗯——”
朱砂心中突然疼痛如绞。
“铁牙哥——”
“朱砂,你怎么了?哪里痛?”
朱砂“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铁牙哥,我的……,我的心,心好痛……”
朱砂疼得面色发青,“心,好痛……”
“朱砂……”
“朱砂……”
铁牙抱着昏迷的朱砂,疯狂地冲进院子里,有人拦他,他抬脚就踢,张口就咬,口中只吼着,“主人,我要见他!我要见主人!我要见他!”
秋风凉亭,亭边金菊丛丛盛开,炎烈坐在亭中,旁边有容貌姣好的粉面少年为他剥着红色的蟹壳。
秋日,正是喝菊花酒,品肥蟹螯的好时节。
石桌上,红玉盘中装了一盘拳头大小的蟹螯,个个肥美,玛瑙杯中,黄酒晶莹尤胜琥珀。
凉亭下,铁牙抱着朱砂跪在地上。
“主人,求你,救救朱砂,救救朱砂。”
炎烈手中玩转着琥珀色的酒液,看着酒液在玛瑙杯中沉沉浮浮。突地,他放下酒杯,走出凉亭,走到铁牙身前。
炎烈垂眸看着匍匐在地的铁牙,“要我救她,你可想好代价了?”
铁牙想到上一次炎烈答应救母狼把他扔进情花丛中一天一夜,那种痛苦仍饶心有余悸。可他为了救朱砂,他什么都不怕,“我愿意再被扔进情花林里。”
炎烈冷笑,“不,同样的游戏玩上两次就不好玩了,这样吧,你要我答应救她可以,不过你要替我杀一个人。”
铁牙不解地望着炎烈,“杀人?”
炎烈道,“没错,只要你替我杀一个人,我就救她。”
“你要我杀谁?”
炎烈突然俯下身,抬起铁牙那张半边脸上布满情花的脸,炎烈突然觉得,他连这张脸也看不下去了。
炎烈轻叹,“现在的你还杀不了他,要想短时间内让你拥有杀他的能力。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把你练成药人。”
炎烈扣扣铁牙坚硬的身板,“本来练药人要提前一年多服用药物才能承受得了药水的煮练,不过你在山谷里被我锻炼了三年,你这身体的强度早达到了可以承受炼制的强度,所以可以直接上药。七七四十九天之后,你就可以成为铜墙铁壁,刀枪不入的药人了。这样的你,也许还能有几分胜算。”
铁牙喃喃着,“药人……”
炎烈浅笑,“没错,你愿意吗?成为我的药人?”
铁牙其实并不能完全理解药人的含义,他心中只想着让炎烈答应救朱砂,“我答应你,你就答应救朱砂吗?”
炎烈点点头,“不错,那你答应吗?”
铁牙道,“好,我答应。”
炎烈突然间纵声长笑。
药人,一个没有意识只知道杀人的机器。他终于可以摆脱这个狼人的噩梦了!
“凤玉。”
亭子里的美貌少年听得炎烈唤,赶紧走了下来,声音谄媚又讨好,“宫主。”
炎烈一把扯过那叫凤玉的美貌少年,推到铁牙面前。
“看清楚了,今晚把你的功夫都使出来,好好的伺候好这个人,就跟伺候本宫主一样,如果他有半点不满意,本宫主就把你扔回陷空岛的销金窟,让宫春来收拾你!”
那凤玉一听到陷空岛、销金窟、宫春几个词,吓得浑身发抖,即使眼前这个半张脸都是花纹的男人再可怕,也没有宫春手下的销金窟可怕。
“宫主,凤玉一定听宫主的话,好好伺候这位爷。”
炎烈又道,“他如果不要你伺候,你的结果是一样的。”
凤玉连最后一点侥幸的心思也没了,跪伏在地,颤声道,“凤玉遵命。”